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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猫狐夫妻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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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动机
“死了?”展昭满脸的不可置信.
陶奉武也觉得似乎是过于巧合,但他收在兵部收到的公文确实是这样写的,申春旧疾发作,于五日前不治身亡。
“不会是被灭口了吧?”这是彩云和展昭的异口同声,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她一早就和展昭一同来到开封府等着。
陶奉武摇头,理由很简单:此人身上并无值得被灭口之处。
彩云垂着头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展昭想安慰她一下却发现自己竟是词穷。是啊,这种事换谁都会受不了:娘亲被人毒害去世,好不容易找到了仇人能告慰娘亲在天之灵了,现在却又告诉她仇人已经死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朝廷可能还会按惯例追升一两级以示哀荣,这要是个心窄的,只怕此时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展护卫——”陶奉武被彩云奇怪的表情给吓住了,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能小声向展昭求助,展昭却没空搭理。陶奉武有点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空气仿佛是凝滞了一般,待到彩云重新抬起头,展昭微微松了口气,陶奉武却觉得似乎捱过了一整年。
“陶大人,”彩云站起身向陶奉武一福身,“不知可否告知申春的履历?”
陶奉武赶忙回礼,开玩笑,他要是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受了礼,展昭会不会放他竖着走出开封府都未可知。“连夫人,陶某所知也不多……”陶奉武本想说自己不知情,奈何彩云实在厉害,一张嘴就是“可否告知”,而非问他是否晓,他要是推诿说不知,那就是明晃晃地得罪人了。
原本面淡如水的展昭轻甩衣袖将双手背到身后,陶奉武不敢再哆嗦,赶紧将自己所掌握到情况都一一道来。展昭和彩云这才知道申春和张龙赵虎一样曾经是山贼,后弃暗投明到军中效力,因作战勇猛又颇有头脑,很快积累了军功。其后又巧合救下张家旁枝的女眷,被招为东床,在岳家的提携下做到正五品朝廷命官。
彩云听后沉默片刻,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到军中的,陶大人可还记得?”
陶奉武在心中算了算:“他的第一次封赏记录是在十八年前。”
得到答案后,彩云又微垂着关坐下了,陶奉武再次把求助的目光反投向展昭,见对方回了个道谢手势后,便忙不迭地告辞离开。出开封府大门时,恰好遇上了丁宏骁和张龙赵虎从外面回来,三人眼见往日总爱拿腔拿调的陶大人今日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心中大感疑惑。
“他今天怎么不指手画脚了?”张龙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身旁的两人。
赵虎茫然地摇摇头,丁宏骁则接过话茬:“大约是在展大人那边碰壁了。”
提起了展大人,张龙就像是话匣子被开了锁:“展大人自从成亲后就像变了个人,以往散衙后总会与兄弟们小聚,现在却是喊他不动。”张龙赵虎他们几人在闲暇之时爱凑在一起吃喝玩笑,展昭以前也经常被拉去,现在根本叫不动。
丁宏骁赶忙为偶像说话:“展大人最近在查一件很要紧的案子。”
张龙赵虎皆面露疑惑:“果真?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当然是真的,”丁宏骁指着陶奉武远去的背影诌道,“要不陶大人为何会几次三番来找展大人?今晨嫂夫人还来了府衙,他们之间可没有交情可言。”
张龙赵虎都信了,张龙还自动补充:“此案似乎是与嫂夫人娘家有关呢。”
三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见展昭迎面而来,叫走了张龙赵虎,走出几步后又停住脚:“宏骁也一起来吧。”
后院厢房,彩云听着张龙讲述当年投军不成后无奈落草的经历,丁宏骁祖上是从军的,对当中细节有几分了解,也补充了几句。
“现在我差不多可以确定,申春的投军时间与我爹娘成婚是在同一年,回去我问问爹,那年他有没有惹过什么江湖匪类。”彩云现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那个杀千刀的申春到底为什么要下毒害娘,真以为死了就可以把所有的事带到地下去了吗?她偏要从死人嘴里挖出秘密来!
张龙想了想又道:“匪盗之人弃暗投明要么是像我等这般,遇上了包大人和展大人;要么就是其所在匪帮覆灭,无处可去只能去往军中效力——不过这也要有门路,否则我和赵虎也不会被人哄骗了去。依我说,该叫连员外想想是不是曾相助朝廷剿匪。”
彩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有此事那可是连家的荣耀,她怎会从未听说一星半点?展昭持同样想法,他缓缓踱到彩云身侧:“若是能知晓当年那一带的剿匪记录,或许能探知一二。”
这个好像不太好查,屋里安静下来,丁宏骁犹豫片刻后小心地开口:“也许、可能、大概有个人会知道。”
“谁啊?”张龙赵虎好奇不已。
“你是说胡姑娘?”展昭首先反应过来,这姑娘看过大量卷宗档案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真有可能知道。
彩云起身,大有现在就要去中牟的架势,被展昭一把拉住。丁宏骁见状赶紧冲着张龙赵虎摆摆手,三人眨眼间就跑没影了。厢房里只剩下了昭云二人,展昭扣着彩云的腰劝阻:“这日头已经这么高了,你现在去中牟可就赶不上在关城门之前回来了,难道你忍心让为夫独守空房?”
两滴清泪落在展昭的手背上,彩云抽了一下鼻子,哽咽道:“展昭,我娘被人害死,我已经报不了仇了,我现在只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对我娘下毒,我只是想让我娘死个明白!”
“我知道。”展昭抬手为彩云拭去泪珠。


IP属地:江苏18楼2024-02-27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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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往事旧闻


    彩云在展昭的肢体加言语的双重安抚下终于平静下来,看着展昭肩头被打湿的痕迹,她有些羞赫:“哎呀,怎么弄湿了,让别人看见该笑话你了。”
    “不会的,”展昭有心调节气氛,“宏骁他们不敢笑话我,大人和公孙先生没空笑话。”
    彩云垂下眼,嘴角翘了起来,又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你去忙吧,我回娘家一趟找爹问点事。”
    展昭正要说等下了值陪她一起去,就听门外有人叩门:“展大人,包大人唤您过去议事。”展昭听后应了声,转头又叮嘱彩云“你先回家歇着,我争取早些回去陪你。”他可不是某些人口中的“一刻也离不得”,纯是担心那父女俩情绪失控,到时身边没人照应。
    彩云岂会不知展昭心中所想,她抿着唇点了点头。
    回家路上,彩云将近日来所获得的信息作了复盘,忽然发现了一个未曾多想的细节:钱重那封带有字谜的信为何会寄给刀疤林转交,而不是直接寄给连昆?不知道连昆地址吗?不可能,钱家能为钱重谋到县尉这一职,说明其仍有一定的财力和人脉,打听一个颇有威名的江湖人士不在话下。怕直接寄给连昆会暴露自己的信息?也不对,他的隐藏手段做的相当好,若不是有包大人相助,只怕也挖不出他来。彩云想得头有点胀,感觉答案悬在空中,她的手指尖已经快要触到了。
    到家后,彩云忽又想到一事,她径直进了书房,找了几书翻阅起来。
    展昭说话算话,今日确实比往日回来的早些,换了衣裳后便与彩云赶往岳家。连昆正在检查昊云功课,见两人此时过来便知是有要事,忙吩咐人将昊云带回房去。但在听了女儿毫不委婉的发问后,连昆还是愣在当场,陷入长久的沉默。


