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作法
彩云用力握紧掩在衣袖中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令哥明显就是个被宠坏的二世祖，成心要找自己的不痛快，但李宁明没有出声阻止，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李宁明对也自己的身份存疑，二是李宁明也想知道那位多罗大人的死因。
“二皇子这话可说的真有趣，既然已经说是暴毙了，还有我算什么？”彩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动作靠近张怡芬本尊，“再说了，查人死因是仵作的事，莫非这整个兴庆府都找不到一个好仵作？”
李令哥瞪着眼张口结舌，李宁明依旧不争不徐：“都罗大人是突发急病而亡，只是他平日里身体极好，医官也没查出究竟是什么病，自然会惹出些话来。若是张道友能卜出他的真正死因，也算是给他家人一个交代。”
彩云脑筋飞快运转，在来西夏的路上吴家兄妹就知道了这位都罗大人的死讯，彩云也由此知道此人是西夏仓曹，掌管西夏粮物和皇室各种收入。打仗就是打的钱和粮，彩云此行的目标就是这两方面，现在这么个关键人物不明不白地死了，她正好可以借此摸摸情况。
“太子殿下，”彩云对待李宁明的态度要恭敬许多，“要我卜算也不是不行，可总要让我知晓了我需要知道的东西才成，那些空口白牙就说自己能算出一切的，才是唬人的骗子。”
李宁明听罢一笑：“这个自然，孤会命人协助你。”
彩云微微一愣，她怎么觉得自己是掉进了李宁明的套呢！可惜柯朝不在这里，否则就能向他请教了。和展昭在一起后业已办了不少案，彩云对办案的大致流程还是了解的：首先是勘查现场——哦，这是上个月的事，现场早就破坏了；那就查验尸体——哦，尸体已经下葬了；那接下来就只剩询问口供了。
“你想要问什么，孤可以派人去，你就不要出面了。”李宁明笑得云淡风轻，彩云却莫名觉得他像只狐狸。
彩云将自己想知道的事写了下来，李宁明拿去看过后，将他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了彩云，其余的则派了心腹去询问。如此一通操作下来，彩云对事件算是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
都罗氏是党项贵族，虽不及曾经的卫慕氏和野利氏辉煌，却是从太祖时期就一直屹立不倒，且都罗氏也是党项贵族中最早由武转文的。去世的那位都罗大人在担任仓曹后纳了两个手下汉吏家女儿作妾，去年还娶了个颇有才名的汉家女子为继妻。从那以后，原本大老粗的都罗大人也开始学着汉人附庸风雅，还还特别喜欢向同僚炫耀。都罗大人极重口腹之欲，他的新夫人及汉女妾室亦擅长此道，经常变着花样为他制作新奇吃食。
从上月起，天气变得炎热，都罗大人的妻妾常为他制作冷饮甜点，这让本就爱吃冰的都罗大人喜不自胜。出事的那天，都罗大人的新夫人制作了水果甜点，因为做的多，还送了好几份给都罗大人的同僚。据说都罗大人吃完甜点后又把沉在碗底的冰块放在嘴里嚼，结果到了晚上他就喊腹痛，李宁明派了太医去诊治，却总是无法对症，其子怀疑是中毒，却又没有中毒症状。痛苦挣扎了一夜后，都罗大人去世。
彩云闭目沉思，再次睁眼那一瞬，她差点要习惯性地喊展昭，可惜这里只有心思深沉的李宁明和僧不僧、道不道的清阳子。
“我还需要知道这些事。”彩云又列出一些事项。
李宁明见都是自己了解的，但一一告诉了彩云：都罗大人平日里无肉不欢，极少吃蔬菜，往年夏日就爱嚼冰块消暑； 都罗大人几位汉家妻妾的母家都曾经是大宋官员，西夏立国前夕改投到此。
至此，彩云已经差不多知道所谓的暴毙是怎么回事了，这当中的诡计其实很明显，只是那些人想的太复杂。然而现在彩云面临的是另一个大难题：她要怎么让别人相信这是她卜算出来的？此时的彩云无比想念展昭带着四校尉帮她装鬼吓唬人的日子，现在她要上哪儿找帮手。
“老道士！”彩云把目光投向清阳子，“你说会帮我掩饰身份的。”
清阳子：“装神弄鬼而已，你就随便比划，反正没多少人懂，至于太子那边，你大可不必担心。”
好吧，有了这句话，彩云觉得自己心里有底了。她摆好香案，穿上那件写满字符的道袍，让李宁明将都罗家的人都叫来，举着桃木剑“开坛作法”。
“我已经算出来了，都罗大人的死不是得了急病，也不是中毒，是有人利用他的习惯做了手脚。”彩云手中的桃林剑指向了都罗家众人当中的一位。

十四 误认
被桃木剑指着的人正是都罗大人的小娇妻胡氏，见众人目光都转向她，却是丝毫不怯，甚至还对着彩云露出一丝挑衅的笑容。
“真是你害死了父亲？”都罗家大少爷似乎对卜算结果深信不疑。
胡氏面露讥讽：“大公子的面子还真大，太子都向着你。”这是内涵李宁明为了把罪名安到她头上才安排了眼前之事。
彩云挽了个剑花，又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然后蓦地睁开眼，声称自己通过打开的天眼看到，只要胡氏再做一次事发那天的甜点就可以水落石出。众人听罢有去看李宁明的，有去看胡氏的，但没有一人提出质疑。
那道把都罗大人送走的甜品，制作起来很简单，只需要各种水果和酪酥以及冰块，李宁明抬手示意了之后，立刻就有人去准备。待所需材料都备齐后，胡氏才在众人的注目中开始制作那道甜品。不得不说，胡氏的心理十分强大，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切水果的手楞是一点不颤。大约一盏茶功夫后，甜品制作完成，胡氏又用勺子将其分装到一排小碗里。只见各色水果浸泡在雪白的酪酥中，半寸见方的冰块漂浮在碗面，令人不觉食指大动。
都罗家的人盯着那一排冰碗看了又看，最后茫然地转向彩云：“道长，这个能看出什么来？”
李宁明也看了那排冰碗，随后便若有所思地瞟了彩云一眼。
“夫人，这些碗里的冰块怎么全都漂着呢？”彩云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
胡氏那张完美的脸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她死死地瞪着彩云，似乎是不肯相信如此细小的漏洞会被发现。李宁明示意都罗家众人退下，胡氏这才开了口：“那个人的儿子比我还大三岁，偏我们家的人都觉得我能嫁过去做正妻是高攀，现在好了，让他们攀去吧！”说罢，胡氏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可怕的疯狂来。
彩云没有过问对胡氏的处置，她感兴趣的是别的事。这一次李宁明没有瞒着她：胡氏的父亲是由大宋叛逃至西夏的，却未能受到与同样叛逃来此的旧友同等待遇，不忿之下便想着抱大腿，而他找到的大金腿就是都罗氏家主。胡氏本就耻于父亲叛宋，后来又被迫嫁给比自己大很多的异族人，便生了报复之心。彩云还想知道胡父的那个旧友是谁，但一看李宁明那狐狸样的表情，只得歇了心思。
“你想知道的，孤已经告诉你了，你也该对孤说实话才是。”
“正常情况下冰块比水轻，可都罗大人吃的那份甜品里，冰块是沉在碗底。”彩云选择性说了实话，“那份冰块里肯定被加了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金刚石，透明无色，冻在冰块中也看不出来。都罗大人有嚼冰块的习惯，胡氏只要将那份冰块沉底的甜品送到他手里，就能等着他走上死路。”胃穿孔，都罗大人死得确实痛苦，胡氏也确实是个狠辣又善于隐忍的女人。
李宁明听完彩云的讲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有这些吗？”
彩云心中暗骂了一句，才作出一副羞赫状：“其实我就是个半桶水，不，连半桶水都没有，你听到的那些关于我的传言大多是假的。”
“哈哈哈哈，”李宁明朗声笑起来，“看在你肯说实话的份上，你就安心在此住下，孤会安排好你的生活。”
彩云再次觉得自己被李宁明套路了，却又无可奈何。“先让你再得意几天，等我和展昭会合，哼哼……”
被彩云惦记着的展昭此时正在为穿越边境犯愁，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的，他在边境逗留了两天，也没找到能混过境的机会。今天已是第三天，边境出现了一支假装贩骆驼的队伍，展昭终于看到了机会。

