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老和尚的念珠在晨光里流转第一百零八遍时，檀木佛台突然响起细微的断裂声。寥空禅师枯枝般的手指顿在半空，玛瑙珠串如散落莲华坠在青石板上，脆响惊醒了蒲团上打瞌睡的圆智。
"师父，这..."少年慌忙去拾，却见老僧已蹲下身，沟壑纵横的脸几乎贴到地面。三十年的菩提子浸润香火，颗颗泛着琥珀光泽，唯独那根五色丝绳在经年摩挲里朽成齑粉。
"该来的终归要来。"寥空将散珠收入袈裟，山风突然卷着古槐的枯叶闯进大殿。圆智望着师父消失在石阶尽头的灰蓝身影，耳畔又响起去年盂兰盆节的山下灯火。那时他帮面馆老板抬米缸，小男孩阿澈塞给他一枚橘子味棒棒糖。
禅房窗台的诺基亚手机正在充电。圆智数着师父下山的时辰，按下记忆中的号码。当电子铃声响到第七声，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童声："小师父！你看到天上的大雁了吗？爸爸说它们今年提前南飞..."
山门轰然洞开的瞬间，圆智把手机藏进《金刚经》扉页。但寥空禅师没有走向戒律堂，他僧袍沾满银杏落叶，苍老喉结在褶皱间剧烈滚动："圆智...空劫到了..."
观台石栏残留着历代住持的手印。圆智最先看到西南方天空的异色，四团银白光斑在云层后明灭，像菩萨低垂的眼帘被强光刺破。某种尖锐的啸叫撕开大气，黑色长矛般的物体拖着电离尾迹扎向地平线。少年突然想起去年暴雨夜，他目睹雷火劈断千年银杏的瞬间。
氢爆火球升腾时，整座山寺化作水晶灯笼。圆智的视网膜烙着青紫色残影，热浪掀起他的灰布僧衣，露出腰间那串阿澈送的玻璃珠链。冲击波裹着古刹瓦片掠过耳际，他听见师父在诵《大悲咒》，却辨不清经文与防空警报的界限。
……
七日后，师徒二人踩着龟裂的沥青路面。圆智的罗汉鞋底粘着某种胶状物，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他们经过公交站牌，扭曲的金属框架里嵌着半张儿童画——蜡笔涂鸦的寺庙飞檐下，两个火柴人正在放风筝。
"众生无边誓愿度。"寥空禅师将完好的佛珠按在焦黑树干上，玛瑙珠串突然开始自行转动。圆智嗅着空气中电离的甜腥味，从行囊取出阿澈送的玻璃珠。当两串珠子在废墟上相碰的刹那，夜风卷着灰烬盘旋而上，宛如万千往生者最后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