    IP属地:江苏19楼2024-03-1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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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9 14:5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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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集齐
      “爹,您和我娘成亲时,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连昆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善解人意的女儿会提出如此直白的问题,而且是当着女婿的面。他本想说“没什么特别的”,却猛然想起一件自己不愿记起的往事。
      “我先出去候着,有事叫我。”展昭一边说一边慢慢挪着脚后跟。
      “不必了,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连昆开了口,彩云自然也不会反对,展昭只得乖乖在在下首继续静坐。
      微微叹息一声后,连昆说起了当年的旧事。他与云娘是娃娃亲,两人又一起长大,成亲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在商议婚期时出了个小小的意外,有个云游的道士说那个日子不好,如果他们在那天成亲就会家破人亡。那时的连昆事业上小有所成又即将迎娶心爱之人,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听了此话后就要对那道士动手,在云娘的劝说下才作罢,只是最后还是改了迎娶的日子。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怎料半月后一伙江洋大盗闯入连家劫掠,盗匪头子提出要用云娘换取连氏整个家族的平安。危难关头是那个云游道士带着官兵出现,拿下了那伙盗匪,也避免了已经被药倒的云娘被连家族人交出去。
      展昭听后心中惊惧不已,他又想起那个曾经多次出现的梦境,在那个梦里,彩云的生父确实就是个江洋大盗,母亲云娘则在在成亲当天被强抢过去。彩云却是把清阳子忘到了脑后,她今日才从连昆的话中明白了父亲为何会与族人决裂。
      “莫非那申春也是当年的盗匪之一?”话一出口又被彩云自己推翻,“那也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该对爹下手才是。”
      眼见彩云的思维又被情绪带跑,展昭只得替她开口:“岳父可记得当年那伙盗匪是被如何发落?后来可曾遇到其中之人?”
      连昆摇头:“我只知匪首本应被判斩监候,舍了全部身家才改判刺配充军;从犯则皆是流放边境。自那以后,我再未见过那些人。”
      话音落地,室内陷入长久的安静,直到被连昆以拳击桌的声音打破:“一回来就冲着我问这问那,现在该我问了。说吧,你知道什么了?”
      这是问彩云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害娘性命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连昆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又垮下了原本紧绷的双肩,“死了好啊,死了好!”言罢扭头向着彩云道:“现在也算对你娘有了个交代,你既已嫁作人妇就好好过日子,别再动辙出去折腾生事。”
      彩云听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娘和昊云受的苦,他一条贱命就够赔了?你对我娘的情意就——唔……”
      一旁的展昭听到彩云“你”字出口就知不妙,再听她越说越来火,只得伸手捂住她的嘴,然后草草对着连昆行了个礼:“岳父,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我们先回去了。”说罢拉着彩云就跑。
      回到自家宅院后,展昭把还在嘟嘟囔囔的彩云摁到椅子里,又顺手递给她一杯茶:“好啦,别气了,你没看出岳父是在担心你吗?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他老人家怕我不高兴你掺和娘家的事,影响我们的夫妻情分。”
      彩云“腾”地站起身:“那也不行,他这是看低了你!”
      展昭把她又摁了回去:“是是是,夫人的眼光这么好,怎么会看错人呢!”
      彩云侧首看了展昭一眼:“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当然是夸你。”展昭的重音放在了最后一个字,见彩云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心中了才松了口气。
      匆匆用了些饭,彩云又一头扎进书房,展昭好奇地凑过去:“在看什么?”
      “看看先贤是如何报仇的。”
      “哦,是哪位先贤?”
      “伍子胥。”
      这下轮到展昭睁大双眼了:“彩云,你可不能胡来。”
      彩云抬起头挑眉看了看满眼担忧的展昭,不由心中一暖。她放下书,柔声道:“你放心,我是你的妻子,肯定不会做有损你的事情。”
      展昭抽走彩云手中的书瞄了一眼——是本朝的书,他将书丢开,又握住彩云的双手:“你和夫妻一体,没有什么有损谁不有有损谁,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了那种人弄脏自己的手,太不值得了。”
      彩云没有说话,只用力点了点头。
      临睡前,展昭终于想起告诉彩云,丁宏骁已经去往中牟县接胡畅,明日不用特意跑一趟了。彩云缩在展昭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其实她也挺看好胡小姑娘,或者说有能耐且肯努力的姑娘,她都有好感,能帮一把就会帮一把。
      次日上午,彩云在开封府衙后院厢房见到了匆匆赶来的胡畅。
      “连夫人,来的路上已经听丁大人说了缘由,夫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女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彩云先赞了小姑娘的爽利,后才问了自己欲知之事。应是老天长眼,胡畅浏览过的卷宗里恰好就有相关记载,她认真回忆了一番后,将能沾上边的内容都背了出来。
      二十年前年被官府捉拿并判刑的盗匪当中并没有申春,而且那些人的年龄与申春也都对不上,难道是有漏网之鱼?如果真是如此,那牵扯可就大了。数日后,全州来的一封信解开了彩云最后的疑惑,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言说的愤怒。


