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杰图亚大将的决断 / 再现影像》
大战存在诸多谜团。
即便补充说 “实在是太多了”，也并不为过吧。
特别是涉及到东部，当时的资料大半都已散失，战后相关人员的证言也含糊不清且差异很大。
然而来自过去意想不到的时间胶囊有时也会为古老的 “谜团” 给出意想不到的答案。
这次的情况就是如此，它是从原帝国高级外务官僚的金库中冒出来的。
要是没有受外务官僚的遗族委托进行资料整理的伦迪尼姆大学研究小组发现这份备忘录，它肯定就会被历史埋没了。
没错这次我们要向全世界首次公布的，是杰图亚将军留给一位关系亲密的外务官僚的亲笔备忘录。
实际上，这份备忘录的存在本身，在已知信息中是有过记载的。
有一年，在新年会的宴席上，外务官僚和杰图亚将军亲切交谈，据说将军在餐巾上随手写了个备忘录然后递给了对方。正因为如此，在研究者们当中，这件事从以往起就作为事实关系中的一项而被大家知晓了。
只是以往人们关注的主要是杰图亚大将和外务省参事官在众目睽睽的新年宴会上进行社交寒暄这层关系本身的意义，而由于备忘录未被发现，其内容本身在以往的研究中完全没有受到重视。
某位泰斗曾说：“我一直以为顶多就是新年寒暄的程度罢了。”
那么，被发现的备忘录上写了什么呢？
是应时的问候？简单的业务联络？还是无关紧要的交流？
都不是。
上面所写的内容，在当时的人看来也就是 “故作高深的措辞” 之类的普通词汇罢了，但对于了解历史的现代研究者而言，却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语句。考虑到这一发现的重要性，对其真伪的判定必须慎重。因此伦迪尼姆大学当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仅对笔迹，甚至对所使用的餐巾纸以及墨水等全都进行了彻查，还寻求了联合王国情报部的协助，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无法否定其为真品的可能性。至少没有找到伪造的证据”。
那么，请诸位看一下吧。
上面写着：“黎明将至，然而，拂晓亦随。”
在新年的场合下，将军开玩笑写下的这类话语，当时的人大概会一笑置之吧。
或许这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深意的备忘录。
那么曾经的那位高级外务官僚为什么要把它郑重地保存起来呢？
如今的专家们或许知道能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所在。
其一，是在帝都举行新年宴会的时间，恰好是联邦军发起战略攻势 “黎明” 前夕这一事实。
还有一点，那就是迎击联邦军的帝国军迎击作战，其俗称正是 “拂晓”。
当然，“黎明” 和 “拂晓” 之间奇妙的关联性此前也是为人所知的。
针对联邦军的战略攻势 “黎明” 计划，帝国军因遭到突袭而陷入极大混乱，为了重振帝国军，杰图亚将军紧急拟定的防卫计划就是 “拂晓”。
不管双方是否对其进行了保密，这确实是一种奇妙的联系，人们也曾姑且认为这只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偶然情况。
但是，存在着作为应对 “黎明” 计划而准备的 “拂晓”。

在联邦军战略攻势 “黎明” 即将来临之际，如果是帝国的杰图亚将军本人在备忘录上写下这些内容，并向负责外交的高官承诺 “不用担心” 的话，那又会怎样呢？
历史之议。我们已经通过再现视频（VTR）准备好了那个瞬间。在那时，历史是如何被决定的呢？请观看基于最新学说制作的视频。
再现影像 —— 统一历 1928 年 1 月 2 日
参谋本部的内廷，曾经震撼世界的 “帝国军参谋本部” 的核心地带。
君临战务参谋次长室中的汉斯・冯・杰图亚大将，在新年伊始的这一天，以一种仿佛在询问晚餐菜单般的轻松姿态，向为了 “东部防线重新构筑” 事宜而被召集来的参谋们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联邦军会理所当然来的。问题是，那会是什么时候。”
