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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鼠猫现代】载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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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米厚的岩层上方,天光正一层层亮起来。
中马城里外冒着浓烟,一片狼藉。不仅有被白土匪炸的,还有被从哈尔滨飞来的航空中队炸的。
背荫河军用机场被炸,中马和石井只能从长春直飞哈尔滨,再开军车跑到中马城。一路埋伏四起,虽然都是小股兵力,却着实扰攘不堪。终于到达时,前来袭击的土匪已经趁乱撤离。
石井立刻进入中马城中央的特别监狱检查他的“宝藏”。在外面收拾摊子的是中马健一。
弹药库的大火还在燃烧,日军已经不再抱着短时扑灭的希望,只是积极地开辟隔离带,以免殃及更大范围的兵营。中马健一看着满身烟尘的部下们打扫战场,脸色阴黑。
这一场袭击,烧掉半个家当。机场没了,几架返航的飞机转飞哈尔滨。其中一架油料耗尽,在后山迫降坠毁。
可是棘手的事情还不止此一件。看到解剖室被侵入,犯人逃走,石井急火攻心,命人在尸体堆里逐一搜寻,一号单人监狱里的二十六个犯人,两人死在监室,三人死在焚尸炉看守室,在火场发现穿着日本军服,手上烙着号码的尸体十一具。
还有八名犯人,失踪了。
就是逃走了!
这些人,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实验伤痕,心中装着耳闻目睹的非人罪行,逃走了!
“东条智化不是早就来了么!”心急如焚的石井在临时修好的电话线路里向青木发难。
回答他的是电话挂断的忙音。
青木正在就此事向负责军防的中马健一,一并问责。
东条智化几小时前奉命奔赴战场,他的指挥车电台信号却中途消失。联系哈尔滨军方,才知道智化虑及守卫哈尔滨的军事力量,赶往背荫河时只带了一个加强排的护兵,外加一个排伪军。
想起自己这一路上心惊肉跳的遇袭经历,中马健一立刻浑身冒汗——那个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东条智化无论多么讨厌,毕竟也是军部派来的“钦差”,暗中排挤,给点气受没什么,真要是把人弄没了,怎么向军部交待?
难道背荫河遇炸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大么!
直到天色大亮,背荫河兵营里的日军才敢派出小分队四处搜寻,在离中马城十公里的山路上发现了智化军车烧毁的骸架,里面四具尸身已经焦黑残缺,不辨面目。四周横躺竖卧着日本兵和伪军的尸体,数数人数,两个排全军覆没。
脚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日本兵转身端枪瞄准,半天才看到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抓住崖边岩石,接着抖抖地探上来一顶破烂的伪军帽,下面是皇协军大队长赵珏没有人色的脸,嘴唇哆嗦着用日语叫道:“太君……救命……”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47楼2012-09-14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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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两手抓住崖壁丛生的荆棘挂住身体,腾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襄阳!谁死你都不能死!已经死太多人了!他们的死都是为了你!你要偿还!”
    赵珏向上攀去,目光如狼。
    活下去活下去,既然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顾虑?
    军车猛一颠簸,赵珏的头重重撞到车窗上,撞碎了闪回的画面。他抬起眼睛,中马城已经到了。

    深山中的一处石洞里,徐庆和他的喽罗已经顺利撤回。
    这里是得知白玉堂回国之后,就立刻赶往哈尔滨接应的陷空帮落脚地。卢方等人负责扰乱从哈尔滨到中马城的援军,徐庆回来得早,其他三路还没有撤回。
    徐庆自从跟卢方结拜,已经几年谨行慎杀,不过今天除外。他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前,手上磨着把牛角尖刀,身后堆着酒坛。酒是十多天前趁夜运来的,只是大家一直没有机会开怀畅饮。说好了要么是庆功席,要么是祭灵酒,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名目,下酒菜至少有了。
    智化浑身血污,被捆在洞外的树干上,低头粗重地喘息。和赵珏联手战斗时听到枪支击发声,他知道在赵珏的位置避闪不及,本能地挡过去,结果是山匪一土枪直接轰在他背上。枪里虽然不是子弹,却是满满的砂弹子,铺天盖地嵌进皮肉,强烈冲击让他立刻失去战斗能力,随即被土匪冲过来一顿暴打。
    徐庆眼见得手里的刀磨得锃明刷亮,抬起网着红丝的双睛剜了智化一眼。
    对方甚至没有看他。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小日本鬼子!徐庆胸中怒火腾地冒上脑门,霍然起身跨到树前,嘴里咬着尖刀,撕开智化不成模样的日本军装。
    欧阳春护送着白芸生一行人和卢方汇合以后回到秘密营地,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卢方一声断喝,徐庆手里的刀尖在没入智化胸口皮肉分许深处堪堪停住。
    黑布蒙面的欧阳春走过来,打量着智化,智化薄薄的眼皮下,目光毫无惧色,平静得让人心寒。瞬间的恍惚中,欧阳春以为面对的是另一个人。
    这眼神,太像展昭。
    然而仔细看来,又有很大不同。展昭的眼神澄澈明朗,看上一眼就会觉得从心里往外的温煦安宁。然而这个日本军官的眼神,尽管平静,却是无波到抑郁绝望。
    欧阳春的目光从智化脸上移到他的肩章,定了片刻,在卢方耳边低语几句。卢方拉开徐庆,徐庆气不过地顺手带刀,在智化胸前开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虽然不深,血立刻涌了出来。
    欧阳春拔刀割开绳索,智化很想站立,终究没了力气,向前跪倒下去。欧阳春伸臂接住。看到他被血染红的军服后背,欧阳春目光凝了一凝,把人甩上肩膀,向卢方点头致谢:
    “照这个日本人的官职,应该知道不少机密。我带回去,审过以后绝不留后患。”
    智化闭上眼睛,脸上看不出表情,仿佛在流着血的人并不是他。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74楼2012-09-18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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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20 05:5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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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日东升,天地清明。
      地下仍然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冷汗从展昭额前淌下,汇在眉骨上方,越聚越多,终于突破防线,侵进眼里,却没有感觉。
      所有的痛觉神经最敏感的末梢,仿佛都一缕一缕搅在白玉堂的刀尖上,随着每一次探割的方向,活跳叫嚣。
      手指在枕边绞着床单,死死咬在嘴里的纱布已经几乎被嚼烂。
      没有任何呻吟声传出来,因为他知道那个执刀的人,比自己更疼。

