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a Garcia：我选择活下去

我的手脚在哪里
      丹妮拉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然后像从一个离奇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铁轨中央，四周是无边的黑夜。
      她不觉得疼，只觉得脸上有些东西粘粘的、暖暖的：那是左眼上方一道小伤口冒出的鲜血。她举起左手，想拂开披散在眼睛前的头发，但徒劳无功。她再试一次，依然如此，感觉手臂在空自舞动。丹妮拉抬头一看，不禁心胆俱寒：前臂下半截和手掌已经无影无踪。
       丹妮拉转头看另一只手，更是魂飞魄散：她的右前臂和手掌同样被辗断了，两臂断处血流如注。她试着移动身体，一阵剧痛传遍全身。
      紧跟着，丹妮拉发现左腿在大腿部被生生切断，右腿膝盖以下也空空如也。这真是个恐怖的场景，但身为医科学生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惊慌。
      另一列火车随时会开到，她必须离开铁轨，设法求救，否则必死无疑。她躺着的地方，是铁轨急转弯处，一旁有高高的树篱，另一旁是农田，中间矗立着一幢小屋。丹妮拉看见远处公路旁灯火闪烁，似乎是一个加油站。她心想：兴许我应该试着爬到那里。
      虽然痛得厉害，但丹妮拉还是奋力挺起上半身，使劲一滚，离开了铁轨，躺在了北上与南下两条轨道当中。不过，她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只能放声高呼：“救命！救命！”
不要睡过去
       农场工里卡多·莫拉雷斯正沿着铁轨散步，嘴里叼着一根小雪茄。由于妻子不准他在家里抽烟，他就到外面抽烟散心。一列火车隆隆驶过，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歌，不料几分钟后，一阵“救命”的呼声传到他的耳朵。他连忙跑过去，看见丹妮拉卧在那里，心下一惊，说：“不要动，我去找人。”他飞也似地奔向加油站打电话。
丹妮拉看见莫拉雷斯，心里燃起一点希望。等莫拉雷斯跑开后，她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丹妮拉给自己鼓劲：“不要睡过去，不要睡过去！我不能失去信心！”
      兰卡瓜市的紧急救援中心接到电话，4名队员立刻出动。不到四分钟，救护车就抵达现场。他们看见莫拉雷斯在加油站和铁轨间焦急地向他们挥手。医护员维克多·索利斯连忙抓起急救箱，跟着莫拉雷斯跑下通往铁道的小径。另一名医护员帕屈西欧·荷瑞拉则在救护车上拿出其他急救设施。
       一群野狗在丹妮拉附近徘徊，显然不怀好意。索利斯大声喊叫，挥舞手臂，把野狗赶走。他跑到丹妮拉身边，见她正痛苦呻吟。终于他放下心来，原本他担心伤者未必能撑到他来。令他惊讶的是，丹妮拉虽然失血极多，但仍然清醒，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姓名以及父母亲和几个叔伯的名字和电话。索利斯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伤得那么重，失血那么多，神智还能这样清醒。他跪在丹妮拉旁边，说：“嘘！别说话，保持镇静。”这时，荷瑞拉和另外两名医护员抬着担架和其他装备，沿着小路跑了过来。
荷瑞拉大声问：“她死了吗？”
      丹妮拉心想：“我死了吗？也许已经死了。”不，不可能。她高喊：“我还活着！”响亮的声音把荷瑞拉吓了一跳。
      救护队迅速给丹妮拉四肢绑上止血带，为她静脉注射，再用脖子护圈固定住头部，然后把她抬到担架上。远处忽然传来隆隆声，铁轨微微震动，一列火车正飞驶而来，两道铁轨在车头灯下银光闪闪。救护队员来不及把丹妮拉抬走，留在她身旁也不安全。
索利斯说：“我们得暂时离开，马上回来。”
      丹妮拉大喊：“不要丢下我。”这时火车已经开到，救护员跳到一旁。丹妮拉感到地面震动，强风扑面，火车车厢似乎连绵不绝，没有尽头。索利斯站在另一边，看不见丹妮拉，心急如焚，只盼火车快点开过。火车终于离去，救护员立刻跑回丹妮拉身边，见她安然无恙，都松了一口气。


