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总是便宜去惊动人的)
(惯也弗是爱躲事晒懒阳的性子,况熟读朱子家训里诲诫:“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常依着朝光湛露,深青天际里钤记一方朱红的符节,便已初自南柯中醒转,而后次序地、从祖父母轮至椿萱膝前问好,受教针凿女工,闲读唐诗宋词,即又是一日。偶尔嘛,却也有横生枝节搅乱这周而复始的节律。譬如祖母逢月初去谒三清观,每每唤我从旁,既身为长女,饶是一桩苦差事,亦并不好推托,朝露未晞天光未开时便须起身)
(又譬如,榕城来的那位张小姐,咬着南方话儿,声音和烛火一齐亮起来,喊着人看日出去。哎!我虽向来早起,倒也不愿这样早嘛,祖母是这般,张大姑娘也是这般,不许人睡觉的么)
(披件薄春衫,从窗棂下昂起首一些,夜此时知趣,照了一捧碗大的月光进来,伸掌就拢住的。慵着嗓音)……什么?(但见她妙目流秋波,活脱儿的美人骨相,谁见了也只有怜,竟来不及想明,先应声好)噢,去便去罢。(却是她身后曹府小厮挑着盏灯,见我先喊句格格,一刹便将我喊的醒彻。向小厮)你放宽心,我不误了请安的时辰,教张姑娘同我从后门出去,别教祖母、额涅她们吵到了。
(曹家是汉军旗,多用些汉人称讳,额涅却是地道的满洲八旗,因而又循满人的规矩,显宗爷以来,都说满汉一体,时而仍觉到底有别。梅姐姐是汉家小门楣的女儿,同我走得近,谈天谈到天南地北,家里人口舌不说,心中却是颇有微词,我也是体察的。嘘——虽不敢忤逆,左右她们不说,便是尤有宽恕余地,我权作不知晓,糊涂着过去罢了)
(换了衣,偕她并肩往后门轻悄着去,压低声)下这样的雨,也有好日出可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