大约是与彩云在一起待久了，展昭对商队的事也有了些了解，经过他的观察他很快就发现这些人根本不是商人。这支队伍表面上是兄弟俩带着各自的媳妇儿，但展昭看出那两个姑娘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尤其那个年纪略小的，她在见识到展昭的身手后立刻就来了兴趣，大喇喇地跑来说要招揽他。又费了一番功夫后，展昭终于混进了这支骆驼队。
“要是彩云在这里，哪用这么费劲！”展昭看着那个骄横的小姑娘心生感慨。
西夏王宫里，李令哥在跟他哥李宁明耍脾气：“她肯定就是连彩云，大哥你是被她骗了，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能装……”
李宁明看着这个从小就从倍受宠爱的弟弟，顿感无语，不就是在坑了人家后被点了昏穴扔在马料棚吗？不过是顺遂惯了突然吃瘪，心理上接受不了罢了。
“大哥，我真不是无理取闹，我已经想到揭穿她的法子了。”李令哥凑上前来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这真是你想出来的？”李宁明才不相信他的傻弟弟能想出这么制件损的招，“是你身边那个中原人出的主意吧？”
李令哥尴笑着承认，李宁明将他打发走后唤了一声“慕容”，只忠心于他的慕容敦应声而出。“再去查一查二皇子身边的那个中原人。”
在李宁明的默许下，正在整理已探知消息的彩云获悉了一件事：一品堂的人抓住了一名潜入的大宋武官，正禀报太子殿下要把他处死。在打听了被擒武官的体貌特征后，彩云的脑子“嗡”地炸开了，一个声音告诉她被抓的可能是展昭，还有一个声音说展昭不可能这么菜。最终，彩云还是相信了前一种声音，她转身向李宁明的议事厅跑去。

“太子殿下，你们抓到了一个宋人？”彩云拼命控制住紧张的情绪。
李宁明一脸公事公办：“他可不是普通宋人，他是个有品级的武官，孤自是要命人好好拷问一番。”
“不是的，”彩云脱口而出，“那个人可能是我的故人，他是来找我的。”
“找你的？”李宁明表示不信，但还是同意让彩云去见一见被擒者。
彩云怀着上忐忑的心情去了地牢，待到那个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时，她惊得差点要叫出声来，那人居然是久未见的陶奉武！

十五、忍辱
一句“怎么是你”已经溜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彩云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这只怕又是李宁明对她的试探，否则的话，她怎么会恰好听到有大宋武官被擒的消息。
“还真是你，不过你跟来也没用，我说过不会再给人算命的。”彩云摆出一副得瑟样道，经过瞬间的思量，她还是决定先救下陶奉武。虽然这个人自大臭屁又双标，但他对大宋的忠诚毋庸置疑，彩云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西夏，只能先尽力救人。索性她刚才没有跟李宁明把话给说死，至于陶奉武能不能领悟并抓住机会，那就是他的事了。
陶奉武在认出彩云的一瞬间是懵的，他不知道彩云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对方说的那话他也没听明白，只下意识地回了句：“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彩云嗤笑一声，转过身走向陪同她来地牢的人：“看到没，上次他也是这般，明明有求于我，却偏要做出这种姿态。”说罢，她便离开了地牢。
陶奉武虽是仍不明缘由，却知道言多必失、过犹不及，便也未再多言。
陪同彩云到地牢的人是李宁明的心腹，他回去就自己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向李宁明作了汇报，李令哥也在旁边，只是这结果与他所料有出入。
“这怎么可能呢？连彩云从来不多看展昭以外的男人！”李令哥无法接受这个自己预想之外的答案，却被他的太子亲哥摁了下去。
“这主意是你出的，现在证明是你弄错了，就不要再胡闹。”
李令哥对上严肃脸的兄长还是有点惧怕的，只得乖乖告退，只是心里还想着要再想别的辙去戳穿连彩云这个麻袋精。李宁明打发走自家傻弟弟后，又将手下的汇报想了一遍，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来。
地牢中，陶奉武再次被提审，总算他确实有点脑子，在彩云走后将她说的话琢磨透了。于是提审他的人就得到这样一份口供：他和小神算并不熟悉，只是听闻了她在江湖中的名声后曾想请她算一卦，对方却说已经封笔。
“既然不是探子就放出来吧，”李宁明看着这份与彩云所述相差无几的口供，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想让小神算破例再算命，就让他离近些好了。”
当彩云知道此事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救陶奉武只是出于大义，私底下她是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果然柯朝说的对，皇家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彩云揉着额角开始考虑要怎样跟姓陶的相处。
塞外的天气与中原不同，岑参说“胡天八月即飞雪”并不是夸张，明明昨天还是略一动弹就热出汗，今天就飘起了零星雪花。好在驼队中的四人早有准备，那个自称叫卯卯的小姑娘特意给展昭送了顶毡帽，为此还招来她身边那长脸汉子的暗中挤兑。展昭哭笑不得，干脆就说了自己是去寻找被人胁迫的心上人，结果又招来那姐妹俩的无限同情。


驼队过境时，有一被称为“骆驼娘子”的女人来接应，谁知才走出十多里地，那些骆驼突然狂奔起来，卯卯和那长脸汉子差点丧命于驼蹄之下。展昭不能见死不救，回身出手帮忙击退图谋不轨者，之后又帮忙化解当中误会。
“猫大哥，真是抱歉，为了帮我们耽误你去寻找你的心上人。”卯卯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抹完了眼泪，转身就递给展昭一个小包袱，“大恩不言谢，这些小玩意儿你拿着，说不定能用上。”
展昭将包袱打开一点，随即吓了一跳：他究竟遇上了什么人啊。不过他现在却无心打探这些，因为他要尽早赶到彩云身边。
实际上展昭的担心并不多余，彩云此时的生存状态真就是在夹缝中寻求一息之地，饶是如此，那条缝还总有人来给她添堵。
李元昊移居离宫后说是不理朝政，实际上并非真就万事不管，太子在皇宫里建丹室还拜了个道士为师修道，现在又从大宋弄来个小道士。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李元昊命人给李宁明传了口谕，这次觐见时把那一老一小也带来。彩云对此并不怎么担心，李元昊虽然残忍多疑，但对于不会威胁到他的人与事，并不会多管。然而在出发前往离宫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彩云指着停在自己面前的一辆驴车发问。
李令哥骑着马颠颠儿地跑过来，手中的马鞭架在肩上：“怎么啦？怎么啦？你们宋人不就喜欢坐驴车吗？难道你不是宋人？”
旁边一群明显是李令哥狗腿子的家伙立刻接话：“二皇子如何知道宋人爱坐驴车的？”
“你们不知道吗？”李令哥得意极了，“宋人的皇帝就爱坐驴车，连打仗的时候都要坐，而且宋人赶驴车的技术也好，辽人在后面追了一夜都没追上！”
“哈哈哈哈……”众狗腿都仰头大笑起来。

彩云的额角开出一朵十字花，恨不能上前把李令哥揪下马来打一顿，可惜她现在不能这样做。站在她身后的陶奉武也想动手，被彩云死死拉住：“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这要是一动手可就不好隐藏身份了！”
最终，李宁明将李令哥身边的人训了一顿，又命人重新给彩云安排了马车。队伍快要到达离宫时，彩云听到马车外有喧哗声，一问才知道是李令哥出事了：他身边一个小狗腿的马惊了，然后就把李令哥给撞下了马。彩云心中暗笑，却又不得不肃着脸伸出头去观看。
忙乱的人群中，彩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随即她又放下了车帘。
“我一定是太想展昭了，居然又出现幻觉。”

