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给我看看吧，你展示伤口的欲望。

曾经·怯懦
——
现在的宫野志保只是宫野志保，在最高等的学府里学习最令人头疼的课题。以格格不入的年龄和样貌在这个充满了嫉妒与恨意的成年人社会里勉强过活。
混血儿，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尴尬说着好听的说辞罢了。
夹在中间不伦不类容貌，在这里是个东洋的小鬼，在日本是个西洋的异类。双倍的宠爱？那只是做梦而已。
有时候人附加给另一个人的恶意真的不需要太多理由。
宫野志保坐在食堂里，身边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人。或许曾经是有过几个的，但最后都会以奇奇怪怪的方式离开她的身边。年龄暂且不是鸿沟，但当一群具有领导能力的人想要孤立你的时候，那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这大概是成年人间无趣的规则吧。宫野志保托着下巴，想起今天自己的零用钱又被别人抢了。快要吃不起午饭了啊……
宫野志保一边想着自己这个月的钱还能撑几天，一边吃着冷冰冰的鸡胸肉三明治。
熟肉变冷之后的口感和味道都大打折扣，尤其是宫野志保在怀疑这里面的鸡胸肉是不是从快要入土的老母鸡身上割下来的时候。
每一根肉丝都柴到拥有自己的齿缝，一口咬下去的口感真是一言难尽。宫野志保知道连食堂里的大妈都不怎么喜欢她。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不惯这个格格不入的人，就因为她是格格不入的人。恃强凌弱是不用教也能学会的事情。是天性。
宫野志保无所谓地吃完了让她的胃都感觉冷冰冰的鸡胸肉三明治，反正是吃的就行了，再难吃也好过忍饥挨饿。
是好是坏总归还是要对比着来看。不然以人类贪婪的劣根性，怎么可能会觉得满足？
高大的落羽杉围在校园的边缘，好像纯天然的坚固牢笼，锁着毫无自觉被圈养的人类。
惨白的阳光刺穿泛黄的羽状细叶，穿插、交织、融合。深棕色的土地落着厚厚的一层棕黄色叶片，细小的枝丫从落叶里支棱着，像是柔软香甜的海绵蛋糕里藏着的鸡蛋壳碎片。
不知名的鸟儿惊叫着飞过，回想起被囚于鸟笼的屈辱。
以欺负别人为乐趣的人，都是垃圾。
宫野志保被逼到了这样安静寂寞且鲜为人知的角落里，整个学校那么大，哪怕是闹出了人命也未必有人能及时赶过来。
真是个欺负人的好地方。
染成十分叛逆的一头彩色短发，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发型，眼前的几个男人就像是混进高校里的“社会”人士一般违和。
宫野志保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是否有这么个人存在，但刚吃完糟糕的午餐让血液都流去胃部帮助消化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是很好用。
好像是没有这么个人的吧……那头辣眼睛的头发好像头套啊……真的有人会染这么奇奇怪怪的颜色的头发吗……那个是黑眼圈还是烟熏妆啊……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呢……宫野志保发着呆，脑袋里闪过无数条吐槽。
寂寞的小孩子都是这样排解寂寞的。
“我们的天才少女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啊。是吓傻了吗？毕竟只是个**嘛。”充满戏谑和兴奋的声音，仿佛是在为可以欺辱一个老师眼里的“乖孩子”而高兴。这种平时干干净净的人，最让人想好好嗟磨一下了。
秋日微凉风和燥热躯体碰撞在一起，装模作样般温柔地抚过宫野志保那落羽杉叶片般的茶色卷发，诡异得让宫野志保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这在男人的眼里便是害怕的表现，阳光落在那双灰蓝色的混浊眼睛里，一点也瞧不见清澈的模样。
“怎么，小**害怕了吗。”
男人的嘴角上挂着恶劣又满足的微笑，十分轻佻地动手拍了拍那张还没和他手一样大清秀脸庞。
**。
**？宫野志保微微皱起眉头，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这件事来取乐。她永远都明白不了这些“血统纯正”的人到底是哪儿来的优越感。
就算是**又怎样？她现在不还是和这些人站在同一个地方，学着同样的东西。甚至是未来，她的未来注定要为组织服务，不谈其他的，光是稳定的工作就已经是人生的保障。这个人到底哪儿来的脸说这种话。
而且哪怕她宫野志保真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那也是爸爸妈妈的血在她的身体里流动。是被深爱着赋予的东西啊……
宫野志保在内心里疯狂地反驳，但一个字也不说出口。
欺负人最愚蠢的方法是打人，最高明的方法也是打人。绝对的武力压制从被压制的那一方的心理上来说就是巨大的压力。
宫野志保不会不自量力到觉得自己能对付几个成年男性，却也没有那真正逆来顺受的性子。拳头落在身上的时候会疼，也会不甘，但反抗不了的人就是反抗不了。
挣扎只不过是增添加害者的乐趣而已。
宽厚的坚硬的鞋底落在后腰、膝盖和脚踝上，落下一个个肮脏的鞋印。看呐，这些人连动手都不屑。也是，一个**，动手也太失身份了。踩在脚底就好了嘛。
最好，再狠狠地碾上几下。
宫野志保缩在角落里，身下是柔软的带着些许腐烂气味的落叶。

被脚尖扬起的叶片纷纷扬扬地落在赤裸的肌肤上，从领口顺着脖颈滑进衣服里，被柔嫩的皮肤一点点地碾碎。发出生命早已干枯消逝的声音。
十年几乎都温养在温室里的玫瑰花很寂寞，但除了寂寞之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折磨。格外细腻的皮肤被蹭出细密的伤口，渗出一丝丝的血迹，汇聚在一起变成一颗圆润的血珠，在深蓝色的毛衣领口渐渐晕开。
护住脆弱的脑袋和腹部，但宫野志保一点也不怀疑这些人能把她的肋骨直接踢碎，尖锐的骨渣进入内脏，在肌肉和血液里游离，去向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成年男性毫不收敛自己的力气究竟能有多大的爆发力？宫野志保此刻觉得那些数据都是扯淡。总有人活在数据之外，肆意得不可思议。
骨骼错位和崩裂的声音格外清脆，在这个挨打了也不会发出声音的小家伙身上格外明显。
有人害怕了。
再看这个**不顺眼也没有人敢随随便便闹出人命。不是觉得对不起这个挨打的，而是单纯地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把这些痕迹全部一一抹去而已。
