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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KISS*严宽☆【原创】碧落尘空—倾世电视剧同人(北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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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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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连思一直坐在寒月亭里,从此处望去,可见云归亭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其余便看不清了。唉,以后必要在北苑门口多设侍卫值守,便不会如今日这般狼狈。刘连思懊恼地想,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是不见动静,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孟祈佑跟皇兄闹出不快,又要如何救孟祁佑。
她心里开始盘算万全之策,先令无心飞报母后,夸大其辞,以母后对自己的疼爱,再加自己一番撒娇哀告,母亲必会成全她的心思。这一想,她突然生出几分期待,希望云归亭中两人起一番争执,然后母后一定乾坤。总好过她现在每天心神不定。
她边想边以青丝绕于指间,来回反复。
“我的公主啊,您就算心里有事,又何苦作弄这头发,都乱成什么样了。”秀儿低呼道。
刘连思全不理会,她此刻的心思便如指间的青丝,纠缠愈深,解脱不得了。
“卑职毒奴参见公主。”毒奴在亭前跪倒行礼。
刘连思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又是你,今日怎不见你把九品带出门,挂在嘴边。”
毒奴一阵讪笑:“在公主驾前,不论升迁赏罚,卑职永远是公主的奴仆。”
“你现下不是正当值么,赶紧做你的事去吧。”刘连思向内张望,不耐挥手驱赶毒奴。
毒奴见刘连思连正眼都不瞧他,抿唇顿道:“那孟祁佑好像喝醉了。”
刘连思一跳而起,挡在毒奴面前,急声道:“你说清楚,他为何会喝醉?是皇兄灌他么?”
毒奴冷冷道:“他自个要醉死,与陛下无关。”
“混帐,你以后再敢出口咒他,本公主便让你死无全尸。”刘连思怒骂道。
毒奴双拳攥紧,压住心头怒火,心下暗暗立誓,我马度云今日在天地间立誓,必杀孟祁佑。如他日口不应心,必死于非命。
伴着一声重咳,花丛里走出一个黑影,面目不清,但腰间一块金牌,如朕亲临四个字灼灼闪光,内侍侍卫俱跪倒行礼,刘连思好奇打量道:“你是何人?为何有皇兄的腰牌。”
那人不声不响,只盯了毒奴半晌,便径自走了,毒奴低头垂手一路跟着离开了。
虽然这两人行踪诡异,但刘连思全没心思理会,嚷着:“来人,赶紧准备醒酒汤,送去定北宫。”话音刚落便见两个内侍架着孟祈佑走了过来。
她忙迎上去伸手去扶,内侍见公主现身,忙跪倒行礼,孟祈佑失了依靠,整个人跌在地上。
刘连思怒道:“混账!谁让你们松手的!”说罢连起两脚,一脚踢得结实,一脚却落空了,她也不及追究,忙扶起孟祁佑,见他呼吸悠悠,睫毛轻颤,只是醉酒酣睡,便放了心,唤人把孟祈佑抬回了定北宫。
冷烛下,刘连思替孟祁佑掖好棉衾,见他双颊绯红,菱唇微扬,似是沉在一个甜梦中,忍不住伸手去抚他深邃的轮廓,这一指而下,轻触间酥暖的感觉直入心底,很让她留恋,渐渐胸口泛起甜蜜,不禁轻笑出声,这一出声,吓得她忙捂嘴屏息。
幽暗夜色,建坤殿内除了孟祁佑悠长的呼吸和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再无其他响动。刘连思一吐舌头,才放下了心,便准备蹑足离开,望及孟祁佑的睡颜,心下一动,俯身吻向孟祁佑的额头。
兹啾啾,兹啾啾…殿外突然传来数声鸟鸣,在深夜里尤显刺耳,顿时把刘连思吓得飞奔而去。
孟祁佑醒了,昨夜那场酒,他虽是做戏,但数壶竹叶青入口,毕竟还是有些许醉意,影响了嗅觉。现在酒意渐散,他闻到衣襟上有一股极淡的香味,非兰非麝,也不是刘连思的沉香囊,究竟来自何处,不得而解…看来汉宫中关心他的人倒真不少,而且还是个艺高胆大的女子…他洗漱更衣后,身上淡香却不减半分,此香料必非凡品,这暗中窥探的女子定是大有来头。
他坐在榻上,慢慢回想昨夜之事,云归亭旁灌木林中那个黑衣人,便是当年以毒箭伤他之人,此人与汉宫有何关系?且见毒奴对他甚是敬畏。这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关联?这夜色下的北汉皇宫隐秘重重,变得越发有意思了。
昨夜一探,刘连澄果然如他所料拙于应对群臣,便想打自己的主意,必须引开他的关注,且立刻要让刘连澄看清策略中的轻重缓急,否则就为时已晚了。看那人昨日的怒色,还有夜里那几嗓子鸟鸣,今日此人必会夜访定北宫。孟祁佑嘴角浮起一丝淡笑。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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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张图,方便大家查阅。。。


2025-09-10 19: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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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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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注释
剑阁,今川、陕、甘三省结合部,守剑门天险,自古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誉;
夔峡,今瞿塘峡,三峡之门户,两岸断崖壁立,高数百丈,宽不及百米,形同门户,故称其为夔门,历代兵家在此作铁索,绝江流,立栅于两端,一索横江,万舟断行,故有铁索横江之谓。
泸州,今四川泸州市
龙透关,位于泸州市区江阳西路,泸州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龙透关为惟一通道,历为兵家必争之地。
简阳,今四川简阳市
灌州,今四川都江堰市
资州,今四川资中、资阳两县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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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王实的声音传进建坤殿:“殿下,微臣王实前来请脉。”
“王大人客气了,我只是一阶下囚,怎当得起大人如此大礼。”孟祁佑笑道。
“殿下虽在北汉身份不同,但终究上下有别,礼数断不可废。”王实冷冷回道。
他将黄袱小枕放在木案上,孟祁佑搁上了手,王实三指搭脉,眉头渐渐拢紧。
很少见王实这般冷淡,孟祁佑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来。
王实被他看得不耐,问道:“我脸上有什么?”