十六 李元昊的误解
“大哥，你派人去查查是不是小道士搞的鬼，怎么我前脚找她不痛快，后脚就被摔下马！”李令哥躺在兄长的豪华马车里叫嚷，虽然经过御医诊断没有伤到骨头，但是真的很疼啊。
李宁明没有如往常那般安慰他，反而板起了脸孔：“原来你也知道那样做会让人难堪，怎么不说是玩笑了呢！”
李令哥讪讪闭嘴，李宁明则陷入沉思：用驴车来内涵宋太宗当年狼狈败逃，这么隐晦的羞辱方式绝不可能是自家这个憨弟弟想出来的，他只会简单直接。
与此同时，彩云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就凭李令哥那个水平，他会知道数十年前发生在宋辽之战中的小插曲？彩云可不信。
李元昊居住的离宫距兴庆府不算远，一天也就走到了。李宁明去觐见他爹，彩云自然是没资格跟去的，倒是正好合她心意——她打算去套李令哥的话。
“我听连彩云和展昭说过你，”彩云找上李令哥后便开门见山，“他们说你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豪门阔少，没想到你居然是西夏皇子。”
“你真不是连彩云？”李令哥终于动摇了。
彩云露出张怡芬牌笑容：“我看你好像对连彩云展昭很熟悉，那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虽然我的本事不如我师父，可我命格奇特，所有想害我的人都会倒霉，想杀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说罢又瞟了李令哥的伤腿一眼。
李令哥被这番话语和眼神给吓住了，脱口而出：“我没有想害你！是乔净！”
彩云还没来得及问“乔净是谁”，李令哥就忙不迭地全说了，那个乔净是他离开寄忘山庄后结识的，据说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李令哥想起自家爹有个谋臣就是在大宋多次落榜后投靠过来的，于是就把乔净招揽在了自己身边。
李令哥的这番话信息量不小，彩云有心细问却又怕打草惊蛇，只能暂且搁下。
返回住处时，一道黑影从身旁掠过，彩云不假思索便上前阻拦，谁知交上手后她却发现来人似乎要试探她的武功，想到张怡芬本人只懂些粗浅武功，彩云顿时紧张起来。如此一犹疑，便很快落了下风，更令她心惊的是，来人在占了上风后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彩云自是不肯被擒，又不敢使出全力对战，便调动呼吸，启动了那条机关腰带。进入皇宫之前彩云曾被搜身检查，这条腰带还是多亏四娘的伪装技术者逃过搜检者的眼睛。
“啊！”伴着一声惨叫，对方终于松开了手，彩云上前扯掉其伪装，陶奉武的脸随即露了出来。
“我警告过你，不要跟我耍小心眼。”彩云不用多想就猜到了陶奉武目的，不由大为光火，“现在你有七日不能使用内力，这是给你的小小教训。”
陶奉武不信，试着提了一下气，立时疼得差点撅过去。至此他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曾被他轻视的女子不是他惹得起的。陶奉武不是笨人，他给仁宗皇帝上奏请求建立外皇城司，谁知一堆人闻着味就凑上来了。陶奉武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做出瞩目的成绩，那就只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故而在河东案后他立即自请彻查。谁知好不容易追着线索潜入西夏没两天就失手被擒，接着又被连彩云救下，两人订了君子协定：互不干扰、情报共享，但陶奉武心底里对连彩云存了几分轻视，总想试探打压，未曾想甫一出手就被打脸。
“我刚才去查过白天出事的马匹，是有人做了手脚，我已经痕迹抹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陶奉武赶紧透露了自己的行踪。
彩云见好就收，将李令哥的话透露出一半，陶奉武听罢便琢磨起躲在李令哥背后出主意的人，彩云则不然。
“你知道李元昊身边有哪个被重用的汉臣吗？”
陶奉武摇头，西夏掌握大权的重臣都是党项人，汉人多是闲职或虚衔。等等，连李令哥都知晓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陶奉武两眼放光，李元昊能在西对宋作战中取胜，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有人从大宋叛逃过去后透露了许多重要情报，大宋多番派出探子想找出这个叛臣均未果。
“这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暴露，看来李元昊确实看重他，也就是说他身上还有利用价值。”陶奉武觉得金闪闪的功劳正在向自己招手，再看彩云，他终于正视起来，“你确实有两下子，难怪连柯大人都对你另眼想待。”
彩云嗤嗤一笑：“不敢担，当年您的姑祖母可是连太祖皇帝都敢打。”
陶奉武被怼得张口结舌，谁叫他嘴欠说彩云是来使美人计的呢！
总算出了一口气，彩云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却又很快被告知“陛下要见你”，落回的心又被提起。“我一个大宋子民，还没见过大宋皇帝就要先见西夏的。”
“你就是那个从大宋来的小神算？”李元昊汉话讲得挺好。
彩云赶紧把对李宁明的话又说了一遍，生怕对方叫她算一卦看看。
“抬起头来。”
彩云小心翼翼地把低垂着的脑袋抬起来，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座上之人。嗯，长得挺有气势，李令哥的五官与他有五六分相似，倒是李宁明与他只有两分像，大约是更像那个曾是党项第一美人的废后野利氏。
王座上的李元昊在看清彩云容貌后露出了然的笑容，原本要问的话也不问了，直接让她回去。不久之后，一堆赏赐被送到了彩云住处，彩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还是李宁明来给她解惑：他的好父皇以为自家儿子看上这个美貌小道士了。
啥？彩云这下是真的慌了，她预想过自己会遇到各种困难，也预想过暴露身份后小命不保，但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出。展昭，你在哪儿？快来救我呀！

十七
当彩云经受着心情起起落落时，展昭正在“望宫兴叹”，倒不是他没能找到混进离宫的机会，而是他发现离宫的警戒安排有点眼熟。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展昭只能按捺住内心的焦急，按兵不动。
展昭这两日真可谓过得惊心动魄，当他马不停蹄赶到兴庆府赶时，恰好碰上李宁明一行出发前往离宫。展昭没想到当初曾冒充过自己、后来还被他遗忘在马料棚的家伙居然是西夏皇子，也没有想到陶奉武也在同行队伍中。在见到彩云被言语羞辱却不得不忍耐后，展昭未加多想便小施手段，让那位二皇子摔下了马。然而让他郁闷的是，彩云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既然现在不能去找彩云，我就先做点别的事。”

离宫的附建筑警戒力较弱，展昭没费什么气力就混了进去，并且很快就找到了今天刚被他坑过的索三公子。
“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忘了以前都是怎么巴着本少爷了！”索三公子出身党项贵族索氏，是二皇子李令哥的玩伴，每每出入皇家宫院犹如自家府宅。然而今日索三公子的坐骑突然受惊，把二皇子撞下了马，尽管太子殿下只是派人通知了他的父兄，周围人还是立刻与他保持了距离，就连服侍的宫人也敷衍起来。要热水要催好几遍，送来的饭食也粗陋不堪。
“三公子。”展昭提溜着他从厨房顺来的好酒好菜出现了。
索三公子正委屈地发牢骚，扭头就见来了个相貌堂堂的侍者，再看到带来的美酒佳肴，立时又咧开了嘴，只是言语还有两分警惕：“这位兄弟看着眼生啊。”
“在下是离宫的守卫，现在正好换班。”展昭诌道。
“新来的？”索三公子继续问着，手却已经伸向酒坛。
展昭点点头在对面坐下，想了想又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满头乌发。留着孤岛发型的索三公子见状惊叫起来：“你是汉人！”然后他又觉得自己真相了：这人在离宫不得志。展昭也不解释，由着这位索三公子自我脑补。
“我记得离宫的卫尉也是汉人，他不提携你吗？”
展昭心道果然，面上却不露声色，他一面给索三公子斟酒一面苦笑：“三公子，党项人也不都是位高权重。”
索三公子深以为然，又一碗酒下了肚，也不再摆他贵公子的谱，开始和展昭推杯换盏起来。等到索三公子大着舌头要和展昭拍肩膀称兄道弟时，他肚里的那点子货已经被榨得差不多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展昭敛了周身气息欲悄悄离开，冷不防在一隐蔽处听到有宫人在讲八卦。拜柯朝所赐，展昭也能听懂一些党项话。
“陛下今天见了太子从宋国请来的小神算，陛下好像很高兴，还赏了那个她很多好东西。”
“真的假的？陛下不是气恼太子学汉人修道吗？”
“当然是真的，我有个同族远亲就在内宫当差，听说那位小神算长得可美了，比陛下的那些妃子也不差。”
“原来如此，太子他终于会讨好陛下了——”
讲八卦的声音嘎然而止，似乎是那两个宫人被人叫走了。仍扒在房顶的展昭则冷汗狂冒，虽然他知道这种带着桃色的小道消息每传一手就会变个样，但事关彩云他根本分不出多少心力去分辩。李元昊对美色的喜好，柯朝早就给展昭说过，大舅子的遗孀出家当了尼姑都他也不放过，倘若他看上彩云可怎么办？还有那个西夏太子，看着人模人样的居然做出向父亲献美这种荒唐事！
牙齿咬得咯咯响，展昭强迫自己冷静，可惜收效甚微。带着仅存的一丝理智，他纵身前往卫尉所。
索三公子口中那个“只会献媚”的离宫卫尉并不在，展昭制造出一点动静吸引出一名守卫，随即飞速点了他的穴。
“小神算在何处？”
被点住的是个最低级的守卫，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当然是和太子在一处。”
那就好，展昭轻舒出一口气，旋即又眦目不已,这明明是更加不好啊！

