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夺嫡

十年后,城东雍王府。
初冬的风带着凛冽寒意吹得满园枯枝窸窣作响,书房中,静静听着胤祥与戴铎因着今日朝堂之上康熙凌迟得麟、戮尸阿哈占一事,你一言我一语,胤禛手持念珠,阖眸养神。
“四哥,你倒是说句话。”胤祥见胤禛如入定一般凝神不语,不由说道。
“说什么?”胤禛闻言一声轻笑,停了手上的念珠,漫不经心道,“皇阿玛此番杀鸡儆猴,不外是昭告群臣虽太子昔日之过已事过境迁,然当日既祭天告祖,便万不会再有复立之日。看来此次皇阿玛是当真伤了心。”
“主子所言甚是。”说话的是戴铎,只见他一袭素青长衫,容长脸,卧蚕眉,一双丹凤眼隐隐透着一股邪气。“眼下虽正值敏感之期,却亦是千载难逢之机,不知主子可看了奴才日前呈奏之函?”
“看是看了,与本王却着实无用。”听到戴铎提及那封书函,胤禛缓缓张开了眼,冷声言道,“这么个苦差事,本王避之不及,岂有自入火海之理?”
“可……”闻听胤禛之语,戴铎登时心下一乱,忙欲谏言,却被胤禛不耐烦的冷冷截下,“好了,你先退吧,往后此等言语万不得再进,违令者必有重罚。”言罢便复又合拢双眸,转起了念珠。
戴铎本欲再说些什么,又恐引来胤禛不满,便不再言语,退了下去。
看着戴铎略显颓唐的背影,胤祥如坠云雾,“四哥,这怎么回事?”
胤禛摇摇头,没有答言,却听胤祥又说:“我看这戴铎是个聪明的,低眉顺目,又有些韬略……”
“此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只怕反误了卿卿性命。”胤祥话未说完,便听胤禛幽幽叹道,再看他的眸已是清明无限,深得看不到底。
是的,眼下众人明争暗抢的不过是个苦差事,然而这天下大苦,舍我,其谁?胤禛如此想着,漆黑瞳眸中蓦地燃起了炽烈的火。
当康熙五十二年的第一场雪飘落京城,素来冷清的撷芳殿却难得有了些暖意。
“这天寒地冻的,阿玛您又何苦跑这一趟?”将添满的热茶递至昭格面前,福雅示意蓉裳多取些炭来。
“听说今年是个严冬,你额娘怕你这冬衣不足用,让我捎些过来。”抬首瞥见蓉裳有些为难的样子,昭格不由叹了口气,“不必添炭了,阿玛坐坐就走,这天怕是要冷一阵子了,你宫里的火炭还是省些用吧。”
听着昭格的话,福雅不禁眸色一黯,虽说自己与昭格夫妇间并没有任何血缘之亲,自选秀入宫亦甚少来往,然而她知道,这二人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女儿,自移居撷芳殿以来,每年探亲之日,昭格都会给她带些碎银、衣物,为得只是让下人们尽心伺候,可谓用心良苦,奈何……想着自己的决定,福雅不禁心中郁郁,低声道:“女儿不孝,这些年,让您二老操心了。”
昭格闻言摆摆手,道:“傻丫头,自家人何须说这些话?”语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包碎银递与福雅,道:“雅儿,阿玛人微言轻,帮不了你,只盼着哪日圣宠重临……”
“万事随缘,阿玛您就别为女儿忧心了。”昭格语音未落,便听福雅轻声道。
看着对面怡然轻笑的女儿,昭格摇摇头,也罢,常言道,万般皆是命,或许,这便是这孩子的命吧。
“时候不早了,阿玛还有些事要赶回雍王府……”闲话了些家常,昭格便要起身告辞。
听到“雍王府”三字,福雅拨弄着炭火的手微微一顿,似是不经意的问道:“阿玛如此着急,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
“阿玛要赶在明日早朝之前将一册名单亲手交到四爷手中,事关重大,延误不得。”昭格边说边任福雅给自己披上大氅,转回身正欲言语,便听福雅凝声道:“阿玛,常言道:圣恩难测,人心难相,而今阿玛在王府当差,自不比从前,女儿望阿玛切莫为一时富贵,毁一世平安。至于四爷更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闻听此言,昭格倒吸一口凉气,盯住自己女儿的脸,满眼的不可置信。他不懂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女儿怎会说出如此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