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苦笑了一下，他刚才还受了伤，胸前的伤口也隐隐地痛。
他从潭中立起身子“小风，你长大了！”
小风没有回应，他倏然飞身而起，向江湖刺出一剑。小风虽然年轻，但已经很强了，江湖曾将自己所会全部教给了他，有什么比一个了解你的对手更可怕的？
此时的江湖却没有剑，剑在潭边，离江湖尚有丈许。
就在小风飞起之时，江湖两掌拍向水面，激起的两道水剑阵，直往小风身上扑去。
小风手腕急转，剑花翻飞，力挡水剑之势，白衣却仍免不了被水花溅湿了一些。
江湖借着拍击水面之力，人已跃出水面，飞身直上十几丈，一手掰住一块凸出的岩石靠在了悬崖边。
小风一击不中，剑尖一点崖壁，借力一弹也飞身而起，站到了十几丈的树梢上。树梢轻摇，白衣微摆，瘦薄的剑身如同使剑的人一般孤单伶仃。
“但，小风，你还小……”
江湖还未说完，小风的剑又飞刺过来，江湖侧身而过，足下一点岩石，又飞弹了出去，一把拽住树梢，借力弹起，落在了枝干上。
小风的剑再次落空，他双足蹬岩壁，反身又转了过去，灵巧得如一只雀鸟。
江湖随手折下一节树枝，对上了小风的薄剑，薄剑快而利，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十招之内，江湖几乎只有招架之势，毫无还手之力，但渐渐地小风的额头渗出汗来，手里的剑也没有原来那么犀利了，他发现江湖手里的树枝虽看似毫无攻击力，却韧性十足，随心所欲，进退自若，缠着自己的剑使不出劲来，而自己急攻猛进，居然渐渐有点体力不支，突然间手腕一麻，手中的剑便脱飞出去，只在手腕留下了一点暗红。一瞬间，剑已在江湖手中，剑尖在小风的咽喉前半寸。
看着眼前用牙咬着唇的小风，江湖徒然叹了口气，“你走吧，你还太小了……” 他突然了解了当年风潇雨的哀伤，如果命运是一个个轮回，那么每个人的路还是自己走的。
江湖将剑扔在地上，披上布袍，拿起自己的剑，离开了去。

祝小风？楚江湖？

风终于小了，沙不飞了。
暮色已沉，暗暗地压着大地。
远远地可以看到几点暗红色的微茫忽隐忽现。
江湖如释重负地想，终于到了。他站起来执起剑，拍了拍衣服，抖落身上的沙子。
这时一人一骑，从远处奔来。
马是好马，四肢健硕，毛色光亮，长途跋涉，也不显疲态；
人是强人，身形壮硕，眼光精神，神情冷峻，却心事重重。
他认得他，一看到他，江湖就叹了一口气，如果说他曾有什么心愿的话，那就是希望一辈子不要和这个人成为对手，因为他当他是兄弟。来人姓江名海，如果说江湖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那么江海却是那人的真名，他是蓉城江家的后人。对于江海，江湖是很有感情的，他对他有感激也有愧疚。在江湖还没有加入逍遥堂，在他还在流浪的时候，他第一次遇到江海。那时江湖只是一个落难的孤儿，也没啥身手，到处流浪乞讨，有一天他饿得发慌，好不容易从一位大嫂那里要来一个馒头，正要下口，却突然有人飞来一脚，踢飞他手中的馒头，江湖一下子傻了，愤怒地抬眼，看到以一蓝衣少年为首的一帮小混混正在哈哈大笑，少年歪着头撇着嘴穿，一对小眯眼睛笑成了两条缝，江湖愤怒地扑过去，却被众少年一把他推到在地上，为首的少年又邪邪地笑“发火了，发火了，你们看他发火了，你们去给他降降火。”于是便又有人跑到他面前，解起了裤子，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灰衣少年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了正解着裤子的少年，大喝道“你们干什么啊？欺负人家流浪儿。”那少年皮肤幽黑，虽然不高，但看起来结结实实，他一发话，就把大伙镇住了。看众人楞住，那为首的少年心有不甘，“你什么人？管你屁事，你小子让一边去，小爷我不跟你计较” 灰衣少年却瞪了他一眼，铿锵地道“别管我是谁，谁欺负人，我就要管！”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居然有三分威严，四分正气，“你让开，我老子是本县总捕头李刚，你不走，我爸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灰衣少年轻蔑地一笑，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居然轻轻一拽，就把少年拽了过来，“来，来，来，我们单挑……”蓝衣少年没想到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有武功，吓得裆下湿了一片，“不要，你别打我……”哗得哭了出来，其它小混混也哄轰地散了去。后来那少年又给他买了包子，也没留下姓名就走了。