都开始殴打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了，还能指望谁有点良知呢。所有人都只关心自己，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宫野志保在角落里喘息，分不清自己到底哪里伤得重了些。浑身上下都很疼，但她没有想哭的欲望。好像认命了那般，被欺负是正常的。
正常？
肢体划破空气时干脆利落的声音让宫野志保觉得无比熟悉，而接下来的惨叫更是证明了她的想法没有错。
果然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不过……那么一脚下去那些人还能人道吗？
漆黑的皮鞋踩在了她的肩头，微微用力让宫野志保仰躺在了地上，牵动伤口带来的疼痛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和同色的枯叶一起糊在宫野志保惨白的脸上，狼狈得不堪入目。和颤抖的喘息一起颤抖的，还有目光。
逆光之下的银色长发被放肆大胆的风吹起，反射着雨丝般的光亮，落下一片影影绰绰的阴影。深邃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之下更显凌厉。
棱角分明的面容显出几分深入骨髓的憔悴，苍白的皮肤仿佛永远没有血色。墨绿色的瞳孔像野兽一般盯着她，没有什么情绪，甚至不屑于把对方看做唾手可得的猎物。眉眼间毫不掩饰地透露着对**的冷漠。
仿佛被看透了内心的怯懦与不安，宫野志保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个人眼前毫无隐私可言。
她承认自己的软弱，也无法变得那么坚强。十岁的孩子，还不到真正冷漠的年龄。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哪怕属于组织的宫野志保没有机会选择，她也还有时间来改变自己。
“Jin……”
Gin微微垂下目光，看上去显得薄情寡义的唇微启，慵懒的嗓音吝啬地挤出几个字来敷衍某人的呼唤：“起来。”
他不会在“作案现场”等任何人，抛下宫野志保之后转身就点了一只烟从容不迫地离开。飘渺的烟雾很快被风吹散，一丝淡淡的银松气息停留在了宫野志保的鼻尖。
浅驼色的风衣，比黑色的要温柔一些……宛如伪神纤细的使者游荡在人间。
宫野志保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脚踝，反正没断就行了。做人不能那么娇气，她是没有资格浪费时间去自怨自艾的。
要成为像Gin一样人真是一件难事。
宫野志保轻轻拍落了脸上的枯叶，靠着墙站起身来，扶着粗糙的树皮慢慢地挪动着。
说实话，她从未觉得男人比女人更强大一些，毕竟那点“致命打击”确实很致命。没有一个人被放过呢，真是恶劣的家伙。
宫野志保弯下腰捡起了落在一旁的手机，好心地拨打了120，打开免提之后放在了那个有着彩色头发…头套的男人耳边。
现在宫野志保记起来了，这个人经常和她去同样的教室，只是平时干干净净的金色短发和看起来乖巧的黑框把他泯灭在了人群里而已。
如果不是宫野志保看见过他在洗手间里被欺负，大概也是不会记得这个人的。嗯，请不要问她为什么会在洗手间（男）里看见他。
总之，“欺”人者人恒“欺”之，不过就是个压迫链而已。作为生活在最底层的宫野志保，她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有奇奇怪怪的规则，她在试着以“不反抗”的模式好好学习了。
宫野志保也不会傻到觉得Gin是刻意赶来救她的，这个人明摆着就是看够了戏为了防止她死在这里才动手装模作样给组织看的。
自知之明这种东西，所有人迟早都是要有的。
Gin坐在内部空间相对狭小的保时捷356A里，左手的手腕伸出窗外看着风把烟头上的橙色火光吹得忽明忽暗。
回想起刚才在远处看着那个小鬼被人欺负的场景，Gin的大拇指轻轻一弹，抖落了有些长的灰白色烟灰，被不小心烫到了指节。
短暂的疼痛令人在这叫人困倦的初秋暖阳里顿时清醒，Gin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靠在车座上，白色的竖纹毛衣让他看上去难得有些温和。
他能看到宫野志保内心的怯懦，空有不甘却毫无承担的魄力。不过不要着急，谁还不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呢？只不过做为女人的她身上会少一些伤疤而已。

毕竟她的身体是为了科研而存在的，而不是像Gin自己那样直接送命的消耗品。
他曾经对组织有很强的归属感，那种仿佛回到家的感觉令他无比沉迷。直到一次又一次自己一个人从枪林弹雨中逃离之时他才真正明白——所有人都是组织的消耗品。
对于组织，只需要忠诚就够了。归属感这种东西，大概还是要靠身边的人的。
既然宫野志保注定是不需要直接拼命的人，那么就让她稍微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活吧，至少，不需要总是把她推到孤立无援的位置上。
“啧……”Gin皱起眉头，指尖焦躁地轻轻碾动着。
该死的恻隐之心。
宫野志保终于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走到车子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Gin恨不得杀人放火一般的冰冷眼神。
宫野志保微微皱了皱眉，想着自己应该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在路上？
Gin帮忙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看着这个行动不便的家伙磕磕绊绊地进入后座，然后丢给对方一条黑色的毛毯。
宫野志保见鬼一般看着这个平时除了给钱之外几乎什么都不管的男人，愣愣地用日语说到：“你今天好温柔啊……”
“哈？”Gin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系上了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忽然显得无比傻气的宫野志保，“少自作多情了，小鬼。把我车弄脏了你来洗吗？”
“……也不是不可以的。”宫野志保把毯子垫在了身下，以防脏兮兮的自己弄脏Gin的东西。
真是的，一不小心就失了分寸啊……宫野志保有些郁闷地看向窗外慢慢倒退的白云，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自作多情。可是，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今天很温柔，有点父亲的样子呢。可能“父亲”就是这样嘴硬心软的人吧。