光听这话尾的语气像是疑问句。
但唯有说出这话的本人，环顾着室内，甚至还露出一副 “为什么你们理解不了呢” 这样困惑的神情。
“明白吗？” 杰图亚大将站起身来。
“联邦军的兵站状况存在相当多的推测成分。但是，综合考虑整体形势，我认为他们唯有发动冬季攻势这一种可能的选择。那帮家伙，要来了。”
“有可能，但是和百分之百确定还是有区别的。”
传来反驳的声音。
“为什么能如此确信呢？”
面对如此发问的部下，杰图亚将军仿佛在叹息他怎么这么不开窍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在那帮家伙的眼皮底下，我军已经从东部大规模地调动了物资和人员转用于义鲁朵雅方面，好了这是很简单的计算。”
一边说着马上又要进入新的艰难时期，杰图亚大将继续说道：
“…… 在艰难时期之前，也就是现在，唯有我军露出破绽的这个瞬间，联邦的那帮家伙才能利用这个绝佳机会。如果他们有孤注一掷进行赌博的胆量，那就只有这个时机了。所以我才悄悄在背后推了他们一把呀。”
说着他取出雪茄，悠闲地抽了一口，让烟雾缭绕着，同时他的话语也在参谋本部的深处弥漫开来。
“因为现在这个瞬间是最危险的时刻，所以敌人会来的。是我让他们来的。”
参谋们一个个都表情僵硬。
对此，唯有杰图亚将军一人带着满满的孩子气，仿佛什么都不怕似的，轻飘飘地说道：“话虽如此，还是会有不安。说白了，这是与时间的竞赛。现在不让他们来的话可就麻烦了。如果不能利用打击我方薄弱环节的这个好机会把他们钓过来，联邦军到春季就会整顿好必胜的态势，凭借物资数量来冲破我方的防线也说不定。”
“不让他们来的话，可就中了他们的计了”，对于他这般叫嚷的样子，同席者当时是怎么想的并没有记载。但是，后世，当被问及这一天的事情时，雷鲁根大佐（当时）只说了一句 “不愧是被称作世界之敌的人啊”，然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就这样，杰图亚将军在现场抛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那么，关键的防卫计划必须要严格保密。目前拟定好的计划相当注重奇袭性，如果我方的准备情况被对方察觉，那可就糟透了。”——
那就是对计划进行彻底的保密。
针对重视战略奇袭性的敌人的攻势，要以奇袭的方式进行 “战略反击”。正因为要瞄准反击的时机，所以 “严阵以待” 的意图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暴露。“这个冬天是转折点。诸位，本来哪怕一天都是至关重要的。可不能悠闲地卸下肩上的担子。但是话虽如此，因为接下来会很艰难，所以今天就暂且享受一下新年的氛围吧。” 马上就要忙起来了，说着，杰图亚将军给参谋本部的军官们放了一个小假。
在以往的研究中，批准新年休假这件事，一直被当作是证明杰图亚将军认为 “黎明” 是出乎意料之事这一假说的旁证。也就是认为这是新年的疏忽，是误判联邦军不会行动的依据。但是…… 如今有一种异说突然受到了 “重点关注”，即认为这是因为他准确地预判了 “黎明” 的发动时期，所以才有这份从容。
然后，杰图亚将军说道：
“只要有我在，帝国首先就不会输。我要再一次让共产主义者们知道，超越意识形态的现实是存在的。”
统一历 1928 年 1 月 2 日 参谋本部
潜藏在帝国军参谋本部深处的杰图亚将军的内心想法，大概是全世界都想知晓却又难以得知的吧。就是那种 “汉斯・冯・杰图亚的心思究竟在哪，全世界都想知道却又无从得知” 的情况。
然而，全世界都想了解的那颗内心，却被仅仅一个烦恼所支配着。杰图亚大将在与即将被再次派往东部的沙罗曼达战斗群指挥官会面的场合中，直率地吐露了心声。
“理所当然的，联邦军会来的。问题是，那会是什么时候。” 直率的杰图亚大将的话语中，蕴含着苦涩的意味。这表明决定此事的主导权掌握在联邦手中，残酷地体现出了帝国所处的劣势。
雷鲁根大佐、乌卡大佐以及谭雅，就算不情愿，也得解读出其中的含义，然后不情愿地接受这并不美妙的现状。
不存在抱有希望的推测。
