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苏醒发脾气,好像是因为楚生看书看得头晕,一整晚都没睡好。医生叮嘱过看书时间不能长,可那天楚生想赶一篇论文出来,他已经休息得够久了,不能再这样闲下去。于是看了一整个下午,苏醒回来时他已经疼得站不稳了。楚生很久没见苏醒那么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呼吸里都带着颤抖,发狠地把楚生的书一本本扔到地上,推桌子,踢椅子,嚷着“我要你看、要你看!看死你!”楚生的稿子被他攥在手里,顿了半天到底又没舍得扔。
后来楚生也想明白了,索性事事听他的。于是渐渐地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除了昏昏沉沉地睡,就是去校园里溜达溜达。偶尔也碰上认识的同事或学生,冲他点头问好。人们的表情都再正常不过,但这种太过明显的正常反而显得诡怪,楚生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后来他便也很少外出。
他就喜欢窝在家里等苏醒回来,然后看他做饭、洗衣、打扫家务,吃完饭后他会看书或打开电脑工作,楚生也就在一旁静静地陪他。
苏醒有一回躺在床上说,楚生,其实我很庆幸你是你,我是我。楚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苏醒隔了一会儿扭头看他,说你真的很安静,很乖,你可以做到所有我希望你做的事。换了我就不行,我会发火、会绝望、会心灰意冷,我会吵会闹会跟你冷战,我不会听你的话,我会到处麻烦你。你知道我意思吗,真的,我做不到你。
楚生想了想,问你是不是累了?
苏醒摇头说不累,他特别真诚地看着楚生的眼睛,说我是真的庆幸我是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好的,不管是怎样的在一起。苏醒说这话的时候握着楚生的手,楚生的手贴在床单上,挨着一道他反复捏出的褶皱。
其他一些事楚生就记不大清楚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事情一想多了就犯困,又只好躺到床上去。
“楚生?楚生,该醒了,天都黑了。”
楚生睁开眼,苏醒坐在床边,神态非常平静。他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两个人默默相对,一个字都不说,连表情都没有。他可以安心地仔细地看看他,浓黑眉翼,眼角一道浅浅的疤,小巧鼻尖,微微嘟起的嘴唇,细腻的皮肤,若隐若现的酒窝。酒窝,他真想再摸一摸,那温柔甜蜜地沉陷,醉人的酒意,耳鬓厮磨间甘醇缠绵。
苏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俯身挨近他,捉住他被单下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
没有一丝笑容或一滴眼泪,没有抿嘴和皱眉,没有飘忽的眼神,也没有伤悲。苏醒的脸像是瓷化了,除开轻柔的呼吸起伏,纹丝不动。
“睡了多久?”
楚生摇头。
苏醒叹口气“我去做晚饭,你起来活动活动。”
“醒,我好像梦到你了。”
“梦到什么?”苏醒仿佛真有兴趣的样子。
“我梦到,你冲我发脾气,梦到你扔书,还梦到你炒了一盘鸡蛋。”
苏醒一言不发。他的眼睛似明似暗,看不清有些什么。
“真好,我们这样。”楚生又慢慢地吐出几个字。
苏醒点头,将楚生的手又放回被单下面。床单上一道褶皱,还带着煦煦体温。
苏醒抽手时楚生却握着不放。
“你手冷,就放在里面吧。”
苏醒又点点头,用被单下的手指捏住那一抹凸起,摩挲又摩挲,温柔温柔。
楚生渐渐又困了,合上眼睛。苏醒好像起身去厨房了,可他的手似乎又还在被子下面。那道褶就在楚生的心里,被苏醒的指尖捏住,透着点儿凉,慢悠悠的地久天长。
陈楚生醒来的时候,苏醒还卷着被子在睡。厚厚的窗帘拉得死紧,看不出天色明暗。楚生盯了会儿天花板,右边墙头上又快状似脱漆的斑点。
他头一回打断苏醒的睡眠。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的一线光刚好映在被单上,楚生沿着光的位置伸进去摸到苏醒的手。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苏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楚生朝他笑。
“怎么了?”
“醒,我梦到你,变成我床单上的一道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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