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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万物归春的蓬茂时节，京畿四野游人如织，或踏青或登高，弥望的不过一城一池如旧的物华风致。我亦懒怠以浅薄的言辞描摹川蜀或惊奇险峻、或巍峨秀致的山水。昆仲们的子嗣活泼热络地凑来跟前吵嚷着，向愁容未展的我搜刮种种新鲜见闻，难以顾及我的欢愉恼恨何去何从，原先厌恶至极的童稚少幼，俨然是至今最闲逸的时光。）
（逃似地出府，於街衢漫无目的打转，撇开车夫与随行侍从，只留眉妩引路。）
（七载辗转，京畿的纵横交错早已忘得干净，眉妩向於深闺内宅祗奉，对此所知寥寥。主仆偕行片刻已然晕头转向，不知所行何踪，便於人潮中伫步，欲问前路。）
这是作什么？（而问路不及，先教跪地的稚童引去目光）天气虽和暖，但地砖上到底寒凉。

（我的疑惑在娇娥高扬的应声中转瞬烟消云散，再细细凝睇跪地的孩子，稚气未泯的脸及瘦骨嶙峋的身。见过富贵泼天，再见穷困潦倒，恻隐之心难抑——却也只能冷眼旁观。）
若非走投无路，怎会出此下策，卖身为奴为仆。
（我亦明悟少娥戛然而止的后语，满面凝肃道着无可奈何的事实）除非有人将他买回去，不然他会在街头受饥寒交迫、颠沛流离之苦。（当稚童展现污脏的面庞，将澄明的眸光落在我面上时，我只迅疾地旋眸正色，视若无睹。）
我帮不了他，（一则，采买奴仆是家中持家长辈的内宅庶务；再则，不想操控谁的生死，桎梏谁的海阔天空；三则，众生皆苦，毋论是劫是难，终要亲身承受。）只好劝他起身。
（旋身步出围拢的人群，向眉妩道）只要一息尚存，总归有转圜的法子……

又或者这便是命。【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若真是怪，便只能怪他不会投胎，生在那寒门，注定过那贫苦的日子。即便入了高门大户，却也只是人下人。】
买回去了又能如何，若是有幸遇上通情达理的主子还好，要说碰上那不好相处的，轻则打骂几句，重则——【恐怕日子过得还不一定有现在舒坦呢。】
我倒觉得，既帮不了，便是连那丝微不足到的温暖也莫要给他了。毕竟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最难受的，莫过于亲眼见那希望幻灭。】
是啊，活着总归才能有所改变。

（侥幸栖身富庶人家，至少温饱无忧；再求主人家通情达理、文儒有礼，多少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与其希冀卖身活命，倒莫若自寻前程，要么去投军，要么去市肆货铺学身挣钱的手艺，总好过为奴为仆任人驱使。）
（多年后，我偶然想及此事，亦不由对回忆忍俊不禁。少年的神思简单，总以及能避开天道造化的摆布，从沧桑世事中力排万难，挣扎向前。）
天寒地冻，若卖身不成，反而落了一身病痛，哪来的银钱寻医问药呢？若就此一病不起，还有什么往后可谈。街衢上人来人往，围拢的人泰半是看热闹新鲜，他如此乞求并不是办法。
（言谈间，业已从人群中抽身，是不愿这一番谈论教少年听去，亦不愿做漠然旁观的无情看客。於是对谈的小姑娘，是我刻下看得最细致的）你年纪虽小，行事却很是果决。

他的命，或许连草芥都不如。【我曾听家中婢子门说过，人命有时或还抵不过一个馒头。馒头尚且能填的饱肚子，而家中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张吃饭的嘴。】
【病死于他来说，也算得上是解脱。倘若奈何桥上轮回转世时，擦亮了眼睛，投到那富贵人家，做个那闲散的小少爷，也不枉此生受这么一遭罪了。】虽不是办法，可他的命半点儿由不得他自个儿。
【我不似莺儿那般多愁善感，自然也比她清醒许多。以至于她还在哭哭啼啼时便拽了她出来。】倒也不是果决，说到底这人生来便是分了三六九等，我不过认得清自己的身份罢了。况且，若真是同情，那世上这样的人多不胜数，我的同情心可不够用了。

请教实在不敢当，我是觉禅家的，姐姐唤我一声问昭便好。【她看着虚长我一些，较之平日里的密友，她倒是多了几分她们没有的东西，姑且称之为冷静。】
【若说她们怀有几分快意江湖行侠仗义的英雄梦，那我打小便像是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那一个，自知成不了那潇洒自如的侠客，那便就做好觉禅问昭，觉禅家的问昭。】
【虽是寥寥数语，与她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适才与姐姐相聊，觉得有许多地方不谋而合，不知问昭可有幸邀姐姐饮上一壶茶，聊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