      白玉堂终于清完最后一刀,开始缝合。缝完最后一针,白玉堂沉默地擦净手上的血,俯身轻轻覆在展昭背上,脸颊贴着耳际,两手握着他的手,静静地让心跳融合在一起。
      胸膛肌肤贴着展昭被冷汗浸得冰凉潮润的后心,白玉堂把体重大半卸在床板上,放浅呼吸,既想温暖身下的人,又生怕一不小心给他带来不必要的痛楚。
      “猫儿,别再去拼命,在你好起来之前,把要做的事,都交给我。”白玉堂嗓音喑哑失声,脸颊在展昭鬓边摩挲,语气破天荒地近于请求。
      这只猫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即使是现在,把这样一个重伤力竭的人抱在怀里,白玉堂也仍然能感觉到期许随时可能落空的无奈。
      展昭侧过脸,和白玉堂眼神相对。虽然脸上没有血色,眸光仍然是温和的。
      “好。”
      白玉堂心中涌上杂陈百味:这语气这神情都太熟悉——不是第一次听他说好,不是第一次听他说放心,到头来他还是自行其事。他说好,不但没有意义,反而显出不可触及的疏离。
      于是白玉堂的心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有点伤了,再不想开口。长腿蹬掉自己身上的湿裤,上床来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手拉上被子,用体温覆盖着展昭,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裸身无距离地贴近,然而白玉堂完全没有欲望,只有滋味复杂的心绪慢慢沉积。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的身体渐渐透出暖意,呼吸也平和了许多。白玉堂觉得被子下面展昭的手一动,抽离了他的掌心。以为自己不知不觉压痛了展昭,正要翻身起来,却听见展昭轻声说道:
      “轮到我帮你。”
      白玉堂怔了怔,无声地把药挪到展昭手边,转过身去,把被岩牙划伤的后背给了展昭。
      展昭欠身拿起纱布,给白玉堂敷伤也不是第一次,每次白玉堂都乐不得的在他面前脱衣服,伤得再重都照样炫耀似的给他看。这次却不同,白玉堂沉默地背对着他,腰背赤裸,给人的感觉却如同全副武装。
      白玉堂的身手毕竟不是盖的,虽然擦划伤痕重重迭迭,大部分并不太严重。只是为展昭挡的那一摔,在背后硌出一片隆起的青肿。白玉堂以为疼一会就过去了,可是此时笼罩在展昭目光里,涂药的手搌上来,竟然一阵阵激灵。
      凉凉的酒精气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肌肤温韧的触感。展昭脸颊贴着白玉堂后颈,手臂环到他胸前,用力拥抱了一下。
      “玉堂,生逢乱世,身许家国,我不知道自己性命还能有几分重。”展昭的声音低低响起,“但是我知道,踏遍万里江山,只有一个白玉堂。”
      白玉堂浑身静止了一秒钟,转过身来,手臂揽住展昭头颈,深深望着他,良久,慢慢在展昭眼睑上印下一个吻,然后闭上眼睛拥抱着他,呼吸平稳安心。
      耳中只听得崖下水声渐息。酒精燃尽,火焰最后明亮地闪耀一下,一切在黑暗中归于恬静。