十八、 重逢
展昭对那名守卫的询问很快被打断，因为卫尉所有其他人出来寻找，他只得将人甩开飞身离去。
“怎么回事？”
“那边来人打听小神算。”
“呵，又是来问小神算的……”
话未说完，几名守卫在一阵猥琐的笑声中回了卫尉所，这让仍隐在屋顶的展昭露出会心一笑。为慎重起见，他又多停留了片刻，却意外听到戍长来交代任务：明日陛下和太子殿下去贺兰山祭祀，离宫守卫要抽出一半随驾。这是
展昭听出了名堂，戍长这是来暗示这些普通守卫赶紧讨好他。毕竟是能在皇帝和太子面前露脸的美差。展昭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贪婪的家伙，只要谋划的好，他就能找着机会与彩云见面。
彩云知晓次日出行安排的时间并不比展昭晚，但她被李元昊的乱点鸳鸯谱给震得七荤八素，根本分不出心神去想别的事。李宁明眼见这个会假装冒失，实则狡黠冷静的女子露出慌乱的表情，不由觉得有趣。
“怎么，被孤看中，让你很难受吗？”
彩云很想回答“是”，但对方怎么说也是一国太子，真心得罪不起。彩云想了好一会儿才壮起胆道：“我绝不给人做妾，就算是太子的妾也不行。”
“孤的太子妃去年殁了。”略停了停又道，“孤也没有娶侧妃。”
“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李宁明看着彩云憋得通红的脸蛋笑了：“你不是道士吗，怎么会有心上人？”
彩云原以为对方会说些贬低她心上人的话，孰料竟是直接说了她的身份，只一瞬她便急中生智道：“我师父允许的，再说我也没正式出家。”
李宁明总算没再继续难为彩云：“放心吧，孤已禀明父皇，他也允诺不会再插手此事。”说罢笑着离去，彩云瘫坐下来，抹去额头的汗珠，继而又暗悔刚才的应对漏洞百出。
次日天气略有回暖，彩云果断重新换上男装。这一回的行程十分顺利，没人再莫名其妙的跳出来找事。
党项人信奉神，也信奉鬼、巫，从李元昊祖父李继迁起又引入佛教，于是就出现了几者之间互相补充甚至渗透的现象。比如此番要祭祀的山神，流程中居然掺着许多佛家用词和礼仪——这些彩云当然是不懂的，但清阳子懂啊，他把自己观察到的诸多细节都告诉了彩云。
“老道士，你怎么不努努力，让这里的人也信道呢？”彩云故意发此问。
“这种事哪里好强求，”清阳子说着就偷换话题，说李元昊称帝后原本地位较高的巫就日渐被打压，与巫同样有卜算的道家，当然也不会入李元昊的眼。
日头偏西时，队伍就到了贺兰山下。一座座帐篷陆续被搭建起来，彩云没有见过搭帐篷，颇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了好久，直至李宁明派人来找她。
彩云提心吊胆地跟着去了，一句“找我什么事”尚未问出口，却已被眼前美景震撼的说不出话。晴朗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前一日的薄雪点缀着山脉，连树枝上都挂着一层。阳光穿过山间的缝隙照在落雪上，反射着明亮耀眼的光芒。
“如何，在中原看不到此等美景吧？”李宁明十分自豪地问道。
“中原没有这么冷。”彩云一边说一边使劲裹了裹身上的大氅。
李宁明欲开口接话，就见一名内侍带着人匆匆走来，行礼之后便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彩云便看到这位一直表情淡淡的太子殿下肃了脸，甚至没来得及和彩云招呼一声就率人离去。
这么着急，难道是祭出什么不祥的东西了？彩云只疑惑了一下就丢到了一边，就算是不祥那也是西夏不祥，她一个宋人操什么心。转过身继续欣赏美景，可没再欣赏多久，就见两个眼熟的侍从跑过来，态度恭敬而坚决。
“小道长，太子殿下说吩咐了，帐篷搭好就带你回去休息。”
彩云听罢，只得恋恋不舍地跟着往回走，然而……
“这，这不是你们太子的帐篷吗？”彩云看着铺在脚下的雪白皮子，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错，太子殿下就是这么吩咐的。”
彩云心中暗骂李宁明，却又猛然发现，昨天他只说李元昊不再插手，并没有说已经解释清楚是误会！骂完之后，彩云立即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低着头使劲憋红了眼睛，然后挥手让其他人全都出去。那些侍从知道太子很看重这位小道长，也听到过外面的流言，遂全都听话地出去了。
“呜呜呜……”彩云一边装哭一边在帐篷中翻找。没多会儿，她找到一份从兴庆府发来的信函，是关于对胡氏的处理。尚未来得及看完，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彩云忙将信函放好，随手拿了块绢帕捂着脸继续装哭。
“哭什么？太子对你不好吗？”一个作了伪装的声音问道。
彩云顺口答道：“就是好才哭的嘛，我——”她扯开绢帕，扭脸向声音来源看去。一个黑衣人从帐篷后方走了出来，他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巾，露出那张彩云朝思暮想的脸庞。



彩云使劲揉了揉双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怎么啦，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展昭压低了声音道。
“展昭！”彩云飞扑上去，“你终于来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展昭感到脖颈处一阵温热，不由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抬手抹去泪痕，彩云从展昭怀中抬起身，一边摸着他的脸一边深深地看着他，而展昭也正用炽热的眼神回望着她。当两人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帐篷外很不合时宜地传来侍从的声音。
“小道长，太子殿下请你过去。”

十九 五煞阵
忽闻如此煞风景的话，昭云二人皆是一脸不虞。
“知道了，我这就来。”彩云应声后踮起脚，飞快地在展昭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用口型“说”了句：等我，马上就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彩云随着侍从的引领走到一座高大气派地帐篷前，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从帐篷规格看，住在里而人只可能是作为皇帝的李元昊。果然，门口的侍从看到来人后就立刻进去禀报，彩云清晰地听到了“陛下”二字。
走进帐篷，彩云悄悄观察了一圈，李元昊李宁明父子坐在主位上，下首是几个眼生的，再下首是两名面容严肃的武官，最边上居然是清阳子那老家伙。
彩云觉得情况有点不妙，原因无它，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是小事。像是为了回应彩云的猜测，那名看着地位稍低的武官被示意讲述事情经过。
大约一个时辰前，队伍到达山脚后就开始搭建帐篷和点火备饭。由于李元昊的亲卫中有一部分汉人，他们更习惯埋锅造饭，然而就在他们刨坑时意外发现不远处的祭台旁冒起了黄色烟雾。几人觉得蹊跷，便用手中工具顺着冒烟处往下挖，不料竟挖到一具吐蕃装扮的女尸。在他们将这具女尸往外抬时，就像是触到机关似的在附近又依次升起赤、青、黑、白四色烟雾，几个把心一横把那四处也挖了。于是他们又挖到了分别作南诏、汉人、契丹、党项四种装扮的女尸。最匪夷所思的是，这五具女尸身上还分别有蜜蜡珠、玛瑙、绿松石、黑玉、骨牙五种饰品。
彩云听的一头雾水，她只知烟雾五色与五行对应，那五种饰品则是制作吐蕃饰品常用的材料，自家银楼虽未经营异族饰物，但她在同行的铺子里见到过。
“小神算，你不是会算吗？不如就由你来算算看，究竟是何人将这五个女子埋在神圣的祭台周围。”李元昊阴沉着脸，说出的话比贺兰山上的雪还冷。
彩云差点要骂人，你们父子俩怎么都这毛病，出人命人不派人查找凶手，搁这难为我是什么意思？
“陛下，臣听闻这是道家的风水，就算是汉人也不一定懂，在咱们大夏懂这玩意儿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一个留着被后世称为“地中海”发型的中年人突然发难，说话间他的手就直指彩云和清阳子。
彩云和清阳子皆一惊，正要辩解时方才没说话的武官又开口了：“臣相信那五具女尸与两位道长无关，但要找出幕后黑手须得请两位相助。”说是请人相助，可这口气却一点都没请人托人的意思。
“那就让他们试试，若真能算出幕后黑手，也能向臣民证明确有真本事。”李元昊说罢抬了抬手指，立刻就有人上前来“请”彩云和清阳子。彩云还以为是带他们去看现场，谁知直接把他们关进了山脚那排小土屋当中的一间，那里是给负责平日里维护祭台的人居住和存放物品的。
“咣啷啷——”彩云和清阳子被关进了小屋，两人的脚踝还被套上了铁链。
“二位，等你们算出谁是幕后之人，马上就能出去。”

