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南风—《伴月行》

二楼给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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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月行（上）·救心缘
《一》引文
越走越远，云到底要往哪里飞？能不能把我的思念，带回那个小小的屋檐？
站在窗前，看着云在陪我掉眼泪，寂寞没有人能了解，却把整片天空都染灰。
想要试着勇敢一点，我闭上了双眼，跟昨天说再见，不知道有什么人听见。
想要试着长大一点，人总是要改变，一个人去面对，也许还要多一点时间。


《二》何日再相见
排风终于来到了阳曲城。
公元982年，宋太宗赵光义命三交部部署潘美，在晋阳故城东北20公里的唐明镇重建新城，是为今日太原城之雏形。为避“晋阳”、“太原”旧名，宋在这里设置阳曲县，从此太原又称阳曲城。
这里，是那个辽国国师的故乡！
她不愿再提起那个名字！心中那巨大的创伤，并未在时光里得到痊愈，而是成了一个缺口，无底而黑暗，屡欲将她吞没！
覆于身上的阳光是如此清冷，这使她无意识地，又隔衣捏紧了那块温润的玉佩，像一个落水的人牢牢抓着一根稻草，又像一个久囚暗室的人双眼紧守着窗外一小块蔚蓝的天空。
纷乱的人群从身边恍然流过，一如时间的流逝，她却一时想不起自己的前路在何方。这4年，对她来说，似乎不能算是岁月，她的岁月，已经凝结在那个永诀而去的背影中，再也无法与她形影不离！
心底偶尔闪动的扬眉瞬目，轻言淡笑，淹没在大雨滂沱中，是多么遥远而刻骨铭心的风景……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茫无方向地，她在城中信步而行，只觉得，只要在这里就好，接下来会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知道了她这一段孽缘的杨家人，无不感慨唏嘘，在百般劝导无果后，只得设法让她出来寄情山水，可曾想到她却漫漫然来到此地？
走着走着，一阵带着暖意的茶香，使她不经意地抬眼望去——
“南风茶庄”？

排风的心中流过久违的悸动。她驻足于檀门之外，任如云的茶香将她包围。
那油然而生的好感，令她不自觉地迈步踏入其中。她感谢店主，在那个人的故乡，以这样的形式为他们正名。
同时，她也不禁暗笑自己的傻。南风，其实只是一个普通得不再普通的名称，用作茶庄之名，甚至称不上高雅。
尤其是她入于其间，发现其中的布置虽不算名贵，却是清雅宜人，颇有大家风范之后。
茶庄内此刻已有不少客人，多是文人骚墨，或绸罗贾商。对比道上寒冽，方知温香软玉，原不限于形容女色，更是嘉茗之本也！
茶庄内还备着琴棋纸砚，供茶客消遣。因而一壶美茶、几方糕点，虽身价不菲，但于此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觉物得所值。
在这种场合，排风显与作客之流难比其类，所以当她站在门边时，起码有十几双眼睛微讶而向。
“客官，请问……”茶童迎上前来，开口欲问这位姐姐是来品茶还是寻人的时候，排风已微笑着摇了摇头，正待转身出门，却猛然发现那个本来伏在对面柜台上，专心切着东西的人，不知何时早已抬起头来，呆然看着她。
排风目光骤炽！
一袭熟悉的浅青白长衣，双眸温润如玉，挺拔的眉峰带着淡淡的哀伤，将她心中的缺口轰然填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越过了多少重时空？
风中多少花飘落，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皓南！”
那个尘封的名字就这样不期然于心中破空而出，她口中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双方的目光，似乎都有那么短时间的恍惚和胶着，也许是因为分别的那一天，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记清对方的容颜。
皓南终于首先反应过来，他迅速转过身去，掀开门帘，疾行出排风的视线之外。
排风脑里一片空白，但当她看到他转身而去时，未及思量，便被涌动的情感推着追了上去，脚步微乱地追出了后门。
那茶童年纪虽小，双眼却甚是机灵，见情况似乎有异，便立刻将盘子往桌上一放，急急跟了出去。

