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前燕统治层中的慕容鲜卑皇室成员，以及汉族士大夫,苻坚采取了优容的政策。太和五年十一月,符坚以梁琛为中书著作郎,又因悦绾的忠诚而加封其子为郎中。十二月十四日,符坚返回长安后,加封前燕末帝慕容玮为新兴侯,邑五千户,慕容评为给事中,皇甫真为奉车都尉,李洪为驸马都尉。皆奉朝请;又以李邦为尚书,封衡为尚书郎，慕容德为张掖大守,平叡为宣威将军,悉罗腾为三署郎等等;其余封署各有不同。而前燕政权中的鲜卑女性,也有进入前秦掖庭,得宠于符坚的。如慕容冲之姐清河公主,即“宠冠后庭”;①而慕容垂妻段氏，也得幸于苻坚,与之同辇游乐于后庭。②在淝水之战前的十余年中,虽然有咸安二年(372)二月，冠军将军慕容垂以慕容评为前燕佞臣，不应玷污前秦圣朝为名，请求苻坚诛杀慕容评。苻坚也因此出慕容评为范阳太守,并将其他前燕诸王出任边郡,但对于慕容鲜卑皇室来说,其受到优容待遇的情况并没有根本改变。

但是,苻坚的优容政策并不能消除前燕宗室的复国心理,许多人都在等待前秦衰落的时机。早在前燕建熙十一年(370)十一月,苻坚进人邺宫之时，前燕郎中令高弼即劝说慕容垂,对“国之旧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结其心，以立覆篑之基,成九仞之功”,慕容垂深以为然,听从了高弼的建议。①可见慕容垂此时即有伺机而起之心，并不甘心顺服。而为前秦所杀的慕容桓之子慕容凤,此时虽只有十余岁,但也阴有复仇之志，努力结交鲜卑、丁零“有气干者”,等待复仇的时机。②东晋孝武帝太元元年(376)十二月,前秦阳平国常侍慕容绍私下与其兄慕容楷谋划，认为前秦因“兵疲于外,民困于内,危亡近矣”,③而叔父慕容垂一定能够恢复燕祚,故此大家应该保存实力以待时机。太元二年,慕容农又劝说慕容垂,应借前秦日以颓靡的时机,结纳英杰，以承天意等等。

慕容鲜卑人大量集中于关中,又多得宠于苻坚，而且不乏心怀叵测之人。这些情况自然使前秦政权中的一些人感到紧张和忧虑。孝武帝宁康元年(373),因出现“其后天鼓鸣,有彗星出于尾箕,长十余丈,名蚩尤旗，经太微，扫东井，自夏及秋冬不灭”④的天象,前秦太史令张猛(一作张盖、孟光)进言于苻坚，以慕容玮父子兄弟为前秦仇敌,但却布列朝廷,贵盛无二,而深感忧虑,请求苻坚诛杀慕容鲜卑中的领袖人物，以消除隐患。但苻坚不以为然，反而加封慕容玮为尚书,慕容垂为京兆尹,慕容冲为平阳太守，以显示信任和优容。前秦阳平公苻融又上书,建议苻坚重视天象变化所带来的预兆，苻坚仍以“视夷狄为赤子”,应该修德禳灾为由加以拒绝。⑤宁康二年十二月,有人闯入前秦明光殿大呼“甲申乙西,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⑥前秦秘书监朱彤、秘书侍郎赵整以此上书，请求诛杀鲜卑,苻坚仍然不听。到了宁康三年七月，虽然王猛临终建议对鲜卑、西羌渐除之，以安稳社稷,也仍然不见苻坚有所行动。