      白玉堂放松下来以后立刻陷入深眠,那更像是一种体力耗尽后类似肌体自我保护的抑制状态。他太需要休息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刺耳的声音把他从昏睡中惊起,猛睁开眼的同时,本能地抓住了展昭的手,手掌上立刻传来回握的力量。
      展昭也醒了。
      那刺耳的声音,竟然来自桌上灰蒙尘盖的电话!究竟,是什么,从哪里打来?
      岩层之下废弃的水文站里回荡着诡异的铃声,一时间透骨的寒意从骨髓里蔓延开来。
      白玉堂站起身,向桌上的话机走过去,握起电话,仿佛握着一扇无形大门的把手。
      门后,是不可预见的未知。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75楼2012-09-18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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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没有接起电话,手按在话筒上,整个人像是化在空气里。展昭判断不出他的情绪,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
        铃声持续了大概十五秒,停止。
        电话线是完好的,无论是什么人打来,只要是从上面接下,就一定会有维修通道通往地面!
        白玉堂在桌边挪动一下脚步,手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准确地抓到电筒,照向电话机后的连线。
        展昭眼神中透出希望,目光随着白玉堂的手电光移动。白玉堂顺线寻去,气闭门的密封性非常好,没有布线的空间。电话线直接通进门边的石墙,穿孔封着沥青。
        “猫儿,我出去看看!”白玉堂垂下电筒。
        光线剪影出白玉堂健挺的翘臀长腿,展昭温和声音里带了一抹笑意:“好在这里没人。”
        接着那丝笑容一下子被紧实微凉的胸肌闷住。白玉堂闪到床边把展昭头颈揽到怀里。展昭只是想提醒白玉堂穿上衣服,却没料到他突然抱上来。耳边只听得白玉堂缓慢有力的心跳和胸音共鸣:
        “这里到处乌漆抹黑,爷穿给谁看?”白玉堂低笑,“莫非穿给你看?”
        “白玉堂,你!”
        展昭耳际一热,下意识地一眨眼,白玉堂只觉得胸口被眼睫微微扫过,像有酥酥电流窜进心房,不由得喉咙发干,两臂又收紧了些。
        白玉堂全副心思都投入在刚刚响铃的十五秒里,确实是在展昭开口时才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这个他倒不在乎,只是被这猫笑话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一点点抓挠不着的痒,不合时宜,却又由不得人。
        展昭轻微抗拒一下,白玉堂怕又碰疼他,赶紧松了力道,笑道:“猫儿你说得对,这副样子出去……”他忽然住了口。
        本来是想开玩笑说活着回来还好,万一死在哪里,被人发现时可够丢人。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沉回喉间。
        虽不信一语成谶,终究要直面现实。这样的话不能出口,怕的从来不是死,而是阴阳两隔的错过。
        白玉堂弯腰把电筒从地上拾起平放在桌面,借亮试穿柜里的日本军装,皱了皱眉,向展昭摊手。
        展昭眼里扩散开一丝忍俊。白玉堂高大挺拔的身材穿日本兵的服装,裤子刚过小腿。至于上衣,胸前编号都被牵得要扯裂开来,也仍然套不上双肩。白玉堂尝试一下就彻底放弃。
        向展昭眨眨眼睛,白玉堂大步出门。跟着电话线绕到石崖边,手电只扫了一下,整颗心又是一悬。
        同希望的完全相反,电话线没有延入洞顶,而是顺着岩壁伸进已经下降了七八米的河水,消失在黑黢黢的下游!
        在此之前已经查看过,这里是一段自然形成的溶洞盲顶。莫非下游有人有出口?
        下游,是深不可测的地裂。
        有人,也只有凶残的日本人。
        白玉堂握紧电筒,眉目峻厉。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02楼2012-09-2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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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影在石墙上转进来,白玉堂回到床边坐下,向展昭微笑,晶亮剔透的眸子被笑意罩得黑不见底的深。
          眼神对接的刹那,展昭已经知道白玉堂发现的是什么。刚刚平静下来的血脉潮涌般一掀,伤口猛然痛得他不得不闭上眼。
          “猫儿,我去探路,很快就回来。”白玉堂冰凉的手隔着被子抚上展昭肩背,想象着里面的温度,舍不得拿开。
          展昭张开眼睛望着白玉堂,伸手来握他的手腕。
          握住的是一把虚空。
          白玉堂已经抽回手,起身检视手头能用的物品。利落地在腰间系上攀岩绳,背起工具袋和步枪。把武器、全部食物和水放在展昭伸手可及的地方,整理起另一套备用装备放在展昭床头,最后把一套号码最接近展昭身材的衣服放在枕边。
          这一切,白玉堂做得极其轻松有条理,仿佛自己很快就会回来,或者,再也无法回来。
          确定再没有疏漏之处以后,白玉堂向门口走去。
          门敞开着,外面是望不透的黑暗。
          身后是静默。静默里传来展昭起伏的呼吸。
          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白玉堂固定住攀岩抓,身影一晃,消失在崖下。
          合拢的黑暗里。展昭的手保持着抓空的姿势,轻轻放回枕边,仿佛已经握到了白玉堂的手。

          希望他活着,却不希望他再次回来。虽然明明知道他只要活着就必定会回来。
          不希望他回来,却希望他继续活着,虽然明明知道他若一去不回意味着什么。
          太重的忧虑,太多的牵挂,太浓的爱恋,原来和太深的伤痛一样,只能沉默,无法言说。

