韩国电影:一次叙事的革命
——全球化语境中的东方叙事策略
■文/葛颖
韩国电影的崛起能否终结亚洲电影的宿命?
正如乔治·萨杜尔在《世界电影史》中所说的那样,直到1940年,西方人对东方电影的存在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东方电影引起世界的关注,始自1951年第16届威尼斯电影节上黑泽明的作品《罗生门》荣膺“圣马克金狮奖”、以及同年第24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至此以后,亚洲电影才开始进入西方视野,间或给世界影坛带来一些惊喜。
但无论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日本电影、印度电影,七十年代颇具声势的港产动作片,还是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民族电影浪潮中的中国内地“第五代”电影、伊朗电影,抑或是灵光一闪的越南电影,都似乎胜在某种“远东情调”上。亚洲电影在展览地缘、人文的独特景观的同时,却无意切中世界发展的前沿命题,无力面对普遍的人性焦虑。因而始终不能跻身世界电影的主流,难逃作为一种点缀和补白,直至被持续边缘化的命运。
于是,二十世纪末,当韩国电影骤然崛起时,也被习惯性地理解为又一个来自亚洲的短暂惊喜,并未引起足够的关注与思考。然而这股“韩流”竟迟迟不愿退去,新世纪以来越发灿烂起来。在全球电影生产总体低迷的背景上,这种逆势而动便更加触目惊心。
理论界对韩国电影的怠慢之处,不仅表现在反应迟滞,还在于以习惯思路来臆造所谓韩国经验。一是夸大了政策对电影生产的外围作用。二是过分凸现营销手段,将一般工业产品的市场运作规律,或某些强势电影国家的市场模式(如好莱坞),与之进行简单、生硬的挂钩。三是搜集、罗列韩国电影中的“远东情调”,蓄意将之解释为又一次集体发作的“后殖民”心理与“文化猎奇”心理的苟合。关键是,似乎谁都不愿意相信韩国电影能够终结亚洲电影的宿命。
然而亚洲电影确实到了命运逆转的关口。随着东亚经济三十多年来的持续向好发展,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新世纪以来,经济——文化的全球化趋势日渐昭彰。所谓全球化,即经济模式依西方经验而一体化,文化格局则多元并存。尤其需要指出的是,东方思想在当代重获生机,已不局限于亚洲范围。西方世界对之的重视,其实是体察到东方思想能保持在高速发展环境中,人的身心和谐。这对平衡物质与精神,善莫大焉。因而全球化背景下的东西方交融,在经济上是西风东渐,在文化上则颇有东风西渐的意味。
韩国电影的崛起,本质上是一次叙事革命。它适时地承载了演绎东方思想当下形态的重任,并创造性地工作着,由此也使之与以往偏于“远东情调”的亚洲电影发生了根本的差异。看不到这一点,不啻是迷航于“韩流”的喧哗表象。应该说,借东风之便而漫卷天际,是韩国电影的幸运,同时也是亚洲电影整体跃进的契机。
韩国电影的叙事策略乃是机智地直入心性
影、视创作虽相近相通,在韩国却各自承担着不同的叙事功能。韩剧较为中庸,着力于日用伦常的细腻之处,题材保守,中规中矩,暗合儒家观念,面向影像的大众消费。韩国电影则尽显活泼,直入现实生活的敏感地带,题材开放,闪转腾挪,颇具禅意,面向知识阶层和青年观众。这种明确的功能定位,有效地满足了观众分野需求,使两种根本上不同的表意系统能够各展所长。对韩国电影而言,卸去了“大而全”的创作职责,转向“小、特、异”的题材领域,犹如一支行动诡秘的先头部队,常能直取生活的要害。
“小”是指题材的开口小。在目下的韩国电影中,很少出现所谓重大题材。创作者往往偏爱周遭的凡人小事,既是对现实问题的关怀、逼近,又能于最平凡处开释众生。
“特”是指对题材的特别处理。我们常常感叹韩国导演的想象力,他们似乎总能预判到观众的期待,并成功地使故事的发展绕过所有人的意料,又恰在情理之中。对类型叙事的熟稔与研究,对观众心理的深入揣摩,目的在于提升故事的精彩性。一个精彩的故事,它本身就是特别处理的产物,又是其他的特别处理得以有效展开的保障(画面、声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