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阿刘夫婿早亡，守志未嫁。在孀居期间产下一子，宣称是“与亡夫梦合”所生之子。依照唐律条文：“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虽然阿刘“语状颇欲生疑，孀居遂诞一男，在俗谁不致惑！与亡夫梦合，梦合未可依凭。即执确有奸非，奸非又无的状。但其罪难滥（罚），狱贵深情，必须妙尽根源，不可轻为与夺”。该案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据，最终没有追究阿刘通奸的责任。

【登科及第的绚丽，只在铭石刻碑后，便倏忽散去了。如今看去，不再是身披锦绣的新科进士，而是初初观政入仕的后起之辈，生嫩的如同雨后新笋，是窜起千尺竿头，还是被人掐去下酒——唔，如今不晓得还能不能吃上一口鲜笋。】
【噫噫，又想到他处去了，将手中旧卷一抖，戳了戳旁边的人。】
：你快看看这个案子，当真是一桩稀奇事儿啊。
：妇女阿刘，早失夫聟，心求守志，情愿事姑。夫亡数年，遂生一子，款亡夫梦合，因即有娠。啧啧，一个字，绝！

长夏难消，置于一耳室，面对成百上千的案牍，只觉浑身懒散，提不起精神，便支着头，拿着本案牍翻来覆去的翻着，闭目养神。
忽听他提了件离奇新案，便道:“我看看。”
伸手取过他手里的案牍，略翻了翻，或是赞许。
“好个神鬼莫测的案子。没想到陇右道那犄角旮旯之处，也能有如此离奇的案子。”
往后翻了一折，看了批语，又乐了。遂强忍笑意，将案牍往他跟前推了推，道。
“量刑可瞧过了？倒比这案子还要离奇三分。卷上连个奸夫都没有，就徒二年？”

【六合之外，君子不言。然而我并非君子，虽幼时也曾认认真真正正经经的拜过庙，却也不曾得哪路神仙垂顾，遂提起来也没带几分顾忌。】
：倘若这也是真的，岂不是往花红柳绿处一躺，便可以与美人夜夜笙歌——
：还省了钱嘞。
【接过卷宗呼啦呼啦往后翻，方才只瞧见案情离奇，却没见后头的判词，待周全的看过一遍，才搁下回他。】
：要是有奸夫，这案子也不能送到大理寺来，早就成了铁案了。

“重断了这案不就可以了？她能做到，其他人自然也能。哪有一可一不可以的道理？”
掩嘴偷笑了一阵，摇头叹息。
夜赴巫山之约，也亏他想的出来。
“陇右道人口虽众，但民风淳朴，只怕她有心隐瞒奸夫，而旁人替其遮掩也未可知。”
“竟不知道，这案子的证词在何处。”
说着，在自己手边的案卷里翻了翻，还真找到了证词，抽出来，递过去。
“你先看看？可有矛盾之处？”

【看过稀奇，便该仔细研判案情，自开国以来，风俗便宽放，从不禁寡妇再嫁，阿刘最初没有选择归家再嫁，便是对夫家并非无情，后头端端正正的写着。】
：姑乃养以为孙，更无他虑。你看看，她阿姑愿意将她的孩子当孙子养，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接过它递来的证词，翻阅一遍也没看到什么有力的佐证，也难怪，卷宗里头才会落下不能判罪的结论。】
：我觉得地方判的也有道理，其罪难滥，狱贵深情，必须妙尽根源，不可轻为与夺。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如果来看，是罚的重了些。”
“女子才得子嗣，正是最虚弱之时，哪受得住？”
笑着收回了证词，随意看了几眼，竟全是称赞。不免觉得好笑。
清一色的赞许，莫非无假？只山高水远的，到底难查，不如作罢。
“虽无奸夫，可子却是实实在在的。虽姑乃养以孙，可其血脉源于梦合，到底牵强，难以不罚。”
“不如改徒二年为笞一等，引以为戒？”

【彼时固然还有几分未出月的关切，如今这案子辗转到大理寺来，只怕也没有什么受不受得住之说。法司之事，动辄或家破，或人亡，稍不谨慎，便是沉冤。】
：这案卷中并没有证据，证明有所谓奸夫的存在。依从情理，当然这梦合妊子存疑，可依从法理，这桩没有证据的案子，是不能判罚的。
【点了点地方判词上面的话，若非如此以法为先，只遵从情理做判词，地方也不会将案子送到大理寺来，字里行间都是狱贵深情。】
：复寺丞方才还有垂怜之心，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

“虽不曾得见，但照理也该是个美人。即是美人，如何不疼？”
“既如此，不论案子本身，也能当得起一声怜惜了。”
坏笑一声，随手将案本投掷入堆，伸了个懒腰。
“情理法理，皆是人语。哪能事事顺心？”
“或偏左，或偏右，砝码轻重不过一厘之差。有些案子，如何断都不改有错。”
眯了眯眼，话锋一转，“不过论起此案，细细思来确当判无过。可倘若此案之后，有寡妇效仿，又当如何？小惩大诫，以儆效尤，也当考虑？”

【难免随着他的疑问叹出一口气来，时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世上往来一遭，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你我都知道，这里面必定是有奸情的，下判词的守牧必定也心知肚明。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用怀抱着美好的祈愿，又摆不脱千般顾虑，百种为难。有得必定有失，如何权衡，都在乎一念之间。】
：此案症结，就我所思所想，并不在于这女子是否堪怜，而在于是否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其不法，如果没有，那就要尊重律法之尊严，常识也好，情理也罢，都不是可以拿来断案的依凭。
【能使四邻无不利之言，此妇人多半孝闲，才有这诸多不忍，推着案子走到如今。】
：若有人想效仿，也能周全邻里，使证词天衣无缝，亦无不可。

“难道不该以案正律，杜绝效仿的可能？”玩笑似的回了一句后连连摇头，“罢了罢了，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也随耳一听，莫要外道。”
“若是叫我家人知晓，还不知是怎的一顿申饬！”
合掌讨饶了几句，这才取过朱笔，在白案上描了几个字，与原案合在一处，放于一侧。
眨眨眼，嬉皮笑脸道:“就依周寺丞所言，往下看吧，那么多案子，还不知得看到何日呢。”

【看过稀奇，便该仔细研判案情，自开国以来，风俗便宽放，从不禁寡妇再嫁，阿刘最初没有选择归家再嫁，便是对夫家并非无情，后头端端正正的写着。】
：姑乃养以为孙，更无他虑。你看看，她阿姑愿意将她的孩子当孙子养，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接过它递来的证词，翻阅一遍也没看到什么有力的佐证，也难怪，卷宗里头才会落下不能判罪的结论。】
：我觉得地方判的也有道理，其罪难滥，狱贵深情，必须妙尽根源，不可轻为与夺。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