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屏退左右,一个人缓缓走到了霜花台,她没有敲门,也不曾惊动里头念书的人儿。
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头说不上来,怪怪的。
云央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谙世事,相反是个很聪明,很会算计的人。或许她平时对云央的关注是真的少得可怜,才会任由他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生在皇家,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有错啊。
云芙猛地摇了摇头,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与厌烦感。
这种互相猜忌,真心换不到真心的日子对她来说,真的已经厌倦彻底了。
萧远臣是这样,云央亦是这样。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明明在她很小的时候,在她第一次看到大监在民间帮她带回的话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以后要做一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撰稿人。
想要将自己脑子里的世界写下来,想要让幻想变成栩栩如生的真实,想要让更多人看见它们。
一遍又一遍描摹的幻想显得很真实,反倒是捉摸不透的现实像极了虚拟。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推门进了霜花台。
云央听见门响动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当看到推门进来的是云芙时,眼中便情不自禁地蓄满了欢喜。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撑着腰,微微岔开步子走向云芙,然后投入了她的怀抱。
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每天都在渐渐加重,成为他的负担。
云央本来是个极其怕痛的人,幼时摔跤哪怕是蹭破了点皮也会哭唧唧地向云芙撒娇喊疼。如今有了身孕,孩子胎动不说,就是前几次差点小产都让他吃了不少苦。
若不是因为云芙,若不是没有这个孩子云芙就不会理他,他何苦要这样给自己找罪受呢?
他的耳朵贴在云芙胸口,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软软地说:“阿芙,今日我给孩子念书时,他很听话,时不时会回应我一下,以后定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云芙替他拖着胎腹,手掌触及柔软的地方,禁不住愣神。
她的小太子这个样子着实迷人,着实让人怜惜。
可若不是星河与她这几日细细探查着原因,若不是她已经知道那些事情,或许真的会情难自却地将他拥在怀中,狠狠地亲他,将他亲得气都喘不过来,要泪光闪闪才肯罢休的。
可是,她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央见她久久不语,便从她身上抬起头来,探究地问:“阿芙,你是心情不悦么?可是在朝政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能跟我讲一下吗,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云芙道:“确实有一件事要问问你的意见。”
她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末了也不忘掸了掸衣袖,就像是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云央见她这番动作,微微蹙起眉头,静静地等着她开口说话。
“星河说,今日在一口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正是她手下的人。宴请国师一家当日,这个宫女曾经拿着国师的画像去过一个地方,后来便不见了踪影。”
云央漠然问道:“现场可有什么证据?”
云芙勾唇,道:“证据确实有。”
她将早就藏好了的戒指拿了出来,对云央道:“这枚戒指出自寿康宫,是在水井周围找到的。”
“这……”云央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朕思前想后也没能想明白,为何太后娘娘宫里的人会对一个宫女下狠手,所以就前来问问太子的意思。”云芙看着他,想要从他眼里瞧出一点破绽。
她本以为小太子会乱了阵脚,会显出慌乱之色来。可是她看了很久,也不曾在云央脸上看出一点儿端倪。
他是个天生的戏子,演技高明到,明明两个人心里都门清儿的,却还是能把戏接着唱下去,毫不乱场。
“可能是皇祖母宫中的侍女不小心落在那里的。毕竟宫中这么大,丢点东西,正常极了不是吗?”
云央对她眨着眼睛笑,云芙却连假笑都不想给他一个。
她暗暗攥紧了拳头,冷静地说:“央儿,我身边原来是有一个小太监的。他的眼睛长得很漂亮,我很喜欢,所以格外关照了一些。”
云央歪歪头,懂事地说:“那小太监能得了阿芙的青睐,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没了。”
“看来他的福气还是太薄。”
云芙垂下眸子,似乎是恳求地说道:“我把他送走了,我希望以后他能够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小太子浅浅笑,道:“阿芙的愿望,老天爷会听到的。”
陛下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走到门边,刚往外踏出一步时,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地说:
“但愿他听得到。”
但愿你听得到,但愿你能明白。
云芙强忍着自己想要质问他的冲动,快步走出了霜花台,走出了玉华宫。她心里藏着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走到了御花园的凉亭里坐下来调整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