彩云心中暗骂，面上却是和清阳子一样淡定。待到确认四下无人了，她才问清阳子：“老道士，你看这是什么情况？”
清阳子对彩云的询问置若罔闻，反而问她：“展大人是不是来了？”
“是啊。”彩云大方承认，随即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出大帐时，老朽看到你作了个奇怪的手势。”
彩云没料到清阳子如此眼尖，她知道展昭担心她的安危，肯定会悄悄跟过去，为免他见到自己身陷囹圄后着急出错，才以特殊手势提醒他。按彩云估算，展昭很快就会来找她了解情况，所以她现在得多挖掘：“你还没说到底怎么回事呢？”
“太阴五煞阵。”清阳子边说边在地上画了个简图，“按此阵，西夏与他国作战皆会取胜，但自身国运亦会日渐衰败。”
“啊？”彩云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阵法，而且如此一来就无法从动机上寻找幕后之人了。
小屋中陷入了短暂了寂静，忽而彩云又想到一事：“刚才那些人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那为何刚才西夏皇帝看起来很恼怒呢？”
清阳子叹气：“吐蕃。”
彩云又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按照吴陌给她讲的八卦，李元昊的母亲早年被掳后生下的儿子就是吐蕃某一部落首领，而且李元昊一直认为母亲更偏爱那个儿子，最后甚至因此而狠心毒杀了母亲。“难道这事是冲着西夏皇帝来的？”彩云开始发散思维。当思绪的黑马跑出很远时，展昭终于来到小土屋中。

“展施主，久违了。”清阳子率先一礼。
展昭微微皱眉，这老道士怎么好像对自己的很熟悉的样子。彩云把展昭拉到一边，本来若没有这档破事，她定会跟展昭说说这个奇怪的老道士，现在可没空。彩云将自己已掌握到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推测都告诉了展昭，她现在行动受限制，只能靠展昭查出真相。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你离开这里。”展昭执着彩云的玉腕保证。

二十 借刀（上）
老道士清阳子毫无灯泡自觉，看着一对久别重逢的青年男女，不仅没有回避，还往前凑了凑。彩云担心他又要说一通前世今生的疯话，只能催促展昭赶紧离开。
天色完全黑下来，展昭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躲避着营地守卫的巡逻前往发现尸体的现场。然而到了临近之处，才发现此处守卫已加派了人手。如果彩云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两人配合倒不是难事，可是现在……抬眼看向大大小小的帐篷，展昭福至心灵，飞快去了李宁明帐篷附近。
“展昭！你怎么也在这里？”陶奉武被安排和清阳子住一顶帐篷，谁知这老道士不明不白地被叫走，他正六神不安原地转圈，就见展昭突然出现。听完事件简单原由后，陶奉武知晓这是来寻求合作，偏他臭毛病又犯了起来。
“西夏皇帝在离宫的卫尉孙桄，你应该认识吧。”展昭一见陶奉武转眼珠子就知道他想作什么妖，便提前拿话来堵。他现在得赶紧把事情解决，让李元昊把彩云放出来，可没那闲功夫跟姓陶的打口水仗。
陶奉武听着“孙桄”二字只觉得耳熟，待展昭形容了体貌特征后便想了起来。此人是陶奉武在殿前司任职时的下属，算是有点能耐，后来犯了错被贬，没想到居然跑到西夏来了，看样子还得了西夏皇帝的青眼。“你是想——？”
展昭点头，在过来找陶奉武的路上他就想好了，不管他查出的结果是什么，最后都会把锅扣到那个孙桄头上，就算扣不上也要让他沾上嫌疑。
陶奉武被说服的，两人立刻投入行动。陶奉武的党项话水平比展昭要高许多，他拿了酒肉去跟守在发现尸体处的守卫套近乎，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展昭则乘机检查尸体和埋尸现场。
五具女尸被并排放在一座简陋的棚子里，看面容皆是双十左右的年纪，手掌有长期干粗活留下的厚茧，身上的衣装大多不合身。尸身被做了防腐处理，死亡时间不大好判断，但展昭在其中两具女尸的发间发现了干瘪的槐花瓣，由此推断她们被埋到此地已至少两个月。埋尸之处被挖开后尚未回填，干硬的黄土被堆在一边，展昭举着火把仔细观察了土层，疑惑地发现此处竟是第一次被挖开，惊讶之余他又将另四个坑也看了一遍，居然都是这种情况。正待细看，陶奉武发出了信号，展昭只得赶紧撤离。
小土屋中，彩云原本正静坐着等消息，却知无意中看向窗外时想到一件事：
“老道士，你说的那个什么五煞阵，西夏人当中有懂的吗？”
“这个么老朽倒是不知，不过西夏肯定有懂风水的，他们的皇帝建那么多陵墓可都是让人仔细看过才选址的。”
在与宋辽的作战中取得接连胜利后，李元昊不仅大修离宫，还建了许多疑冢。为迷惑外界，每一处疑冢都符合风水上的帝王陵选址。“原来这个西夏皇帝并不是全盘否定道家，他只是厌恶会让他产生不愉快联想的东西。”彩云思索后忽然一拍脑袋，坏了，掉进思维陷阱里了！
仿佛时心有灵犀，展昭在和陶奉武交换了所得信息后，也有的新的想法，于是他又来了小土屋一趟。也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怎么，在把彩云和清阳子用铁镣锁上后居然就没再安排人看守小土屋，展昭没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
“展昭，方才可能是想左了，”彩云一见展昭就急急开口，“幕后之人也许并不知晓这阵法的寓意，或者说并不是真正知晓。”
“阵法之说本就飘渺，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或许跟国运、战运无关。”展昭惊喜于彩云居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处，“但他想误导让别人往这方面想。”
“那么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或者说这究竟是冲着谁去的？”
短暂的安静后，彩云和展昭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字，继而又望着对方会心一笑。在门口负责戒备的陶奉武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还有那几具女尸是到底怎么回事？”
展昭快速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告诉了彩云，也说了自己的判断：“那些死去的女子应该就是当地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埋尸之人极可能通晓蜈蚣之术。”
彩云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陶奉武：“你去探探宁明太子的口风，看他对那个得他父皇看重的汉人官员是何态度。”
一句“我凭什么听你的”差点要问出来，就见展昭彩云一齐冷眼，陶奉武只能乖乖照办。
“柯朝不在，也只能拿他凑合。”展昭小声感慨，随即又问彩云，“你想好要怎么做了？”
彩云点头：“真正搞出这件事的人，恐怕我就是说出来，西夏皇帝也不会信，一个不好我自己的小命也难保。倒不如借此机会，坑一把那个出卖大宋的家伙，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要让西夏皇帝和太子全都不信任他。”
展昭失笑，遂说出自己原本想把锅扣到离宫卫尉头上的打算，彩云浑不在意：“那就一人一口，都扣上。”
清阳子在一旁目瞪口呆，自己记忆中大公至正、克己复礼的展护卫此时竟会如此做派，他不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二十一 借刀（下）
“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我算出来了！”展昭和陶奉武一走，彩云就趴到门上大叫，很快就引来相隔不算太远的守卫。
“喊什么？”来人颇有些不耐。
“我要见陛下，我知道那些女尸是怎么回事了！”
守卫愣了片刻，然后便急忙上报：这一老一小两位神算要显神通了。清阳子莫名其妙，彩云伸手扽住他的胡子：“老道士，你可别想置身事外，等会儿和我一道起卦去！”见他要推脱，便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时候你要是不帮我，西夏皇帝说不定会杀了我，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送命？”
“罢，罢，老朽便与你走一趟。”清阳子认命地应下。他自诩不可多沾因果，偏这小丫头刁滑无比，故意先使人报上去，把自己逼到了绝路；倘若他袖手旁观导致这丫头殒命，那就是沾上了最大的因果，自己将又是白修一世。
李元昊被儿子和臣子劝消了气后还没多久，就听到手下来报，那个疑似儿子新目标的小道士要见他。他本就没把那一老一小放在心上，把他们羁押也只是盛怒之下的仓促决定，但现在不妨碍他去看看入了儿子眼的人是何成色。
听闻要求搭台起卦，那个撺掇李元昊的“地中海”又跳了出来：“小神算不是说已经知晓内情了，怎么还要算？”
彩云没搭理，只恭敬地对着李元昊解释道：“虽然已经知晓，但为防万一，还是借陛下龙气再卜一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元昊被拍得挺舒服，也就允了彩云提出的要求。只是这不能在大帐进行，李宁明便吩咐人在附近搭了个简易的台子。一张条案、几块壁板，很快拼出个有主有次的简易道台。清阳子和彩云分别落座，前者摆弄龟壳铜钱，后者一手摇铃、一手掐算。