      IP属地:江苏20楼2024-03-16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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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此番全州来信没有走官驿,却比平常官驿还快了两天,看来是寄信人花了大价钱,但是这样的用心并没有让彩云觉得高兴,相反她在看了信后只想把写信人拉出来反复捶打。可惜信纸里拽不出人,彩云只能冲到练武场发泄。
        “老爷您可回来了,夫人看了您派人送回来的信后就拿着鞭子去了后院,还不准我们靠近,您快去看看吧!”展昭刚到家就听了这一通,心下不由暗悔自己收到信时忙于公务而没有亲自送信回来。脚下几个腾跃,展昭赶到了后院。
        设在后院的小练武场上,彩云正疯狂地甩着鞭子,原本立在一旁的人形木桩全都被踹倒在地,其中一个甚至已经裂开。
        “彩云!”展昭顾不得会被误伤的风险,飞身上前将彩云拦下紧紧拥住,继而夺下她手中的鞭子,却发现她的手掌满是血痕。
        “展昭——”彩云终于哭了出来,哭声中是从未有过的伤心。
        “我在呢。”展昭心知此时任何话语都不起作用,只能先由着她哭,待这波情绪过去了才把人抱回房处理手掌上的伤。
        彩云的右手掌有四个小小的月牙形伤口,明显是用力攥拳时掐破的。展昭先打水为彩云清洗了伤口,然后才细心地为她上药包扎,做完这一切他才去看桌上那封带着四个小窟窿的信。
        信是钱重写来的,三分之一的内容是关于当初申春毒害彩云母亲的原委,其中半是说明半是钱重自己的猜测,另三分之二内容则是诉说自己多年来缄口不言的无奈和苦衷,名为忏悔实则推脱。
        “世间竟有如此荒唐、无耻之人!”展昭一拳击在桌上,荒唐说的是申春,无耻说的是钱重。
        按钱重在信中所言,当年他无意中撞破申春对柳云娘下药,申春发觉后主动解释说柳云娘勾引他的结义大哥,致使其犯下重罪被判刑,她本人却毫无悔意;现在只是给她下点无伤大雅的药,让她受点小罪。钱重言称当年见申春态度坦然,且之后云娘并未出现不适,就相信了他的话,直到数年后听闻连昆在江湖上追询当年旧事,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
        信中虽用了春秋笔法,但展昭仍能还原出当年之事:昔年的云娘正值新婚又生活富足,其风韵吸引了某个江洋大盗,后者为抱得美人归便率众入连家抢劫。这本是盗匪咎由自取,但在申春的眼中,完全无辜的云娘才是罪魁祸首,尤其那匪首被判刺配边疆终身不得归返,而云娘仍生活美满,更是让申春心理扭曲。至于钱重,也许一开始确实是被申春蒙骗,但他之前一直不说出真相肯定是有私心作祟,后来才是骑虎难下。
        彩云靠在展昭胸前,平静的面庞已看不出一丝情绪。展昭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在两人睡下后,彩云突然转身背对着展昭:“我后背有点痒痒,你给我挠挠。”
        “好。”展昭将手伸进彩云的寝衣里,一边挠一边询问方向和轻重,但回答他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于是展昭也就不问了。大约半刻钟后,彩云才开口: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不好好睡觉,非要我娘给我挠后背才能睡着,我娘总是一边责怪我一边细细地给我挠。”
        展昭心知彩云这是想娘了,他欠起身将彩云扳过来:“以后我来给你挠。”极其认真的语气让彩云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你的手掌那么多茧,根本不用挠,蹭蹭就行了。”
        “不至于吧。”展昭作势将手掌放到眼前查后,心中则微微松了口气,以为彩云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却不知她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IP属地:江苏21楼2024-03-20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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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仗势
          次日清晨,展昭婚后第一次没有和彩云一同起床,他蹑手蹑脚把自己从被窝里挪出来,又拿了官服到外间更衣,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从正房出来,守在外面的仆从都迎上前来,展昭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走到出了主院的院门才开口说话,声音仍是压低的。
          “随意给我做些填肚之物端上来,你们再准备些滋补汤水,待夫人醒人侍候她用一些。”
          “知道了,老爷。”
          草草用了早饭,又再三嘱咐了一番后,展昭才去往开封府,却不知他前脚出了院门,后脚彩云就睁开了双眼。
          没有惊动任何人,彩云披着外皮去了书房,这几日她总待在书房,除了查阅各种典章旧例,还跟胡畅学了写诉状——胡畅小姑娘被丁宏骁接来为彩云答疑后并没有回中牟,她找理由暂留在了开封城。
          纸张铺好,彩云摆上一只小小的画碟,然后手起刀落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滴落在画碟内,直到碟底铺满才拿起笔,蘸血而书。申春、钱重、还有申春的妻子张氏,彩云誓要他们统统付出应有的代价。以前彩云一直不明白,明明母亲对毒之一道十分精通,怎会一直不知自己所中何毒,后来连昆遍访江湖名医名士亦不得解。后来与柯夫人、梅氏相处久了,彩云才知道那些高门大户的后宅里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阴诡手段。申春对云娘所下之毒定是来自张氏之手,至于他是如何将这奇毒弄到手,彩云不想知道,反正对她来说也没有区别。
          诉状完成后,彩云将手腕包扎好,随后才扬声向外唤道:“来人。”
          几个侍女闻声而入,彩云坐到镜前:“为我梳妆。”
          “夫人?”侍女的声音有点抖,原因无它,她们看到了彩云的翟冠和绶服。
          彩云没有应声,只对着镜子匀面,几人侍女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只上前来按品级为彩云大妆。
          “夫人,要备轿吗?”巧姑是由柯夫人为彩云精挑细选的贴身管事,比另外几个跟着彩云从娘家嫁过来的丫鬟有见识。
          “嗯。”彩云睁开眼看着自己在镜中的模样,而后微微颌首。平生最是厌恶仗势欺人者,可今日她也要仗一回势。
          装扮停当,彩云捧着自己亲手写的诉状上了轿。“去开封府”。陪侍一旁的巧姑心中一松:还好还好,她家夫人不是要去皇宫告御状。
          随着三声鼓响,开封府衙今日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击鼓人——全副诰命装扮的二品诰命夫人、展昭的妻子连彩云。以致于上到包公、下到衙役,全都面露异色。
          由于由封诰在身,彩云在堂上不用下跪,她微微躬着身子,将诉状举过头顶:
          “臣妇连氏诉光州团练使毒杀臣妇之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唯独包公转速即明白其中深意,至于展昭,也很快从对彩云血书诉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抬手除去自己的官帽,走到彩云身边站定。包公见状不由心中一叹,随即垂眼去看诉状。尚未看完,包公眉头便微抬了起来:这诉状写得相当有水平,看似只告申春一人,实则拉了一长串人下水,但再细究一番,又只状告了一人。倘若柯朝还在京城,包公肯定会认为是由他代笔。
          “你的状子,本府收下了。”
          彩云闻言未有所动,展昭则扭头看了看她,眼中不无担忧。又抬头去看包公,包公无奈地撇了下嘴角,以眼神示意先带人下去休息,展昭这才赶忙将彩云扶走。
          回到轿子上后,彩云一直提着的那股劲顿时松了下来,其实她原本也没多少把握能让包公收下状子,律法中可没有状告已死之人的内容。现在看来包公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刻板,自己真正目的他老人家应该也看懂了。
          展昭得包公批准送彩云回家,开封府中最忙的人就换成了丁宏骁,当然这只是次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展昭作为家属要避嫌。热血上头的丁大校尉拍着胸脯表示会搜齐证据,定不让旁人挑出不是来。
          待送走了风风火火的丁宏骁,包公方坐下来写奏疏,一封转兵部暂缓对申春追封的奏疏。自古杀人偿命,现在杀人者已亡故,那就剥除其身后哀荣,这才是彩云告状的真正目的。
          昭云二人在回家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轿子一直被抬到了院子里,巧姑要上前来搀扶,被展昭拦住。
          “都退下吧。”话音落下,巧姑忙示意轿夫和院中其他仆从全都出去。
          屈身揽腰,展昭抱起彩云走进房中,先为她除去繁重的冠服,然后才去看她手腕上的伤。眼见展昭肃着脸一声不吭,彩云先有些不安了。“你怪我吗?”
          “当然怪你,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展昭的话语中明显带了情绪,他预感到彩云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实在没想到彩云会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抱歉,我不是有意瞒你。”
          展昭也不再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彩云手腕上粗陋的包扎,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伤口后他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伤口又长又深,且因着匆忙出门,处理的也不好,这么久了还在渗血。纵是心中再有怨,现在也只剩了心疼,展昭一边为彩云处理伤口,一边轻轻地对着伤口吹气,以减缓药物对伤口的刺激。
          彩云咬牙忍过了痛点,然后才轻声道:“展昭,如果我事先告诉了你,你肯定会划伤自己让我用你的血,对吗?”
          展昭无言以对。


          IP属地:江苏23楼2024-03-25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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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面对彩云对自己的十足了解,展昭无法说出其他的话,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什么时候学写的状子?柯朝又背着我教你的?”
            “呃——”彩云本想说不是,可转念一想又默认下来,“我要是开口了,他哪里好拒绝。”
            展昭哪里想到这回是真的冤枉了柯朝,只觉得彩云所言有理,只腹诽了两句就丢开不管了。转而又说起了案子:“此次所诉年代久远,只怕要多费些周折,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包大人既然接下了你的状子,就定会办到底。”
            彩云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我相信包大人,也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那以后无论什么事都别瞒着我,好不好?”展昭很会顺话上。
            “好。”
            昭云夫妻在房中说他们的体己话,前院厨房里也同时忙开了,巧姑刚刚过来“假传圣旨”:“老爷吩咐了,好生给夫人做几道补血的药膳。”
            彩云的陪嫁之一单珠精于厨艺,还专门学过药膳,现在听到巧姑传话,虽然忧心自家夫人,但还是先使出全副本事开工。红枣鸡肝粥煲起来、归芪鸡汤炖上,力求好吃又进补。
            待到先做好的肝粥被送进主院正房,展昭直接端起碗拿起勺。彩云从小独立惯了,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我伤的是左手啊,哪里就用你喂了。”
            展昭也不反驳,只舀起一勺粥来用手背试了试温,然后递到彩云嘴边。彩云无奈只得乖乖张嘴,一口接一口被展昭喂下了一小碗粥,又吃了不少红枣。
            “明天你在家好好休息,案子我会替你盯着的。”展昭的语气不容置喙。
            “嗯,我听你的。”
            所有人都以为这般旧案查办起来很困难,却不料丁宏骁的办案过程十分顺利,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想到,申春那个出身显赫的妻子居然会那么无脑。丁宏骁只是略略使了些小手段,张氏就把当年的事吐了个干净。
            申春与张氏相遇是个很俗套的英雄救美,彼时的张家大小姐骄纵自负,原本只想让父亲提拔一二便罢,谁知对方竟坚辞不受,引得她另眼相看。后来申春做了张家的女婿,日子过得颇为和美,但张氏渐渐发现申春时常背着她露出愁容,再三追问后才得知,申春落魄时曾心仪一女子,却在他按约上门求娶时遭到羞侮。张氏以为申春还挂念着那个女子,不由醋意大发,在两人多番拉扯后,她以母亲传下的后宅秘药逼迫使申春自证清白。直到不久前朝廷大肆封赏宋夏义和功臣,申春在张氏的长兄跟前露出疑点,继而被追查出是他编造谎言欺骗张氏,目的就是她手中的秘药。最后张家为了保全家族名声,也为了惩罚申春的欺骗,就做了点手脚让他“病逝”。只是张氏对父兄的话死活不信,她甚至还想让丁宏骁帮她为申春“申冤”。
            “所以你就这么把人带到开封府来了?”这是展昭。
            “我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这是彩云。
            丁宏骁搓着下巴:“其实我怀疑他们两个的相遇也是申春的算计。”
            这个怀疑很有道理,但与彩云无关,她现在只想让害她娘亲的人付出代价。
            与积极主动的张氏有所不同,钱重是在应知州的“劝说”下来到开封府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封信居然带来这样的后果。在前往开封府的路上,他甚至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写那封信,浑然忘记了他当初写信的初衷。
            人证到齐,物证已有,接下来就应该是升堂审判,可就在此时,朝中的阻力来了。庞太师奏本参包公徇私断案,欺辱已故的有功之臣。
            “就算是杀人偿命,申团练使业已亡故,难道包大人要把他再拉出来铡一遍?”
            “申团练使多次剿匪有功,以至积劳成疾病故于任上,岂可再苦苦相逼,让有功之人寒心!”
            庞太师及其党羽在朝会上轮番轰炸,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包公。


