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在永嘉二年的春天解冻时，刘渊的战马踏碎了晋阳的城砖。
这位匈奴单于的玄色大氅沾满冰屑，赤红马鬃扫过城门上悬着的首级。他攥着传国玉玺的手青筋暴起，玉龙钮角刺破掌心，血滴沿着螭龙纹路蜿蜒而下，在"受命于天"四字上凝成朱砂。"汉家天子回来了。"他的笑声震落城头积雪，河套铁骑的弯刀映着残阳，把八百里汾水照成赤金。
未央宫废墟上立起的新都平阳城，铜驼街上堆着从洛阳掠来的典籍。刘聪掀开竹简时，腐蠹虫纷扬如雪，落在绣满夜枭的锦袍上。他总在子夜召群臣宴饮，让晋室公主捧着漆盘割肉，金错刀划开羊腿的瞬间，血珠溅上《左传》残页。"你们汉人写的礼乐，"他捏碎酒觥，琥珀光泼在司马炽苍白的脸上，"不如朕帐下儿郎的箭啸好听。"
石勒攻破洛阳那夜，刘曜正醉倒在铜驼街角。火光照亮他眉间那道箭疤，像条蜈蚣在皮肉里扭动。十年前他射落晋军大纛时，这支箭从同样的位置擦过。此刻他摸索着捡起半截铜驼腿，冰凉的青铜沾着前朝锈迹。"当年张华说铜驼会见荆棘，"他踉跄着撞开燃烧的宫门，"却没说荆棘里会长出新的王朝。"
邙山北麓的积雪浸透了血，刘曜的银甲被石勒铁戟刺穿时，天空正飘着今冬第一场雪。他仰面倒在当年刘渊饮马的河岸，看见玉玺雕琢的螭龙在云层里游动。残破的"汉"字旌旗覆在身上，像裹尸的素绢。对岸新起的羯族战鼓声中，铜驼街最后的匈奴武士正将弯刀埋入永嘉七年的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