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新的学期开始了,军事技能训练不变;文化课也没变,专业课比上学期多了将近40%,上学期期末刚刚适应的成才又像发条似的,被紧了好几圈。
成才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新的知识要掌握消化,军事技能还不能放松。即便如此,时间还是不够用。成才经常会列出自己的作息表,看看哪个时段还能再合理化些。紧张繁忙的军校生活中,成才唯一的休息就是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在树阴下,看一会儿照片——自己和袁朗的合影。
光阴似箭,大半个学期已经过去了。这天上午成才正在教室里上战史课,突然系里的教导员来了。和任课教官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教导员喊他的名字:
“成才。”
“到。”
“跟我出来一下。”
“是。”
成才有点儿奇怪,学校是很重视教学质量的,很少有在上课时叫走学生的,即使要叫,一般也是叫班干部。除了2个国防生,成才原来的军衔是班里最低的,所以他不是干部。
跟在教导员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安静的走廊里只有他俩的脚步声和回音。
成才笔直地站在办公室里,教导员示意他坐下。教导员倒了杯水,放在成才面前的办公桌上,然后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成才的跟前。
成才很安静地看着他,他等着教导员开口。
“成才,我们遇到坏事,最不该想的是公平不公平,对吧?都已经遇上了
,你说呢?”
成才仍然安静地看着教导员,没有开口。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呃——嗯——,那个,成才,刚才接到你老家打来的电话,说你父亲出了车祸——”
成才的脑子“嗡”的一下,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爹出什么事了?
成才直视着教导员,眼睛里满是怀疑和质疑,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教导员避开了成才的目光:“你爹没到医院就——”
成才觉得自己幻听了,教导员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教导员的口型,可是他头疼得厉害,什么都没看出来。
看见成才没有任何反应,呆愣愣地坐着,教导员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成才的肩:
“我已经向院领导做了汇报,学校决定给你一个星期的假,回去料理一下你爹的后事。”
成才仰起头看着教导员,困难地开了口:“我、爹、他——,”咽了一口唾沫,喉咙连带着耳朵都疼了:“我爹,被、车、撞——伤啦?”
教导员难过地看着成才,他很喜欢成才,成才是个好学生,刻苦、努力、顽强。
“你爹已经去世了,成才。”
教导员开着车,成才抱着简单的行李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和刚才一样,他仍然沉默着。
到了火车站,教导员帮成才买好票,把他送上开往读书铺的列车。
成才一上了火车,就直接爬到上铺躺下,瞪着俩眼,直勾勾地看着车顶。车厢里一片嘈杂,可是成才什么都听不见。他觉得自己已经只剩下躯壳了,心被掏空了,什么感觉也没了,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车顶的亮光越来越暗,成才还是一声不吭地看着,直到车顶的灯亮起,又熄灭,整个车厢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一切笼罩在黑暗之中。黑暗中,成才没有一丝睡意。
车顶的光又逐渐亮了起来,广播里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本次列车预计30分钟后到达前方车站——读书铺,请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成才猛地一抖,读书铺,家,他的家,他和父亲的家,快要到了。他抱着行李从上铺一跃而下,走到车门旁,笔直地站着,透过玻璃,茫然地看着外面疾速倒退的房子,树木,桥梁……
读书铺是个小站,下车的人并不多。成才提着行李机械而缓慢的往外走。猛然间,被人使劲地拍了下肩膀。成才原地站住,过了一会儿才扭回头,木然地看了好半天,才把眼睛的焦距聚拢到那张脸上。
“六、一?!”
伍六一看着失魂落魄的成才,没说什么,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包,一瘸一拐地走在了前面。成才的视线跟着他,但是仍然站在原地没动。伍六一回头,挫败地叹了口气,回转过来,用另外一只手抓住成才的胳膊,拖着他一起走。
伍六一拖着成才来到站外的一辆警车旁,把他塞进车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老秦,开车,去县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