            IP属地:江苏24楼2024-03-29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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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狂轰滥炸似乎早在包公的预料之中,他没有如往常那般立时驳斥,只老神在在地静静听着。直到那些攻讦之人自己都觉得不对劲、渐渐偃旗息鼓后,包公才不慌不忙地将彩云的血书呈上——此前包公只说河阳郡夫人状告申春,却没有提血书一事。
              这一手着实出乎对面的意料,连仁宗在看到血书后也不免动容。包公又转身向其他同僚展示一番,然后才沉声道:“河阳郡夫人乃朝廷正二品诰命,她要为枉死的母亲讨个公道都要以如此惨烈的手段,敢问诸位,那些无门路的平民百姓又该如何为自己和家人申冤?”
              大殿上一片静默,包公微微转向刚才叫嚣的最凶的:“董大人方才说,申春已死便不该再追究其罪责,莫非此后无论何人所犯何罪,只要人死了便不再追查,哪怕十恶不赫?”
              这话无人敢应,刑部的官员更是暗暗点头,他们每年可没少碰上畏罪自杀的。
              “说查办申春会寒了功臣的心,”包公又转向一人,“身为地方团练使本就该保一方安宁、为圣上分忧,他仗此身份毒杀无辜,若不将其法办,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至于说包某公徇私,”包公最后将炮火对准了庞太师,“待办完此案后,包拯和太师一同辞官如何?”
              庞太师被噎了个半死,他才不会为了包黑子放弃如今的身份地位,但要是回“不如何”那就等于默认自己今天搞的这一出是私心作祟。从壁上观的仁宗见状不由在心中暗叹:好好的你惹包拯干什么!
              将对面全都怼了一遍后,包拯才正色向仁宗一拜:“申春杀人,证据确凿,臣请下旨夺其官身、废除所有封赏,并诏告天下。”
              这是要让申春身败名裂,甚至连他的尸首都要掘出来重埋,一个江湖匪徒可没有资格以五品官的仪制下葬。此言再次引起了殿上众人的议论,不少人都觉得诏告天下过于苛刻,只是无人愿当出头鸟表态而已。
              “臣以为包大人所言极是。”一个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众人纷纷望去,竟是平素常与包公互怼的皋太尉。
              “皋卿也赞同包卿所奏?”仁宗终于开了金口。
              也?众人的小雷达瞬间打开:有人同意了包拯的意见才能说“也”,那么还有谁赞同的?王丞相今天可还没说话呢,莫非是……
              “臣也以为包大人所言极是。”有聪明的跟着出列,不一会儿就站了一堆。
              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彩云是看不到的,她一早就来了开封府等消息。此时她正端坐在府衙的偏厅内,展昭则一直陪在她身旁。
              “大人回来了!”张龙的大嗓门今天居然格外动听。
              彩云猛地抬头起身,却又脚下一软跌坐回去,展昭忙伸手将她扶起。略定了定后,两人一齐大步向外走去。
              “包大人?”快要走到包包公跟前时,彩云又怯怯地止住脚,展昭亦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包公。
              包公见状,脸上不由有了些笑意:“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
              “那——?”彩云仍有些期期艾艾,直到包公对着她重重点头,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


              IP属地:江苏25楼2024-04-01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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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风再起




                IP属地:江苏26楼2024-04-07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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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9 14:4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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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姐妹
                  被指控为拐子的是一男两女三人,他们说抱着的是自家孩子,而胡畅是突然冒出来要抢他们孩子,杨柳姐妹则是无故殴打他们。
                  “你撒谎!”胡畅立刻反驳了回去,“那位小公子的衣帽鞋袜皆是上品,而你们几个虽然也身着锦衣,但一看就是成年旧物,而且尺寸也不对。”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皆拿眼去看那三人,果然发现其中一个袖子短了约一寸,一个衣裳已有多处起毛,还有一个鞋底磨损的厉害。
                  “大人,”胡畅对着王判官一揖,继续道,“倘若小女料想不错,这几个的外衣下皆是粗布麻衣。”
                  “验!”王判官一声令下,就有两名衙役冲了上去扒了那男子的外衣,至于另外两名女子,则由彩云带来的仆妇代劳——她这才明白展昭为何叮嘱她将家中几名健壮仆妇带上。
                  验看结果确如胡畅所言,王判官刚要拍惊堂木,下边跪着的三人就立刻改口,说那孩子是他们服侍的小主人,说是自己家孩子倒也并不妥。可王判官也不是那种好糊弄的昏官,他直接问三个主家是谁,三个吱吱唔唔半天也没编出来。
                  “这孩童究竟是从何处拐来,你们又欲送往何处,还不一一从实招来!”
                  三人抖作一团,全没了要绑架胡畅时的嚣张,然而这三人接下来的话着实惊掉许多人的下巴。据这三人所言,他们确实曾数次扮作家境殷实之人拐带富家子,但多是趁那些人家照看不周或人多处有疏忽时悄悄抱走,唯独这次拐带的小公子却像是被人故意遗弃的。
                  一派胡言,这是堂上除那三人之外所有人的心声,那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活像是庙里观音像旁的小仙童,搁谁家不得当眼珠子般看顾着,又怎会故意遗弃
                  彩云来时就已检查出那位小公子是中了强效迷药,若无必要并不宜药物催醒,她想了想便向王判官提议,不如等孩子醒了再问,毕竟看着已四五岁的,应该能问出家中的情况。王判官听后便依言要退堂,惊堂木举起来后忽又想起了什么,以诬告良家女子为由将拐带三人组统统打了板子。
                  退堂后,彩云带着胡畅和杨柳姐妹去了后堂,恰好丁宏骁从外面回来。
                  “胡姑娘,你要走怎么也不告诉我?当初是我将你请来的,当是再由我送你回去才是,你孤身一人回去多危险啊!”丁宏骁是真的吓坏了,一个年轻姑娘若是被拐子带走,那就是一辈子都毁了。
                  胡畅看看彩云又看看丁宏骁,嘴唇开合了好几次后才低声道:“我带的盘缠用的差不多了,再不回去……”
                  彩云原本是打算将胡畅带到后堂再问问情况,她感觉这小姑娘刚才在堂上还有隐情没有说,现在看来交给丁宏骁应该也可以。“丁校尉,胡姑娘还要在京城再待些日子,你要送她恐怕还得再等等。”
                  果然丁宏骁很上道,他只略一思考后便笑道:“胡姑娘如今住在外面不安全,不如就住到在下家里去。”说完又觉出不妥,忙补充道,“我家在京城有处宅子,但我平时都住在衙门里。胡姑娘,嫂夫人,你们可千万别误会。”
                  彩云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只转头问胡畅的意见,后者想着没有更好的
                  安排就点头同意下来。
                  送走了丁宏骁和胡畅,彩云将杨柳姐妹带回了家中,柳儿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完全不似平时泼辣伶俐,堂审时都是魂不守舍。在彩云语言和安神香料和双重安抚下,柳儿终于醒过神来。
                  “你今天怎么了?”
                  柳儿欲言又止,彩云见状便唤人来将杨儿带去用点心。“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事尽可以说。”
                  “其实我不是姐姐的亲妹妹。”柳儿低着头缓缓道,“我六岁时被爹娘卖到邻村给人当童养媳,有一天我受不了了就偷偷往家跑,谁知道半路又遇上了拐子。我原本以为给人当童养媳就是最苦的,没想到在拐子手里更苦,我跑了好几次都被抓回去毒打、饿饭,最后一次他们以为我死了才把我丢掉。”柳儿又哭又笑,继续道:“后来我就被姐姐捡到了,她认定我是她的妹妹,把我扛回了她的住处,再后来我也觉得我就是她的妹妹,永远都是。”
                  彩云心知柳儿仍有保留,但她无意揭人伤疤,只轻柔地拍了拍柳儿的手背:“杨儿是个好姐姐,你也是个好妹妹。”
                  柳儿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我还是个好伙计。”
                  彩云也笑了:“这个我信。”
                  姐妹俩回去时,杨儿忽然问了个问题:“把那个弟弟丢掉的人,大人也会打他吗?”挠挠头又补了一句:“我打过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经过柳儿的翻译彩云才听明白,杨儿曾经见过有人故意丢下小孩子,还动手打了那人,只是杨儿说不清被丢的小孩是否就是今天那个。最终,彩云只能让柳儿多引导,看能不能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天黑时展昭才回来,今天他被仁宗找借口宣入宫中,断断续续站了大半天。彩云听他含糊不清地抱怨皇帝老爷折腾人,便示意他趴好。“我帮你捏捏。”
                  展昭“噌”地就趴到床上:“那就辛苦夫人了。”
                  彩云对着他腰间的穴位按下去:“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话的?”
                  展昭感受着腰间的一阵酸爽,口中一个劲儿地“嘶哈”着,心中则是在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可不能应得这么快。