          高涨的暗河水位离洞顶不过十几米,潮头已过,河水平静地向下游流着。白玉堂追着固定在洞壁上的电话线顺流而下,虽然石幔石笋错落嶙峋,整体降势还算平缓。漂出一段颇长的距离后,前面又听见断崖落水轰鸣声。而不远处的电话线,就一直向着断崖下面伸了过去。
          白玉堂慎上加慎,找准下一个能固定身体的地方之后才继续向前,终于成功停在了断崖边,下面寒气扑人,电筒完全照不到底,光柱无论怎么晃动,最终都只能消失在黑暗的落水里。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03楼2012-09-2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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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不可测的高度,连攀岩绳也无法依靠。
            可是日本人明明把电话线拉了下去!
            白玉堂拿着电筒四处扫视,想找一找是否有其它路径可以下到崖底。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蹲在对面的石丛里。白玉堂立刻意识到那扭曲的动作,只可能来自死人。
            白玉堂甩开攀岩钩,从洞顶奇形异状的石岩间荡到对面,向尸体接近过去。到了面前,他才发现这并不能算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尸体。
            保持着扭曲的人体蹲踞形状的,是一件卡在石丛间的橡胶潜水衣,衣服上还有关东军的标志。而真正的尸体,已经从残破的潜水衣里被拉出,骨头丢了一地。白玉堂察看这些骨头,看清之后,只觉被河水冰得滑凉的后背又是一阵冷风飕飕。
            这些骨头,无一例外地干干净净,连半点韧带都不剩。
            绝不是烂的。
            是被什么东西的牙齿一点一点啃光的。
            白玉堂拉起潜水衣前襟,依稀还能辨认的编号令他不由得皱起眉。
            太熟悉。一定见过!
            突然一道冷闪在心头炸开,这个编号,和自己试穿的日本军装上衣胸口缝的编号,一模一样!
            这是值守水文站的地质兵!
            他们原来并没有撤走,而是死在了下游!
            崖下无尽的黑暗中,仿佛是地狱张开的大口,利齿森森,待人而噬。
            水文站中响起的电话铃声,是求救,还是引诱?
            水声轰鸣中,白玉堂突然听到一阵异响,那绝不是落水与岩石相击的声音。
            无论来的是什么,要抽身而退都已经来不及。
            白玉堂左手握刀,右手熄灭电筒,让自己和黑暗融为一体。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04楼2012-09-2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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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珏并没有昏迷太久。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盖着明凤华的缎被,床头放着明凤华最喜欢的冰瓷小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参汤。赵珏端起来喝了一口,怔住。
              明凤华常煮参汤。他也常能看到明凤华端着这个小碗对着灯慢慢品尝,却从来没给他喝过。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明凤华不给他喝的原因。
              太难喝了!只一口,就差点苦出了赵大队长的眼泪。
              明凤华厨艺不错,无论什么菜色,尝一口就能复制出相同的味道。这难喝的参汤,和明凤华被徐恩培用细细的描金藤鞭抽得遍体鳞伤的那晚,自己急急忙忙中煮给他喝的,味道一模一样。
              赵珏双手捧着瓷碗一饮而尽,躺回枕上。四周都是明凤华的气息,然而日日独自重温着这份苦涩暖意的明凤华,却不在他身边。

              背荫山著名大汉奸许大当家住的院套墙高壕深,一般喽罗不准入内。山众们只知道许爷昨夜又下山豪赌,一掷千金,换回的却是个谁也没看到长相的美人。美人拧得很,把大当家的脸都抓了好几道口子。所以绳捆索绑还要套上头罩,拿许爷的大黑缂丝英雄氅裹了横在马上,一进大门就再没出来。大伙知道许爷在外头嫖宿虽然不少,可从没往山上带过,于是纷纷猜测这下许爷可弄到合心的烈马了。
              许大当家的脸当然不是烈性美人蔻丹划的。精于妆术的北侠费了半天力气,才把弹片划伤伪装成这副模样。传令内外,说许爷赌了一夜要养养精神,谁也不准来搅。之后稍事休息,来审带回来的人。
              带走智化时,许西风清楚地看到卢方眼中的犹豫。陷空帮和白家已成至交,通过和白锦堂联络,加上跟白玉堂打中马城的白寿认人,确定了许西风救出的人确实是锦堂的养子白芸生,然而对于白玉堂的失踪,白锦堂只大致问了几句,战事繁忙中就再无回音。展白二人没了消息,许西风是当事人,卢方对他不能不留着几分提防。卢方本有心把这个日本“高官”留下自行利用,但是他也知道,五弟和展副官不知下落,陷空帮上下怒火中烧,人人恨不得张嘴把日本人活撕下肚。中马城内外戒严得铁桶一样,就算人还活着,想去营救也难比登天。陷空帮在这一带不如许西风人地两熟,许西风身份特殊不便公开行动,双方合作的好处远胜于单干。
              所以许西风也非常清楚,自己要做的并不仅仅是拔这条日本大鱼的舌头,事情还关系到卢方等人的信任,半步也错不得。
              地下密室油灯如豆,阴暗潮冷。许西风一眼看见自己的英雄氅扔在旁边的稻草铺上,黑布蒙头的日本参谋被吊在石墙角落里,军装上横一道竖一道都是绽开的鞭痕。
              许西风不由得皱了皱眉。让亲信先来搜搜智化,简单问几句,并没有让他们随便动手。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手下人对日本人仇恨有多深,何况本来也没有打算让这个日本军官活着回去。他担心的是手下会不会把东条智化打死了,自己再想逼供都没有机会。于是定睛察看这个日本人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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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声响起时,智化没有反应。直到炽热的炭火盆被搬到脚下,扑面而来的热量才让他稍稍动了动,好像是对能驱散潮寒的光热的渴望。
                准备工作就绪之后,许西风屏退手下,扯掉智化的头罩。
                两个人,一片静。盆中红炭偶而爆起火星。
                智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看清身材魁梧的许西风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手上挽着皮鞭,一双鹰目雪亮地逼上他的脸。
                智化沉默着,视许西风如无物。
                啪地一声,许西风把手下搜来的证件甩回智化面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冷冷道:“东条参谋长位高权重,英雄不吃眼前亏,用背荫河要塞的图纸换自己少受点苦,还是划算的。”
                智化眼中似有什么晃了晃,又恢复成一片空寂,摇头表示不懂汉语。许西风用日语又说一遍,智化低声回答:“我调来不足半月,刚接手后勤供给,你问的事情我不知道。”
                许西风盯进智化的眼睛,眼神缓缓移动,把他的目光领到自己手中的皮鞭上,威胁地停住。
                “许某和中马大尉、赵大队长关系都不错。东条参谋长愿意合作的话,许某绝不亏待你。”
                智化闭上嘴,眼神中浮起一抹奇怪的笑意。
                许西风眼现煞气,甩手出去,皮鞭毒龙般厉啸一声,把智化胸前伤口连同被血浸透的军装一同撕开。
                智化猛地仰起头,一声惨哼在喉间压下,又被重重地噎回胸腔。
                许西风打得并不快,却是狠到全不留手。太强烈的疼痛连续起来会让神经麻木,许西风刻意等到智化一口气透上来,再出其不易地把他甩回油烹般的剧痛里。眼见着智化头向下垂,竟然还是一声也没出。许西风知道再打下去要没命了,停下手,滴血的皮鞭抵上智化下颏:
                “你要明白,你的命在我手里——我把你的尸首送回关东军部也照样能领头功一件,你信不信?”
                “我信。”智化喘息,“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拜你所赐。你问的事,我的确不知道。”
                许西风端着杀气腾腾的架势,打量着垂眼任凭处置的日本高级文职:薄薄肌肉覆盖着身架,瘦削到一鞭下去就能直抽到骨头。可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的鞭打威逼下,尽管身体疼痛颤栗,脸上却没有分毫惧色。
                许西风后退一步扬起皮鞭,唰一声甩开,鞭尾在空中爆鸣,智化连眼帘都没有撩一下。
                然而接下来的几鞭,却令智化疑惑地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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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鞭过去,许西风停手。智化全身的衣服都被鞭尾撕碎脱落,却并没有再伤到一点皮肉。许西风看着智化新伤斑驳的肌肤上遍布的陈旧疤痕,叹口气道:“哪有一个高级文职被人用刑用成这样的。你确实不是凡品,打也没用。”
                  他放开智化,把人半扶半拉到旁边的稻草铺上坐下,拎起自己的英雄氅,披上他的肩头。许西风的大氅足够宽大,几乎把瘦削的智化整个包在里面。
                  许西风低头看着智化,忽然和蔼地说道:“我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但是你,我看不出是哪种。”
                  智化裹着英雄氅,低头不语。
                  “有一点我能够肯定。”许西风把手掌放上智化肩头,“你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下希望,所以也没有恐惧。”他用力握紧,“刑罚对你没意义,我也没必要让你多受苦。你要是想死,我一定给你痛快。”
                  手掌下的身体似乎绷了绷,却没有回答。许西风也不逼他,安静地等待。
                  良久,智化抬起脸来,盆里的火光给他清秀的眉眼绘上一层超脱之色,虚弱的声音依然平和:
                  “从来不觉得生有可恋,我只是想用这条命,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看看命运给我安排的结果。如果要给这种想法下个定义,我想,大概算好奇吧。”他微笑,“不寻死,不贪生,一切随缘。”
                  许西风沉默,沉默着掏枪,上膛,顶上智化眉心。
                  枪口下的头颅纹丝不动,如同抵着一块冰。
                  许西风停顿几秒钟后,击发。
                  枪声在地牢里震开一波波回响。