每个人都只能带着强忍头痛的表情，以各自的方式发出无声的呻吟，形势就是如此。
乌卡大佐仰望天空。他天性善良，仰望天空的程度都仿佛是在寻求救赎。
雷鲁根大佐按住了自己的肠胃。因为他已经对面对现实这件事了解得透彻至极。而谭雅则闭上眼睛，低下头。心里想着，真讨厌啊。
在这个瞬间，三人无需彼此对视，就已经明白彼此是共同承受着这份苦恼现实的伙伴。若非如此，面对接下来杰图亚大将说出的话语，他们恐怕单凭自己一人是无法承受得住的。
“联邦军的兵站状况存在相当多的推测成分。但是，综合考虑整体形势，冬季攻势的可能性大概…… 或许是可以排除掉的。很可能是这样。”
杰图亚是兵站方面的专家。
刚从前线归来，在那里曾与联邦军在第一线交过手。
杰图亚他居然会在 “存在诸多推测” 的情况下，说出 “大概可以” 这样的话，还在末尾加上 “很可能是这样” 之类的词汇！
就因为所处的立场，在担任听众的三人中最为资深的雷鲁根大佐不禁反问了回去。
“即便可能性极低，但和完全为零还是有区别的。”

“确实如此啊。” 杰图亚大将微微一笑，随即伸手去拿一直放在桌上的雪茄盒。然而，就在要拿出雪茄的时候，似乎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杰图亚大将又轻轻地放下了雪茄。
“阁下！”
杰图亚一边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一边带着少见的犹疑神情，说出了对现状的看法。
“在那帮家伙眼皮底下，我们已经大规模地调动了物资转用于伊尔多阿方面。简单来算…… 如果联邦军有冬季攻势的构想，在我们行动的瞬间他们就应该被吸引过来了。”
杰图亚大将最后总结道：
“又或者，他们心底里或许也有孤注一掷进行赌博的胆量…… 但在义鲁朵雅我赢了。他们很谨慎。在确保有胜算之前，他们会悄悄收脚的。”
应该说是不由自主地吧，谭雅目不转睛地盯着杰图亚大将的脸。
“就现在这个瞬间而言，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是，艰难时期过后的春天或者夏天将会很严酷。” 他口中所说的观点，姑且还算合理。这是结合了理性、依据和常识的分析。
然而，雷鲁根大佐和乌加大佐也都保持着沉默。
这有点不对劲啊。
“话虽如此，还是会有不安。说白了，这是与时间的竞赛。现在要是让他们过来可就麻烦了。我们也没办法保证敌人不会利用打击我们薄弱环节的好机会而有所行动。如果联邦军能给我们时间拖到夏天，我方的防线也能够充分加固……”
不，在这时谭雅故意把那可怕的想象暂且搁置在了脑海里。
别人说话，得听到最后才行。
“好了，关键的防卫计划必须要彻底制定出来。提古雷查夫中佐应该是知道的，我在东部任职的时候所拟定的计划，不过是类似于备忘录程度的梗概罢了。要是被对方察觉到我方的准备情况，那可就糟透了。”
“原来如此。” 谭雅明白了。
杰图亚大将在东部任职期间，在作战指导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也制定了一些计划。谭雅自己也参与过其中一些。所以她是知道的…… 杰图亚阁下当时的身份也是视察官。与其说是正式的计划，倒不如说都是处于研究阶段的东西。
是想在那种粗糙的状况被敌人察觉之前，做好准备的意思吗？
“艰难时期过后将会是转折点吧。诸位，唯有现在还能勉强卸下肩上的担子。话虽如此，接下来可就艰难了。好歹也享受一下新年的氛围吧。”
“明白了。” 谭雅应道，等着下文，可实在忍不住对方没有提及 “具体要怎么做” 这一点，终于率先开了口。
“…… 这可是关乎帝国命运的战斗，就只是这样吗？”
“哎呀。” 杰图亚大将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只要有我在，帝国首先就不会输。我要再一次让共产主义者们知道，存在着超越意识形态的现实。”
只说了这些，上司就露出了些许疲惫的神情。在参谋军官们看来，在那一瞬间，这几乎就意味着当场要散场了，这是不言而喻的。
只是，向来干脆利落的上司这次却莫名地说话不利索，这本身也是一种很强烈的体验。

