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怎么会写直男小江爱上弯的小周呢？唉。

先放核心吧。
等小周睡着或者没睡着以后，在我睡着或者没睡着以后，在或许是梦、或许是回忆的时间里，在或许是身体、或许是灵魂的交界里，我又想到他跟我出柜的时候。我还是又一次希望他不要说。我早就想过无数次，换作我是他的立场，我根本就不会说。我不需要告诉他，只要一天天过下去，像现在一样退役，和他分别，那么周泽楷也会哪天为荣耀或其他什么理由到我的城市，我也不需要思考就能去迎接他。我们会像现在一样朝着阳光的方向奔驰，随口就说起彼此的感情问题。周泽楷找的女孩应该就是他妈妈给他找的那种，会说话但又克制，能够表达又坚定。然后我就跟他说，我喜欢男人。我可以不说爱过他，他也会明白。他总会明白。我们整个职业生涯都是这样。他站在光里，我站在阴影里。他代表轮回，代表胜利，代表无所不能。而我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精打细算。不仅因为这样对轮回更有利，更因为我喜欢这样，能够慢一步，却看得更远。其他人怎么看，我并不在乎，因为只要我和周泽楷对视，就都能明白彼此所做的一切，根本不需要被言说。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曾希望他不要出柜，可以告诉所有人也不该告诉我。因为在外界眼中——包括我，包括所有人，只除去周泽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得不关乎性向，不得不通过欲望去谈爱，但如果他什么也没说出口，那我们所做的，就仅仅是爱，不需要定义或解释，但就可以是爱。我也不该跟他说我爱他。那份感情就应该停留在太阳落下的瞬间，不该有任何攀升的可能性。

把基本框架打得差不多了，回头去想很好的事吧。

我退役的第三年，荣耀世邀赛办到了我的城市。这是世邀赛的第五年，什么都算得上隆重，世界有名的选手都被邀请来参加，我的名字也偶尔会被翻找出来，抖落一串旧时的灰尘。
我本人倒没什么参加的意愿。同届的朋友和轮回的队员不时有来找我，但我都没给出明确的答复。直到周泽楷向我发消息，说去吗，我才回答，说一定去。
我们在开赛前的招待宴上见面。周泽楷离开人群，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我。我们见面，就彼此端详，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些陌生的迹象，然后就傻笑起来，走上前去，拥抱对方。
身后立刻传来很不应景的叫声，说队长你怎么看到副队就黏糊上了。
当然是孙翔。然后又插入继承无浪的徐姓选手的声音。咱们江副和周队关系好呀。
此刻我还抱着周泽楷，就没回头，说孙翔，你也要当队长了，别这么咋咋唬唬了。还有邵阳啊，你说得挺好的，那能放下手机别拍我们了吗。都是退役选手了，不会还要让我们上热搜吧。

我身后静默片刻，然后传来嘀咕，说江副怎么这也能猜到。然后孙翔就答，他就是这样。不知为何，语气倒是得意起来。
此时周泽楷仍在我怀里。
招待宴上有许多以前熟悉的前辈和退役之前认识的后辈。但不认识的也不少。职业选手的更迭本就这么快。而对我而言，荣耀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我们彼此都迈出一步。之后的比赛，我只参加了开幕和决赛。开幕是在观众席，决赛则坐在周泽楷旁边。经历几代更新之后，没有他的解说，我早就跟不上场上的节奏。只能看出轮回的下一代很好。孙翔早就具备成为一队中心的能力，而我一手培养的魔剑士接班人也足够成为他的副手。他的许多思路都参考过我，但技术的展示却学过周泽楷。刚刚出道的时候，他的风格还被批评为是对一枪穿云的拙劣模仿，但现在外界都渐渐发现，那份绚丽背后，是足以匹敌的战术规划。
一枪穿云的新持有者我也见过，是个稳扎稳打的辅助，能把远程的干扰和伤害协调完美。但他并没有登上这个舞台。一枪穿云的持有者依旧是周泽楷。是在所有战场都无所不能的他。哪怕已经十年，仍然能在表演赛上打出其他选手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实力。而主办方选择的对手职业，正好是狂剑士。是五年前第一次世邀赛决赛上的日本冠军。当时周泽楷以三分之一的血量，硬是将满血的对方送下舞台，为国家队守住了擂台。从那时起，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字。他理所应当被知晓。
也没人相信他会离开这个舞台。
但他和我一样，除了开幕，什么也没有参加。更多是作为精神支援坐在教练位置。但决赛的时候，看到国家队获胜，我们一跃而起，抱在了一起。这下是真的上了热搜。

庆功宴的第二天，我们就去机场送行其他人。孙翔抓着我，两只眼睛狠狠瞪着我，像要重演当年我退役时偷偷一边抹眼泪的场面。说你和队长放心把轮回交给我。旁边的徐副队比他冷静，说孙翔前辈，周队的行李还在轮回呢。他们这是出去旅游，不是不见面了。然后我们才有几分钟和其他选手道别。他们揶揄说，唉，你俩别在我们面前秀了。我笑答，好，那我们走了。
再解释是普通朋友也没有用。我们这么多年早就不解释了。