                  IP属地:江苏27楼2024-04-11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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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云与月(上)
                    也不知是确有其事,还是为了作掩饰,展昭伏在枕上开始“卖惨”:“以前巡街、抓捕什么的,忙上一天也不觉得什么,今日只站了几个时辰,怎么就觉得哪儿都痛呢!我是不是老了?”
                    若是寻常妇人听了这话,只怕早就软语宽慰了,偏彩云就是那不寻常的,她一边屈起手肘按压展昭的后背,一边状似随意地应声:“嗯,这几日我也觉得你好像老了。哎——”
                    话音刚落,展昭便好似安了弹簧般翻过身来:“看来是为夫这几日有所懈怠,夫人心有不满了。”
                    彩云故作不解地眨巴着眼睛:“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嘛,怎么夫君你不喜欢我顺着你吗?”
                    展昭被“气”乐了,几番调息后才凑到彩云耳畔道:“既然夫人也认为应该顺着夫君,那我们今晚试试上次说的那个样?”
                    “不要!”彩云毫不犹豫地拒绝,同时脸颊泛起了淡淡红晕。此事说起来也颇有些无奈,女子出嫁前夜会由母亲或其他已婚女性长辈教导人事,但彩云生母早亡,义母到底不是亲娘,遂将自己出嫁时压箱底的一套小玩竟儿相赠。彩云只将那图册胡乱翻了几页就丢开手,直到前几日才想起还有一只小匣子,打开一看竟是一组形态各异的泥偶,最窘的是展昭恰在此时回来,自然也看到了。
                    “夫人刚才还说要顺着夫君,怎么这就变卦了呢?”展昭这次故意用了气声。
                    彩云只觉得耳畔热乎乎、痒酥酥的,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却被展昭硬说成是在摇头,也就是变相同意了他刚才的提议。这下换成彩云被“气”笑了,她抬头瞪了正板着脸憋笑的展昭一眼,心说“换就换,看最后到底是谁得意。”
                    一夜激战后,次日夫妻俩一个满面春风、一个春风满面,大约是战成了平手。
                    昨日被拐的那个孩子,彩云也留心着消息。据说小家伙并不认生,问他家住哪里、爹叫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人,都能一一答出。小家伙说他昨日是跟着家中仆人出门游玩,后来仆人内急,他在原地等候时被人强行抱走。按小家伙所说,其父官居从四品,这让王判官又一次大开脑洞,将此事上升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就像上次应对轻荷装鬼时一样。
                    而胡畅作为事件亲历者,自然少不了多次被叫去问话,以至于她最终忍不住跑来向彩云大倒苦水。彩云听着小姑娘吐槽完了,笑眯眯地推过茶水,胡畅接来喝了半盏,又想了片刻后才问:“夫人知道丁校尉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不太清楚,”彩云实话实说,她假装看不懂小姑娘眼中的纠结,“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问他本人嘛。”
                    胡畅挠挠头:“我问过了,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不好再问了。”其实是她猜出丁家祖上肯定风光过,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遇上事败落了,但人家好心借房子给自己住,哪还好意思再戳人家痛处。
                    此时的彩云还不知道,眼前对着自己吐槽王判官脑洞大的小姑娘,其本人的也开了个大大的脑洞,后来还因此闹出个不大不小的误会来。
                    晚上展昭回来后,彩云与他闲谈时说起了丁宏骁,好奇他明明在京城有宅子,为何还总住在衙门里。展昭觉得很好解释:“如果你不在家,我也会住到衙门里。”
                    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饱含浓情的话语,彩云抬手轻拍了展昭一下:“尽瞎说,我不在家在哪儿?”
                    展昭从背后将彩云拥住:“嗯,我瞎说,你天天都在家。”
                    彩云笑而不语,只随着展昭的怀抱轻轻摇晃着。
                    又过了几日,连昆忽派人送来一大包东西,附带还有一封信。彩云拆开看后,才知道是上次在龙神号上结识的珍珍她一家寄来的。当日彩云救了落水的珍珍,她的父母要报答却被婉拒,后来听到彩云无意中说想要扬州刀具,便放在了心上。然而彼时昭云二人是以连家镖局少东的身份示人,这些东西就辗转送到了连家。连昆弄明白事情原委后感到好气又好笑,忙派人给彩云送来。
                    门房送走连家来人后,正要坐下歇歇,却见角落里还有一张名帖,打开来瞧:是将作监少监周大人府上如夫人范氏求见自家夫人。如夫人?那不就是小妾吗,这周大人府上可真是没规矩,官品还不如自家老爷,居然敢只派个小妾上门来!不过这些话门房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否则定会被管家骂作轻狂。
                    很快帖子就被送到了彩云手里,将作监、周家、范氏,几个词都凑一块儿,彩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给她递帖子的人是谁。
                    “快将人请进来,先到前厅用茶,我换了衣裳就来。”
                    巧姑跟着彩云往内室走:“夫人与来客相识?”
                    彩云点头:“她与我是旧识,只是嫁人后不怎么来往了。”
                    巧姑心下了然:作人妾室自然是受约束颇多,岂能再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来往。脑中飞快盘算,彩云走到内室,巧姑就已选好适合的衣裳首饰,既不会让人觉得轻慢失礼,也不会让人觉得张扬炫耀。
                    “素月——”彩云一到前厅就唤出来人闺名。
                    一位面容姣好、妆扮低调的妇人忙站了起来:“妾身范氏见过河阳夫人。”
                    彩云脸上的笑僵了僵,“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以前你怎么唤我,现在还怎么唤便是。”
                    对面的人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轻声唤了声“彩云。”