                  森冷的地下巨窟里同样枪声回荡,白玉堂携枪翻身隐上高处。他充分肯定这一枪击中了目标,可是下面的水声只是停顿一下,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激烈地直向他刚刚开枪的地方蹿来。从越来越近的水声判断,这是几百斤重的庞然大物。白玉堂暗暗吃惊,这么庞大的东西怎么可能存活?难道就靠吃手指粗的盲鱼?
                  但有一点无须置疑,它在黑暗中行动敏捷自如,说明它和暗河中所有从没见过光线的地下生物一样,眼睛已经完全退化。
                  没有眼睛,意味着它的感觉神经异常敏锐。
                  换句话说,它的全身都是眼睛!
                  白玉堂屏住呼吸,头皮发炸。自己听觉虽然敏锐,和它相比也是没有胜算。猛地想到上游的展昭,心脏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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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它!
                    水声到了白玉堂刚刚栖身的地方就突然停住,巨兽仿佛原地消失。
                    白玉堂手中扣着刀,努力在山石水流中辨识巨兽的存在,然而,没有!
                    白玉堂悄无声息地把电筒摸到手里。既然它没有眼睛,那光线就不会打扰到它。尽管如此,白玉堂还是后背靠稳洞壁,十分小心地扬起光柱。
                    然后他的血液唰地一声冻结。
                    就在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一个长满突起的、苍白半透明的硕大头颅,正半张着森森巨口,向他,极慢极慢地,趋过来。
                    和这怪物不能比速度,往任何方向逃,一动就是找死。
                    白玉堂几乎无法思考,连呼吸都停止。巨大的恐惧变成冷汗飙出后背,身体却闪电般直窜出去,跳上巨兽后颈,落下的同时扬起手里锋利的匕首,向脚踩的颈椎缝隙狠狠扎下!这一刀倾尽了浑身力气,白玉堂只觉得虎口麻痛,手腕一震,刀竟然断了!
                    巨兽被激怒,弓身四处乱蹿,沉重的尾巴拍得碎石迸飞。白玉堂知道被甩下去就再无生理,双手抓住巨兽身上的突起,顺着它发力的方向,身体紧贴在它背后。怪兽甩不掉白玉堂,烦躁之下,一头向着深不见底的落水断崖冲了下去。