“皓南！皓南！！”
她终于喊出声来。
她竟然还有机会再次叫出那个名字！排风突然发觉自己心里某种东西正在复活。耳中回响的名字，像是一声声在呼唤自己沉眠于旧梦的心！“皓南！皓南！！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
说着，有什么哽住了喉咙，她的面前模糊了一片。晶莹的水滚下脸庞。当朦胧中看到前面的人带着占满心间的那张峻容，转过头来遥遥相对时，她一下捂住了自己泪痕满布的脸。
但愿这次不要再是梦！
她被骗的次数太多太多！
那温热宽直的手轻轻将她扶起，不是梦。排风抬起婆娑泪眼，急着去看清楚那梦萦魂牵的面容。
那眉目间的忧伤定格得很深，那注定是让两人永世难忘的伤痕，如同一条血染的红线，将他们再次牵在一起。
这是命运的慈悲，还是残酷？
“排风……”那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启，叫出了她的名字。
泪纵能干终有迹，语多难寄反无言。
“你……你还没死？”排风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个人却听到了，苦笑开始蔓上嘴角：“是，我没死。……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排风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她猛然挣开他的手，连续后退了几步，将武器横在身前，声音却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你这个混蛋！别碰我！”
对面的面容又回复得那样淡，淡得那样无依。
对！她应该恨他！“你这个无药可救的魔头，弑师杀童，为复国练阵不惜涂炭生灵！吃我一棍！”排风把心一横，就当这双手是杨家的，而不是我的！举起烧火棍，挟着厉风向皓南当头打下！
皓南向旁一闪，然而关键时刻目光却瞟向排风身后：“阿宝？”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没有避过她这一招，在排风的惊叫声中，前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
“啪！”手臂发麻的排风呆呆地看着被打得后退倒地的皓南。
“不要！！”小小的身影像风一样冲上来挡在皓南身前，发出一声绝叫！他的激烈出乎两个大人的意料之外，两人一同诧然望着他。
只见阿宝竟“卟嗵”地向排风跪下，向她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声音因惊痛交加而抽噎得难以辨认，话语颠倒无伦：“求求你放过少爷！求求你不要杀少爷！求求你放过少爷！”……
排风被这飞来的一幕搞得整个儿手足无措，冲口而出：“我杀他？我怎么有可能杀得了他？”
正痛得作声不得的皓南，闻言抬头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你骗人！”阿宝的声音嘶哑着哭道，“我爹娘就是这样被打死的！”
排风有些意外地愕然望向皓南，皓南却眉头轻蹙，看着阿宝。

那冰冷的小手拉扯着排风的衣袖，单薄的肩膀因害怕而发颤，哀求道：“阿宝没了爹也没了娘，只剩下少爷了！求求你放过少爷好不好！”看起来如此弱小的阿宝，说出的话却震憾人心：“阿宝宁愿代少爷一死！”
“胡闹！”皓南忍不住道。
排风朝他望去，不意间看到他对阿宝的关切之情。
她眼前突然无故现出那个放飞小鸟的皓南，那一双眼睛，是那样的纯秉无邪！她不禁心中一软。
但随即心中又乍然闪过另一个念头：“原来你刚才故意挨那一棍，就是为了骗他？”
皓南看着她，似乎是愕了一下，但却似不屑作辩，默然转过头去。
排风不禁气道：“你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冷血的人！你觉得这样惊吓一个小孩，很痛快吗？现在你听到这样的话，是不是很心满意足？”
皓南转过头来，微喟地与她目光对视一眼，然后低头拉起泣声不绝的阿宝：“我没事，你先回店里。”他再也想不到，平时一向乖巧听话的阿宝竟会有如此惊人的举动！
“我不要走！”阿宝突然紧紧抱着他，哭道：“我不要再一个人了！少爷！求您不要离开我！”
皓南蓦然转过头去。
排风也不禁深被触动。
此情此景，何其类似！这分明就是当年的自己！
自己的诺言呢？真的只剩下遗憾了吗？
可是，事至如此，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甚至想拼命说服自己，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头，这样她就可以远离这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

“你不怕我是个魔头吗？”
“阿宝相信少爷不是坏人！……无论少爷是怎么样的人，怎样对阿宝，阿宝都不会离开少爷的！因为阿宝的命，本来就是少爷救的！”
皓南瘁然拖起了阿宝的手，不让他说下去。
又一个孩子被皓南带走了，但这一次，却是那孩子自己的选择！
阿宝，是否当年从皓南掌中振翅飞出而又归来的小鸟？
“皓南！”排风突然叫道。
这个称呼令皓南微微一怔，他停下脚步，背对她而立。
身后响起排风的声音：“你已经令我失望，我希望你不要再令阿宝失望！你既然给了他一个梦，就不要亲手毁掉它！”
排风转身急急向后门走去，久忍的泪水纷涌而下。她再也想不到，自己这次来，竟又要再重复一次那个残酷的结局！
她再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再不想再去插手与他有关的事。
她已心力交瘁！
皓南一步不停地向前走，神情木然。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他早已抉择过，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忽觉自己的脚底轻软，再也踩不到实地。正警觉心痛的过份，树冠天空，从眼前掠过。
“少爷！少爷！”……阿宝的声音是如此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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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 瓦不好意思了