                    IP属地:江苏28楼2024-04-15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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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云与月(下)
                      落座之后,彩云细细打量了素月一番。只见对方穿戴虽皆是上品,脸上却有疲态,眼中也没了当年的光彩,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已经有了沧桑感。
                      与此同时,素月也在打量彩云,只觉彩云仍与记忆中一般模样,仅有的变化是眼角眉梢透出的风情。这让她又生起与当年一样的艳羡。素月的娘家是绸缎商,当年连家刚到汴京时,素月的父亲范老板对连家这个同乡很是关照,介绍了不少生意。素月也与年龄相仿的彩云十分要好,有人情交际都带会着她,直到素月的父亲要将她送给将作监转署官作妾,只因父亲想让范家成为御供商。素月至今仍记得连家叔叔得到消息后特意来劝说父亲,那是她第一次对彩云生出羡慕之情,羡慕彩云有个真心疼女儿的好父亲。
                      彩云并不知素月心中所想,见她垂着眸不出声,便主动递话:“我听说你生宝宝了,怎么没带着一起来?”
                      “太皮了,怕吵到你。”素月脸上的表情总算生动了些。
                      两人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彩云像是没有看出素月的欲言又止,最后素月实在没法了,才硬着头皮说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彩云,开封府近日是不是救下一个被拐走的孩子?”
                      “是。”彩云有些疑惑,此事的后续她没怎么关心,胡畅过来也是吐槽居多,对其中内情知道的还真不多,难道那是范家的孩子?
                      素月继续道:“那是我们老爷的儿子。”
                      居然是周家的!彩面更疑惑了,那个孩子有四岁多了,肯定不是素月生的,而且听胡畅说孩子的家人已经将孩子接回去了。彩云忽然想到王判官的怪脾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有人认为是你把孩子弄丢的?”
                      “我没有!”素月哭了起来,“可是,可是老爷和夫人都不信我。”
                      “你是想要我给你求情吗?”彩云试探着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现在可以端茶送客了。
                      “不,我不是要你求情。”素月止住哭泣,“我想让那位大人彻查,否则我身上这个污名就永远说不清了。”
                      彩云了然:“你大可放心,开封府不会放走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无辜。”
                      素月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可我家老爷和夫人都不愿意继续查——”
                      “那可由不得他!”彩云正色道。王判官那执拗劲,有时连包公都甘拜下风,区区一个从四品的将作少监还真没本事拦住他。
                      看着彩云的表情,素月逐渐放下心来,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只她离去时的背影太过萧瑟,与当年被众星拱月时的意气风发相去甚远,这让彩云的心绪过了很久才平复下来,以至于展昭到家后就发现了异常:平日里总是活力满满的妻子居然在叹气。
                      “出什么事了?”展昭丢开手中的巨阙,拉着彩云左看右看。
                      彩云顺势趴到展昭肩头,又叹了一下,才慢悠悠说了素月的事。展昭听后有心安慰彩云,便学着她的声调也叹起气来,彩云登时被逗乐了。
                      晚饭后,彩云继续去收拾珍珍一家寄来的东西,展昭也跟在旁边看,两人又聊起了当初在龙神号上的趣事,时不时还发出几声轻笑。屋外,巧姑等人听到后都松了一口气,夫人总算又笑了,果然还是得老爷来哄夫人才行。
                      “咦,这是什么?”彩云被一只精美的描金漆盒吸引了目光,打开来瞧是一排闪着银光的小器具,有㭌状的,有铲状的,有小刀片,还有小镊子。
                      展昭一看乐了:“这是采耳用具。”说着他拿起其中一件,“明天我早些回来给你试试。”
                      彩云挑眉:“你会吗?”
                      “你又质疑为夫,”展昭也挑了挑眉,“你知道当初师叔总出门游历为何总爱带着我吗?”
                      “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会掏耳朵不成?”
                      “对啊。”
                      还真是这样,彩云无语地看向展昭。
                      第二天展昭果然早早散值回家,让彩云坐到光线充足的窗前。嗯,还真别说,展昭的手艺确实不赖,彩云舒服地眯起眼。
                      “你怎么会这个的?”
                      “我小时候常看到我娘给我爹掏耳朵,我觉得好玩,就学了。”
                      “哦,那你都给谁掏过耳朵?”彩云纯是好奇。
                      “爹娘、大哥、师父和师叔。”展昭脱口便答。
                      “居然没有给包大人?”彩云吃惊不小。
                      展昭没有顺着回答,只是又想起一人:“严格说起来,我还为一个人掏过一次耳朵,只不过我与他素不相识。”
                      彩云更好奇了,催着展昭细说。
                      “我十六岁的时候,和师叔一起参加太湖帮新任帮主的接任大典……”
                      时光回溯,十四年前的太湖帮迎来了武林中的众多朋友,其中就有代替师兄来道贺的祝师叔和时年十六岁的小展昭。那是展昭第一次参加武林重大活动,饶是祝师叔再三叮嘱低调行事,展昭还是很快引起许多人的注意,最后只得外出到镇上暂避风头,却不是当时还有人怀着与他同样的想法。


                      IP属地:江苏29楼2024-04-19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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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小小的乌逢船慢悠悠地驶离了湖心岛,展昭惬意地靠在船壁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气流将额前垂下的碎发吹掀起来。在岛上只小半天,他就遇上了四拨要给他说亲的,五拨要和他比武的,就连他躲到假山洞里也能被发现。烦不胜烦之下,展昭才给师叔留了信,说到镇上转转。
                        二里多的水路行得挺快,没多会儿小船便靠了岸,展昭付了船钱后跳上岸,伸伸懒腰正欲离去,却被船夫叫住。
                        “少侠留步,别把你家小宁儿落下。”
                        展昭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垂髫之龄的小娃娃正要从船上往下跳,他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那小娃娃,随即心中满是惊愕:刚才船上明明只有他一个人,这小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船夫见人已被接住,便调转船头而去,展昭开口阻拦却只刚“哎”了一声,衣摆就被拽了两下。低头一看,那小娃娃正眨巴着大眼睛望过来,展昭一下子就心软了,蹲下身问道:“小弟弟,你是和谁来的?”
                        小娃娃的神色变了变,却没有说话,展昭继续问“你是哪家的?”,可对方仍然不答话,反而嘟着小嘴低下了头。展昭挠了挠头,伸手将小娃娃抱起来扛到肩头,然后放开嗓子:
                        “这是谁家的小把细啊?”少年人特有的粗嘎嗓音在码头上响起,惹得众人纷纷驻足,可惜没有人一个认出这小娃娃。展昭无奈,只得将小娃娃又放下来,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让小娃娃抓着,一起向街上走去。
                        此处虽只是个毗邻太湖的小镇子,却也有两条热闹的街道,加上正逢太湖帮帮主换届,更是热闹非凡。街道两边的商贩卖力地吆喝着招揽生意,吸引了许多前来道贺的江湖人,展昭也饶有兴趣地边走边看。跟在身旁的小娃娃十分的乖巧安静,面对路边商贩的招呼兜揽竟是什么都没要。展昭是家族最小的男孩,曾经多次想着有个弟弟,眼前这个小娃娃恰好满足了他对弟弟的幻想。于是当他看到小娃娃在一个卖泥人的小摊前放慢脚步时,他带着笑中蹲下身来:“喜欢泥娃娃?
                        摊主一见来生意,也弯下腰来:“小公子喜欢哪个,叫你哥哥给你买。”
                        小娃娃抿着唇,盯着那些泥人看了又看,却还是没有主动要,展昭见状便买了被放置在摊位正中的那对小泥人。小娃娃欢喜地接过小泥人,然后仰起脸对着展昭甜甜一笑,这让展昭不由心花怒放。
                        “饿了吧?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来到一家餐馆,展昭将小娃娃抱上椅子,又往桌边挪了挪。在等上菜的时候,他向小娃娃作起了介绍:“我叫展昭,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玩着泥人没出声,展昭又问了一串问题,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这让他又挠头了:“糟糕,这小弟弟不会是个哑巴吧?”
                        话音刚落,就见小娃娃停下玩泥人,然后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写了个“云”。
                        展昭歪着脑袋看去:“你叫小云?”见对方点头后还想再问,可小云又低下头去玩泥人了。展昭对小云一直不说话心有疑惑,遂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逗小云开口,可惜都未能如愿。算了,看小云所穿的衣裤鞋子虽是素色,上面却有精美的暗纹,想来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等他返回湖心庄时打听一下就行。
                        品尝完一桌当地特色美食,展昭带着小云继续在街上逛。忽然前方一阵喧哗,展昭下意识地探头去看,可就是这么一分神之,他发现小云居然不见了。
                        “小云!”没有丝毫带小孩经验的展昭慌了,赶忙四处寻找,然而他找遍了镇子的两条小街,也没有看到小云的身影。向周围人打听,偏偏当时所有人都在看围观某帮派生事,根本没人注意一个小孩的去向。
                        只稍作犹豫后,展昭转身向镇外找去,可随着他的寻找无果,他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他甚至有了不好的预感。在找了近一个时辰后,展昭才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上发现了痕迹,一绺被刮蹭的麻线,颜色与小云的头带一样。展昭飞身上树,终于看到前方数丈之外有拉着小孩的人。运起轻功飞赶上前,在距离还有十步时展昭终于看清被拉拽的孩子正是小云。