清脆的摇铃声吸引了众人目光，隐在不远处的展昭则差点要笑出来，陶奉武个没眼色的还在旁边嘀咕：“想不到你这未婚妻这么能装。”
一套程序走完，彩云放下摇铃站起身：“陛下，其实这五具女尸与五行之术无关，与宋辽大理吐蕃也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那么多人看到了。”
“地中海”成心找茬，彩云却乐得他上来递话头，她对着李元昊微微一礼：“陛下，请容小道一一阐述。那五具女尸应该就是此地穷苦人家的女子，陛下若不信可使人去调查，看附近是否有人家报过失踪；幕后之人害了这五名平民女子，又刻意将她们作五国装扮，其实不过是为混淆视线。”
“幕后之人很会故弄玄虚，他不但将女尸按五行方位埋放，还利用制造烟花的技术搞出五色烟，硬将此事与五行之术扯到一起；又以蜈蚣之术从旁挖地道，将五具女尸深埋，将此事沾上鬼神之说；最可恶的是，此人还故意在女尸手中放了与吐蕃关联之物，意图引起陛下发怒，从而轻易处决此事，幸好陛下英明。”
李元昊轻笑出声，收起了原本的鹰视狼顾之态，说起话来也少了许多压迫感：“那么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又为何要行此大逆之事？”
彩云朗声道：“此人素日离陛下极近，因有龙气庇佑，小道无法算得其姓名，只知其为汉人——”
“胡说！”“地中海”又跳了出来，“莫非只有你们汉人懂五行之术不成？’
彩云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继续道：“陛下容禀，死去的五名女子皆是死去多日，幕后之人为此还做了防腐处理，但处理手法只在大宋江南之地常用，而且——陛下可知眼下除了小道与清阳子道长，还有一位道人？”
“谁？”
“此人也是个汉人，而且他以前还个搬山道人。孙道友，对不对啊？”彩云皮笑肉不笑地将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孙桄。
搬山道人，和摸金校尉一样都是世人对盗墓者的别称，李元昊建了那么多座疑冢不就是害怕将来自己的陵墓被盗？现在听人说他的亲卫之一就是盗墓高手，他还会留着此人在身边吗？果然，李元昊没有理会孙桄的连连喊冤，只是以目光逼向彩云：“你还没说刚才那个人，他为何要费尽心思做此事？”
彩云紧张得心跳如擂鼓，却还是硬着头皮装模作样道：“陛下心知肚明，何必还要小道多此一言。”
李元昊的目光扫向李宁明，又扫向“地中海”，良久之后才轻声道：“太子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彩云如临大赦，赶紧开溜。回到清阳子的帐篷后，陶奉武冲着彩云翘大拇指，“连小姐胆大心细，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以前他总觉得展昭没眼光，现在才知道人家是目光如炬。
展昭眼中是难掩的骄傲，半是复盘半是夸耀地道：“我们要找的人颇得西夏皇帝重用，按我们掌握的消息，太子仁厚，反对与大宋交战，而那个人却是主张持续与宋对峙。”
陶奉武恍然大悟：“如今西夏皇帝只顾享乐，不理朝政，那个人肯定很着急，想阻止太子上位，所以你们才让我去问太子的看法。而这位西夏太子早就看出那人不能为己所用，恐怕也在设法除去此人，倒正好与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彩云笑着总结：“我们要借此事除奸，西夏太子也要借我们的手搬走碍事的。”
仆从送来饭食，几人都饿狠了，忙忙吃完后又继续聊，直到守门的清阳子急呼“太子来了！”

二十二“交心”
闻听李宁明到此，几人第一反应是要把展昭藏起来，但清阳子的帐篷也就是个标准间根本就无处可藏。“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展昭摁住彩云，正好他也想会一会这位西夏太子。
“师父今日受惊了。”李宁明一时帐篷就先慰问他的好师父，看到彩云和陶奉武也没觉得吃惊，“就知道你们都在此——这位是？”
展昭的目光与李宁明的目光撞到一起，彼此皆是探究。在李宁明眼中，此人虽身着粗糙的低等侍卫服，却掩不住通身气派，让人不由想多看几眼。而在展昭眼中，这个西夏太子有种年轻版公孙先生的感觉，虽然他们长得并不像。