“王大人似有心事。”孟祁佑淡淡一笑。
“我自然有心事,我认真仔细地治你的伤,你却与我顶着干,饮酒失度,思虑太盛,不知静养,你若真想寻死,直说便是,我即刻配一副药于你。这样大家都干脆省事。”王实胸中本憋着气,此刻一股脑儿发作出来。
他一早去给刘连澄请脉,就听见内侍在议论昨夜皇帝和孟祁佑的拼酒,已觉不快。
此时一把脉,这几日已加大药量,竟还是不见明显起色,更生怒意。
“还有,你明知自己睡得极浅,弄这个皮囊来作甚?你以为自己还在打仗,还在军营里?且这地砖极凉,大半夜的贴在地上,你就不怕寒意侵骨?”王实越说越激动:“幸亏你原本身体底子极好,否则像你这般不惜命地折腾,换个人早死几回了。”
孟祁佑越来越觉得王实有意思,他一个宫中的御医,从何而知军营里守夜兵士以箭筒为枕的妙处。他这个牛皮酒囊枕便是仿其形,借其理,有异曲同工之妙,远处的声响尽可入耳,用之耳力可提数倍,日间放在榻上,夜间有时贴于地面,可听更远之声。
“王大人无需担心,陈龙章回家养老并非坏事。”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王实一愣,心道这孟祁佑真是个人精,方才自己一时激愤多说了两句,他却一路下去摸了自己的心思。
他轻轻叹息:“陈大人一心为了北汉江山,未存半点私心,你即便恨北汉入骨,对着这样一个忠直老者,就不能宽谅几分么?”
他昨日早上进宫请脉,不仅听说皇帝和孟祁佑的对酌,更见到陈龙章失魂落魄的跌撞而来,仿佛起一阵风便能吹倒,陈龙章被贬已经人尽皆知,但老人仍是不死心,每日必入宫求见皇帝,连着数日,连小安子都看着不忍,远远见到王实,便求王实送老大人回家。这一路上只听陈龙章自顾喃喃,道孟祁佑是以屈求伸,暗隐锋芒,必成北汉心腹大患。这一来,王实便知陈龙章来过定北宫。
刘连澄多日前曾将孟祁佑的阵图拿给王实看,王实一看便知此人锋芒暗藏,但孟祁佑的温和和气度还是令他颇生好感。
很显然,孟祁佑对皇帝选择一藏到底,这一次却在陈龙章面前显露真容,以致于陈龙章数度劝解皇帝无果,被赶出了朝堂。就算你孟祁佑有通天彻地之能,如此戏弄一个古稀老者实非君子所为,王实不禁对孟祈佑生出几分恼怒。
孟祁佑从垫褥之下翻出一个小瓶扔给王实。王实接过一嗅,惊道:“钩吻!”
“如果我有心取陈龙章的性命,瓶中取一撮入口,这点用量既不伤身,也可见效,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发作,而三黄汤和杏参均可解钩吻之毒,我只须忍一炷香的痛楚,便可取了这三朝老臣的性命。“
王实惊得说不出半个字。孟祁佑续道:“以王大人的眼力,定能看出此瓶产自越窑,瓶底还有特别烧制的落款。”
王实将瓷瓶倒转,底部一枚陈龙章的篆印,旋即翻身跪倒:“王实鲁莽,错怪殿下。”
孟祁佑扶起王实:“当日在这建坤宫内,我对陈大人所言句句真心,只可惜老大人已存成见,却是半句不信。”
王实暗叹,宫廷中这种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勾心斗角便如家常便饭一般。既然陈龙章先起杀心,自也怨不得孟祁佑出招。这番气也消了干净,心里对孟祁佑微感愧疚,毕竟错怪了他。但旋即一想,以此人之才智,何以会自误身体?一个念头骤然从心底冒出来,难道是…
身随意动,他朝孟祁佑拱手一礼道:“殿下之德,王实铭记于心,当为君作李胜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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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浪子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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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绿翘轻声道:“娘娘,家里来信了。”马湘云嗯了一声:“先不回宫,去浮碧亭。”
绿翘应声,心下却觉蹊跷,这浮碧亭靠近北苑,鲜有人至,去哪里作甚。
到了浮碧亭,绿翘掏出块丝帕,把亭内靠栏,石凳都扫了一遍,颇感意外:“这地方虽说没人,扫得倒也干净,也就落了些轻薄浮尘,娘娘可以坐了。”
马湘云冷哼了一声:“这宫里的人精得像鬼一样,哪些地方该扫,哪些地方无需理会,该扫的地方是纤毫不落,还是琵琶遮面,或者蜻蜓点水,这每分每寸可都是心下雪亮。”
“此地人影都不见半个,扫了也是白费功夫。”绿翘失笑道。
“那便是人家的本事,功夫可都是下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马湘云道:“所以你也只能跟着本宫。”绿翘呵呵笑道:“我跟着娘娘便知足了。”
马湘云一阵冷笑:“父皇曾说,北人豪直,不似南人这般腹诡,人情世故更显通达豁朗,许于北人便能少些琐碎是非。他却哪里知道,豪直之人不屑半遮半掩地作恶,自不会腹诡。恣形于外,戾于心,才当得起慷慨丈夫,即便造下甚么恶业…”
绿翘有些慌,急急阻了马湘云的话:“娘娘,且低声些,需防隔墙有耳。”边说边支了两个宫女到亭外值守。
马湘云面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听到又如何?本宫还能更惨些么!”