三人不禁都默默不语，一起退出了房间，相伴着在参谋本部的走廊里默默走着。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接下来就是各自三三两两地解散的流程了。
谭雅正想着赶紧从参谋本部离开，今天早点处理完剩余的工作，然后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
原本渐渐趋于解散的氛围，被雷鲁根大佐给搅动了起来。
“提古雷查夫中佐，来根雪茄怎么样？义鲁朵雅有很不错的特产呢。”
在饮酒聚会之后，那种仿佛在说二次聚会也一起去呗的坦率态度。作为社交邀请来说，算是标准话术了吧。
话虽如此，竟然邀请未成年人抽雪茄！
说白了这可是犯罪行为。一向善良的雷鲁根大佐，难道是经历太多战争，连这种常识都忘了吗？
不管怎么说…… 谭雅刚要开口对这种邀请方式提出批评，却注意到旁边乌卡大佐有了动作，于是便闭上了嘴。
中佐拒绝大佐的邀请会很尴尬，但要是同级别 的人能帮着解围，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谭雅对乌卡大佐的这份关照心怀感激。
真是个关照他人的高手啊。
“雷鲁根大佐阁下，请考虑一下对方呀。这可是提古雷查夫中佐呢。”
“是啊是啊。” 谭雅在心里默默赞同乌卡大佐的话。也许是有什么缘由吧，但不管怎么说，考虑到自己的实际身体年龄，这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像提古雷查夫中佐这样的航空魔导师官，吸烟对肺部负担很大。要是在空中执行任务时出了什么岔子，那可真的……”
“是这样吗？只是抽一口而已啦。啊，哦，是觉得二手烟难闻吗？”
雷鲁根大佐和乌卡大佐都很优秀，在某种意义上富有进取精神，作为组织成员也好，作为个人也罢，相比时代的传统都有相当程度的自由，可他们此刻的对话却实在是太离谱了。
肯定是因为他们不像谭雅那样有着丰富多样的经历吧。
由于不明白这一点，谭雅只好不情愿地插话道：
“很抱歉，两位长官。首先，下官我还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吸烟，这是法律所禁止的行为，军法对此也不会免责的。”
未成年人不许饮酒吸烟。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毫无争议可言。
然而，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连能凭借自身能力自由出入参谋本部深处的参谋们，像这样担任杰图亚大将辅佐工作的两名高级军人，此刻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僵住了，甚至连立刻调整表情都做不好，搞砸了。
要是直白地描述的话，大概雷鲁根大佐是惊愕的表情，乌卡大佐则是愕然的表情吧。
他们似乎意识到了在这个狭窄的世界里，有限的人际交往让常识都变得扭曲了，不管怎么说，谭雅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里稍稍带着一丝无奈的想法。要是现在把他们的表情拍下来，作为搞笑照片肯定能把别人逗得哈哈大笑，那可真是相当夸张的表情啊。
“那位中佐，您…… 是这样啊…… 中佐，您确实是中佐来着……”
似乎重启了思路的雷鲁根大佐好像想说 “原来是未成年人啊”，但又像忌惮着什么似的，只是小声嘀咕着。
“中佐” 这个词可并不意味着未成年人呀。
大概是成天只和军人打交道，不知不觉就光凭军衔来判断一切了吧。
“是的，要是下官我吸烟了的话，咱们三人是不是都得受到谴责处分啊？”

未成年人饮酒吸烟乃是不容忽视的问题，它不仅会对自身的身心健康成长形成阻碍，甚至还可能给整个社会带来损害。当然，若是让谭雅来说的话，在她看来，战争所造成的实际危害可要严重得多了。
“抱歉啊，提古雷查夫中佐。以前咱们一同学习的时候倒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最近您呀，靠谱得有些过头了，感觉您的背影都显得格外高大了呢，所以就，那个……”