自作多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真的。
宫野志保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逆光之下的男人是用如何锐利的目光省视她的一切。
不会忘记那天，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的恐惧。
怯懦的内心因为爱而产生了不甘，这是一个孩子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

曾经·无情
——
每个人都身体和心智都在不断增长，或细腻地构筑自己未来的模样，或粗暴地进行所谓的“成长”。反正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一直无忧无虑的像个孩子一样活着。
可“正常”这个词本身又是何其讽刺的存在。
宫野志保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正常”，自己身边这个天天抽烟偶尔喝酒的家伙也肯定不正常。但她有好好地长大，细腻地进入了“成长”。
青春期的孩子除了猛窜身高之外，脾气也是这样的。他们对服从安排感到不满，开始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的能力。
十几年的乖巧只是为了生存，青春期的“叛逆”才让孩子开始学会生活。
宫野志保甚至觉得“叛逆”这两个字都充满了成年人居高临下的对孩子满满的控制欲和歧视。
一直被掌控的孩子开始不听话了，让那些本就失败的成年人很不爽吧。
也只能是这样了。宫野志保躺在沙发上看着无趣又低俗的脱口秀类节目，一点也感受不到这些人在笑什么。一个个的都穿得光鲜亮丽，谁知道背后是什么样子呢。
“起来，你要是想躺着我可以考虑帮你把腰椎打断。”Gin刚从健身里出来，看到宫野志保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副思考人生并且觉得“人生不值得”的模样整个人就气得快要脑溢血。
和所有操心的父母一样，作为被强迫来成为她监护人的Gin时间久了也难免会生出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一般人大概会称这种行为为“老父亲心态”。
今年二十四岁的Gin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会觉醒慈父心肠的年纪。他看见这个小屁孩只想拿起枕头捂死她而已。他一个杀手被派到国外养孩子？真是见鬼了一样的安排。
宫野志保坐起身，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汗水的气味永远不会好闻，能够接受的话那大概是觉得两个人足够亲近了。
十二岁的小姑娘也有自己的审美，哪怕Gin平时很恶劣宫野志保也不得不承认他偶尔的温柔搭上他那张脸让人觉得很受用。
Gin对任何人的视线都很敏感，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毫不掩饰的眼神。
沉默的墨绿撞上清透的冰蓝，如同海边的棕色沙滩上生长出了违和的雪松，无色的蔚蓝海水轻轻拍打粗糙的树干，炎热的阳光之下针叶上还落着雪花。
宫野志保猛地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发紧的说到：“对不起。”
那一瞬间冷入骨髓的感受让她回忆起了两年前Gin那副居高临下的冷漠模样。宫野志保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她怎么能忘了这个人本质上有多么冷漠呢。
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这几年不深的情分就又烟消云散。如果这就是不知进退的代价的话，那么她记住了。
“喂。”
“嗯？！”宫野志保猛地醒神。
Gin凑到了宫野志保的身边说到：“我要回日本了。所以以后的日子你得一个人过。”
“知道了。”
“就这点反应。”Gin靠在沙发上，身体呈现着放松的姿态，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支淡烟，“你平时的喜欢都是装出来的吗。还是有个人能给你庇护你就都会露出这种‘我不能失去你’的恶心表情。”
“……”
宫野志保微微低着头，好像能摆在从茶几上的橙子上看出花来。
窗外的白云被风吹着慢慢地飘远，阳光落在上面让云彩看上去立体得过分，像是作画失败的游戏画面一样。
如同萦绕在身边的淡烟和远在天边的云一样，这个问题听起来轻飘飘的，但宫野志保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烟会呛人，而白云……一朵云能有五十万公斤重呢。
所以是还是不是，这个问题在宫野志保眼里比糟糕的数学题还要难。
数学有迹可循，感情却从来没有向导。
Gin根本不想知道宫野志保的回答，他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看到这个小鬼纠结的模样就让他觉得很有趣。
二十四岁就早已成为了组织核心之一的人，哪儿会有什么感情？也就骗骗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家伙玩儿而已。
过去了半个小时后Gin起身去了浴室，留下宫野志保继续为了这个问题苦恼。
Gin很清楚换成别人宫野志保也是会有一样的反应的。她只是缺爱而已，谁的爱都是一样的。她甚至可能都不是缺爱，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寂寞了而已，需要有个人陪着。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人不能被取代，如果有，也迟早会因为死亡被遗忘。若是非要爱一个人才能好好活下去，那么Gin宁可宫野志保只是个自私到只爱自己的人。
源于自己的安全感才是最长久的。Gin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孤独和寂寞是不能与之混为一谈的。
天生苍白的肤色让Gin看上去一直都万分憔悴，流畅的肌肉线条却在告诉所有人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弱，遍布在皮肤上的伤疤呈现出浅淡的褐色，明显得好像白瓷器上的巨大裂痕。
温热的水顺着躯体渐渐流下，落在哑光黑的瓷砖地板上，和几缕银色的长发一起缓慢地流进漆黑的下水道口里。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许久，水蒸气在浴室里渐渐蔓延，直到一呼一吸就能被水汽呛得轻声咳嗽。Gin关掉了花洒，随手拿起浴巾擦着头发。

