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槿年还没有回来。
周哥还是在发烧。小余说这样不行,再烧下去他就死了。需要抗生素,需要输液,至少需要一把干净的刀切除腐烂发炎的组织,但是这些我们都没有。十二月,甚至找不到苍蝇。蛆只吃腐肉,至少能缓解病情。外面下了大雪,室内和室外一样冷,几个小孩和他都挤在一床薄被和所有衣服下面,把他滚烫的身体当做火炉。
李槿年还是没有回来。李小姐回来了,摇摇头。他把所有事都担在自己身上了,事情已经捅到了夫人那里。刑房那边的王眼镜说自己只能多留下一点,留全尸都没有可能。他是主人的一条狗,他的主人又是夫人的一条狗。但他还不算悲惨,惨的是丧家之犬,还有那些欲做狗而不得的不被算作人的东西。在两次拜访的间隙,王眼镜进去了一次。他带出来一句话,李小姐又带给周哥。周哥听了,眼皮颤了颤,一道不知道是血是泪还是脓的东西躺下来,我给他擦掉。李槿年说,春天总会来的。
这就是他的遗言了。夫人的最终判决是把他砍去四肢丢在雪地里。据说其实不必砍去四肢,因为那之前他已经丢了一手一脚。外面正下着大雪,他冷吗?我们屋里的水管结冰了,他还流血吗?
第二天凌晨,李小姐起来了。艾尔哥也静悄悄地爬起来,拿了铁锹,出去了。雪已经停了,外面一片纯白,黑夜也映得发亮。在夫人早起晨跑之前要扫干净主干道,又要留下少爷小姐玩雪的空间。跑道要洁净不滑脚,也不能有一个脚印落在平坦洁白的雪地上,否则所有人都会成为下一个李槿年。周哥醒了,但是他没有力气。平时这是他的活,但现在他浑身上下能动的好像只有一根手指。最后他也没有动。
天色即将亮起时,他们回来了。带着一身冷气,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李槿年在怀里没了四肢显得格外小,脸上还冻着一张笑容。这回周哥真的醒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撑着身体要坐起来。艾尔放下东西过去扶着他,李小姐把尸体放在他怀里。抱着这样一块冰不会难受吗,我不知道。但是他睡得很好,没有梦话也没有呻吟,只是安静。
过了几天,他可以干活了。再不干活,他就没有饭吃了。周哥丢了一只眼睛,戴了一个黑眼罩。他另一只眼,好像也看不清了。
尸体冻在屋子一角的雪里,可以一冬不坏。等到春天再考虑怎么处理吧,春天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