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
【神都依旧是热闹，热闹里也有了一丝浮躁。自太宗时吐蕃屡屡试探，终以和亲约成舅甥之好，其后安西四镇反复易手，铸就多少名将功业，就困扰多少宸极惊梦。酒楼里自然也不能缺少这一味调剂，听得多少天马行空的猜测，或乐观，或悲观，或褒或贬，或扬或抑，人间百态，一览无余。】
：怎的你们的语气笃定的仿佛偷看过吐蕃的国书？
【戏谑一句侃侃而谈的书生们，抬步上了二楼。闲暇之时我常来酒楼长见识，风拂草偃，皆于市井闲言中，初露端倪。】

@陈半湖

（市井衢肆诚然与皇宫很不相类。倘以日月来作譬喻，我更愿意将皇城比作敛锷韬光的月，永远以缄默孤高的姿态承受万人的仰慕。而天子足下，浸沐皇恩的这块地方，亦有它绝尘于十道三百州的威仪，揽括天下名流，更书写着人生百态，犹似悬日，倨傲地绽放它的炙芒，却永远生机盎然）
（彼时我未寻酒楼雅座，只独身占了二楼靠窗的一桌，在哄笑声中听食客谈及吐蕃人的样貌。大抵是为哄骗久囿闺阁的小娘子们，又一壁夹带私念，将异族都尽数描绘成青目赤髯的丑态。好好一桩使臣来访，三言两语间，倒比什么鬼怪异志都骇人）
你说得这般有模有样，想必是真见过那使臣罢？怎么他没将你一口吞了呢。

【仅仅一句戏谑，是绝不足以扼杀他们天马行空的，我见识过很多种吐蕃人的模样的形容，亦听过无数种和书的揣测，那绘声绘色的程度，就是见过吐蕃人的人来了，也要怀疑当初是自己眼睛不对。果然这漫天吹的牛又引来一桩质疑，循声望去。】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胡吹大气的马六，去年跟着商队去了一趟西边，可惜才出神都就生了病，落在路上没去成。
【也是那商队心地好，回来时也打听他的情形，趁机赖上同行，便有了高谈阔论的资本。】
：如今也不肯承认没上过丝路，只吹自己见识过的新鲜事儿，编的没边，没一个靠谱。

（说这话时分明带着笑。明知那人不过信口胡诌，却也无意执拗生事，且轻飘飘掷出一句顽笑话，当作饭后闲语，与众同乐也未尝不可）
（随后闻听旁侧人道来原委，将适才还做足阔论姿态的马六羞煞得急赤白脸，不过片息，便埋头酒肉不再吭声了。众人则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和谈事宜，赏赐千金云云，割地云云，竟各有各的道理）
（我在一旁听得起劲，又不时插两句嘴，俨然将自己当作他们中的一员。待盏中清酒饮尽，见临桌的郎君自入座始便缄声不言，遂忍不住问道）想必今年岁末使臣便会到洛阳，郎君之前有见过吐蕃人么？

【吐蕃人的足迹当真是久不见于神都了。纷纷扬扬的议论暂且不提，却也不是第一回听人问起是否曾经见过吐蕃人。】
：我不曾有缘见过，但是好在，马上神都之人，都能得见传闻之中生的骇人之极能生啖人肉的吐蕃人了。
【一场热烈的议论终了，如同烟花落幕，留下满地冷灰，唯有空气里，依旧是缠绵不去的味道，给后来人品鉴。】
：如今说到吐蕃来使的和书，许多人都在猜测，会希望大周下嫁公主，再结秦晋之好呢。

（犹自再添新酒，端盏浅酌）我曾见一游记中载述过吐蕃人的样貌。道是瞳带异色，面部轮廓深邃，且身量颀长……这么一想，不光不骇人，倒很俊美呢。
（暂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又聆其后话，默了片刻，叙以平淡齿吻）可如今哪有适龄的公主能嫁呢。倘以姻亲议和，想必又会效仿前朝，寻一宗室女册封公主。
（眸底难掩讥讽）就不知，这纸和书又能维系多少年的安宁。

【吐蕃所在之处，地势甚高，我曾看过几次唐周与吐蕃争战的记录，其中提及我之人马每入吐蕃境内，必有诸多不适，而光照尤烈，人必黢黑。】
：我听闻，胡姬酒肆之中，原蓄有吐蕃舞娘，未知后来如何，当时艳冠神都。女郎曾有此美名，想来吐蕃郎君，总也不至于离奇。
【至于一点美好的期待，等使团到来，自有分晓。圣人御极未久，公主年幼，不和亲便罢，若和亲，宗室女在如今胜负不定的情况下，境遇如何，可想而知。】
：和书递来，再讨价还价你来我往，和议结局未有定数，也不一定谈出来什么。
【谈的妥要议条件，谈不妥指不定还要再起烽火。】

（众人趁着酒兴，仍兴致冲冲地谈论朝堂事。忧心也罢，只是博乐也罢，原本令朝臣焦头烂额的决议，从他们口中而出倒显得举重若轻。倘以弈局为喻，竟也有了多种解法）
（然我尚未入仕途，远不及上位者那般思虑深远，在此阔谈天下事，谁道不是一场修行呢）
是了，想必没有谁会不爱美人。今日这般取笑讥讽，孰知来日不自觉惭愧（笑着摇摇头，不再执着于此）反正这场和谈不会轻松愉快。吐蕃因贪虐挑起战事，这数月间也耗费不少军资，此番赶赴洛阳，决计不会分文不取。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那底下沉甸甸挂着的重量，都是自己的利益攸关，左右衡量。吐蕃固然可以预见的狮子大张口，大唐也未必缺少顶心骨，故而，这才是有志之士的施展空间，这样的未知与精彩，才最值得期待。】
：那时他们便有另外的说辞了，人心幽微，很多时候自己都看不清楚。
【他们往往总要将自己放在最正确的地方，倘若自己判断不出什么正确，便随着大流走，到最后倘若对了，便是自己无可取代的慧眼识珠，倘若错了，就当曾经的话，都随风而逝了。】
：只是有一点，虽然各怀心思，得失之间，总有取舍，不然，是谈不成的。

（眼底的讥诮分明。无怪人们对和谈一事心存怨怼，言谈间又对吐蕃人百般折辱，安西一役伤亡惨重，面对挑起这场祸端的人，谁又能面不改色地忍下这口气呢）谁取谁舍，又或是各取几分各舍几分？这里面的文章可多了。
（语落片刻，远山一舒，旋即换上松快的笑，举杯向人稍作示意）不过到底我们皆是弈局之外的人，再怎么估量揣度，也分毫动摇不了上位者的意愿。酒桌上的话，原只当助兴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