就这样,虽然慕容鲜卑一直酝酿复国之事,而且前秦内部请求诛杀鲜卑之声不断,但一方面此时的前秦政权较为稳固,在强大的政治、军事力量威慑下,慕容鲜卑不敢有所行动;另一方面苻坚为了稳定内部政治、民族关系,“混六合为一家”,借助鲜卑等力量统一全国,也不想对慕容鲜卑采取极端手段，双方就此维持了一个稳定合作的局面。在这段时期,慕容鲜卑凭借其军事才能,对前秦的军事行动发挥了很大作用。太元三年(378)二月,苻坚出兵进攻东晋襄阳(今湖北宜城市),慕容玮、慕容垂等均随军出征,慕容垂更与扬武将军姚苌率兵五万出南乡(今河南淅川县西南),并在四月攻陷南阳(今河南南阳市),俘虏太守郑裔,与苻丕会师襄阳。太元四年二月,又有前秦将军慕容越攻拔顺阳(今河南淅川县南)，俘虏太守丁穆。总之,慕容鲜卑在前秦对外进行的军事征伐中发挥了很大的积极作用,正如史书所说,“所在征伐,皆有大功”。

2.淝水之战及慕容鲜卑的复起
太元八年(383)五月,为夺回被前秦占领的重镇襄阳，东晋桓冲率众十万进攻襄阳。六月，符坚遣征南将军巨鹿公苻觀、冠军将军慕容垂等率步骑五万救援襄阳，充州刺史张崇救援武当(今湖北丹江口市西北),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援涪城(今四川绵阳市东涪江东岸)。苻叡屯兵新野(今河南新野县),慕容垂屯兵邓城(今湖北襄阳市东北),桓冲退守沔水(今汉水)之南七月,张崇被东晋击败于武当，东晋掠二千户而回。苻叡以慕容垂为前锋，进逼沔水,慕容垂以计惊退桓冲。张蚝兵出斜谷(今陕西眉县西南),东晋杨亮自涪城退兵。桓冲于是以桓石民为襄阳太守,戍守夏口(今湖北武汉市武昌城区蛇山),自为江州刺史。东晋的这次北上虽无显著战绩,却给了苻坚南伐的借口。长久以来,前秦内部即因南伐灭晋之事争议极大,军政官员多主张不可伐晋,与苻坚意见相左,但双方均无法说服对方。到了七月,苻坚终于大排众议，下诏大举南下,民户每十丁出一兵;良家子二十以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准备南下统一全国。

八月二日,苻坚遣阳平公苻融率张蚝、慕容垂、慕容玮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以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八日,兵发长安。九月初,苻融会合汝、颍地方驻军，兵进颍上(今安徽颍上县)，率领主力直扑淮南;并分兵慕容垂、慕容玮西出江夏(今湖北云梦县)。十月，慕容垂攻拔郧城(今湖北安陆市),斩晋将王太丘,与慕容玮会师后,进兵漳口(今湖北当阳)。十一月，苻坚主力在淝水(今安徽北部北淝河)被晋军击败,几乎全军覆没,狼狈奔回淮北。此时慕容垂因并未直接参与淝水之战,故所部三万人没有受到损失，这给了慕容氏成员复国的希望。早在战前,慕容垂的侄子慕容楷、慕容绍即劝说慕容垂,“建中兴之业，在此行也”,慕容垂也深表同意。因此，当苻坚战败后率千余骑奔赴慕容垂时,慕容宝马上劝说慕容垂杀苻坚,借此时机恢复燕祚,奋威将军慕容德、冠军行参军赵秋等亲党也劝说慕容垂杀苻坚，但均被慕容垂以报苻坚之德为由加以拒绝,并将兵权交予苻坚。另一面,屯兵郧城的慕容玮得知苻坚兵败后，弃众逃走,到达荥阳(今河南郑州市西北古荥镇);此时慕容德因劝说慕容垂起兵不成,转而劝说慕容玮恢复燕祚,但慕容玮也拒绝了这一建议。

慕容农见慕容垂不愿杀苻坚，又劝说慕容垂返回关东，借此恢复燕祚慕容垂也深知再入关中的话,必难返回关东;因此在军队到达渑池后,即自请前往关东镇抚戎狄,并拜谒陵庙。苻坚见慕容垂轻易交出兵权，拥戴自己，以为其必无二心,于是答应了这一要求。但尚书左仆射权翼却看到慕容垂的野心,劝说苻坚不要放慕容垂返回关东,否则便无法控制其复起,关东必然叛乱。苻坚以不能食言为由，拒绝了权翼的建议,反而遣将军李蛮、闵亮、尹国率众三千护送慕容垂返邺(今河北临漳县西南邺镇)。权翼不甘心慕容垂轻易离去，秘密派遣壮士埋伏于黄河桥南;慕容垂也对苻坚等人的态度颇有疑虑,于是转自凉马台(今河南偃师市北黄河南岸)造草筏渡河,派典军程同穿自己的衣服,骑自己的马,与仆人自桥过河,由此逃过权翼所设伏兵。