绿翘心下暗叹,却无言以对,只得闭了嘴。
过了许久,远处隐约传来女子的笑声,马湘云一递眼色。绿翘便循声而去。
半晌,刘连思如风一般冲来,喜道:“皇嫂,你怎地在这里?”
马湘云也是一副诧异模样,侧身抽出一方丝帕掩面轻拭,回头朝刘连思一笑:“本宫有些累,便让他们在这里停了。”刘连思暗忖,琼华宫与浮碧亭两地南辕北辙,何来就便歇息之说。
绿翘复进亭内便跪倒在刘连思面前:“公主,我家娘娘实是心苦难言…”马湘云呵斥:“大胆奴婢,不许胡说。”绿翘哭道:“不管娘娘如何责罚,绿翘也是要说的,娘娘要找一个无人所在痛哭一场,才来了这里,没想到撞见了公主。”
刘连思见马湘云微红的眼圈,心下立明,却又不知从何劝慰:“皇嫂莫伤心,皇兄他…”她只觉自己说得颠三倒四,还不如不说,正心烦无措间,瞥见候于一旁的内侍怀里抱着一堆风筝,顿时来了主意,亲热坐到马湘云身边:“皇嫂,不如跟连思一起去放风筝吧,排遣一番,把那些烦心扰梦之事俱抛个干净。如何?”马湘云微微一笑,刘连思知她素来矜持,不说话便当她是应了,唤过内侍,在一堆风筝里细细挑选,翻动间一只蜻蜓风筝落了地,两只翅膀一前一后地歪斜,望之甚是古怪。绿翘乃戏风好手,一看便知出于新手拙技,直直想笑,却见对面无心和秀儿已忍得满面飞红,她也只得背过脸暗自呼气止笑。
刘连思立即抢过风筝藏于身后,狠瞪了无心和秀儿数眼,甫对马湘云道:“皇嫂,我先去寻人,秀儿自会引嫂嫂去的。“说罢,便匆匆走了。
绿翘挑了个年年有余的风筝,秀儿一路引他们进了北苑,马湘云在定北宫附近的月池边松开了筝线,绿翘牵扯间,鱼儿已经盘上了半空。马湘云视线虽对着前方,但眼角余光一直落在定北宫门附近,不一会,便见刘连思走出,边上跟着个黑衣男子。
“这是本公主连夜做的风筝,一会咱们去放。”刘连思得意地对孟祁佑说。
一见她展开的风筝,孟祈佑再也难耐,虽极力绷脸,但笑意已显。刘连思微愠道:“这戏风之物能上得天便成,本公主且戏给你看。”说罢冲冲地往假山跑去。
孟祁佑取了只串鹞,慢慢踱到桥边展开风筝,慢松慢引,顺着风蜈蚣盘旋而上,渐飞渐高,至北苑高墙之上,他便紧捏轴线,默记下放出筝线的长度,其后几次变向,数度反复。
这几日的戏风,他已将北苑里的亭台楼阁,假山怪石的间距,跨度都测了一遍。这定北宫外花苑规模远超他此前的预估,正思忖间,触鼻一阵香风。
“想不到汉成皇也喜欢这小孩子的玩意。”马湘云轻笑而来。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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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注释
皇城司:掌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周流民间,密行伺察。
过所:古代通关时须出示的交通证明书。
太府寺:所辖事务繁多,不一一列出,有兴趣的同学请自行百度,文中用途为核准物价,管理贸易。
平准:平稳物价之意。总管全国均输官运到京师的物资财货,除去皇帝贵戚所用外,其余由国家经营,“贵则卖之,贱则买之”,调剂物价,防止富商大贾从中谋取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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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三日后,定北宫内
孟祁佑静静坐着,他此刻的心情与三日前已是判若霄壤。
他此刻双目落于木案上一张揉皱的霞光笺上,昨夜临睡前在笺上随意落了几笔,揉皱后扔于榻边。早上醒来,霞光笺还在原地,但内里被故意放入的一根头发和一丝飞絮,只余了后者。在离榻几尺远的地上他找到了这根头发,这是孟祁佑此生第一根白发,本就是件伤感的事,此刻更令他心里的微惑变作了事实。
他入汉宫已近月,便把这些时日的作为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行策用计都颇周到,忧虑的心思便淡了许多,但没多久隐隐觉出些不妥来,只是一时间也说不出错失在何处。
毒奴带来的舆图他全数背了下来,与戏风之测大致吻合,舆图确是真物,只建坤宫颇有蹊跷。实际横长小于舆图所标,即便算上宫墙等其他因素,还是差了5丈。难道这建坤宫内建有秘道?这骤生出来的念头令以前疏漏的蛛丝马迹如春笋般顶破土层直冒上来,他前思后想,更是生疑。
之前梳洗时他已发现鬓边有一星刺目的白,他未届而立,已生华发,本该唏嘘感怀,却无半分心思,拔将下来与棉衾内抽出一丝飞絮齐齐拢在揉皱的霞光笺内。
他没料到脱身之机将近,却生出这样的事端。
此前他自觉行事无差,故也不急。
没想到此刻重重叠叠地疑团骤然压将下来...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刘连澄为何把他囚于他叔叔以前的宫殿?
如果宫内的眼线不放过一个纸团的话,那他榻上的牛皮酒枕和塌下的钩吻又怎会不知?且知而不言又是何意?