                        此处虽不如镇子上热闹,但也并非人迹罕至,那两个拉着小云的人一边走一边厉声训斥:“你这不省心的小泡仔子,又自己跑出去玩,还敢偷拿家里钱!”听上去似乎是一对爹娘在教训自家淘气的孩子,过往之人并不会多看两眼,就连展昭起初也是这样以为,上前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我不认识你们!我不跟你们走!”小云使劲挣扎着,引得几个路人侧目,那两个男女便讪笑着说“这不省心的,每次都这样说”。于是驻足之人便又走开,但展昭却重新加快了脚步。一来他惊讶小云不是哑巴,二来他看出拉扯小云的那两个人是练家子。然而没等展昭赶到跟前,就听小云讥讽出声:“你们两个长得这么丑,我怎么可能是你家的!你们明明是想抢我身上的三脚缠!”
                        小云说这话的时机极好,恰逢有一拨江湖侠士打扮的少年男女经过,听闻此言便立刻围了上来,展昭也乘机靠过去,只不过是站在了小云的侧后方。
                        初入江湖的少男少女最是热血,他们纷纷质问自称小云爹娘的两人,在听到他们仍坚称小云是自家孩子后,领头的少年便问他们镯子的重量是多少,那两人自然是不知的,却依然花言狡辩——反正这里没有戥子,就算说错了也无法验证。
                        “那你们知道镯子式样吗?”小云笼着袖子又问,“是江南的,还是江北的?”
                        那对男女想着小云说一口吴侬软语,便说是绞丝式样。最靠近小云的一名少女卷起她的袖子查看,却看到镯子是江北流行的韭叶式,她忙把小云拉到身后。就在这时,小云终于看到了展昭。
                        “展昭哥哥。”小云飞奔而来,少男少女们也跟着转头,而那两个可疑人则乘机溜之大吉。


                        IP属地:江苏30楼2024-04-23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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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展昭伸手接住乳燕投林般飞向自己的小云,又忍不住在他的发包上轻轻敲了一下:“瞎跑。”
                          小云抿着嘴对展昭一笑:“我没有瞎跑,我是睁着眼睛跑的。”
                          哦,睁着眼跑就不是瞎跑!展昭也是服气了,遂又换了个问题:“那你之前为什么装哑巴?”
                          不算意外,小云依然是否认:“没有呀,是展昭哥哥你弄错了。”
                          展昭本想说是小云误导自己,转念又一想不该跟这么小的孩子计较,便没有再吱声,只牵起小云的手转身而去。
                          为小云出声的几名少年男女刚才先是转脸看展昭,然后发现歹人逃走便去追,待他们因找不着歹人踪迹再度转回身,见展昭牵着小云离开,一个个不由都怒了。
                          “喂,我们刚才救了你弟弟,你谢都不谢一声吗?”有人冲着展昭喊。
                          已走出十多步的展昭闻声回过头,小云嘀咕了一句“是你们自己跑了,怎么还怪我们呢”。声音极小,但展昭还是听见了,他忍着笑向来人一拱手,道谢的话还未及出口就听不远处有人惊叫:
                          “牛惊啦!”
                          伴随着呼叫声,只见一头大青牛正朝着这一群人冲过来,牛颈上歪斜的牛轭被颠的“叭叭”作响,显然是附近农家的耕牛。众人被惊得四下奔逃,然而快速运动的物事最会激起牛的攻击性,甚至跑的越快就被追的越凶。
                          展昭在第一时间抱着小云退到安全地带,奈何那几人慌不择路也往他这边跑,还引得惊牛也冲向这里。展昭暗叫不妙,忙将小云推开,然后飞身跃上牛背。
                          “展昭哥哥!”小云被推开时因受力过猛而摔了一跤,又立刻翻身爬起来,待要举着小拳头冲上去,就被方才为她验看手镯的少女拦住。
                          “小弟弟,危险,不能过去!”
                          小云挣巴了两下没挣开,只能拼命提醒展昭小心。
                          展昭骑上牛背后顺势矮下身,双手抓住牛轭死死地往下压,牛吃痛后便疯狂冲跳,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来。展昭伏在牛背上,手下丝毫不松,直到牛被压的改变策略扬蹄又跑,展昭才腾出一只手握成拳,往牛颈间的穴位砸去。
                          轰!大青牛原地躺倒,展昭则在牛倒地的瞬间跳到一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叉着腰调整好呼吸后,他才绕到牛身后蹲下仔细察看,不出所料在牛的屁股上找到一个三角形伤口。
                          “展昭哥哥你有没有事?”小云终于挣脱出来飞扑到展昭身边,小大人似地拉着他左看右看。展昭摇着头,正欲开口就见一手持缰绳的汉子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先确认了牛的情况后,才对着展昭作揖道谢。
                          最先冲着展昭叫嚷的少年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他气势汹汹地指着汉子和牛:“这是你家的牛?怎么不好看看着,居然让它疯跑出来!”
                          汉子连连叫屈,直言刚才是有人将他的牛抢去还扎了一下。展昭心说“果然如此”,忙细问抢牛者的模样,按其描述竟是那个要强行带走小云的人。
                          少年男女们义愤填膺,纷纷唾骂拐子太过可恶,唯独最初问手镯重量的那名少年没有吱声,只是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看了看小云。
                          一番口头讨伐后,几人又夸赞起了展昭的身手和反应,只是话里话外都透着对他的试探。
                          “墨袖阁陆璃这厢有礼。”这正是问镯子重量的那位,也是这几人中领头的。另外几个也依次作了自我介绍。
                          展昭急着要带小云回岛上,就没什么心思跟这几人客套,更何况他对墨袖阁的观感不怎么好。于是他只客气地报了自己的姓名,便拉着小云要走,谁知陆璃一行竟似牛皮糖一般也紧紧跟着。于是乎,展昭的脸越拉越长,小云的嘴也越撅越高。
                          “小弟弟,你家只有你和你哥哥来此地吗?”司徒珉,也就是方才拉住小云的少女柔声细语地话着家常。冷不防那位最爱叫嚷、名叫马琤的突然看向展昭:“你们长得似乎并不相像。”
                          展昭淡淡一笑没说话,身旁的小云却一把抱住他大腿。“他是我未来姐夫。”
                          啥?姐夫?司徒珉和另一位少女皆是一愣,展昭更是差点咬到舌头,他低头看小云,嘴巴张了又张到底没有说出拆台的话。
                          快走回镇子上时,墨袖阁一行人遇上两名相熟帮派的弟子,展昭终于找到机会避开他们向小云问话。
                          “小云,刚才你和我走散后遇上什么事了?”展昭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不要和我打转转,这很重要。”
                          小云咬着唇,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好像听到有个人说,‘太湖帮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功夫管我们’。”


