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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同雪怀共事的第十五日，恰巧月半。犹记得当时，关太璞将人领至桌案边时，我的神态是何等错愕。毕竟在我的认知中，雪怀乃是天生的为人师者。于清水衙门里造笔墨功夫，并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 翰林院算得上是国子监的赓续之一，雪怀右迁大喜，自然是要受贺的。只我不比锐之如鱼得水，在同僚的打趣之间，倒是倍感艰难，一下午要将一辈子的心思同借口都用尽了。如是三日五日、十日半月，着实有些精疲力尽。】
【 是以此时正悄立于回廊转角之后，不想冒头，只待雪怀经过再出去。】

【不知是否皆是我多心，按照我遇见其他同僚的频率来看，我碰上兄长的节奏，实在低的可怜。一边思索着缘由，一边顺着长廊往前走，余光一瞥，仿佛有个衣角从转角处飞快滑过。】
【翰林院是个文人的衙门，大家莫不讲究体统，皆要缓步徐行，方显读书人的体面，如这般躲避的行径——】
：是谁在此鬼鬼祟祟，咦，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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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父母养育有加，叫我同雪怀这都一把年纪了，还神思敏捷。眼力显也不俗，我都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所着也是颇为暗沉的石青色官服，就这样还能被他瞧见？】
【 听着一声“兄长”极为无奈，转出外头来，应一声】：雪怀。
【按理来说，少不得关切一下近来事务，再讲些奇闻异事，又或缅怀过往。可最后一项着实到了我应付不来的地步。于是便生此刻奇谋——声音嘶哑，恍若风寒。】
：这是从哪里回来？【这一声，更是直接带了些嘶音。】

【倘若前一声还不足以使我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后一句便几乎立刻让我想到了政清最近时常挂在嘴边咬牙切齿的奥奥——一个话本子里总给人带来不幸恨不能千刀万剐了的罪魁祸首。】
：你也被《新冠志异》里面的奥奥靠近过了？
【这大抵已经是近来最流行的问候语了。然而这就更增添了我的不解，倘若兄长当真身体不适，为何不告假呢。】
：咱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善自珍摄最是要紧，病了便歇着，我去掌院学士处替你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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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恨不能埋首公务中，免去一切闲谈，哪里知晓坊间市井还流传着些什么？雪怀看些笔记小说、野史斋乘也是常有的事，对他忽而引出个不知为何的事物，并不见怪。】
【 如实而答：《新冠志异》是何书？我并不曾看过；里面的奥奥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我也不知晓。 碍于当下是个装病的情形，自个儿可说不出这许多话来，便十分简略地指了指值房大门，又指了指随处可见的书卷，再指了指心口，复摆摆手。】
【 意思应当很明了——病休之后，工作，放心不下。】

【难为我立刻便理解了他的意思，一心惦记着工作，歇不下来。然而前头莫名其妙的一场不知缘由的老病，已经足以教人对他的身体情况报以十足的警惕了。】
：差事再要紧，也没有扛着病做的倒进，倘若病中精力不济，留下什么纰漏，还要花更多的功夫去补救。
【最近虽不常能见到他，却也听同僚们提及，他埋首书卷，仿佛在做什么事。指了指他抱着的书卷，非常贴心的建议道。】
：若实在要紧的，我替你做了便是。

【 甫闻“替你做了”四字，当即决定不可继续装哑了。先前初至此间，不知身衔差事，阴差阳错两日未来点卯。后来才知晓是隔壁桌的小戴“临危受命”，将不少事务接了过去。至于其中，上峰的授意占了几成，荣献公的面子又占了几成，着实不好说。年轻人尚且不可身兼数职，遑论我同雪怀这把年纪？】
【 掂量了一瞬，眉关紧锁，状似难受，仿佛多说半个字都是痛苦】：无碍，也快了。
【 想到了个顶好的借口，便入一旁值房内迅速翻出书卷一扎，转身付与雪怀。便见封皮上《国子课卷集》五字遒劲有法。先他在国子监时未能编成的集录，自个儿时不时抽空拣选一番，最近终是功成圆满了。个中文章或锐意进取、或老成练达，颇有可读之处。】
【 只可惜，终究是书成稍晚，好几篇的作者已然取得功名在身，旁人也不敢肆意品评了。】

【兄长仿佛总是在逞强，然而这把年纪，颜面便显得尤为要紧，绝不可以当面折损，故而也只好决定回头多注意他的情形，再掌院学士分派差事的时候，替他多担待些。】
【一本《国子监卷集》递来时还有些懵，随即想到先前他来国子监被学生撞到的时候，本也是为了商量替国子监学生出集录的事，随手翻开几页，已经是规整到可以付刊的程度了。】
：你既不舒服，怎么还要惦记这些事，这事哪个做不得，要你劳心费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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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雪怀一夸赞，又实在未曾忍住，流露一些骄傲的情绪来。自个儿别的不成，但若埋首潜心于某事之中，必先精其道理，乃事半功倍。他这么一夸，正是搔到痒处。一捋短须，面上便是笑眯眯的甚是和蔼。】
【 念着自己还在装病，便随着他翻开卷集，浏览其中文章。遇着才思文藻皆上佳的，自己便摇头晃脑面露陶醉之色；倘若笔力稍欠而结构工整严谨的，也徐徐点头示意其中可取之处。如此，便是告知雪怀，希望将这最后提炼凝萃要处、鞭辟入里点评的工作，郑重交付与他。】
【 不仅如此，还拍了拍他肩膀，煞有介事地颔首。只差在脸上写着：“相信我的弟弟可以的。”】

【兄长不能言语之后，我才恍然发觉，熟悉的脸上添上这许多精彩的表情，原来看起来是这般有趣的事。于是放在卷集上的心思渐渐挪去了兄长脸上，待他摇头晃脑全情沉醉的看完，方才就手一卷。】
：我回去之后详细研究过，略加点评，到时候再拿来与兄长看。
【看他一幅到此为止，其后的工作尽数托付给我的放心模样，煞有介事道。】
：只是单我一人品评难免狭隘，我看兄长对这些文章也颇有见地，回头索性也一并加上，岂不更周全。
【拖他回去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