那不知来踪的淡淡香味…还有李泗,蜀国的回函该到了…
他心绪纷杂,面上便有片刻失神。这副模样看在刘连思眼里却是异常欢喜。
她日前逞强自己攀上树取风筝,不料脚下踏空直跌下来,面颊上擦出数道血痕。怕就此落了伤痕,她这几日都是心烦意乱,方才却听得无心调笑,说孟祁佑那人假作得紧,平日里对公主总是冷冷淡淡,没想到一经事便绷不住了,把定北宫众侍卫怒责一通,范猛还被赏了二十鞭。这一听把刘连思的忧烦全消个干净,便直奔定北宫而去。
孟祁佑恍然听人相唤,抬头漫应一声。
却见刘连思面上挂了一领轻纱走进来,他起身相迎:“看来公主无事。”
“本公主知你嘴上无言,其实心里是在意的,听闻你昨日把侍卫痛骂了一顿。”刘连思双手扭于身后,似有些害羞。
孟祁佑笑得有些尴尬:“范大人确有不周之处,我不过就事而发。”
“本公主就这般轻贱,在你嘴里就落不到半分在意。”刘连思直盯着孟祁佑,微嗔道。
孟祁佑哪有心思与她周旋,微咳一声含混应之。
两人都是无言,建坤殿骤然安静下来。
刘连思四处张望,见木案上一团皱纸,寻了话头便道:“本公主刚进来时见你心神不定,是有心烦的事么?”
这般慢语轻声出自刘连思之口,孟祁佑只觉如芒在背,颇不适应,正在思忖如何应之,才不致于令这位公主错意更深,突地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虽觉不当,但现下却再无更妥之措,便说道:“我只是忆起幼时之事,颇有些感叹。”
刘连思眼前大亮,兴致立生,忙道:“快说来听听。”
“前些日子,听公主说起云卷儿,我便想起了幼小之时,也曾有过一只,不过只留了月余,便被父皇斥为玩物丧志。”孟祁佑苦笑道:“近日无事,便想起以前一些琐事。”
刘连思眼珠一转,主意已定,呵呵笑道:“等我。”说罢便跑了出去。
孟祁佑达到了目的,却无半分喜色,心情愈加沉暗,他虽不喜刘连思,但这般直白地利用还是颇觉愧意。
而方才他口中所述倒是片字不假,只略了最后狗儿悲惨的结局,父皇当场掷死它以作对儿子的惩戒。
每每孟祁佑回忆幼时往事,总有种极不真实的恍惚,亲生母亲的冷落,庶母超乎寻常的亲昵,还有父亲的喜怒无常,令年幼的他全然无措。直至他慢慢长大,才知梅妃对他的好只是出于对亲子的周全思虑;孟祁陨尚幼,东宫这样的是非之地且由这个没有血缘的儿子去挡。风里浪尖的惊险也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去应对,待亲子羽翼丰满,再求皇帝易储并非难事。而父亲对他,利用时的虚意,无用时的冷淡。都令他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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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老师倒颇合朕心,老而不朽。”刘连澄点头道:“毒奴,如朕令你全权处置诸国细作,你作何策?”
毒奴直起身子说道:“这些细作口舌不外乎来自周国,南唐,辽国,蜀国,吴楚等地。对于南唐,便以捉放曹应之,明里当众斩杀南唐细作,以儆效尤,其余诸国来人一概纵之。天下诸国便知我北汉不是善与之地,但也非残暴之国。暗里,自死囚中挑选三名身材与南唐来人相仿的杀之,而三名南唐细作则秘而纵之。此乃其一;吴越,蜀国都是来探虚实,以便日后生变可择优以附,两国细作面前必以我北汉之威示之,以作震慑。此其二。其三,楚国为陛下姻亲,不落一言,使人冷淡纵之即可,楚皇不昧必知陛下之谴意;其四,周之细作,陛下必亲自相见,当面示明。其五,辽国之人,只需卑职送出京城即可,口中敷衍几句,远近亲疏心下自明,可令两国之间仍是将断未断,进退皆可。”
这一策严谨周密,极是高明,刘连澄微笑道:“要掩人耳目,隐真示假,一般多取示弱之法,你这示明又作何解?”
“陛下从头到脚都是凌人的气势,即便言辞恳切,也无人会信北汉之疲弱。而示明之策,便是向周国言我北汉被辽国压制太久,不堪其累,以致民不聊生。周国以民生为重,为民心所附,乃是大德之国,而辽国寡德无信。陛下为北汉臣民计,故弃暗而投明。”
刘连澄微微皱眉,暗道,好你个毒奴,这才开头便话中带刺,虽然心下微有不快,但却觉得此人可用,如是有人指使,便不会这般不拘言辞:“便依你的计策行之,朕会赐你令牌以便行事,如此事办得合朕心意,朕自会论功行赏。另外,毒奴这个名字不甚雅观,不如朕赐你一名。”
“陛下,卑职本有贱名,只是在曦公子跟前办事,真名存之无益,只需公子唤得顺口便可。”毒奴低头谦道。
刘连澄连连点头:“你倒是忠心事主。”
毒奴暗自打算,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故真名暂时也不得明示。便以母姓,名字里取一度字,是为李度。
李度离开后,刘连澄屏退左右,唯独留下小安子。“小安子,你觉得此人如何?”
小安回道:“小的不会看。”
刘连澄一阵冷哼:“你们这班内侍干的不就是察人脸色,识人心思的差事吗?此刻怎地如此自谦?”
小安子跪倒磕头,委屈道:“陛下太高看小的们了,小的们为求自保,平日多几分留意不过就是辨个面上喜怒,好尽心行事。大人们的高深城府,小的们又如何能懂?”
刘连澄喝了口茶:“你觉得此人暗藏心机?”