      对丹妮拉而言，那天晚上摔下火车是有生以来最不幸的时刻。不过，每踏出康复的一步，她就体验到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安慰。站立、行走、学习用义肢拿起笔或其他物件，都令她兴奋。丹妮拉跟母亲说，这次恐怖的遭遇竟能带来这样的感受，从悲伤中感受到力量，竟而成为快乐的源泉，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
      丹妮拉进步神速，很快就学会运用连接缆索的背部肌肉，操纵双手钩子的开合，拿起或移动物品，甚至可以擦眼影、编织，捡起裤子上的一根头发。
人生的路要自己走出来
       不过，治疗小组有些担心，丹妮拉的乐观情绪有一天会幻灭。她似乎太乐观了。艾斯昆纳齐医生见过许多断肢者一心要恢复正常生活，以为科技产品可以弥补他们的残疾，结果发觉现实并非如此，于是开始灰心丧气。
      丹妮拉其实也有类似的感受。她原本以为可以摆脱坠车事故的阴影，恢复从前的生活，但在康复中心，当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恢复完好如初时，不禁落泪不止。
       艾斯昆纳齐告诉她：“你会发现，天生的双手最为宝贵，我们能做的一切，都无法弥补你的损失。但你必须选择：要么躲进角落，永远不出来；要么振作起来，将你所拥有的发挥到极致。”
       这句话给了丹妮拉鼓励，虽然伤感的情绪依然存在，但她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接受物理治疗。她牢牢记住艾斯昆纳齐的一句话：“人生的路要自己走出来。”
      丹妮拉在摩斯学院治疗了六个星期后，和家人一起飞回圣地亚哥。瑞嘉多在机场等候。丹妮拉向他走来，脸上笑容灿烂依旧。瑞嘉多原本担心自己不能陪丹妮拉走出困境，现在疑虑一扫而空。
      几个月后，丹妮拉回到摩斯学院，稍稍调整义肢，并重新学习开车。她还学会用义肢骑自行车。想到以后仍然可以和瑞嘉多一起享受骑自行车的乐趣，丹妮拉喜不自胜。
      在遭遇意外近一年之后，丹妮拉回到了医学院。她拒绝任何特殊待遇，要凭真本事取得学位，像艾斯昆纳齐一样，当康复科医师。她专心读书，成绩优异，终于成为智利第一位四肢残缺的专业医师。
我能做到，其他人也行
      2003年底，丹妮拉开始将自己的故事写出来。她利用晚上和空闲时间，一小节一小节地写，在计算机键盘上逐个按下字母。她不知道能不能出版，没想到著名的兰登出版社对作品很感兴趣，答应出版。丹妮拉把印出来的第一本书送给瑞嘉多。至2008年，《我选择活下去》已经印刷了14次，她也由此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读者的信件从各地如雪片般飞来。大多数都说受到她的激励，有了更大勇气经历生活上的考验。丹妮拉把这些信件都收藏在一个大箱子里，说那是她的“快乐箱”。“写这本书，原来是为了我自己心灵康复，没想到还鼓舞了那么多人，我很开心。”
      现在，丹妮拉做不到的事情少之又少。除了不能用双手把头发挽成个马尾，其他一切她都有方法完成。她在休旅车方向盘上安置了特制把手，方便驾驶。她可以独自骑一辆自行车，或者和瑞嘉多共骑一辆车。她还喜欢下厨，自己设计食谱。在给病人看病时，她代替手掌的钩子似乎有特殊的感觉，能够察觉皮肤下的肿块。
      丹妮拉说：“那不是真正的触觉，但我的确能凭钩子觉察事物。人类天生能够适应，大脑会学习怎样诠释信息。我无法清楚解释，那是一种和触觉不同的感受。”
      丹妮拉和瑞嘉多的感情也越来越亲密。2007年3月，欧洲旅行后，瑞嘉多向丹妮拉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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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普知Reader's Digest》2010年8月号。欢迎阅读《普知Reader's Digest》，你可以在报摊直接购买，或者点击直接直接在线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