“多谢您的夸奖呀，乌卡大佐阁下。不过，下官的身高其实一直都没怎么见长呢。”
就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即将笼罩全场之际，雷鲁根大佐作为作战参谋，似乎极为机敏地完成了精神层面的重新调整，旋即摆出一副刻不容缓、急需改变当下局面的态度，开口说道：
“…… 啊，那么，中佐。来喝点茶怎么样呢？”
如此一来，谭雅也欣然应许了。
那种纯粹为了消遣娱乐的二次聚会也就罢了，但在实务者层面展开的沟通交流，那可着实是益处多多。而且，谭雅也并不想轻视这种有益的协作，不然最后落得在前级孤立无援的境地可就不妙了。
就这样，雷卢根大佐驾轻就熟地在参谋本部选定了一间屋子，乌卡大佐则理所当然地安排勤务兵去准备在当下这个时节显得极为珍贵的茶点 —— 要知道，这可是唯有在中央后方部门里人脉广泛的组织精英才能够行使的特权呀 —— 一直身处外勤的谭雅见状，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羡慕之情，眨眼间，一个颇具氛围的茶席空间便布置妥当了。
而此时正身处现场的谭雅，即便在这样的时刻，她那敏锐的嗅觉依旧察觉到了一个事实。参谋本部那向来被传得糟糕透顶的食堂口碑，至少就眼前的这茶和茶点而言，似乎并不适用呢。
“可以开始了吧？” 雷鲁根大佐似乎到这时才留意到谭雅的表情。“这茶叶很不错吧？可是特意让有经验的勤务兵去准备的呢。其实弄成咖啡也行的，不过偶尔也想用用义鲁朵雅的特产之外的东西嘛。”
“咦？” 谭雅不禁抬起了头。
“不好意思啊，这不是缴获来的东西吧？”
“没错，这是通过正规途径采购的私人物品哦。嗯，在乌卡大佐面前也得说清楚，战时任务的要求可是相当严格的。对于战场缴获物资的私下交易管控得极为严厉，这对咱们整个组织来说是件好事。所以说，这东西是我自己买的。”
“私人物品？” 谭雅带着些许疑惑的神情，轻轻抿了一口红茶。
嗯，这红茶的滋味真的是极为醇厚，无论是那馥郁的香气，还是独特的味道，都仿佛是来自那个丰富多彩的世界的馈赠呀。
作为并非专业品鉴人士的谭雅来说，她也就只能大致判断出这是 “好东西” 罢了，但就算是她这样外行的舌头，也能够一下子就分辨出眼前的这杯红茶和那种如同泥水一般难以下咽的东西，或者是那种徒有红茶模样但味道却糟糕至极的饮品是截然不同的，只需尝上一口便能立刻明了。
在这全面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在这个并非茶叶产地的帝国，究竟是如何弄到这种好东西的呢？
“就是昨天刚举行的宫中新年会呀。是从那些官僚的夫人那里买来的她们会后剩余的物品啦。”
“这可真是只有内勤人员才能碰上的缘分呀。不过，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东西呢。”
谭雅被派到了最前线，此刻她的心里由衷地羡慕着那些后方勤务人员，同时也适当地附和着说道：
“中佐，您是不是对兵站方面感兴趣呀？不过说起来呀，说白了，这些东西就是各国驻帝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们小心翼翼地用外交行囊带进来的呢。”
“虽说有点对不住雷鲁根大佐，中佐，咱们就好好享用吧，怎么样？”
诚如乌卡大佐所言，这茶确实是非常美味。
真正上好的红茶呀。

茶杯很精致，香气浓郁，含在嘴里时能感觉到那种涩味和滋味的平衡堪称卓越。
这是用替代品绝对无法呈现出来的那种有深度的味道。
尽情享受了这无比优雅的下午茶时光，连搭配的茶点都吃得津津有味，就在这时，谭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视线投向了雷鲁根大佐。
“那么，您的正事是！”
“…… 啊，原来你是打算谈事情的啊。”
“因为是被邀请来喝茶的，所以出于礼仪会品尝一下茶，但也仅此而已了。”
被乌卡大佐投来了 “就是因为你邀请的方式太蹩脚了” 这样的视线，雷鲁根大佐一边垂着肩膀，一边切入了正题。
“是关于杰图亚阁下的事情。”
“关于阁下！我们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谈论吗？”