“何为心机,小的却是不知。只知现在的毒奴,小的说错了,李大人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小安子低低道。
刘连澄眯起眼睛:“那便去找个机灵的人,盯紧些。”


2025-09-10 18:5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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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宫内
马湘云紧拢眉头,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那蒂连公主便是马馥蕥,五日前已启程来汉了。
她一早拿到宣正殿递来的蜡丸,把宫女们都支走,令绿翘起了热水,点了炭盆端进琼华宫,以热气熏蒸,过得片刻蜡封渐软,马湘云指尖轻挑,取了密信,一看之下冷汗连连,连手都抖了起来。
绿翘忙扶了马湘云坐下,把密信塞回蜡丸,自漆奁里取出一个锦囊,自袋内抠了指甲大小的蜡块,在炭盆上熏烤,稍后和蜡丸裹在手里撮圆,仔细查看确认未漏痕迹,便撮唇吹了几口气,转身对马湘云道:“皇后,奴婢先把它送回去。”
马湘云仿若梦中刚醒,拉住绿翘道:“殿前司那人可有消息?”绿翘回道:“他已应了,昨日奴婢回过娘娘了,可能娘娘睡了,没听见。”
她这一说,马湘云才记起来,点点头,在绿翘耳边关照了几句,待绿翘走远,不由长叹出声,此时尚未见马馥蕥人影,她已是杯弓蛇影。要是她真入了汉宫,刘连澄怕是要日日销魂,夜夜笙歌了,这汉宫之内还有她马湘云的容身之处吗?
阳光明媚,暖色洒满琼华宫,却令马湘云浑身发刺,更是烦躁。便唤过宫女取了丝缎,遮在窗棂上。
断断不能让马馥蕥入得汉宫,她恨恨地叨念。可五日已过,路程已近半,这可如何是好?正心烦意乱间,宫女通传御医元博来请脉了。
放下罗帐,宫女将一根红线递给帐内的马湘云,拢紧帐幕,待元博进殿,另一头交予他手。马湘云屏退了宫女,元博四处审视一番,起身坐到了近前,轻问:“皇后有何吩咐?”
马湘云低声道:“元大人,可收到我父皇的来函?”
元博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卷,递入帘内:“今早飞奴已到,这是楚皇书信。”
马湘云展开一看,顿时大喜。
数日前涪水一夜间泛出异色,其红如血,蜀国视之为不祥之兆,故和亲队伍现滞留渝州,待祭神祈福后再作北行。这渝州距楚不过快马一日的路程,极利父皇行事,真是天助我也。
马湘云立道:“本宫即刻修书一封,麻烦大人立时发出。”
经上次德寿宫之事后,她便开始另寻传信之法避开独孤太后的探查,几番试探及利诱下,这御医元博便下了水。
此人的心思极是简单,皇帝皇后夫妻一体,皇后之作为断不会有损国体。递信无非是家长里短数落宫闱秘事,转手于他也不过为避宫中耳目。且传信只是举手之劳,又能收取大把好处,何乐不为?他甚是勤快落力,日日来琼华宫请脉听用。
此信一出,如无意外,杀手不几日便会快马追上和亲队伍,如能杀之便是上上大吉,百事皆喜。且孟祈佑出宫之事,也已有了眉目,可作应急之用。马湘云细细忖度一番,未觉破绽,才算稍稍稳了心神,发现手心里已起了一层薄汗。
她还未歇得半刻,殿外有人唱声:“太后驾到。”
马湘云急急跳起来,对着铜镜审视一番,确认无失,便出殿去迎太后。
“听闻母后近日被扰了清净,身体可有不适?妾身本打算下午来探母后。”她挽着独孤太后的手,柔声询问。
独孤太后眉眼不动,干笑两声。“哀家无事,只一时之气。那个小畜生,哀家已令人将它沉了河,此事便算过去了。”
马湘云未觉惊诧,但脸上未露半分,太后极宠云卷儿,全不曾想到会这样收场。
“哀家怜它在宫内无依无伴,才格外疼爱,善意温抚。即便它对哀家只是作伪逢迎,虚情假意,如能守一而终,倒也罢了。可叹哀家用心良苦,换来的却是当殿咆哮,吠叫恩主,这般不识好歹的畜生留了何用?”独孤太后语气轻柔。但这番话听入马湘云耳中,心里渐生带怯意,面上的笑意顿时显得僵硬了几分。
“湘云,怎地脸色变了?是身体不适吗?”独孤太后关心道。
马湘云连笑两声:“妾身身子爽落,谢过母后关心。方才妾身是想那狗儿出自名种,多半是宫女未调教好才如此狂躁,这么折了,有些可惜。”
“再名贵也不过是只不通人事的畜生,何须怜惜?”独孤太后不以为然:“湘云,倒是你叫母后担心,你为中宫,怎可如此心软。那蜀国公主不日便要入汉,到时你却如何应对?”