“小神算，这位也是你的故人吗？”李宁明没有忽视彩云脸上的慌乱，“你的故人还真是多呀。”李宁明慢慢地在火塘前坐下，见彩云不开口，便轻笑起来：“这不会就是你说的心上人吧？”
“啊？啊——”彩云愣了一下后承认下来。
展昭立在原处没动，陶奉武却面露意外之色，这些原都被李宁明收入眼底。他依旧微笑着：“那这位陶壮士，是你什么人？为何不远千里来塞外寻你？”
彩云被问住了，当初她以为来人是展昭才说是故人，后来发现是陶奉武，只能将错就错；而李宁明没有多问，彩云就忘了给陶奉武编个身份，紧接着又遇上其他事，就更想不起这个细节，谁知道李宁明现在又想起此事来！
“他——”彩云张口结舌，一个“他”字在嘴里转了半天。
“我也是心仪她许久，只是她瞧不上我。”陶奉武突然抢答，把展昭和彩云都吓了一跳，展昭眼中的怒火更是差点把他燃了。
“你也心仪小神算？”李宁明依然带着笑。
顶着两道要吃人的目光，陶奉武似醍醐灌顶，瞎话越编越溜：“中原的武林中心仪小神算的人多着呢，可入她眼的只有一人，我这次跟到塞外原本以为——”后面的话没再继续说，但很容易让人自动脑补：原本以为能让佳人感动，谁知人家的心上人也跟来了。
李宁明没再继续追问，反而说起他刚才被留下后的谈话：李元昊并没有完全相信彩云，但他愿意看在儿子的份上不作深究。彩云一听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不就是卖好吗，她接着就是。然而李宁明下一句话却差点惊飞几人眼珠：“你还回我帐篷去吧。”
陶奉武死命摁住展昭“别冲动”，李宁明却悠然起身：“父皇一直以为你是孤的人，你要是不住在孤的帐篷里，他会起疑的。”
展昭现在只想揍死眼前这个笑得满脸奸诈的家伙。彩云也是咬牙切齿，这是想仗着身份乘人之危？李宁明将几人反应看在眼里，往门口走了几步才回头看着展昭道：“孤要回帐了，你还不跟上！”
得，这家伙就是故意的，陶奉武松开手，目送着展昭和彩云跟在李宁明身后离去。良久之后，一旁的清阳子长长叹了口气，便又打坐去了。
换到又大又舒适的太子帐篷中，李宁明脱去大氅后就命侍从全部退下，帐篷中只剩下了他和彩云、以及侍卫装扮的展昭。长久的沉默后，李宁明似是出神般开了口：“其实我并不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彩云和展昭立刻注意到李宁明的自称变成了“我”，便一齐竖起了耳朵。
“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他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因为有人说那个孩子长得不像他，就被他给杀了；我的另一个兄长，因为不满他的母妃遭冷落，被父皇亲手处死。”李宁明语气淡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的两位舅父，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功高震主，遭了父皇的忌惮，也被父皇处死，我现在虽仍是太子 ，却没多少自己的势力。”
“所以你借着到大宋找人的机会进行筛选？”展昭听出味来了，西夏一品堂的宗旨是忠于西夏皇帝，太子虽是未来皇帝，却不能越权。
李宁明向展昭投去赞许的目光：“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赫连树和他父亲一样只忠于父皇，反倒是慕容敦有意向我靠拢。还有在小神算之名放出后，朝中那些人的态度也看的很分明。因此，我并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张怡芬。”李宁明看向彩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的目的都告诉你了，现在换你来告诉我 ，你来大夏究竟意欲何为？”
彩云听了好一通卖惨，正犯着嘀咕呢，猛听这一问，心又绷了起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实话肯定不能说，假话一旦被识破，下场也不会比说实话好。展昭也紧张地看着彩云，暗悔事先没有作好这方面的准备。
“殿下，”急中生智的彩云向李宁明微微一福，“既然太子殿下与我交心，我也跟您交个底，我确实不是张怡芬，我顶替她来这里是为了追查一个江湖败类。这个人在大宋犯下多条人命后突然消失，有传言说他已投靠了一品堂。”
李宁明转而看向展昭：“不知此败类是何名号？”
展昭早已从彩云的简短描述中猜到答案：“此人江湖名名号无尘公子，此人一向诡计多端且手段阴毒，之前二皇子在中原遇险也与此人有关。”
最后一句话纯属展昭信口胡诌，却在不久后发现这就是真相。李宁明听闻事关弟弟的安全，态度立刻好多了，表示会全力支持他们的行动。展昭和彩云当然知道他不会白支持，两人忙装模作样地表忠心：“今后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太子殿下尽管吩咐。”

二十三
一个夏太子，两个宋民，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随即便似全然没有此事般闲聊起来。李宁明问了许多昭云二人之前与李令哥之间的事，两人也都照实而言，直到此时彩云才知道，李令哥居然比她还小一岁，便忍不住吐槽起来。
“二皇子长得还真挺着急。”
李令哥的五官酷似其父，远不如兄长精致，说好听点叫棱角分明，说不好听的就是长得糙；偏又没有父兄那般上位者的气势，再加上那半秃的发型，说他已过而立之年都有人信。李宁明听出了彩云话中的意思，倒也没生气，反而说起了这个弟弟因为长得像父亲而多么受宠，最后才似自言自语般说自打从中原回来，父皇对弟弟的宠爱好像变少了。展昭听后只当闲话没当回事，彩云却若有所思。
“把你身上的侍卫服脱下来。”李宁明站起身向展昭一伸手，见展昭不解其意便又笑道，“怎么，你是要孤留下来看你们如何恩爱？”
展昭明白过来，赶紧脱衣服，彩云则被弄了个大红脸，心道这西夏太子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不过太子的这番心意还是要领的，彩云又顺嘴关心了一句太子欲往何处。
李宁明一边改换装扮一边玩笑：“去那个长得着急的二皇子处。”说罢罩上兜帽，叫过心腹内侍，又嘱咐了一番后才离开。
帐篷里只剩下了展昭和彩云，帐外之人皆是训练有素，不经传召定不会进来。展昭拥着彩云坐到熊皮大褥子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抱你了。”
彩云伏在展昭肩上，脸埋在他的颈窝使劲嗅了一下：“还是你的身上的味道好闻，让人安心。”
展昭如临大敌：“你还闻谁了？”
“没了啊。”彩云先是一怔，继而“吃吃”地笑起来，最后捂着肚子笑倒，“你是不是忘了我对气味很敏感？我的意思这里闻着陌生，哈哈哈……”
展昭俯下身来：“你还笑，明明是你说得有歧义，能怪我吗？”说罢自己也掌不住，两人笑着打闹成一团。

帐外不起眼处的一名侍卫悄悄离开，来到不远处与另一顶帐篷里，在李宁明耳边作汇报他的听闻。待他走后，李令哥满脸愤懑道：“我就说她是连彩云吧，大哥你还不信，她就是个麻袋精转世，最会装模作样骗人！”
“闭嘴。”李宁明有些头大，“孤说她是小神算张怡芬她就是！”
李令哥见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太子兄长对他严厉起来，甚至还使用了“孤”这一自称，这才老实起来。李宁明知道弟弟一向听话，便没再多言，转而问起他在中原的经历。听完李令哥在龙神号上所遇之事，再听到他认为要暗害自己的人是他们吐蕃叔父厮督乜的儿子，甚至李令哥还认为女尸事件也是此人在背后策划，李宁明觉得事情大条了，他得赶紧把弟弟身边的人好好清理一番。
次日天放晴了，李家父子在鼓乐声中登上祭台祭拜贺兰山神。展昭和彩云不是党项人，自然不会跟着去，两人乘机到附近逛起来。
“若是在大宋，此时正是赏金秋美景的时候，塞外却已经飘起雪。”展昭看着被薄雪笼罩的山峦，不由心生感慨。
彩云则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秋时美食：“往年这时候，福婶就会带着人摘桂花给我们做好吃的。对了，福婶做的桂花鸭特别好吃，等这边事了结了回到大宋，你一定要去尝尝。还有桂花糖，福婶做的桂花糖又香甜还不粘牙……”
展昭见状逗她：“要不回头跟岳父说说，让福婶作你的陪房也到咱们家来？”
彩云美目一转，佯怒道：“不要脸，哪有人主动跟岳家提陪嫁要求的！”
展昭继续道：“你去跟岳父提不就行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彩云伸手去捏展昭的脸，“让我看看你这脸皮是什么作的，居然这般厚。”
两人又笑闹了一番，虽是意犹未尽，但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昨晚在帐篷里他们半句不该说的话都没有提。
这些日子彩云通过她的观察和计算，推测出西夏财政有大问题，被胡氏杀死的都罗大人是个能手，这两年他拆东墙补西墙，楞是将朝中很多人都糊弄过去。
展昭也说起自己在边境的经历，他发现有人在大量收购骆驼。继而又说起那神秘的两对男女，还有卯卯给他的小包袱。“哦，这个给你。”
“是什么啊？这么神秘。”彩云打开小包袱，然后就被眼前之物吓了一跳，“你从哪儿抢来的？”

“那也得有处可抢才是，这是别人赠我的。”
“谁呀？为何要赠你这些贵重之物？”
展昭只得将遇上卯卯一行人的事细细道来，随后便收获彩云意味深长的眼神，忙自辩道：“他们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不是别的，而且他们——”话到此处，展昭猛然想起一个自己忽视的细节，卯卯姐妹明显是汉人，但她们的衣着形制却与大宋不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衣式。
彩云本就是吓唬展昭，见他突然变了脸色，还以为自己真把人吓着了，赶紧好言安慰，展昭也就此顺竿往下滑，将话题略了过去。
祭祀结束后，李宁明传来消息：他要代父巡视天马场。展昭和彩云心中一喜：这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们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探查消息。至于西夏皇帝，展昭留神打听了一下，居然是去陪他的心头好、太子李宁明的前舅妈去了。
“西夏的皇帝可真不讲究，这种事也不藏着掖着。”陶奉武得知此事后很是不齿，但是西夏的朝臣并不会因此对皇帝的私事多嘴，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陶奉武绞尽脑汁，努力分析着其中有用的信息，只愿某些人别再来找他切磋。

