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岛祯和
第一丝雨落下时,松岛祯和正翻开一本古诗词选,他最近总是在午后拜访周裕之,向他讨教一些问题。
他甫至上海不过半年,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总是充满好奇又畏葸不前。说起对上海浅淡朦胧的印象,应当唯有流淌过江水的月色,远远望见的百乐门的斑驳霓虹,以及南京路街口的书店。他向来不爱灯红酒绿的热闹,水晶吊灯与萨克斯管映出的香槟味的夜晚似乎从来不该是为他所驻留的,反是银杏铺秋、煦风吹绿与他更为协调融洽。
而一旦披上雨纱,上海就是另一种颜色了。这也是他最爱的上海的样子,静谧,安宁,定格在赭褐或是青灰中,是泛黄五线谱上的曲,也是老旧褪色油画中的一抹雾。
这一场安静的雨又勾起了松岛祯和的回忆,他总还记得头一回见周裕之的情景,彼时他因躲雨误打误撞闯进书店,碰巧见到周裕之自书架中抽出一本诗集,他先是看到封皮上的斜体“Shelley”,而后才注意到面前这位穿着藏青长衫的男人——他的袖口已经褪色了,应当是洗过许多次的缘故,但全身上下无一丝褶皱。松岛祯和断定,这一定是位恋旧却又严谨的先生。虽然对头一回见面的人加以揣测并不礼貌,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作为一名初来乍到者,即使胆怯如他,也难以压制好奇心。
雨丝敲打玻璃窗,留下并不清晰的印记,断断续续的啪嗒声也扯回了松岛祯和的思绪,“又下雨了,周君,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回见面,也是在雨天,但那时的雨好像更大些。”
没有收到回应,他抬首看向周裕之,却见对方正往街对面望去,他也顺着周裕之的目光投去视线,所见到的也不过是和过去的每一日相同的建筑、路灯与电车。
“周君?”
他指着书页上“请缨”的“缨”,去问周裕之,“周君,我是想问你,这个字该怎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