“妾身既为皇后,母仪天下自是需以德服人。只是妾身愚笨,怕弄巧成拙,到时还要太后多加调教。”马湘云低声道。
独孤太后叹道:“哀家老了,想调教也是有心无力。只愿六宫和睦,皇帝无忧便已心足。”说着,她的手心附上马湘云的手掌轻轻一按,温言道:“湘云,母后这点心思可要靠你来成全了。”
马湘云笑着连连点头,背上已是汗湿重衣,太后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了,心意俱出了口,但看自己如何应对,是顺天意,还是逆人情,一步行差踏错,云卷儿便是前车之鉴。
独孤太后笑吟吟站起来:“今天日头正好,哀家先来探了你,筋骨也松泛多了,现在哀家再去见皇帝,这几日里要祭天,也不知皇帝准备了如何。”
祭天这么大的事,皇后居然全然无知,此念一起,胸口酸苦郁结,方才被吓回去的心思,此刻又跃跃欲出了。
独孤太后起身掸了掸衣襟,刚迈出一步,绿翘便飞奔而入,骤然见到太后,吓得跪倒行礼。
马湘云暗暗心惊,这绿翘怎会直接冲入琼华宫。太后在此,宫外必有众多宫女内侍在列。怎不见有人阻挡或斥声。她随着太后走前几步,才发现殿外竟无人值守。
嫣儿抚掌笑道:“太后,今个日子太喜庆了,您心里如何想,这老天爷便如何承您的意。”独孤太后点头,笑而不语。
嫣儿对绿翘说道:“太后今日来探皇后,本来还想寻你问些戏风窍门,偏巧你不在,太后还有些扫兴。来,现下便跟我们去德寿宫吧。”说罢一手揽过绿翘,随着太后銮驾一起离了琼华宫。
马湘云见众人走远,心里暗想,这独孤老媪撤走殿外宫人,无非是要我知道,她好歹给我留了面子。而骤然带走绿翘,又是何意?难道是起了疑心。
马湘云不担心绿翘的忠心,就怕她心直嘴快,漏出一星半点,却又如何是好?一时间,烦忧、激愤、焦虑,种种情绪交缠似麻,心头更如火烤炭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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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奎胜骤然发作,看来一番苦心全然白费。罗中奇见徒弟绷着脸,僵着脖子,一脸的不服,但嘴唇却在轻颤,便记起他幼时不服自己管教,挨打后将哭未哭的拧直模样,心下顿时软了,暗道,罢了,且行且看吧,现在多说也是无益。
他语气转低:“你我有师徒之缘,既然你一意坚持,为师便随了你的心意吧。”
窗外风声渐起,疾风过处,松针簌簌而落。屋内却是寂寂,奎胜气未消,罗中奇犹在盘桓。俱是沉默不语。
又过了一炷香,罗中奇开口道:“北汉自开国以来,并无祭天的先例。皇帝登基未久,在此时行礼。祭天多藉口,扬国威,示君心,慰民意才是皇帝要昭示天下的。故名册中人必与祭祀之由紧密相关。”
奎胜凝神听着,面色渐缓。
“欲扬国威,自要请外使观礼,而自古陪祀不外乎朝臣贵戚两类,无他先例。既不能直接明提,那就得迂回曲之,只需表面周全,皇帝自不会深究。戚一字,可为六亲,亦可通指为同心兄弟。有此通指,你便可以暗渡陈仓,以近邦亲使为名,周辽来使便可来去自如。但切记,名册之内不落国名,只具近邦亲使。”
“这是为何?”奎胜问道。
“皇帝认可的只是名册之内的称谓,近邦亲使。辽周两国既可为亲使,亦可为仇寇,是敌是友,便看皇帝的态度和最后的结果。如生是非,那便是你错解圣心,对近邦亲使四字体察不透。”罗中奇缓缓说道。
奎胜此时才意识到名册中的玄机,这千头万绪,老师方才道出不过其中一束,已是无以应对。看来老师之言并非危言耸听,倒是自己错怪了师长。
他走到罗中奇跟前,叩头请罪:“学生方才言辞过激,对老师多有不敬,此刻方知老师一心为弟子谋虑。弟子愚鲁,错解老师深意。”罗中奇有些不耐,挥手让他起来:“此外贵戚之中还漏了一人。”
“谁?”奎胜问道。
罗顿了一下,续道:“前蜀国国君,当下定北宫之阶下囚,未来的国舅。”
“孟祁佑?他是异国重囚,怎可现身祭祀大礼?”奎胜犹疑。
罗中奇郑重道:“怎生不可,未来的国舅也属贵戚。为师问你,扬威天下,威自何来?要示君心,又如何现于人前?蜀国之疆土,之国力,均逾北汉数倍,其国君孟祁佑更是扬名于外。而现在孟祁佑被陛下所擒,已为北汉囚徒。此乃北汉之力,陛下之力也。而蜀国将北汉奉为上国,公主亦将入汉和亲。此乃蜀之畏服也。力能生畏,畏可聚势,便成就陛下之威。孟祁佑为阶下囚,陛下却已国士待之,此乃陛下之大德也。有此仁主,百姓自是无不敬服。”
奎胜面上阴晴不定,老师口中所述,桩桩件件都是盘根错节,纠葛极深,不是他一个后进小子几日就能参透的。
罗中奇问道:“此次祭祀是按周礼还是循唐制,皇帝可有交代?”
“皇帝说以周礼为宜。”奎胜回道。
罗中奇眉心一拢:“祭祀所行周唐之礼,两者最大的区别便是皇后,依周礼皇后不得入;循唐制,皇后需与皇帝双双登坛祭天。你怎可如此疏忽?”
这一提醒,险些惊出奎胜一声冷汗,他当日心思俱在名册中朝臣的去留,全然忘了周唐有别。
罗中奇续道:“群臣之中,陈龙章既退,便需定一位权臣以领众心。枢密使黄仲辉可当之,既为三朝老臣,亦是公主之师。”
奎胜辩解道:“师父,黄大人…”
罗中奇一抬手止了他的话:“为师知你心里所想,黄大人抱病多时,皇帝太后数次探视,仍不见好。你便觉得具了名也是无用,不如不具。他来是不来,自有主张,与你无关。但具是不具,却由不得你作主,你不过一区区执笔,怎可代天子决断乾坤?莫小看这薄薄一册,不足尺半,却俱显皇恩。能在这薄纸上具名的可都是当机应时之臣。”
奎胜突然想起一事,却不知如何出口,一时语结。
罗中奇叹道:“好徒儿,你待为师以诚,为师又怎能欺诳对于你。”
他打开名册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位于前列,心知名册呈至君前,皇帝必会一笔勾消,但对于奎胜的心意却是颇感欣慰。
奎胜只觉世情莫测,更生感概:“学生即便知悉内情,师父之名也必须要具上的。”
“这世上,有些人隐而不现,有些人半隐半现,更有些人现伪隐真。更何况朝堂这种波谲云诡之地。切不可以表象辩人,至于内里的学问,且由你自个慢慢琢磨吧。”罗中奇站起身,轻拍徒弟的肩膀:“为师话已至此,此后行事要小心谨慎,莫激莫噪,或许还有余地。”
当日罗中奇就冬雷震一事屡屡上奏,惹得皇帝甚是反感。却仍是不作不休,反复奏告,终于触怒龙颜,被斥回家养病。这般迂腐不通的做法实在令奎胜无法理解。此刻看来,这必是老师的作愚之术,远离是非以求自保。尽管他非常感激老师的指点,但心里老师的形象却已淡了许多。
新君登基,有心作为,作臣子的必是全力辅之,怎可避害保命,远避朝堂?若人人都是如此,那北汉危矣。罗中奇这一番话,并未令他感到迫在的危机,反令奎胜心里热意翻腾。他与刘连澄年纪相若,俱是已过弱冠,未届而立,故极能理解皇帝的雄心大志。大丈夫立于世间,不沥心血,何以成就功业!