镜子上满是水雾，凝聚在一起的小水珠沿着Gin的脸颊滑下，消失在镜子与墙相连的缝隙之间。
宫野志保有重新躺在了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种问题果然还是太难了点，就像很多人都在小时候被问过的那个问题一样，“你是爱爸爸还是爱妈妈”。
无解。哪怕你回答都爱也没有用，因为他们在逼人回答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问题。
宫野志保不爱Gin，她只是想要一个会保护她的人而已。那个人可以冷漠也可以热情，什么人都无所谓的，只要那个人不会一直看着她孤立无援就可以了。
互相利用的两个人，相处起来还是很愉快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没什么可难过的不是？
Gin走出浴室的时候往沙发的位置上瞥了一眼，一眼就没看见人。
Gin微微皱起了眉头，勉强走到客厅里多看了几眼……谁来告诉他这个睡着了滚到地上的傻子是谁。
Gin抱起在地上裹着毯子像只蛹的宫野志保，再一次勉为其难地把对方“温柔”地“放”到了床上，然后十分“贴心”地帮她“盖”上了被子。
手机轻微的震动表示着某人的来电，Gin顿时没了逗弄对方的兴趣，看了眼睡得死死的宫野志保之后转身出了卧室，轻飘飘地关上了门。
“先生。”
嘶哑苍老的声音透过手机，带着一丝机械质感的失真，对面那不知究竟为何物的人开口说到：“Gin，该回来了。”
“是。”Gin低声回应，下一秒迎来的就是被挂断的电子音。
Gin微微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被挂断电话的不满。回到自己的房间换掉暖色系的外套，拿起并没有太多东西的黑色行李箱，走到玄关戴上黑色的礼帽，摸了快两年的鱼也是时候开始真正工作了。
可是，要把保时捷356A再一起带回去真是辛苦的事情。Gin难得嫌弃了一下自己的爱车。
宫野志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窗外的太阳正好没入地平线，散发着淡淡的亮光。
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格外安静房间已经证明了一些不需要动脑子想的问题。某个人已经离开了。
真是行动迅速。
宫野志保打开冰箱门从里面翻出了一袋面包，从中间抽了两片丢进热面包机里，按下了按钮之后就看着它一点点地往上爬。
几秒之后宫野志保跑到了电视机前，打开了下午让她觉得无趣又低俗的脱口秀节目，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不是买通了电视台，总是在毫无感情地重播。
把声音调到足够大的地步，让说话声和笑声能够完完全全地传到厨房。打开了客厅和厨房里全部的灯，在阳光还未完全消失之前让这里依旧明亮如白昼。
难得的假期是为了和Gin做一个不算告别的告别，也不是很糟糕的事情。反正她迟早也是要回日本的，只是宫野志保不能保证那个时候再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毕竟，分开之后的所有人都在互相遗忘。
“叮——”
热好了的面包轻轻地跳起来，宫野志保也懒得拿盘子和小刀，再次打开冰箱从里面翻出来了一瓶快要见底的果酱之后把面包片叠了几下就伸进果酱瓶里沾着吃了起来。
慢悠悠地走到沙发前坐下，还能看个不怎么样的脱口秀节目。
生活还是和以往没有太多区别，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只是觉得有些寂寞了而已。只是……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仅此而已。
酸酸甜甜的蓝莓果酱在嘴里化开，和以前一样的甜。
Gin睁开了双眼，随着人群一起走下飞机重新踏上熟悉的土地。轻柔的海风也可以是细腻的，带着违和的雪松气息。
在机场里买了一份贵到爆炸但有普通到极致的三明治之后，Gin或多或少体验了到了那个小鬼平时的午餐有多么恶心。
嫌弃到只吃掉了两片冷硬的面包，剩下的随手丢在了少人的角落里。
Gin坐进了保时捷356A里，踩下油门离开了机场附近。
“喵～”黑猫迈着蹒跚的步伐，嗓子里发出粗砺曲折的叫声，是从来未被疼爱的声音。张开了鲜血淋漓的嘴，叼走了被丢弃的鸡胸肉。
一串带着血迹的脚印渐渐远去了。
流浪的，无家可归的，角落里被遗弃的一切就是他们的生存。
所有事情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好的。

第三章 曾经·深渊①
——
宫野志保埋头在一堆资料中苦干，令人麻木的论文写到手软。又一次地论文查重让宫野志保再次枪毙掉了一篇论文，已经被发现的东西就那么多，是还要她怎样啊……
“啊——”宫野志保尖叫着，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扯了扯，看在年纪轻轻还不想秃的份上没怎么用力。
一个青春期雌激素疯狂分泌的小姑娘情绪糟糕到了极点。该死的生长痛也一直如影随形，日夜折磨着宫野志保因为论文重写而脆弱无比的心灵。
和成年人一样，小孩子的崩溃也来得很突然。
空荡荡的寝室里没有其他人，就算有宫野志保也不可能和她们好好相处。她承认她觉得孤单了。
一个远在天边的陌生姐姐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安慰。宫野志保偶尔也会不满，凭什么在国外被排挤欺负的必须是她，明明都是爸爸妈妈生出来的，那个宫野明美真的会是因为“不够聪明”所以才留在日本的吗。
或许是因为青春期的烦恼吧，宫野志保对唯一知晓的血亲也编排了一大堆阴谋论。因为她真的无法理解组织给的说法。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组织怎么可能没有能力分辨哪一个人更聪明？宫野明美到底是普通到什么程度才让组织放弃了重点培养转而去培养一个更难定性的婴儿？一个才刚刚进入小学的孩子又能有多难控制？
宫野志保在想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如果宫野明美这个姐姐和她一样呢？藏起自己的优秀，把自己伪装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那么受苦的就是剩下来的那个人了吧。
她肯定知道的…爸爸妈妈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单纯……同根同源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是故意的吧。