面对表情变得暧昧、摆出防备姿态的谭雅，雷鲁根仿佛在说 “没什么可心虚的” 似的摆了摆手。
“只是为了支持杰图亚阁下而已。别误会了。”
“提古雷查夫列恰夫中佐，我自己也有求于你。想和你稍微聊一聊。”
“连乌卡大佐阁下也这样？明白了。请您说吧。”
嗯，雷鲁根大佐抱起双臂，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在斟酌用词。
“…… 很难用言语表述，现在的杰图亚阁下，怎么说呢。让人感觉不到害怕了。不是说那个事实不可怕，而是这种情况本身，很可怕。谭雅一旦领会到其中的意思，立刻就看向了雷鲁根。
他的眼神，乍一看是正常的。极其认真，而且神志清醒。

赞美楼主！

“这有可能吗？咱们的大参谋次长阁下，就在前些日子的义鲁朵雅，那可真是亲身前往、实地视察、大获全胜啊。我记得事情就是这样的呀。”
“我也在前线上目睹了那位大人的到来。获胜之时，那令人脊梁骨发凉的威严英姿，怎么可能忘怀得了呢。然而即便如此，如今的阁下却让人感觉不到那种令人畏惧的气场了呀。”
“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吗？”
嗯，雷鲁根大佐一字一顿，带着十足的肯定说出了这番话。
“就东部的情况而言，明显不一样了。阁下变得‘寻常’了。”
就连乌卡大佐似乎也认同了雷鲁根的这一言论呢。要知道，平日里他可是不怎么会对他人说出带有批评意味话语的人呀。
“不好意思啊，乌卡大佐阁下。那具体是怎样一种情况呢？”
“在站到杰图亚阁下面前的时候，原本…… 应该会自然而然地由于人类那种本能的敬畏，而使得脊梁骨都下意识地挺直了。暂且不论像您这样具有特殊精神特质的人，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是不可能不感到紧张的。而那种令人害怕的感觉，在如今的阁下身上，怎么说呢，变得很淡薄了……”
雷鲁根大佐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身体前倾，继续说道：
“说得夸张一点，那种超凡的气质感受不到了。就是那种让阁下之所以成为阁下的东西。那种只能用某种‘可怕’来形容的特质，是不是在某个地方消失不见了呢？”
感受到雷鲁根大佐的这份担忧，谭雅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他们之间的这番交谈。
细细思量起来，就杰图亚大将针对东部事宜所阐述的诸多见解而言，说不定还真缺失了那种类似气场的韵味。谭雅不禁歪着头，陷入了沉思。
“确实啊，如果说那种过于干脆果决的感觉仿佛在某些地方有所淡化消逝的话，或许确实如此吧…… 不过，人会有迟疑犹豫的情况，这也是人之常情呀，不是吗？”
嗯，谭雅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对于杰图亚这位军人，平日里有较多机会能与他近距离接触相处的这两人，对他各方面的情况，不论是优点长处，还是存在的不足，都颇为了解。而且要是说自己也略微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话……
“…… 也不能就斩钉截铁地断言完全没必要为此担心呀。”

“中佐，原来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呀。”
“没错。乌卡大佐阁下，您看呢？杰图亚阁下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存在什么不太妙的地方呢……”
“他很疲惫，这应该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吧。昨天好像就是因为宫中新年会之类的活动，就已经显得相当疲惫了。”
“乌卡大佐，果真是这样的吗？”
“是的呀。在他返回的时候，阁下的脸色就已经相当……”
然而，乌卡大佐的这番话，却只是让谭雅心中的疑虑越发浓重了。
“不好意思啊。我能否确认一点事情呢？”
被乌卡用眼神询问 “怎么了” 的谭雅，满心皆是疑惑。