见奎胜面色转定,离去的背影更挺拔了几分,罗中奇又是一阵叹息。
刘三端进一盆霜饼,却见奎胜已离去,遗憾道:“奎大人再晚些走,就有口福了。”
“把府里存的霜饼都弃了吧,他以后不会来了。”罗中奇叹息之下侧身摆手。
随着藤架后漫漫而起的丝竹清音,他一整袍带,换了心情便往小院尽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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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驿站
桌上的茶盏由热转凉,已换了七八次,仍分毫未动。
细雨敲窗,更伴着一缕哀怨幽咽的笛音,拂面的夜风似也寒了几分。
马馥蕥木然的目光似乎浮上了些许热气,淡淡道:“此曲虽带悲音,但其声沉涩郁结,一意渲悲,却无冷清零落之韵为衬。需知愈淡愈冷才是悲之极致,悲至无极更是无声无色,此弄笛之人不过是以悲为戏,而非由感而发。”
孟祈陨知她又在思念大哥,从成都府出来,她一直都这么冷淡疏离,自己却无半点应对之策,此刻被笛声所引,郁了多日的心结不得不吐:“馥蕥,或许我们应另寻解决之法。这和亲之计并非上策,你想过没有?你这一去,大哥会如何?依他的性子必是受不住的。”
马馥蕥走到窗前,遥遥而望,远处弄笛之人也是一身白衣,迎水而立,一如当年湖畔引笛的孟祁佑。
她淡淡道:“祁陨,别担心,我都想好了。”她有个小小的私念藏于心底,从未对外人说起,入了汉宫如能救了祁佑自是最好,如救不得便与他死在一起也好过现在独影伶仃,寸心欲断。念到此处,她脸上露出一丝甜蜜。
这一笑看得孟祈陨更是忧心,他重重关紧窗棂,把马馥蕥拉到门口,他要让她远离窗棂,远离那个令她触景伤情的影子。
“馥蕥,你这般自苦,大哥知道了定会心痛。”孟祁陨握住马馥蕥的胳膊,心下痛恨自己无用,读了二十年的狗屁文章,却找不出半个字来安慰眼前的女子。
话未说完,一股异味自窗外漫了进来。两人一时未解,都有些莫名。
马馥蕥突然想起了什么,喊道:“快趴下。”边说边拉着孟祁陨往地上扑去。
话音未落,一支着火的箭簇呼地一声穿透窗棂,钉在墙上,箭头的火势扑地一声蔓延开来,紧接着窗外又射入数支火箭,房内大半陷入火海。
所幸刚才孟祁陨关紧了窗棂,且把马馥蕥拉到了门口,两人又及时扑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刻见火势一起,两人低伏身体爬出了房间。不一会奕冰匆匆赶来,见两人只被熏到了脸和衣袍,吁气放下心来:“二皇子,蒂联公主,纵火之人已然逃去,卑职已派人去追了。”
马馥蕥突道:“奕冰,方才河边吹笛之人也务必擒住。”奕冰应声而去。
孟祈陨惊道:“你认为吹笛之人和来袭之人必是一伙的?”
马馥蕥点头:“如不是那笛声,我不会换至此处。”
驿丞见皇子公主来到,自是殷勤周到,不一会便把最好的南厢腾了出来。但马馥蕥被笛声所引,便换到这间临江的屋子。
火势转烈,驿丞赶来告罪,将两人请至楼下歇息,折腾了一个时辰,火才算灭了,空气中弥漫着焦灼气味。
马馥蕥和孟祁陨出了驿站查看,见驿站北墙上已是焦黑一片,马馥蕥的屋子已被烧去了大半,只余了半堵残垣。
孟祁佑望之心惊:“那箭上簇了何物?势头如此猛烈。”
奕冰跟了过来:“是猛火油。”
孟祁陨一脸茫然,马馥蕥却神色如常,对奕冰的答案表示认同。
奕冰回禀道:“回二皇子和蒂联公主,贼人已逃去,但根据脚印,应是五人作案,一人在江边吹笛,在此不远处我们找到了那厮所弃的白衣和竹笛。看这附近的脚印,两人望风,两人行事,在箭头绑了碎布飞絮,再浸了猛火油射之。”
孟祁陨叹道:“这猛火油居然如此厉害,今天算是见识了。”
奕冰抱拳回道:“二皇子未见也属常事,猛火油出自外域占城,需经海路抵达沿海之南唐,吴楚等地再周转至内境诸国,且多用于战时火攻,所以集市上是见不到的。”
孟祁陨接着问:“那也就是说此物非私人所能有?”
奕冰回道:“个人有此财力,自也无妨…只是…”他望了一眼马馥蕥,见她正侧头深思,续道:“以射箭之人的臂力和准头,断非平常百姓,多出自训练有素的军队。”
孟祁陨一惊:“此刻我们仍在蜀国,怎么有军队前来加害?”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片刻间一全副武装的将军跨马而来,其后黑压压跟了数百兵士。到得近前,他翻身落马向孟祁陨和马馥蕥行礼:“卑职乃渝州指挥使杨天厚麾下都将梁裕,杨将军现时急于军务不得抽身,遣卑职来向公主告罪,待明日得空再来请罪问安。另奉指挥使之命,末将已腾出城中最大客栈,请公主皇子移驾,自此刻起,末将领一都军士昼夜保护,直至二皇子和蒂联公主离开渝州。”礼毕便将众人引至一个大客栈内,数百兵士将客栈团团围住,方圆二十丈内几乎每三步都有士兵守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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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祁陨见马馥蕥仍是眉头不展,便安慰道:“馥蕥,此时我们都安全了,无需多虑。”
“安全?奴婢觉得未必。见那指挥使的态度便知,明日得空...言辞忒地无礼,且对火烧驿站未见半点自责。那小小都将也是个观色听风的小人,这般无礼的传话,竟半字不改,直接说与公主听,慢待之心极是明显。”无花冷哼道。
孟祁陨微怔:“可他为何要慢待我们?”