《三》擦你的眼泪
当排风将一切抛诸脑后，赶上前来时，她这才发现，即便曾经你死我活地交锋，一线天下那双纯真的眼眸，注定是她永远不能忘怀的梦！
她是否太傻？
——“我已经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她听到自己在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她不是要他死么？这笔恩怨，该如何才算得清！
“皓南！皓南！”皓南躺在地上，仍然悄无声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据他硬接下这一棍的柔韧，他的武功不但毫无退迹，反而似有相当的长进，为何脆弱至此呢？
排风想到失败的天门阵，不禁心头紧张，正欲仔细察看，却被一脸敌意的阿宝挡在中间。
阿宝张着两臂，如同母鸡护雏一样围着皓南：“我不准你再打少爷！”
排风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让开，让我看看他怎么了。”
阿宝却突然发现了她脸上的泪水：“你、你在哭？”
排风忙抹一抹眼，无话可说。
“你既然也伤心，为什么要打少爷？”阿宝看着她的泪痕，声音不由得轻了下来。
排风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不再作恶，我又怎会舍得打他？”
“少爷不会做坏事！”阿宝急急地为皓南辩解道，“大灾荒那年，少爷宁愿自己一连几天饿着，也要把吃的留给阿宝！……”
“……他以为阿宝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但其实阿宝是知道的！只是阿宝没用，肚子又饿……阿宝吃得好难过！……”
阿宝的每一句话，都在排风的心中激起感动的涟漪。
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与体贴，这样的他，是否他本来的样子。

是的，本性难移。要改变一个人何其难！如果皓南完全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魔，彻头彻尾的铁心郎，她杨排风纵有通天之能，又怎能点石成金，奢望他为她而改变？就是因为她发现皓南原本的洁白，才会想去改变他的悲剧命运。
这，也是她对他难以割舍的最大原因！
要如何才能拯救你？皓南！
排风怜惜地看着阿宝——他和皓南、和自己一样，小小年纪，就被迫承受了太多！唯一不同的是，他和自己都幸运地及时遇到了那双回暖的手，而皓南面对的，却是更漫长的黑暗！
而皓南，显然是对阿宝选择了补偿。
她用手轻抚着阿宝的肩头：“阿宝，谢谢你！”
“为什么？”
谢谢你将皓南送还人间。
排风陡然迅速出指，点了他的穴道，阿宝顿时全身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双眼珠焦躁地转来转去，然后惊惧地瞪着她。
排风一点时间也没浪费，回身走到皓南旁边，先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幸而均匀悠长，似乎无碍。她心中稍定，待再把一下脉，却是风雷惊动，紊乱不堪。
她连忙将他艰难地拉起，半拖半抱地弄到里屋，拽到床上，然后顺便把阿宝也藏进房中，这才闩起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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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两盒药重新包进绢子，无意中发现，绢子上似乎画着什么东西。
她顺手打开一看，原来这是一幅三尺斗方绫绢，被细心地打上防水油腊，图上密密集集，全是迂回曲折的路线与各种标识，却无一点相关的文字注释，似乎是什么地方的路线图，只是在左上角题诗一首：
“百合花开人未归，北风吹散各东西。芙蓉虽好夫无在，一路花香渗马蹄。”
排风茫不得其解，心中却疑窦丛生，她直觉这是一件关键的事物，便将它先收入自己的衣中。
皓南静静地躺在床上，坚毅的嘴唇紧抿，双眉微蹙，仿佛在昏迷中也忍受着痛楚，抑或是因心中抑郁养成的习惯？
这时的皓南，虽仍是一脸的倔强不屈，但也暂时不能再为祸人间！排风轻轻帮他搽着药，像照顾着一个特别顽劣而又无助的孩子。心思又不自禁飞回了那个小小的梦中。她多希望时间停止，让这一刻无限延长，成为一生！
窗外树影招摇，竹叶婆娑，阳光在薄雾中弥漫，这是一个温暖的早春之晨。
“排风……”皓南发出像呻吟般的轻唤，打断了排风的思绪。
“皓南？”排风终于放下悬着的心之余，又不禁失落。不能面对的两个人，清醒过来，就意味着分离的时间已到。
“……排风……”皓南的双目依然紧闭。
“皓南！”排风呼唤着站起身来，上前确认皓南的状况。
“啊！……不要离开我……”皓南那双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困于梦魇之中，不能自拔！
排风呆住了。他梦中的是……她？
“排风！”皓南乍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将排风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两步。
但皓南的表现却是十分奇怪。他居然对她视而不见，更不顾自己的衣冠不整，目光茫然直视着前方，气息不匀，摇摇晃晃地挣扎下床来，口里喃喃地叫着：“排风！……排风！……”
原来他仍然处于痛苦的幻觉桎梏之中。清醒着的时候，刻意麻木，梦中却禁不住重复地去挽留那个自己最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