                    展昭伏在黑暗里。落潮之后,连水声也听不到了,唯一存在的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被无边的死寂层层放大,单调到令人难以承受。
                    突然一声远到若有若无的枪响传到耳畔,展昭知道那枪声只可能来自白玉堂。不由得胸中一动,继续侧耳倾听,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展昭的心悬在半空,等待。全身的神经绷紧成弦,周遭每一点极轻微的声音,都引起一片回响。
                    四周仍然是毫无时间流逝感的安静。
                    陡然,毫无预兆地,桌上又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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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团漆黑中的电话铃声直刺进展昭胸口,把浑身的血液搅得阵阵汹涌。白玉堂不接电话是明智的,对面情况不明,不能暴露自己,失去先机;然而现在白玉堂顺线而去,并且已经开枪,所以此时无论打来电话的是谁,都意味着可能和白玉堂相关。倘若玉堂被俘或是被发现,日本人必定会搜查上游,发现这里是迟早的事。横竖没有出路,不如及早反应,争取时间。
                      展昭抓过白玉堂留在床边的步枪,撑着身体离开床,向话机的方向移过去,心中有一丝庆幸,自己已经能够开口发声。
                      他做好了面对日本人的准备,深吸口气,握住听筒,拿到耳边。只一听,眼神骤变。
                      电话线的另一端根本不是人!
                      话筒里的声音,像是肺痨病人在声嘶力竭地咳嗽,又像是牙齿和骨头的尖厉摩擦,杂乱恐怖,难以形容。
                      瞬间的震惊后,展昭立刻反应过来,话筒里传来的是电流的声音!继续细听,这声音的高低起伏没有规律,不是任何一种编码。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这部电话原本就不是作为通话用的,铃声仅仅是种信号,让水文站里的人知道下游发生了某些特定事件。
                      想到这里,展昭心里猛然一空。无线电台对环境要求严格,这样曲折陡峭的地下空腔会阻断信号,所以下游和水文站的联系是靠有线电话来完成。但是如果下游有人,通过电话直接报告情况岂不更妥当?
                      唯一的解释是,下游要么根本没人,要么人已经被困,在临死前设定了定时发送信号的装置。
                      下游,是深不见底的地裂。那里会发生什么事?
                      展昭记得墙上有一个开关,伸手摸索,尝试按下。眼前白光一晃,原本不亮的灯,竟然亮了!展昭闭上被灯光刺痛的眼睛,迷雾重重的头脑中却倏然射进一束光:铃声是通电的信号!
                      日本人一定是利用地裂里暗河的潮汐,在下游建起发电站,席卷一切的潮水抵达发电站,推动涡轮工作,将电蓄满,供给水文站及上方的中马城。
                      然而,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仓皇撤离?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以后,展昭继续打量这间石室。白玉堂用酒精炉热罐头兼照明时,并不能看到石室的全部,现在室顶电灯亮起,才看清气闭门后面的阴影里罩着褐色的字,颜色怪异,像是干涸的血液,写到最后模糊不清,字迹消失在血掌印里:
                      “下におけがいる”
                      ——下面有怪物。
                      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任何地方都是一句玩笑话,在这里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真实压力来。
                      展昭目光停驻片刻,咬牙回到床边,把床单撕成长条,厚厚裹住伤处,配合着手边能利用的材料,基本固定住伤侧腰腿,然后带上白玉堂留给他的所有装备,背上步枪,卸下木质床板,拖在身边,侧身匍匐,爬出水文站。
                      一路爬到崖边,虚汗已经出透背心。借着电筒的光线向下看,这里距离黑郁郁的水面十米左右,水下看不出有多深。崖边有铁梯被拆除后留下的残根,展昭看着,脑中突然产生一个念头:
                      水文站的日本兵拆除铁梯,并不是因为撤离,而是因为害怕。
                      怕下面的东西上来!
                      展昭双手把住床板,把身体移出崖边。
                      玉堂,展昭用这尚存的一息,来争取一个结局!
                      风声在耳边响起,展昭甚至微笑了一下,莲花山望乡崖抱着白玉堂跳下峭壁,也是这样疾速下坠,两番心境却天悬地隔。彼时自己和他还在相互试探,然而,谁能想到那是一段铭心真情的开端。
                      这次跳下来的仍然是我。
                      只是不知道下面还有没有你。
                      沉重的落水声响过,洞内恢复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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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声在白玉堂脑后轰响,从高处砸落下来的水流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白玉堂紧紧抓着巨兽,只觉得脏腑都要甩出体外。
                        突然下落停止,巨兽四脚着地乱甩乱窜,白玉堂顾不得浑身疼痛,找准机会借着它发狂的力道跃离,黑暗中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就紧紧攀住,把身体悬在半空。
                        耳中听见巨兽在地面大声搅水寻觅,白玉堂放浅呼吸,既能避免被巨兽发现,又能缓解被水打出的阵阵耳鸣。通过在上面的经验,他知道它只有发现目标时才会突然变得无声无息。
                        然而有另外一种异常声音传进了白玉堂疼痛的耳鼓。嗡嗡持续,平淡至极。白玉堂听出那声音近在眼前,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攀在绞结缠绕的粗大电缆上。
                        原来这里有一个发电站!
                        谨慎无声地按亮手电,白玉堂惊讶地发现,就在自己掉下来的地方不到二十米远,三个巨大的涡轮叶片正在水流的轰鸣声里转动。自己刚才如果找错方向,被怪兽甩向那边的话,现在已经被绞在叶片中,身残肢离!
                        白玉堂的目光敏锐地晃过涡轮,突然绽出极亮的光彩:就在中间一个涡轮的中轴上,缠绕着什么东西,被水流冲得摇晃不止,却因为带子结实,反倒打了死扣。
                        那是他的枪支弹链,绞着猫儿拿命换的证据!
                        只有几秒钟可以用来取物,然后巨兽就会向这边扑来。白玉堂胸腹抽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包东西,看准带子缠结的情形后,开始琢磨退路。
                        沿着涡轮看去,不远处有一道人工堤坝,里面围的是发电机组。在堤坝最高处,靠着岩壁有一间堡垒似的小屋。这次的潮水大到接近堤坝承受极限,白亮亮的水漫着坝顶,浮浮荡荡。
                        巨兽还在下面暴躁搜寻,白玉堂已经沿着电缆悄无声息地向涡轮接近过去,从腰间解下攀岩钩,看准方向,一钩中的。拉了拉足够结实,把攀岩钩的绳索在腰间绕紧,放好手电,端起步枪。
                        连续三声枪响,缠结在中轴上的枪带死结被打断。包裹一动,白玉堂反手收绳,东西直飞入怀。白玉堂来不及狂喜,脚下怪兽已然没了声息。
                        再次被发现是在意料之中,白玉堂并不慌张。把东西在腰间绑好,七八分长的日本军裤反正腰身够紧,抽下腰间皮带向粗大电缆上一挂,抓住用力一荡,风驰电掣地向堤坝滑过去。
                        怪物虽然在山岩上速度惊人,想要爬上电缆追赶白玉堂却不容易。白玉堂滑到堤坝上方,正要松开皮带,向下一照,堪堪住手。
                        小屋的门已经被打得粉碎,坝顶上东一块西一块零落着骨头和军装。在几乎与坝顶平齐的水里,拥挤着无数硕大半透明的头颅、尾巴、利爪,长满森厉牙齿的大口齐刷刷地朝向上方,悄无声息地等着他。
                        他刚刚看到的白亮亮一片,不是水,是它们。
                        白玉堂终于明白了电话铃声的含义。那是值守这里的日本人匆促间给同伴留下的自动提醒。有潮汐才有电,有电才能发送信号,而发生潮汐,就意味着,龙来了。
                        这些龙形巨兽深居在地下河深处,被日本人建造的电站惊扰了宁静,循踪来到这里。千百年不曾吃过温热的血肉,一旦尝到,就恋守于此。枯水时退回地底,涨潮时浮上地裂,这里是它们的家园。日本人建了电站却无法维护,发现矿藏却不能开采,被迫放弃。而这些习惯了地下生活的怪物,不敢上到更高的地方,所以它们至多在大规模涨潮时到过水文站,然而停留时间很短,就又随水退下。
                        白玉堂悬在半空,指缝里全是冷汗,不得不换手。同样是战场,他宁愿面对全副武装的日本人,也不愿面对这样一群怪物。
                        然后他突然想起,身后那只没有声息的怪龙一直没有爬上电缆,难道它就这样放弃了?
                        用电筒四下扫视,他在远远的洞壁上看到了它。它已经沿着山石向上爬了几十米,一直向头顶上高到不可见的黑暗中爬去。
                        白玉堂脑中轰地一炸:它的利爪和体重不适合攀爬电缆,所以它是想爬到洞顶正上方去!
                        然后,跳下来,把他砸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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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伏在木质床板上,沿着黑沉沉的暗河一路向下。深黑眼睛中跃动着电筒前照的光线,犹如地心火焰燃烧。
                          水位持续下降,露出原本被潮水淹没的巉岩。奇形怪状的岩丛之间,盘踞着隐现于水流中的电缆。涨潮时近在咫尺的电话线,这时已经在水面上方十几米的高度上。
                          前方落水轰鸣声越来越大,流速明显加快。展昭努力控制浮板方向,向电缆靠过去,攀着电缆在断层边缘固定住身体,用手电照向下方。
                          这是一个十米左右的落水瀑布,底部延伸出一级自然形成的阶梯,滚滚河水向下倾泻,堕入深渊。而这束电缆,就纠缠着伸进不见底的黑暗里。
                          展昭抹一把脸上的水,向上看去。电话线比较脆弱,拉在水蚀线以上,他所在的地方已经看不到电话线。
                          白玉堂循着电话线从这里下去的时候,水位还高。这个十米断层要达到被落水瀑布掩盖,水量需要是现在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展昭脑中嗡地一响,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但是不亲眼看到,就绝不能相信这一点!
                          展昭深吸口气,掏出攀岩钩,把自己松松缠在电缆上,向瀑布下坠去。寒冷的水流激得人呼吸困难,展昭拿出全部力气,才勉强坚持着不被瞬间打落。伤口原本疼得尖锐,渐渐变成沉重的钝痛,左半面身体成了负担。
                          接近瀑布底端时,展昭尚好的右脚还没有找到落脚点,一阵冷风卷来,要不是和电缆捆在一起,整个人就会被吸得失去平衡掉进水里。展昭打个寒战,手脚冻得麻木,头脑却超乎寻常的清醒:这样的横风,只能来自天然形成的空洞!
                          心中射进一线希望,展昭一手攀着电缆,另一手解下攀岩钩,向横风袭卷的方向甩过去,固定在山石上,双手拽着绳索,奋力挣扎过疾流的水面,进到侧洞里。
                          这里的河水流势平缓许多。展昭在凹凸不平的钟乳石上倚住身体。刚才和河水搏斗,体力消耗太猛,现在周围虽然仍是一片黑暗,脑中却仿佛炸起无数雪花小点,阵阵眩晕冲上天灵。
                          展昭暗自咬牙。流逝的时间和持续的伤痛无一不在消磨体能,停下来休息,就可能再也无法前进。
                          一定要继续向前走——就当是为圆了玉堂死能同穴的梦罢!
                          手电扫过石洞,展昭目光突然定在前方一堆碎石上。
                          人工爆破的痕迹。
                          这里有贯通上下的通道!