“那个宫中新年会之类的活动，真的是会让人如此疲惫不堪的聚会吗？”
不巧的是，谭雅与这类活动无缘。
军队和宫廷之间的紧密联系，在这方面，谭雅总觉得自己很不擅长。在这种时候，谭雅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在职业道路上未能涉足的某种主流领域的差距。在这一点上，乌卡大佐不管怎么说，都是那种 “踏实稳健的职业军人”。作为内勤精英，他对这类活动也相当精通。
所以，可以这么说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谭雅那看似悠闲的提问，乌卡大佐在考虑了如何才能传达真实情况之后，适当地整理出了恰当的解释语句。
“啊，中佐。肯定会让人深感疲惫的。”
先说出结论，然后对于细节也毫无遗漏。可以说，乌卡大佐以堪称解释时的模范步骤，细致地说道。
“那种活动，怎么说都会让人很累。虽说肩膀会酸痛之类的，但那种冷暖差异比前线和后方的温差还要大。就算心里明白，也还是会觉得难受的吧。”
在客观陈述之后，乌卡大佐补充的是他个人的看法。
“这只是我的主观想法…… 从在杰图亚阁下身边侍奉的经验来说，我觉得指挥一场大会战的时候，可能反而要轻松得多，不是吗？”
乌卡大佐带着一脸无奈的表情叹息着，还补充说道：“本来啊，这应该说是件荒唐的事儿吧。兼任作战参谋次长和战务参谋次长的职务，实质上甚至可以说是参谋总长了。一个人承担三份工作，而且还在义鲁朵雅方面亲临前线督战。新年的时候又要作为军队的代表与各方进行交涉。这工作量，对人来说也太夸张了吧。”
谭雅听着乌卡的抱怨，不禁露出苦笑。
这是一个现场管理职位凭借自身能力暂时掩盖组织缺陷的例子。当有能力范围很广的管理职位人员存在时，仅仅因为他们有能力做到，不合理的工作安排就会变成常态。…… 不管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类人明明知道自己 “应该休息”，却没办法休息。
那么接下来的情况就很简单了。人要是一直不休息，迟早会出问题的。就算是经过严格品质检验的人，也不会例外。
承担大量工作的能干管理职位人员一旦倒下，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不管怎么说，谭雅皱着眉头，随口抱怨道：

“可不能搞错优先级啊。杰图亚阁下只有一个人。既然如此，他应该投入精力的地方，应该是作为管理职位的职责，就算再怎么能干，也不应该作为执行者把所有事情都一肩挑啊，不是吗？”
本以为自己只是说了些平常道理的谭雅，看到雷鲁根大佐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心里不禁纳闷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然而下一刻，就已经沦落到嘴角都扭曲的地步了。
“啊，原来如此。提古雷查夫中佐，你实在是太优秀了，以至于都没在参谋本部做过作战参谋的工作啊。”
这可是来自有着内部精英派头、在参谋本部任职的雷尔根大佐的发言啊！
他那看似随意自然的口吻，虽说微妙，但还是顺利地、一点点地刺激着谭雅的神经。当然谭雅早就知道说话的人本身可能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因为雷鲁根大佐处于军队主流、组织核心的地位，也就是所谓的 “有着辉煌经历”，所以这些话对他来说是自然而然就说出来的，而谭雅虽然走的不是 “最主流的道路”，但也能察觉到这一点。
即便不情愿，也还是能感觉到。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天花板似的墙壁存在啊
雷鲁根大佐和乌卡大佐，就连联队队长的职位都只是 “形式上” 的，之后就盘踞在关键要职上。准确地说，他们也会时不时地出去，但那是优秀的人去把握现场感觉的努力，他们的 “籍贯” 是中央的中央的中央。
毕竟，成长背景不同。
像和乌卡大佐是军校同期，本以为会成为晋升竞争的激烈对手，还特意选择了一种能巧妙避开竞争舞台的职业道路，没想到会是这样，真让人佩服。
