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被姐姐教育一番之后，行事也收敛了许多，大概也是为了学会了隐忍不发，也刻意躲着许多人，虽然心底还是满满的等着瞧。溜达到了奇华重宝，听闻此处有白鹤、梅花鹿、麋鹿、孔雀等飞禽走兽，也就存了来欺负欺负小动物的心思。
“嗯哼，这白鹤嘴好长……”
转了一圈下来才发现，每一种都是那么大的体型，现在才发现我并不敢轻易靠近。

那件事过去许久了。听姐姐说，崔娘子失去了孩子，如去岁符娘子那样。只不过，这次多少跟我沾了缘由。我很是害怕，可等来等去，没有人来责罚我，崔娘子亦未来兴师问罪。可我仍是恐惧，恐惧到再不敢提要养什么狸奴。醴泉中的黄鹂叫我拿了链子锁在架上，再要看什么动物，只得往奇华重宝跑。
因心事重重，我见此处所豢，不如往日兴奋。草草逛了一圈儿，将要回去时，遇上了显与。兴致缺缺地回一句。
“嗯..你当心些，别叫它弄伤了。”

发现自己无计可施时，也变得有些失了兴趣，却听到一声无气无力的声音，回头看去，便是那三姊姊……回想起前一次见她，似乎隔了许久了，然而今日相见，确实如此无精打采，就连我刚萌生逗弄她的兴趣也失去了
“嗯，你也是。”
只不过这般瞧着她，心中就有些好奇她到底怎么了，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便又开口说道。
“你变了，没有当初的朝气了？”

我是来寻一只鹤的，不是显与欢喜的那一只，而是一丹顶鹤。它生得那样高大，总是睥睨万千，我投食它不理我、我佯怒它也不理，好像什么都不能影响它。我便是想来寻它讨教——或说只是想与它待上一阵，学一学闭口禅。
倒是显与起了兴致，凑过来问。我寻了个位次坐下，眼神凝在白鹤身上。
“人总是会变的，”突然问一句，“你不知道近来发生的许多事么？”

人总会变么？似乎有些领悟了，我现在不也有些变了么？我有吗？我有吧？至少，没了先前那般尖锐，至少，有些事情我也能忍住，至少……听得她说进来发生的事情，似乎有所耳闻，只是我不太清楚，因着怕又热麻烦，把自己关在屋里许久了，于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与姊姊你有关的？”
猜想她会这般有气无力，那许多事应该也都是大事情，这么一来也有了兴趣，再往那白鹤看去，也失了几分兴致。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有人这样心大，将明晃晃的错处拿出来说道——那或是大贤之人以身为例，又或是**在洋洋得意地显摆。我不是两种其一，又仗着那点尚未承受责罚的侥幸，将事情埋入心底。
“嗯，是。近来看了本书，许是太过晦涩了，不曾看懂，一直烦着呢。”白鹤动了，仿佛一只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咽一口口水，继续说道，“你往后去资善堂念了书，或许也会这样呢。还是不求甚解的好。”

简单的一个是，显得那么的沉重，既然她不愿说，虽然很是好奇，但我也就不去多问……难得这样的平静，这般祥和的相处，大概也是姐姐所想看到的。
“不求甚解？那还何必念书呢？”
虽然我不喜念书，但我也知晓念书的重要性，不是因为求知求学，于我，是为了地位为了权势，为了能让爹爹多看一眼，为了让姐姐能放心。说罢，也站起身来往那白鹤看去，似乎被它只盯着姊姊看而不看我给惹恼了。

“以脚步丈量大宋版图太难了，倘若身于室内、神随书动，一日便行八万里，岂不妙哉？若无书册，许多道理，兴许要经年才能明白，又或许穷极一生也难习得。我说不求甚解，不过是一时读得烦了，这才随口胡诌。”
博览群书方得真知、有思索才可择书来学，糟粕不求甚解、精华该细细品读，不可拘泥于一点、该将前后融会贯通，取精华来习。这是某日吴先生与我解的，因兴致缺缺，此刻我连照搬都不愿，只得随口讲一些浅显的敷衍他。
“人也会因为许多事情改变的，或许是看了一本书、或许是经了其他事。”

背对着三姊姊，与那白鹤互相瞪视，也静静的听着她述说着道理，我是不会告诉她，我问的还何必念书，是在不求甚解的基础之上的。既然念书，那当然是求知若渴的，不过瞧得出她今日心情不好，便不与她相争。
放弃了与白鹤的对视，回过身来看着她，想起平日里就是拿起书本都觉得可怕，但在姐姐的一个眼神下，又还是乖乖的行动。
“有道理，也许终有一天，我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怎么会觉得自己令人生厌呢？”
我认定了幼童不会有如此深切的感悟，随即又释然——我不也认定了，往后于清居殿、于旁人眼中都是个烦人的家伙吗？显与历来不受管束，叫人惯得无法无天了些，甫一说，我竟觉得他亦没那样顽劣。
拍一拍他的脑袋，他生得这样快，身量已然抽长许多。
“你又要讨谁的欢喜呢？”

怎会觉得？难道不是么？我可是深知这后宫当中许多人厌恶我，但我偏偏就是不屈服，越是厌恶，我便越是张扬……只是这年岁涨了些，却觉得以往太过稚气了。细细一想，这厌恶果然是奇怪，有时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像那皇后娘娘，还有她即将诞生的孩子。
“有时候，存在，便是让人生厌了不是么？”
正沉思中，脑袋便被拍了拍，这如对待孩子的方式让我有些不习惯，虽然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孩子，但她始终是我姊姊，也就认了……至于那讨谁欢喜，并不需要，任何人都不需要，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爹爹。
“我才不要讨人欢喜，没那么让人讨厌，不过是为了能好好活着罢了……”

我沉湎于自己的情愫中已有许多日了，却叫他两句话轻轻松松地拽了出来。我瞪大了眼睛去看他莫名冒出的幽怨，暗道，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又或是，凝和近来也生了什么事？
方想关切，又生生忍住了，他未来问我的伤心事，我也不去扰他。那些弯弯绕绕，总要自己才能走出来的。
“会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答哪一句、说哪一个人。

她莫名其妙的一句会的，却让我摸不着头脑，不过也失去了深究的兴趣，就当做她回答的是每一句吧，只是回头的瞬间，对上她瞪大了的眼睛，也是满脑子的疑惑看回去，此时仿佛蔓延着诡异的气氛。
前些月京都大旱，所幸已经降雨了，但久旱的后遗症却没那么快能恢复，久坐便觉得有些燥热，于是站起来又朝那白鹤走去，瞧了瞧它那不如当初满的小水塘。
“这白鹤是否会知道，它在此是被豢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