                          白玉堂悬在半空中。沿着石壁上爬的龙已经越来越高,到了手电难以照到的高度。同时他发现,拥挤在下面的龙,最外围的少数几条也开始向上爬,个头比第一只还大,速度快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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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弹对它们没有用处,匕首也折断了。如果水里这些东西会思考的话,自己在它们眼中已经是每一滴血都极度美味的盘中餐。
                            白玉堂眯起眼,眉目透出杀气。
                            人悬在半空,脚下是宽广的水面,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旷,被残酷的现实充满。
                            白玉堂知道,决定来打中马城,就等于一只脚踩进了死亡的阴影。然而直到现在,“死”这件事,才从一片危险的混沌浮现出来,变成纤毫毕现的具体方式:
                            手中的电缆就是必杀的武器,只是使用它的代价太过惨重。斩断相线通入水中,强大的电流会让拥挤在水中的怪龙无一幸存。然而无法控制的高压电弧也会毫无悬念地反噬白玉堂。
                            白玉堂磨着牙。和这样一群怪物同归于尽,这种离奇的死法还真够标新立异。但是不这样做,自己一样绝无生理,上游的展昭也会成为这些东西的活祭。
                            猫儿,只要白玉堂一息尚存,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我的猫儿,终于还是不能和你共同进退了。证据不知道能不能留住,实在不能的话,就允许我自私一点,带去做个念想。
                            白玉堂按按身上的油纸包,才发觉自己嘴角不知何时竟然弯起一抹极似展昭的苦笑。心脏顿时被说不出的酸苦充满:原来猫儿这样笑时,心里的感觉是这样。
                            猫儿,我明白得还是晚了。
                            对不起。