然后我们坐上租来的车，确认过行李，我跟副座的周泽楷对视，最后一次问他，你确定要去吗，纽约也有很多可玩的，我也还没好好逛过呢。
他则点头，阳光穿透他的眼睛，泛出淡淡的绿色。
费雯丽，他说。

周泽楷跟我出柜，是在苏黎世的一个中午。
当时决赛临近，我们全队去现场支援他。我们趁着午饭休息，带他出去散心。他非常认真，但又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类型。偶尔需要换换注意力。我因而带着他去我提前看好的酸奶冰淇淋店。他知道回到轮回就有甜食管制，没办法拒绝，我们就一人一小杯，他小口嗦着，我笑着看他，和他说夏休的一些趣事，比如杜明把方嫂送的马克杯打碎了，被拉到竞技场用神圣之火烧。他则半天才说，孙翔会说梦话，像假面超人一样，变身成一叶之秋，我们都笑得停不下来。我们在阴影里，周泽楷走在阴影的边缘，太阳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我们一起在笑，阳光洒下来，我站在阴影里，周泽楷站在光的边缘里。然后看到两个人从巷中拐出，出现在我们前方，双手十指相扣。他们在光里打闹着，踩水一样蹦跃过石板路，然后接吻。 他们从我一侧经过的时候，我不自觉移开眼，心想外国人果然开放。等他们走过去，我发觉周泽楷向我一侧转过头，眼神越过我，正在看他们，或许是看他们的笑声，和我们刚刚一样的笑声。或许是因为他的目光，我说了两句话，大致是抱怨根本交不到女朋友，或者说小周大概想找一定能找到。我早就忘了。
但我永远记得他的回答。
因为后来，在梦或记忆中，我总期望他不要说出那句话。
不，他说着摇头，我不喜欢女生。

我不确定自己愣了多久才说“啊”。
然后跟着一句好。
接着我才说，小周，我不介意的，只是没想到。
他说嗯。
我说你家里人知道吗？他摇头。
我又问，除了我，队里有谁知道吗？
他摇头。
我问他你打算说吗？
他说嗯。
我说那需要我，你尽管说。
他说好。
我们陷入一阵沉默，我又说，小周，我真的不介意的。
他说我知道。
但他始终没有回过头来，一直望着正前方。人走在阳光之中。我想我们都在想，刚才我移开眼了。
在世邀赛结束之后，他对我告白，被我拒绝了。我说对不起小周，我不喜欢男人，周泽楷答好。
而我对他说“我爱你”，是在三个月之后。
我也希望我不曾说出那句话。

我们从机场开到市区，又堵了半个多小时。周泽楷有国际驾照，但终究不熟悉纽约的路况，微微惊讶地说，像上海。
我笑了，说是，每次堵车我都想起上海。
他大概有些开心，但又问，经常堵吗？
我说对，但我平时也不开车。步行或者公交比较多。然后顿了顿，说但小周你还是尽快考个美国驾照吧，这样方便。
他说好。我们沉默起来，一时想不出说什么话题好。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海，他退役，轮回举办宴会。给粉丝拍的照片和宣传视频不少，但是我们单独聊天的时间根本没有，也就最后又睡在轮回的寝室聊了聊。我发现他依旧没有新室友，也不是他的意愿，只是轮回也想要保留我的位置。孙翔按理说才是副队长，但谁也不管他叫副队，他也不把自己当副队。
敢情轮回的副队长是终身制。我跟周泽楷笑，他没回答，他知道我这么说其实更多是高兴。我离开轮回，抛下自己熟悉的一切，全是凭自己的意愿。但不意味着我什么也不想留下。或许我也有遗憾寄存在这间屋子里。
当晚，我们就约定有这趟旅行。
我接着想起来了。小周，我说，我们是不是没定住的地方。
他愣了一下，说对。又问，要紧吗？
我也不知道，就说你拿我手机试试。

我得想清楚，小江为什么觉得自己没法爱小周。

他点头，拿我的手机。我也边想边说，我们今天大概能到华府吧。但是不知道现在酒店还好不好定，得找比较安全的区。或者附近的弗州也行。
我说着侧头，看周泽楷略微茫然地瞧我，问哪个软件。才想起他大概还没熟悉过国外的各种软件，更别提东海岸的城市。我立刻改口，说你点开第二页右上角，里面有个蓝色的软件。查查华盛顿——特区，不是州。然后按顺序筛选，告诉我哪个区。
他按我说的一步步做。然后沉默片刻，说，只有双人房。
我再找找？他问。
我犹豫了下，说，没必要。定吧。又开玩笑，我俩哪里没睡过呀。
周泽楷也跟着笑。但我们都沉默起来。我过一阵才说，像在为自己辩白一样，我之前也就去过一次。去年夏天实习，当时正好你们在决赛。
周泽楷点头，然后问我，怎么样？
我一时不知道他在问我的是实习还是他们决赛的表现，迟疑片刻才答，没什么意思。但够我们去玩一圈啦。
周泽楷又笑，眼睛盈盈亮着，但没有说话。

从各种意义上，我都觉得小周的强是理想主义，但是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理想主义。小江则是理智的现实主义者。在现实中论感情问题，十次里面有九十九次我都觉得小江是正确的，但偏偏他遇到的是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