宫野志保的眼色微沉，透亮的冰蓝色在阴影之下变成了深邃的深蓝。如同海洋里不知所起与所终的漩涡，把吸入了十几年的恶念与不满反方向地全部吐出来。
来自自身的惶恐与不安，陌生又强烈的情绪吞噬着一切。
宫野志保被自己吓了一跳，猛地把手里的资料丢了出去，雪白的纸片落了一地。扭曲的黑色字母在白纸上攀比着、厮杀着，鲜红的血迹也流了一地。
她打翻了某位室友早八百年开始就没用过的红墨水。
宫野志保烦躁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捡起碎成几瓣的玻璃瓶子丢进了垃圾桶里。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着还算干净的资料，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休息一下了……
“哦，该死的，你个小**在寝室里干了什么？！”
寝室里自然不可能只住着宫野志保这一个人，她还有三个分别是棕色色长卷发、金色短卷发的浪荡女人，以及一个淡金色直发只是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女人。
宫野志保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在休息的时候把自己弄成这副性感的模样去酒吧里放纵自己。
学位是拿来吃的吗？宫野志保完全想不明白。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她不会找乐子。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在一堆成年人里有什么乐子可找的？
宫野志保也不想徒增事端，轻声说到：“我会收拾干净的。”
虽然她真的很讨厌这三个平时把清理工作都丢给她来干的女人，但这一次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谁弄脏的谁来负责，这个时候她们倒是公平得不可思议。
用干燥柔软的毛巾一点点地吸着地上四处流窜的墨水，鲜红的墨水被吸入白色的毛巾里，好像在处理凄惨的杀人现场一般。
十二岁的宫野志保蹲在地上，看上去就那么小小的一团。毛茸茸的脑袋也是有几分可爱的。
但从来没有人那么觉得过。
宫野志保的手背忽然被高跟鞋踩住，她抬起头看着棕色卷发的女人，看在那无比相似的发色上宫野志保也不想招惹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相似，也能宫野志保感觉好一些。
“怎么了吗？”宫野志保试着把手从从对方的鞋底下抽出来，尝试无果之后她也反应过来这个人今天是不打算让事情善终了。
“这是我的墨水吧。好贵的。”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指比了一个数字，“你赔得起吗？”
平时宫野志保那穷酸到午餐只吃一个三明治从来没点过其他东西都作风太过深入人心，导致几乎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甚至只是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宫野志保是个没人管的穷鬼。
除了脑子好使之外一无是处，哪怕进了这个学校也不过只有挨欺负的份。是绝对属于弱势群体的人。
宫野志保觉得自己被坑了。一瓶墨水多少钱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再贵也没有她比的那么夸张。
而且钱不钱的都好说，反正组织都会给，但这不代表宫野志保会愿意当冤大头。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种亏她再也不想吃了。
Gin已经回日本了，已经没有人会保护她了。
女人勾起鲜红的唇，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女孩子，真是叫人嫉妒的可爱模样啊……这么一副失去了什么的表情是做给谁看的？恶心死了。
“真是个***……”女人用力地碾动着鞋底，恨不得把这只小手直接碾碎了才罢休。
总是有人会被欺负，但那些施暴者真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一个什么大错都没有犯过的人吗？
宫野志保觉得他们不知道。

只要披上一个压力大需要发泄的由头，所有的暴行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法不责众，不是管不了这些人，只是管起来太难了。
就算宫野志保有精力去一个个的和所有人计较得失，组织也不会允许她浪费时间去维护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她还没死就可以了，组织从来就不需要一个真的身心健全的科研人员。
越是偏执扭曲的，越喜欢待在组织里。宫野志保知道那是世间少有的强大庇护。对于快要疯了的人来说，组织真是个令人着迷的好地方。
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了，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没有人敢闹事，真是好得不得了……
宫野志保觉得手上猛地一疼，浅色系的眼睛盯着女人看的时候也如同初试锋芒的幼兽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冷白的灯光之下，那双眼睛的颜色淡得几乎透明。映不出任何存在。
手是宫野志保的底线，她可以把她的腿都打断，但任何人都不可以弄伤她的手。手稳不是必须的条件，但宫野志保不允许自己需要的时候做不到。
她不希望某一天想要让手稳稳当当的时候会回忆起这样令人惶恐的过去。
自作孽不可活，人的底线都是不能碰的。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被欺负了两年没有任何反抗的小家伙会做出这种事情，像潜伏期漫长的超级病毒一样，爆发的那一刻就是宿主的死亡之时。
真正狠毒的人会好好利用自身的优势，用卑劣的灵魂玩弄所谓的正义。
以暴制暴……并不是个好办法。
宫野志保无声地笑着，握住了女人的脚踝顺着墨水那腻滑的劲顺势放倒了对方。她就是跪在地上也看不惯一个不如她的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低下头看她。
“砰——”的一声巨响，几秒的缓冲时间之后女人的身体总于感受到了撞在床边硬角上的疼痛。迟来的疼痛烧灼着神经，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和辱骂。