                            白玉堂掖起油纸包,珍惜地在外面拍拍,抬眼算算距离,向机房小屋的方向又前进了一段,让出脚下的宽阔水面。
                            龙已经爬得很高,白玉堂甚至能感觉到从不可见的洞顶传来贪婪的杀意。
                            白玉堂卸下步枪上的刺刀,握在手里。
                            风声从洞顶扑下,凶狠地贯顶而来。白玉堂反身让过,爬行动物冰冷的身躯轰然坠下,在下方溅起高达数米的巨大水花。
                            下一条龙可能在任何时候扑下,白玉堂不再耽搁,目测出足够的垂落长度,向这束电缆中一根相线瞄准。
                            再见了,猫儿……

                            刺刀将要脱手的一刹那,从残损破败的小屋顶部,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探照灯光柱。白玉堂这一惊不小,反射地握紧刀柄,顾不得刺眼,直望向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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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20 05: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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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柱斩开洞窟中的黑暗,扫过轰鸣落水中的涡轮,一路寻找。极快地掠过电缆上准备飞出刺刀的白玉堂时,探照灯骤然惊停,又毫不犹豫地移开,明灭交替,打出一个灯语:

                              玉堂,给我十秒钟!

                              白玉堂再难压抑内心狂飙的激动,狠狠抹掉流到眉间的冷汗。猫儿在下面,无论如何不能再切电缆。而第一条听见小屋中细微声音的龙,已经凶暴地向小屋方向的坝顶疾游了过去!
                              白玉堂紧紧握着刀柄,只觉得心跳比水声轰鸣还要激烈。猫儿,猫儿在机房里面,用这十秒钟倒闸解列,建立一击之后的退路。
                              这样一来,是否成功都会生死一处。
                              从来都是自己辛苦追随,不曾想,到头来还是这只猫儿实现了共同进退的誓言。
                              十秒,倒数得如同十年般漫长。第一条龙堪堪离水,白玉堂倒数完毕,刺刀出手!

                              迸着蓝光的火线从半空直切入水,电弧交错间,水腾如沸,惨比油鼎汤镬。
                              十几秒钟后,平静的水面电弧消失。一条条龙漂在水里,悄无声息。
                              其它爬到洞顶的龙始终没有下来,扑向坝顶小屋的龙半身已经出水,软趴趴地贴在岸边。

                              白玉堂向小屋方向猛滑过去,松手落地,闯进机房。
                              屋内亮着灯,脸色苍白的展昭跪在台边,不合身的军装手肘和裤管磨损处片片殷红。看到白玉堂进来,虚弱发散的眼神扬起笑意。白玉堂扑过来用力把人困在怀里,心跳剧烈得要突破血肉直撞进展昭胸膛。
                              “猫儿!”白玉堂努力在笑,却仍然抑制不住声音发抖,“你在这里……”
                              “你也,一直在。”展昭拥紧白玉堂,让他更清楚地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里。”
                              白玉堂只觉得热意从胸中一直涌到头顶,强行按下心绪,压下把展昭揉进骨血的冲动。仪表上显示着展昭改动的数值:电击虽然把龙制住,却并不足以斩尽杀绝。
                              展昭放开他,低声说道:
                              “玉堂,断层上方的侧洞分支里,有升降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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