二十三
一个夏太子，两个宋民，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随即便似全然没有此事般闲聊起来。李宁明问了许多昭云二人之前与李令哥之间的事，两人也都照实而言，直到此时彩云才知道，李令哥居然比她还小一岁，便忍不住吐槽起来。
“二皇子长得还真挺着急。”
李令哥的五官酷似其父，远不如兄长精致，说好听点叫棱角分明，说不好听的就是长得糙；偏又没有父兄那般上位者的气势，再加上那半秃的发型，说他已过而立之年都有人信。李宁明听出了彩云话中的意思，倒也没生气，反而说起了这个弟弟因为长得像父亲而多么受宠，最后才似自言自语般说自打从中原回来，父皇对弟弟的宠爱好像变少了。展昭听后只当闲话没当回事，彩云却若有所思。
“把你身上的侍卫服脱下来。”李宁明站起身向展昭一伸手，见展昭不解其意便又笑道，“怎么，你是要孤留下来看你们如何恩爱？”
展昭明白过来，赶紧脱衣服，彩云则被弄了个大红脸，心道这西夏太子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不过太子的这番心意还是要领的，彩云又顺嘴关心了一句太子欲往何处。
李宁明一边改换装扮一边玩笑：“去那个长得着急的二皇子处。”说罢罩上兜帽，叫过心腹内侍，又嘱咐了一番后才离开。
帐篷里只剩下了展昭和彩云，帐外之人皆是训练有素，不经传召定不会进来。展昭拥着彩云坐到熊皮大褥子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抱你了。”
彩云伏在展昭肩上，脸埋在他的颈窝使劲嗅了一下：“还是你的身上的味道好闻，让人安心。”
展昭如临大敌：“你还闻谁了？”
“没了啊。”彩云先是一怔，继而“嗤嗤”地笑起来，最后捂着肚子笑倒，“你是不是忘了我对气味很敏感？我的意思这里闻着陌生，哈哈哈……”
展昭俯下身来：“你还笑，明明是你话说得有歧义，能怪我吗？”说罢自己也掌不住，两人笑着打闹成一团。

帐外不起眼处的一名侍卫悄悄离开，来到不远处与另一顶帐篷里，在李宁明耳边作汇报他的听闻。待他走后，李令哥满脸愤懑道：“我就说她是连彩云吧，大哥你还不信，她就是个麻袋精转世，最会装模作样骗人！”
“闭嘴。”李宁明厉声道，“孤说她是小神算张怡芬她就是！”
李令哥见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太子兄长对他严厉起来，甚至还使用了“孤”这一自称，这才老实起来。李宁明知道弟弟一向听话，便没再多言，转而问起他在中原的经历。听完李令哥在龙神号上所遇之事，再听到他认为要暗害自己的人是他们吐蕃叔父厮督乜的儿子，甚至李令哥还认为女尸事件也是此人在背后策划，李宁明觉得事情大条了，他得赶紧把弟弟身边的人好好清理一番。

（接上）

二十四、游戏

所谓天马场其实就是位于祁连山北、黄河以西的皇家马场，始建于1100年前的西汉，因当时马场中有大量曾被汉武帝称为天马的乌孙马、大宛马，故也称天马场。李宁明的队伍到达马场时恰逢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马场中一匹匹神驹踏雪而过，场面蔚为壮观。陶奉武远远看着，眼神就像看到了美人的登徒子，馋得眼中几乎要伸出小手来，展昭不得不低声提醒他收敛。
“倘若这些马都是大宋的该多好！”陶奉武的声音低不可闻。
展昭无奈道：“要么打，要么买，你觉得哪个有可能？”
陶奉武无声地叹气，停止了他的白日梦。
到达了目的地，李令哥嘴欠的毛病又犯了，他凑到彩云跟前得瑟：“这天马场是以前一个叫霍去病的汉人将军打败匈奴后建起的，可惜现在你们大宋没有霍去病！”
看在李宁明的面子上，彩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这个二货，谁知这厮继续嘚啵：“听说那个霍去病打匈奴时和我一般大，你们汉人女子都喜欢这样的少年将军？你也是吗？”
彩云的白眼差点要翻到天灵盖上，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跟冠军侯作比？遂硬梆梆地回了一句：“不是，我喜欢他舅舅。”
李令哥对汉学没趣，对中原王朝的历史更是知之甚少，还是兄长为他新请的师父投其所好，专挑些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名将讲给他听，才有了些许了解。
“大哥，我给你试探过了，那个麻袋精她喜欢老男人。”李令哥在正事没甚头脑，对身边人的情绪感知却十分灵敏，自家兄长对彩云的那点心思稍作留意就看出来了。尽管已知彩云早就和展昭订亲，但李令哥还是想为兄长再争取一下，毕竟在他眼里自家兄长哪儿哪儿都好。
“你可不要胡来，”李宁明还想着拉拢彩云和展昭为己所用，生怕李令哥搞出妖蛾子来拖后腿。
“我没有胡来，”李令哥同情的看了兄长一眼，“那个麻袋精可真没眼光，大哥你比展昭可强多了，比他有本事，比他地位高，还比他年轻！”
李宁哥听着弟弟喋喋不休地将他和展昭作对比，忽然心中一动：“数月前你为何突然要跑去中原？”
李令哥犹豫一番后说了实话，他听了很多有关展昭的传闻，就想把他招募到一品堂来，好让父亲和兄长刮目相看。李宁明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地引导,心中却已是掀起滔天巨浪，向来尊崇儒家仁义的他第一次动了杀心。
彩云和展昭此时还对此一无所知，两人正玩着展昭刚从索三公子那时听来的一种有趣游戏——姑娘追。据说这是以前突厥某部落青年男女追求心上人的方式，倘若男子对姑娘有意就会让姑娘追上，而姑娘则会对自己中意的男子虚挥马鞭，否则便是姑娘追不上或男子挨顿打。
“哦嗬——，余猫兄弟冲啊！”索三公子一如既往地呐喊鼓劲，他觉得这个身手好又讲义气的汉人兄弟是真的勇，居然敢招惹太子看上的人。至于那个姓陶的，身手不如余猫兄弟，胆气也不行，居然和那些放马的混到一处，玩着上不得台面的“雪地寻宝”。
大约是心声被听到，索三公子正咧着嘴看小神算空舞鞭子，冷不防太子身边的近侍找来了，然后他就看到小神算和余猫兄弟都被带走了。
马场边的木屋中，李令哥见到展昭出现在眼前吓了一跳：“你居然追到西夏来了！”
“你别说话！”李宁明呵斥道，随即对展昭和彩云开门见山，“你们上次说的那个路无尘是怎么回事？”
展昭将路无尘的“丰功伟绩”挑重点说了一些，心中则有些打鼓，他是为了和彩云继续潜伏才编了路无尘混进西夏的话，不会是真发现他踪迹了吧？
李宁明将刚才李令哥对他说的话简要叙述了一遍，彩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殿下怀疑有人故意在二皇子面前提我，然后撺掇他南下大宋，接着又安排人在二皇子到大宋后暗下杀手？”
展昭顺口接道：“二皇子身份特殊，一个不好就会引起宋夏两国起争端，而背后之人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就选择了动用江湖势力，花钱买杀手，而路无尘就是被买的那个杀手。”
李令哥脑子有点懵：“当初在船上要杀我的不是哈格多的人吗？”
“闭嘴！”李宁明、展昭、彩云三人一齐出声。
路无尘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展昭和彩云应下了帮李宁明追查其背后雇主的事，只不过此事要等从马场回去才好开展。李宁明算是个不错的合作者，讲完他的事后就放展昭和彩云继续去玩乐，谁知两人策马跑出没多远就见陶奉武飞奔而来。
“展昭，你看我发现了什么！”陶奉武从怀中掏出一串带孔的铁片。
“这是——甲片？”展昭有些不确定。
“这可不是普通甲片，这是马的面帘甲！”陶奉武的声音都在颤抖：“你砍一下试试。”
展昭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彩云递来的匕首砍了过去，那串铁片竟被砍断了！
陶奉武将那些断甲踩进雪里，然后才道：“我找到了三处皆是如此。展昭，连小姐，请你们帮我一起，看看他们的铁鹞子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