宫野志保权当没听见，拿起一旁的椅子对着女人那张浓妆艳抹的漂亮脸蛋砸了下去。无视尖叫和反抗，冷漠的样子和Gin如出一辙。
她的力气可能是不够大，但直面被椅子砸脸的恐惧时，又有多少人能不害怕呢？恐惧是最好的催熟剂，让疼痛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叠加。
“啊——停下！疼！你这个恶魔……”女人慌乱地反抗着，浪费体力做着无用功的事情。
好疼……
停下……
好可怕……
你们这些疯子……
为什么要欺负我呢……
我做错了什么……
算了……
宫野志保依旧冷漠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鲜红的墨水沾染在她昂贵的连衣裙上，和她自己的血混在一起。
宫野志保兴奋地笑着，任由那溅起来的血液亦或者墨水弄脏自己。丢弃了碍事的椅子，直接开始动手。是了，没关系的，怎么可能有人的手里干干净净不染一点血腥呢？
动物和人，哪儿有什么区别？
宫野志保发出了清脆愉悦的笑声，若不是血腥味在蔓延，尖叫在放大，谁也不会听出来这是一场暴行的协奏曲。
笑声过于平静，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视线在扭曲，思想在扭曲，宫野志保的人生也在扭曲。不再是那干干净净的漂亮房子，而是杂草丛生，由枯枝败叶和森森白骨堆砌起来的坟墓。
腐烂的养料才会让玫瑰长得更好。
警车的声音逐渐靠近，宫野志保满手都是鲜血，身上也多多少少也流着血。她被女人用高跟鞋踹到了胸口，浓郁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和鼻腔里打转。
宫野志保跑出了寝室，一头撞到警察身上之后猛地吐出一口血，在四周的惊呼之下安心地直接倒了下去。
一个脆弱可怜的受害者的第一印象，塑造成功。
Gin摘掉了耳机，把电脑画面恢复成了平时的桌面模样，浅笑着合上。
刻意拉上的窗帘，换成冷白色的高亮度灯光，比平时更低的空调温度……Gin看得出来这个小鬼早已准备好了一场报复。
实施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利用冷光和低温营造毛骨悚然，用反抗和眼神增加压迫感，迎面而来的物理击打直接将恐惧感拉满，冷漠又兴奋地笑声将一切推到顶峰。
丢弃椅子之后的“肉搏”就明显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只是宫野志保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可怜一些，得到不是单方面打人的证据并且颠倒黑白的办法而已。
连轻伤都算勉强的伤口竟然能让对方叫成那样，Gin也是挺意外的。意外一个二十多岁的浪荡女人还那么怂。
让Gin想笑的是宫野志保的做派，伤敌先自损对她这个年龄来说无可厚非，但那个眼神可真是熟悉得不行。
Gin不介意被模仿，但用来吓唬这种没用的女人可真是掉价。宫野志保的一举一动都很稚气，没有什么可夸奖的，但依旧不失为一种令人难忘的处理方式。
很好。终于明白了怎么毫无正义感地去骗人。
宫野志保根本就没有昏过去，她清醒得很。装睡这种事情在Gin的眼皮子底下做多了也还是做不好。哪怕医生的眼神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冷冰冰的，宛如毒蛇吐着信子盘踞在四肢上。
装不下去了只好悠悠转醒，虽然宫野志保不擅长装睡，但演戏还是可以的。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她今天就是要把杀人放火说成春暖花开。
正义？不能保护自己的正义不要也罢。

Gin坐在保时捷356A里看着从高中里和朋友们一起走出来的宫野明美，不禁对比了一下那个总是孤零零的宫野志保。
明明是一对亲姐妹，竟然是连模样都不怎么相似。要不是Gin提前知道了宫野明美的长相，他也看不出这个人会和那个小鬼是姐妹。
他是不会相信宫野明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Gin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对天才父母和一个小小年纪就聪慧至极的妹妹，宫野明美怎么可能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凡。装模作样把自己的亲妹妹推进火坑，不管是不是有意为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组织又何必让一个还没定性的婴儿而不是已经可以照顾自己的宫野明美去留学呢。
要Gin来说，这种看上去无害的女人不一定就真的那么单纯。就像宫野志保看上去很好欺负，实际上也狠得下心来做点丧心病狂的事情。
欺负一个人就要有被反噬的觉悟。
点了一只淡烟，Gin收回了目光。
宫野明美看着远处的黑色保时捷356A离开，告别了朋友之后走到安静了些的地方打了个电话。
“志保，最近还好吗？”温柔地声音里带着关怀。
“姐姐……我挺好的……”宫野志保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到底是怎么了才会觉得这样温柔的人会做那种事情呢？
青春期真是使人失去理智。
“志保，姐姐等你回来。”
“好的……”宫野志保挂掉了电话，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又受伤了，论文什么时候才能写完呢……宫野志保难受地喘着粗气，不得已按下了病床边上的呼叫铃。
恐惧，真的会加重疼痛啊。
宫野明美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忍不住笑了笑。
亲爱的妹妹，姐姐会一直等你的。
Gin在不远处看着，轻哼出一声冷笑。
真是有意思啊……
从今天开始，宫野志保就是个坏孩子了。

两个人对视良久，直到雨水顺着Gin的帽沿滴下第一滴圆润的水珠之后。Gin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手，有些冷了。
“对，我是在逼你。赶紧去死。”Gin冷笑着，“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吗？那么可爱的事情我才不会做。”
Oulde脱力地坐到了地上，抬起头看着不屑垂下目光看他一眼的男人，带着寒意的雨水落进眼睛里，被泪水短暂地温热一起顺着脸颊滑落，又被雨水再度冷却。
Oulde拿起了手枪，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承认了，他是个怕死的懦夫。不想为了组织送死，也不敢为了解脱杀了自己。