不，就谭雅自己来说，她也并没有那种难以理解的要为帝国献身的想法。对于打算跳槽离开的职场的职业发展过于患得患失，也很难说有什么好处。只是，谭雅自认为是一个善良、平和、自由的文明人。当然，对于帝国军的人事评价，也就是对自己市场价值的评价，她还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忽视。可以说市场对她的信任让谭雅感到纠结。
不过，这也不是永远的事情。
当意识回到现实的对话中时，正好雷鲁根大佐开始向谭雅揭示她所不知道的 “内幕”。
“帝国军参谋本部历来奉行极端的少数精锐主义。参谋本部的名声虽大，但与这名声成反比的是，参谋本部的作战参谋人员很少。”
“嗯，所以…… 是存在人员疲惫和极限之类的情况吧。”
她觉得自己能理解，但还没等说出这句话。
总感觉在这里又搞错了什么。谭雅从雷鲁根大佐的脸色中察觉到了这一点。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中佐。”
“不是那样的” 特意说了两遍。谭雅明白自己似乎真的是严重误解了，于是闭上嘴，等待对方解释。

“我们军队的作战参谋，原本就连管理人员是否必须是管理人员都不一定。这是因为作战参谋人员实在是太少了。像参谋次长这样的职位，首先作为执行者要有能力，能顺便兼顾管理就行，这是内部的标准。”
“啊？那作战计划的准备怎么办……？”
“关键在于，这是应该怎么做的问题，计划之类的，只要有个大致框架就行。像铁路运行时刻表那样的具体实务才会详细商讨。但根本上来说，实际上是很粗糙的。”“大佐阁下，这…… 那个，计划这种东西，严格来说在战场上很多时候会徒劳无功，但正因为如此，一个像样的基础方案不是一直都有必要的吗？”
被眼神催促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谭雅一边惊讶这就像军官学校的口头审查一样，一边开口说道：
“确实，现实中是存在摩擦的。无论技术如何进步，将士们如何训练，迷雾都是极其棘手的问题。就算在计划制定的时候存在完美的计划，要完美地执行它首先就是不可能的吧。”
完美的计划不过是纸上谈兵。
即便如此，正因为如此，事前的设想和计划制定才是重要的。
如果能设想好会发生什么情况，就能做好必要的准备。在士官学校也好，在军校也好，计划的重要性都是被反复强调的，谭雅一边疑惑，一边继续说着。
“没有什么事情会按计划顺利进行的。战场就是充满不确定性的集合体。”
“即便如此，那种认为需要制定计划的心念还是要有吧？”
“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 谭雅笑着回应雷鲁根的询问。
“计划并非是无用的，在野战中，比起去执行下周才能制定出来的完美计划，人们会更看重坚决去执行当下能够准备好的次优计划吧。不过，那也是因为有计划的框架才行。哪怕只是能够对最佳方案、最差方案进行比较探讨，斟酌一下要选择哪一个，事先制定计划也是有意义的。在士官教育中，这可是被反复、再三灌输的内容。”“没错。并且与此同时，有必要进行那些比较，在此我想补充说明一下这样一个现实情况，即很多时候是在前线的战斗层面上需要进行这些比较的。”
“如果要对雷鲁根大佐阁下的话再补充几句的话，提古雷查夫中佐，您应该是和杰图亚阁下直接进行沟通交流的吧。虽说那是个例外情况，但以这种例外情况为核心来制定作战计划，在帝国军中也并非罕见之事。我们的计划可是相当依赖个人因素的。”
虽说这是难免会产生的误解，乌卡继续说着这话时，谭雅不禁眨了眨眼。
“就算参谋本部的作战计划，假设它是某种由工匠打造的艺术品，而并非作为一个组织所制定出来的……”
“那是一种误解。我们参谋本部的作战制定能力，在个体层面上也并非那么极端地差劲。不过呢，中佐。我们一直都是按照‘应然论’来行事的。”
雷尔根神情忧郁地摸了摸眼镜框，目光变得悠远，说道：“是要回忆起一些事情啊。”
“无论是旋转门行动也好，铁锤行动也罢，想想帝国的大规模攻势计划。”
不论是针对共和国，还是针对联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