那是江湖第一次遇到江海，那时他虽然不知道他姓江，却对他充满感激，许多年后当江湖再次遇到江海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帮过他的灰衣少年姓江，而且是当地最富有的江家的独子。蓉城江家之富富可敌国，也正是富裕给江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对于江家的覆灭江湖一直觉得心有愧疚，一是，江家之所以被灭，很大程度是因为百乐门当时被逍遥堂挤压得毫无反击之力，于是富可敌国却又非江湖世家的蓉城江家成了其最好的下手对象，再则，他当时已获悉百乐门会对江家下手，可是他一直没有出手相助，因为他觉得那不管他的事，他当时已经习惯拿钱才办事，他甚至还有点私心想一并获得那些财富，直到他看到和百乐门的凶手对战时那双愤怒得发红的双眼，他才认出他来，那时他后悔不已，他立即出手解决了百乐门的人，江海对那个突然出现强助非常感激，当时江湖心中却异常苦涩。在失去了家人的情况下，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其间结拜了兄弟，两人曾滴血为盟“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兄弟”。终于有一天江湖熬不过内心的挣扎告诉江湖他其实是逍遥堂的杀手，人称江湖剑。现实总是残忍的，当真相血淋淋地摆在面前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下来，一言未发。那时江湖分明感觉到他们回不去了，次日两人各奔东西，后来再未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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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怪好

古龙喜欢写废话
但并不冗长

江湖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再会遇到他，他苦笑道，“你是来报仇的……”
江海却没有说话，他只是出手，在江湖还没有看清他怎么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出手，在江湖才说话的时候，他的掌就已经到了江湖的面前，当江湖的话说完的时候，他们已经过了十多招。
江湖没有出剑，因为他并不想杀人，他只是防守，他已经不想死了，特别是没有意义的死。江海攻到哪里，他的剑就挡到哪里，永远是正正好好，刚好挡住，恰巧避开。
江海已不是当年的江海，他的武功早已突飞猛进，当年一个百乐门的新人都可以把他逼进绝境，而如今，公平对战的话，即使江湖也不是那么轻易杀得了他，他掌风霍霍，左突右击，忽而变拳，长驱直入，拳掌交替，变换无穷，攻防之间，江湖分明感觉得到他内力雄厚，应变也迅速，一招落空立即变招，已有高手风范。江湖感慨，想不到短短几年，江海已经变化如此之大，江湖果然逼人成长，他不知道是该为他的变化高兴还是遗憾。但江湖不知道的是，其实江海本身底子不错，在家时由人指点也略学内息，只因为是富家子弟，家中并没有让他潜心习武，只学了几式用作防身，所以和真正武林中人对战才寡不敌众，分别之后，他就拜在“疯拳痴掌”孟相成门下，因为心无旁骛，所以武功反而突飞猛进了。
一转眼已过了三十招，他依然搞不清江海的招式，虽然这些招式都看似熟悉，可到了江海手里却又莫名变得千奇百怪，所以他也只能勉强应付。“疯拳痴掌”在江湖中并无名气，无名到不是因为水平低，而是因为孟相成年轻时因为情伤而成疯癫，个性特立独行，一般不与人交往，他即没财也没势，所以江湖中人也没人关心这个曾经拜过两大名门少林、武当，三大拳派伤拳、老拳、豹拳的疯子，但他居然疯癫中集和各派所学，虽不全面，但他都拿来用之，自己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疯拳痴掌”。痴者无限，疯者无惧，有谁能了解疯疯傻傻，有时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江海不疯，也不傻，但孟相成却把他收作了独门弟子，把他的生平绝技悉数倾授。普通人要遵守规则，疯子却不必，这就是疯子的高明之处，无章可守无际可寻，无牵无绊无拘无束，信手拈来，拈花即佛。世人道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也许世人所谓的疯傻，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到那个境界。

“不是。”江海很声音厚重，却如寒夜里吹起春风。
他的回答让江湖突然很感动，兄弟到底是兄弟，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拍他的背。
“我是来劝你的。”
“怎么？”
“回去吧！”
“什么？”
“我说，你不要再走下去了。”
江湖突然沉默了下来，江海也徒然收了拳脚，两人相对而立，相顾无言。
许久……
江湖突然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什么？”这回轮到江海疑问了。
“我是说，当年……我对不起你。”江湖沉重的说。
“当年……哎……”江海轻叹一口气“过去的就过去吧！”
“但是今天，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啊……？”
“如果今天你是来要我还债，那你动手，我不还手。”江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剑，缓缓地继续道“你要我回头……那我只能说，对不起。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你就该知道，我这个人从不回头。”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不是她对手。”
“她？”
江湖远远望去，只见暮色中几点暗红。
“是她！”
“真的是她？”江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老大真看得起我，连她都亲自出动了。哈哈哈哈……”突然之间，江湖的豪迈好像又回来了，他又不怕死了，如果能和她一战，死又何妨？
“江湖，这世上还有很多事，值得你去做。跟我走，我们是兄弟。”
那一瞬间，天好像亮了，寒风停了，江湖觉得心中一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等我，我如果活着回来，就一定跟你走。”
“你还是要去？”江海诧异地望着江湖。
江湖也看着江海，他一字一句地道：“是，我一定要去。”语速缓慢却果断。他停了停又说“我总觉得，有些东西在召唤我，你不会明白的……我一定是要去的。你要留我，除非……你杀了我……”说完，他再不停留，转身而去。
江海深深地望着江湖背影越走越远，再不发话，如果有些东西必须面对，那么就勇敢地直面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