他就知道小看Gin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死之前的恐惧，依旧叫做Gin。没有任何区别。
“Gin，你真的会后悔的。”Oulde几乎哭着把枪口含进了嘴里，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第一次违抗这个男人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Gin，你会后悔的……”
“Oulde，你疯了。”Gin很平静地诉说着事实。这也是为什么Gin没有直接开枪杀了他的理由。除了内心的动摇之外，Oulde也不过是组织药物研发的牺牲品而已。
他是真的脑子有病。Gin不想和他计较太多。
Oulde含糊地笑着，冰冷的手指在紧张之下开始痉挛，扣下了扳机。
雨夜里的枪声被雷声覆盖，浓郁的血色被雨水迅速地稀释着，浸润着土壤。
Gin转身离开这里，在想他的尸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像他们这种孤家寡人，连收尸的是谁都是未知。
雨水同样抹去Gin来过的痕迹，平复着所有人的不安。和死亡一样，雨水对所有人都很公平。
“Rum，Jonge和Zeet没有问题。”
“辛苦了。”
Gin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他承认Rum的实力却很不爽他的自大。十一年前的失误凭什么要他来买单。他可没有替人收拾烂摊子的喜好。
一句“辛苦了”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宫野志保偷偷地原路返回，带着重获新生的电脑回到了寝室里。那两个已经乖觉了许多的女人不敢乱说话，安静得像两只鹌鹑，顺便把宫野志保溜出去之后忘记整理的书桌都擦干了。
宫野志保在想，自己是不是弄得太过分了？
不。清醒一点吧。
宫野志保坐回来椅子上，把电脑放在书桌上开始写那快要完成的论文。她不能再表现得软弱可欺了，被所有人无差别地欺负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宫野志保敲键盘的手指微微顿了顿，然后继续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她果然还是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坏孩子……
这样冤冤相报真的没关系吗？她真的没有因为一己私欲毁掉别人的人生吗？说谎真的可以被人原谅吗……
宫野志保微微抿了抿唇，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小声聊天的两个人。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而已，四周顿时就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宫野志保：“……”算了吧。
被旁人忌惮和恐惧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不能因为有组织在背后提供最后的依靠就觉得自己被欺负是没关系的事情。
如果不反抗，那么被毁掉的人就是她了。
她没错，也没有人永远不会撒谎的。
Gin带着一身水汽进了车里，踩下油门避开所有监控离开了这里。微凉的雨水浸湿了外套，一点点地降低着身体的核心温度，好像在体验一场假性死亡。
他的人生哪里需要旁人来置喙。后悔？他又哪里来的机会后悔？
雨水倾盆而下，压弯纤细枯黄的草叶，压低零零散散的枯枝败叶。和雨水一样，死亡对所有人也很公平。

第五章 过去·归途
——
呐，审判之日终于到来了……
宫野志保被脑中忽然冒出来的句子逗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上终于有了些十三岁少女的开朗模样。
不过也没错，今天对宫野志保来说就是审判之日。这是她的毕业论文，反复修改并且灵感爆发的产物。
新颖且激进，让宫野志保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些以前从未感受过的东西。如果说曾经的宫野志保只是为了生存而学习那么写完这篇论文之后她就是真的开始喜欢这些奇妙的化学元素了。
实在太神奇了。
宫野志保第一次开始期待以后的生活，期待着那听说过的，由她的父母亲手制造出来的Silver bullet。
继承。这是宫野志保感受过最贴近父母的事情。她对爸爸妈妈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真的有多么爱他们，但是从学术的角度上来说，“疯狂科学家”真的让宫野志保很心动。
她不是个乖孩子，也没有太具象的正义感，她只想要去接近父母，想知道那叫做父爱母爱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相信自己可以从冰冷的字符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宫野志保真的很想知道，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爸爸妈妈又在如何爱着自己。
提交了这一份论文，接下来的交给时间。
Gin来到了一座大学。
宫野明美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不再频繁地转学，现在是一个金融系的大一学生。表现得一直很平庸，成绩不上不下，社团活动里表现平平。
Gin敏感的鼻子嗅到了一点不同的味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怀疑这个女人在装模作样。过分的平凡就是一个站不住脚的证据。
实际上大部分人当然是普通的，在一群普通人中间依旧保持着“普通”整整二十年，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但她是宫野明美，光是顶着宫野这个姓就让Gin没有办法忘记她的父母是如何惊才绝艳的人。
太过普通在她身上就是最大的不对劲，绝不是Gin的疑心病作祟。
换上了一次性用完就丢的SIM卡，给那个女人发了一条约见面的信息。有关宫野志保的事情，她向来是反应强烈的。
宫野明美正在食堂里吃午餐，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和朋友一起抱怨着考试好难。偶尔相约一起去逛街休息，打扮打扮已经有了男朋友的自己。
有关组织的消息宫野明美都设置了特别的提示音，不出意外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毕竟组织养着她，出于任何角度考虑都不能无视。