                          IP属地:江苏31楼2024-04-28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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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林中一间土屋里,闪入两道身影,赫然是之前冒充小云家人的中年男女。
                            “失手了?”坐在屋里的人听闻二人回禀后不由放下了原本架着的二郎腿,倘若小云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个声音。
                            “少庄主息怒,实在是那小崽子太过刁滑,我们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这才让他逃了去。”中年女人的态度很是恭敬,“之后我等又弄惊了一头耕牛去冲撞,谁曾想冒出个黄毛小子,竟是生生拦下了惊牛。”
                            小屋里安静下来,半晌后中年男子壮起胆子劝道:“要不就算了吧,那么点大的小娃娃就算真听到了,说出话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中年女子也忙道:“太湖帮虽然没落,但这次来道贺的宾客里有老帮主生前的至交,倘若事情太难看,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不行!”被称作少庄主的人断然拒绝,随后又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听那些废话,我只要看到结果。”
                            中年男女对视了一眼后应下声,心中却不约而同地对这个独断专行的少庄主起了罅隙。上首的那位对此丝毫不知,仍不以为意的冷哼:你们说的不就是十八联省总镖头连昆吗,我就不信他会为了一个小毛孩子跟我们天水山庄过不去。”
                            被这些人念咕的“小毛孩子”和“黄毛小子”此时正面面相觑,盖因黄毛小展昭发现了小云的一个秘密。
                            听小云说了自己无意中听到的话后,展昭就一本正经地开始作分析。太湖帮的危机在来的路上就听师叔说过,老帮主突然去世,很多事都没作安排,接任的新帮主还年轻,其武功和能力都还不足以担当大任,这自然引来许多势力的觊觎,谁叫太湖帮富的流油呢。此番大办接任典礼就是想把水搅浑,好让太湖帮能获得喘息的机会。
                            一番侃侃而谈,引得小云对着展昭露出星星眼:“展昭哥哥你懂得可真多!”
                            展昭心中微微得意,正要谦虚两句,却又突然盯着小云“咦”了一声,小云经这一声提醒,忙伸手捂住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下来。眼见展昭勾起嘴角,小云又伸出另一只手捂他的嘴:“不许笑!”
                            “好,我不笑。”展昭鼓着腮帮子做出憋笑的表情,“怪不得你一直不说话,原来是个小豁耙齿。”
                            小云的门牙缺了一颗,却不是常换牙,因为她咧嘴时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根。见展昭憋笑,小云原地蹦了起来:“你还笑?你还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展昭揉了揉发酸的两腮,努力让自己看着没有笑意“不过你得跟我说说,我什么时候成你姐夫的?”
                            小云一脸邀功的表情:“展昭哥哥,我要是不说你是我未来姐夫,肯定就又要有人给你说亲啦!”
                            展昭无法反驳,只能耐心道:“可这样说对你姐姐不好,你不怕她生气?”
                            小云笑道:“不会不会,姐姐肯定不会生气的。”
                            两人的嬉闹声引来了陆璃,“你们兄弟俩在说什么呢?”
                            小云回头看了陆璃一眼没吭声,展昭则是重新牵起小云的手:“我在说我们要走快些,等到镇子上就没人敢乱来了。”
                            陆璃点头称是,随即就招呼他那些同门一起上路,说是这样彼此有个照应。小云听后撇着嘴翻了个白眼,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做这个动作竟有几分可爱,这让正好看到的展昭不由又弹了弹小云的发包。
                            “展昭哥哥,不要老碰我的头发,碰散了可怎么好?你肯定不会梳。”小云说着抬头打量了展昭的头一眼,又接着道,“展昭哥哥你的头发是被炮仗炸过吗?又黄又乱的还没好好束发。”
                            展昭接不上话,不敢再惹这个小祖宗,而变故也在此时发生。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往这群少年跑来,身后是七八个紧追不舍的彪形大汉。在距离大伙仅一步之遥时,那名女子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身后的彪形大汉追上前后一把揪住其后背将人拎起来,同时还踹了两脚。那女子拼命伸出手:
                            “几位少侠救救我!”
                            展昭欲阻止那些大汉打人,牵着小云的手却被掐了一下,于是先开了口的人就变成了司徒珉:“几位在太湖帮的地盘上行此恶行,不怕冲撞了新帮主吗?”
                            那为首的大汉听后却不屑地一笑:“这是我家签了死契的婢女。”言下之意就是外人管不着,太湖帮了一样。
                            女子已趁着大汉说话的功夫挣脱出来,往司徒珉身边躲,闻言便拼命摇头:“我不是!我不是!”
                            大汉像是懒得再多费口舌,带着身后的人直接抢人,司徒珉被迫动手,陆璃等人也跟着下场,场面很快就变成了混战。道路两旁的小贩纷纷收摊撤离,展昭第一时间就将小云抱了起来,可对方的无差别攻击却又让他不得不将人放下。
                            打着打着,展昭觉出了不对劲:这些人似乎过于纠缠,而且陆璃等人都身着墨袖阁的招牌服饰,这些人不应该认不出来。
                            “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让混斗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墙角处有个人晃着身子扑面倒下,他的旁边则是仰倒在地的小云。


                            IP属地:江苏32楼2024-05-05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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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09 14: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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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缘来是你
                              “小云!”展昭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想要冲过去,但对面的两人却死死与他缠斗,让他无法立时脱身。
                              仰倒在地的小云则是迅速坐起身,又飞快站起并找地方掩藏。展昭在用余光注意到这一切后才放心使出全力,再加上陆璃等人配合,很快将那些大汉全部都打翻在地。
                              确认没有仍站着的敌手后,展昭赶紧去找小云,司徒珉则发出一声疑问:“刚才来救救的那个女子呢?”
                              “在那边。”小云被展昭从掩体后牵出来,伸着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
                              司徒珉转脸一瞧,只见那女子瘫坐在墙角处,之前的那副楚楚可怜相已荡然无存。再一看几步外那个仍扑倒着的,司徒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半是震惊半是好奇地看向小云:“你是不是早就看出那个女子有不妥?”
                              小云不以为意地歪了歪小脑袋:“这种手段,我早就见多了。”
                              周围那群少年并未当真,只当小娃娃傲娇,而他们刚才的一通打斗也引来了身有太湖帮标识的人。听闻有人在自己盘闹事,那些人自然十分重视,一面派人向上汇报,一面将那些倒地的统统拖走,末了还十分客气地邀请少年们到前面的酒楼享用美食。
                              “反正晚上的宴席还早,不如我们就去尝尝,听说那家的湖鲜做的最是美味。展少侠,你说呢?”陆璃提议道,司徒珉也在旁边一个劲儿附和。
                              展昭低头看小云,确认小云同意后才点头应下。酒楼是太湖帮的产业,早已接到吩咐要好生招待,于是将众少年引进临街的包间,又热情地介绍店中的特色美食。见有小云这么个孩子在,还特意上了盘孩童爱吃的零嘴。
                              等待上菜的间隙,有人聊起今天的遭遇,展昭并只听不说话。后来有人夸起了展昭的身手,他嘴上自谦,但面上还是有了几分得色。也有人对小云放倒偷袭者表示好奇,小云只说是家人给的保命暗器,对方听后便不好再多问。
                              又聊了一会儿后,小云忽然捂着耳朵叫了一声。
                              “怎么啦?”展昭以为小云受伤了,忙拉着查看。
                              小云侧着脑袋,小脸皱成一团:“展昭哥哥,我耳朵里有东西,嗡嗡的。”
                              展昭将小云拉到窗前,扒着那只小耳朵看了看:“好像进虫子了。”小云听后脸上显出一丝惊慌,伸出小手指想要去挖,被展昭拦住。他叫来店小二,要来几颗花椒和一些烈酒,接着将花椒碾碎后与酒拌均,然后将此涂到小云的耳朵里。片刻过后,一只芝麻粒大小的飞虫爬了出来。
                              “大概是***堆摔倒时爬进去的。”展昭说着又取出根顶端为白色绒球状的细长竹签,将小云的耳道清理干净。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让其他人很是看了次稀奇,有两人甚至还对展昭那支小小绒刷产生了兴趣,非要拿过去看看。展昭为了维护师叔的形象,就没有明说那是用来掏耳朵的,顺着他们的猜测给糊弄了过去。
                              往事讲述到此,展昭也完成了为彩云掏耳朵的工作,将那些小工具一一装回工具盒里。彩云托着腮在一旁看着他:“哦,原来你说的还给一人掏过耳朵就是给掏小虫啊。”
                              展昭点头:“是啊,难道这不算吗?”
                              “算,当然算。”彩云勾了勾嘴角,“后来呢?看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叫小云的孩子,你们应该还有联系吧?”
                              展昭却摇摇头,语气带着些遗憾道:“没有。那天在酒楼吃过饭,我和陆璃就被太湖帮的人请去了解一些情况,之后师叔为免天水山庄的人来打扰我,就没让我再露面。等到接任大典一结束,他就带着我离开了,我也找了些人去打听,但都不知道小云是谁家的孩子。”
                              “你是不是跟人打听一个小男孩?”彩云笑得一脸促狭。
                              “对啊,”展昭面露不解,直到彩云歪着脑袋咬着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小云是个女孩子?”见彩云一动不动,展昭更惊了:“小云,彩云,难道当年是——?”
                              彩云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状:“你居然这么久都没认出我来?”
                              展昭赶紧认错,但自责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就停住了:“不对啊,你也没有认出我来啊!”回过神的展昭气势大涨,“我没有认出来你,是因为你那时还小,女大十八变,我认不出你属实正常;可我那时候已经十六岁了,而且还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居然也没有认出我!”
                              彩云仍理直气壮:“你那时一头黄毛像被炸过一样,跟现在也不像啊。”
                              展昭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从小就是一头爆开的黄毛,家中想了许多法子也没能改变,后来他索性不管,却在他将要行冠礼时却变成了柔顺黑发。
                              “夫人休要找借口!”展昭表示不接受彩云没有认出他的理由,一把拽过她抵在了榻沿上,“当年夫人就诸多欺瞒,如今还要巧言狡辩,该作何罚?”
                              彩云无辜地眨着大眼睛:“要不,我也给夫君掏掏耳朵?”


                              IP属地:江苏33楼2024-05-13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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