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真的是地狱吗?韩峰站在亡灵群里,看着四周。脚下是绿茵茵的草地,有羚羊群在远处吃草,小羚羊欢快地向鬼群跑来,大着胆子用角戳了一下一只鬼的肩膀,又欢快地跑回去。再远一点是一片树林,树木参天,枝繁叶茂。抬头是蓝天白云,有鸟儿飞过,鸣声清脆。韩峰想:这儿真是一派......生机勃勃啊。
突然一阵悠长的铃声响起,天色急变,乌云袭来,细密的小雨珠滴答落下,连成一片。鬼群起了骚动,很快由毫无秩序的一群变成了单列队伍。
铃声由远及近。韩峰侧头看去,一个少年迈着缓慢而优雅的步履向队列走来。他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手拿着一个铃铛,蓝发,白衣,身材高挑纤细。他走到距韩峰大概三寸远时停下,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铃铛,说:“该走了。”声音明明很轻,却传遍了整个队伍。队伍开始缓慢前进。
韩峰一边走着,一边打量少年。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少年侧过头来看着他。他嗤笑一声,问道:“鬼也需要打伞吗?”
少年淡淡应道:“衣服湿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韩峰扬眉,转回头看着前方。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他有些心烦,问:“要走多长时间?”
“很长。”
“你是什么人?”
少年再度侧头看他,玫瑰红的眸子里带着惊讶,但他还是答道:“引路人。”顿了下,他又补充说:“将亡灵带到孟婆处的人。”
少年看韩峰的眼神让韩峰觉得不舒服,于是他没有接话,队伍又恢复了沉默。
路途遥远,韩峰走着走着,突然以为他们这是在散步,散一场没有尽头的步。他低头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好笑,于是他真的笑了起来,肆意而张扬,打破了队伍的死寂。
亡灵们纷纷看向他,他毫不在意,笑声在雨中回荡,惊起了在树下躲雨的鸟,扑棱声中掉下的几片羽毛很快被雨水打落在地上。少年拿出铃铛摇了几下,亡灵们迅速收回视线,韩峰的笑声也渐渐消失。他看向少年,少年眼中平淡无波,他“啧”了一声,冲草地狠狠踢了一脚。
路太长,很容易消磨人的耐性,队伍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韩峰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他不能想象,少年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次,又是怎么走过来的,第一次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要发疯。他实在忍不住和少年说话的欲望,语气恶劣地开口:“喂,你也是鬼,为什么会成为引路人?不用转世吗?”
少年的头偏向韩峰看不到的一边,再转过来时表情微妙。
韩峰额头青筋暴起:这家伙,绝对在偷笑。
少年轻咳了声,说:“执念。执念太强,不能转世。”
时间似乎停滞了。
雨一直下,周遭的景色一成不变,就算再好看,在枯燥的路途中也失去了韵味。引路人垂头看地,思绪飘远,他想起生前,那个人把他囚禁在身边,对他温柔对他好,除了自由,他要什么给什么,竭尽所能得爱他。可是到最后,引路人扫了一眼韩峰,还不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这世上似乎总是这样,或求而不得,或得而复失,才有了执念。 “执念......哈哈哈......执念!哈哈哈哈......!”韩峰大笑。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地狱喧哗!”少年刚想阻止韩峰,空中猛然炸出一道惊雷,一声厉喝传来。不少亡灵当场吓晕。两人抬头看去,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空中,面带怒气。少年刚想说什么,韩峰拦下他,上前一步回道:“孟婆,是我。”
“引路人?你站在亡灵队中作甚?”
少年一愣。韩峰答道:“没什么,体验下作亡灵的感觉。”
“好了,引路人,快把亡灵队带到我处,这可耽误不得。”说着,孟婆便消失在空中。
待少年整顿好队伍,重新出发后,韩峰揽过他的肩,在他耳边说:“是不是以为我忘了你?”
少年偏过头,不答话。
韩峰轻声笑起来,扳过少年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韦、天、飞,你、是、我、的、执、念。” 韦天飞的瞳孔微微收缩,表情不太自然。
韩峰不知从哪变出一把伞:“你那把两个人用太小了,打我这把。”
韦天飞默不作声的收起伞,任韩峰抱住他的腰。
“阿飞,你自杀那天,我感觉世界末日真的来了。”
“......”
“我是为你殉情而死。”
“......”
“喂,你是不是应该有点什么表示。”
“......”
韦天飞的声音细如蚊呐,韩峰听得眉开眼笑。他想: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这地狱更好看的景色了。
地狱,绿草茵茵,烟雨朦胧。
你是我的执念,此生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