宫野明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件人，只有一条乱码，内容很短——宫野志保。然后附上了她的近照和机场的具体位置和飞机到达的时间。
要回来了。
“雅美，怎么了吗？”
“啊？”宫野明美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收起了手机，与此同时手机里宫野志保的照片也被悄悄地彻底格式化，“嗯，没什么，一条垃圾信息而已。最近手机的反应都慢了不少。真是让人头疼。”
“我也是诶，我的手机最近也卡得不行，好想买新的手机又没钱，我已经不好意思问爸爸妈妈要零花钱了……”
宫野明美心不在焉地听着，脑海里全是宫野志保的照片。她的妹妹，从小就离开了她身边的妹妹。
没有她也过得很好。
那张几乎一闪而过就被自动删除的照片里的宫野志保看上去很美好。虽然没有在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托腮发呆也很好。
透亮的阳光穿过细软微卷的茶色发丝，给宫野志保柔软的脸部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冰蓝色的眸子微微合起，看上去像是有些困倦的模样。
脸上一点点的软肉可爱极了。
乍的一看宫野志保也像是用牛奶和蜂蜜娇养着，在鲜花和掌声中长大的孩子。柔软又无害，天真又单纯。一副不谙世事没有经受过任何打击和委屈的样子。
宫野明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夸奖一下组织里偷拍的人，毕竟上一次她和宫野志保打电话已经是快一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样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宫野明美很难觉得自己的妹妹在国外过得还行。
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宫野明美从不觉得Gin是会照顾别人的人。
宫野明美在下午请了病假，出了校门之后奢侈地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从来没有做过太浪费钱的事情，但今天她无法忍受挤地铁或者公交车的场景。
她很迫切。
Gin在角落里抽着烟，观察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宫野明美。这个女人着常人少有观察力，但不够敏锐。就像她可以发现停在远处的黑色保时捷356A，并且把这辆车和Gin迅速地对照起来，但却想不到Gin可能根本不在里面这个事实。
眼中的迫切不似作假。Gin抬了抬大拇指抖落烟灰。不过迫切的眼神不能证明太多东西，Chianti想杀人的时候也很迫切。甚至比刚才的宫野明美表现得更明显。
Gin最近有些焦躁，Rum给他派的任务真是令人头疼。
Rum十二年前因为失误导致刺杀美国资本家阿曼达·休斯被羽田浩司发现，为了灭口在酒店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虽然最后是解决了这个聪明得有些威胁性的人物，但是在这其中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逃走了。

Gin察觉到Rum并没有告诉他所有事情，或者说那是根本不能说的秘密。组织的这滩浑水真是难趟。
连线索都不敢给全，凭什么命令他做这做那的。Gin日常不服Rum，但除了不服之外也没什么可表达的了。该查的东西还是要查，查不查得出来就不关他的事了。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才让Rum用那么严肃的语气对他下达命令呢？
Gin轻咬着烟的滤嘴，脑中忽然一闪而过了一些貌似会很重要的东西。但他没有多想，因为他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他虽然忠诚于组织，但他并不关心这个组织的存亡。
只是一个庇护所而已，没了就去死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轻缓地吐出一口淡烟，看着它在阳光明媚之下渐渐散去。
“咪呜～”小黑猫轻飘飘地从街边跑过，衔着一些令人作呕的腐烂内脏。
Gin的心情肉眼可见的糟糕，忍不住吐出两个字：“晦气。”
今日的天空一望无际、万里无云。宫野志保表示很无聊。连云都没得看。
飞机逐渐下降落地，轻微的颠簸之后平稳地停了下来。
宫野志保产生了莫名的恐慌情绪，这大概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哪怕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在这个国家生活的任何记忆。但有一个偶尔牵挂的人在这里，那么这里应该就是家了吧。
踏上了陌生的土地，却是回家。
宫野志保随着人群走向该去的地方，在出口也没指望有熟人会出现。好像组织里的人都倾向于孤独地活着，然后再和其他人配合。
要先孤独，并且保持孤独。也许这样失去谁或者被谁失去的时候就不会难过了吧。
“志保？志保！”
从来只在电话中听到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耳边。宫野志保这个名字很少被人叫起，更别提如此亲昵地叫法了。
是姐姐。
被温热柔软带着丝丝玫瑰花香气的怀抱紧紧包裹着，宫野志保微微抬起头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姐姐，眼神里是少有的茫然。
在宫野志保的记忆里，这可能是她的第一个拥抱。如此炽热亲密，令人着迷。
眼前的人就好像被剪去了尖刺的玫瑰花，撇去了所有威胁感，留下香甜的气味和娇嫩的花瓣。想要无止境地去靠近，留在她身边。
只是，姐姐和妹妹还真是不像啊。
看着抱在了一起的这对姐妹，Gin再度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跟踪行为。实在是太闲得慌了。
微微皱了皱眉，Gin转身就离开了。迅速离开。
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一起走在街上，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同路的陌生人而已。
但这是宫野志保回家的路，有宫野明美陪在身边的归途。

写得好棒阿

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