十二月,慕容垂到达安阳(今河南安阳市西南),派遣参军田山致书镇守邺城的长乐公苻不。苻不虽然怀疑慕容垂想借机叛乱,但仍亲自迎接慕容垂。参军赵秋劝慕容垂杀苻不,据邺城起兵,慕容垂不从;而另一面,苻丕也想袭击慕容垂,但被其侍郎姜让劝止，于是将慕容垂安顿于邺西。慕容垂立即与前燕旧臣密谋恢复燕柞。此时恰逢居于新安的丁零翟斌起兵叛秦,攻豫州牧、平原公苻晖于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北汉魏故城);慕容凤及前燕旧臣子弟王腾、段延等听说翟斌起兵,也各率部曲投奔翟斌。慕容凤更击斩苻晖将毛当,并进兵攻克凌云台戍(今河南洛阳市汉魏故城中部偏西),获得甲仗万余;苻坚见状急忙诏慕容垂率兵讨伐。石越劝说苻丕不要交给慕容垂兵权,但苻丕想借此机会使慕容垂与丁零两败俱伤，于是交给慕容垂老弱士兵二千人，以及残破的兵器铠甲;又派遣广武将军苻飞龙率领氏族骑兵一千人，名为慕容垂的副手,实则监视慕容垂。慕容垂又请求进入邺城拜谒慕容氏陵庙,但苻丕怕慕容垂借机为乱,不许其进城;慕容垂换装潜入邺城,杀死不许其拜庙的亭吏,烧亭而去。

慕容垂到达安阳汤池(今河南安阳市郊)后，旧臣闵亮、李毗从邺城赶来会合,慕容垂由此了解到苻丕与苻飞龙的密谋，于是以此激怒部众;并借口士卒太少,在河内(今河南沁阳市)招募士兵,旬日之间,部众即达八千人。平原公苻晖遣使要求慕容垂迅速进兵,慕容垂趁机劝说苻飞龙趁夜进兵,以攻其不备,苻飞龙不知就里，听从了慕容垂之策。二十七日夜,慕容垂遣世子慕容宝率兵在前,慕容隆率兵跟随自己,而命令氐兵五人为伍进兵。慕容垂与慕容宝事先约定，以鼓声为号,前后夹击氐兵,尽杀之。此后,慕容垂将手下参佐家在关中的遣回,又上书苻坚说明诛杀苻飞龙的缘故。二十八日,慕容垂军渡过黄河,焚烧桥梁,招募士卒,使部队达到三万人;留可足浑谭在河内沙城(今河南沁阳市东北)召集士兵,自己哲师后兵进洛阳;另一方面,又派遣田山潜回邺城,告知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等起兵响应。二十九日,慕容农等逃往列人(今河北肥乡县东北),准备起兵响应慕容垂。

太元九年正月一日,投奔于翟斌的慕容凤、王腾、段延等均劝说翟斌奉慕容垂为盟主,翟斌从之。但此时慕容垂想袭据洛阳,要对前秦表示忠诚,以麻痹苻晖;同时,慕容垂也对翟斌有所怀疑,于是拒绝了翟斌奉自己为盟主的请求。二日,慕容垂兵到洛阳,此时苻晖已得知慕容垂袭杀苻飞龙的消息，闭门据守。翟斌又派遣长史郭通游说慕容垂,慕容垂虽仍有疑虑,但在郭通的劝说下还是同意了其请求。翟斌于是率众与慕容垂会师洛阳，又劝说慕容垂称帝,但被慕容垂以慕容玮尚在,应为国家正统为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