见这位皇子如此不通世情,无花只能摇头。无果接道:“二皇子天性诚挚,自不会知晓这些不得见人的小人手段。这渝州指挥使不过区区五品,方才说话那人只七品而已,他们本意自不会刻意留难二皇子和公主。但各州节度使均听命于杜大将军,而皇后一直对前事耿耿于怀。或许是属下人众摸了上头心思,也或者是得了口风。明里不得,暗里必定要使些绊子来替主子出气。我和无心两人都觉得江水见红也必出自人为,否则我们早出了蜀境,怎会滞留于此。”
孟祁陨自小在长生殿长大,有母亲宠爱,母亲死后父皇也是刻意维护,这二十多年来过得顺心顺意,平平坦坦。哪见识过这般炎凉世情,这一番话说得他心惊不已。
马馥蕥突然说:“我累了,大家先去休息吧。”说着对奕冰暗暗使了个眼色。
众人离去后,过得片刻门外轻啄,奕冰悄悄进了房间。
“奕将军,你如何看?”马馥蕥皱眉道:
“必是楚军无疑。”奕冰回禀。
马馥蕥摇头苦笑:“他们杀我父,伤我母,夺了我的楚国,弟弟至今不知所踪,我背井离乡,他们还要如何?我尚未去寻仇,他们却一路逼过来。”
“公主,此刻并非计较国仇家恨之时,必要有人作个主张,如何避过楚军。二皇子心地纯良,却于世故人情半点不通,更不用说调兵遣将,筹谋定断。”奕冰正色道。
“我并不想计较前事...只是...”马馥蕥眉间轻蹙,楚军既能用江边吹笛作诱,必是知道了她和祁佑之间的关系。自己身处险境,但身边有朋友,还有帮手,足以自保。可是祁佑呢?孤身一人陷落敌国,身边虎狼密布,又该如何应付?楚军既已逼上门来,便不会轻易罢休...这一想,顿时心中痛乱,失了主张。
奕冰一跪到地:“公主,我知您此刻心情。但您断断不能乱神。您此刻便如军中主帅,用兵行策须沉着冷静。您的信心此刻便是军心,信心足则军心齐,才可拒敌千里。先有江水泛红之恶兆,城中已多流言。现又骤生火患,兵士中已现惶色,众口铄金。您若再稳不住,军心必乱。我们还未应敌,就已经一败涂地了。卑职恳请公主,为二皇子,为我们这些从人,更为千里之外的大皇子,务必定下心来。”
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激起马馥蕥胸中一股豪气。她抿紧唇角,用力点头:“谢谢你,奕将军,我马馥蕥定会坚强,必不负大家。”
两人虽眼中仍带着泪,但此刻笑容俱展,马馥蕥拭了脸上的水迹,轻道:“去把无花无果唤来,我们且来一出混水摸鱼,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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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连澄的性情他好歹能摸了大半,对于其母却是全不了解。但一介女流能掌朝政,慑群臣经年而未见有失,其性必坚,其智必深。看来需要重新筹对,且以后行事更要加倍谨慎。
他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厌倦,这样殚精积虑地算人度事何时才能了结?他已经不堪其累了。
建坤宫两侧的青石砖上落了一地的纸团,这是他昨夜的即兴手笔。
这几日他心烦无解,便起了促狭之念,前夜他将四角的杂物弄翻一地,扬起漫天的尘灰,并关照内侍需等尘灰尽落于地,再换棉衾,且只需擦拭案榻,大殿两侧不许踏足,说完自个跑去洗漱换衣。既然那个神秘人如此喜欢半夜窥探,便让他探个够。
想必前日那人吃饱了灰,昨夜却要炸破头了。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也松落了几分,随手捡了纸团,展开后折起来。“呵呵,你这么大一个人,居然叠小孩子家的玩物,太可乐了。”绿翘走进殿便靠在侧门上弯腰忍笑,看表情忍得颇是辛苦。
“你如何进来的?”孟祁佑有些诧异,往外张望,宫门口侍卫半个不少。
“孟祁佑,你现在可是名人。”绿翘得意道:“我只随口说,想来见识瘟神是何模样,慧儿二话不说便给了我腰牌,而门口那些侍卫不会在意一个代班宫女。”
看着她眉飞色舞地得意卖弄,孟祁佑也跟着咧嘴呵笑几声,心下暗道,似这般无心无府之人,在满地心机,四处暗箭的汉宫里可算罕物,居然还是马湘云心腹,更是不可思议。
绿翘一直听马湘云说孟祁佑如何厉害,此刻说上话,觉得此人和气,还有点呆。且能叠纸戏玩的又会是什么高深人物?
她方才经历了一番从死到生的兜转,本就喜而忘形,此刻更是放松,便把马湘云谨言慎行的关照扔于脑后了。
她似对地上的纸团有些好奇,捡了几张来看,见全是些花草,大字,便没了兴致,又扔回原处,低头道:“孟祁佑,我给你带了好消息。娘娘已替你安排了脱身之策,这两日你便可出宫,你需早做准备。”
“我不急。”孟祁佑说道。
绿翘急了:“你这人好生奇怪,别人如落到你这境地,逃还来不及。现在娘娘都替你布置妥了,你不需费力即可坐享其成,这般现成的好事,你且去哪里寻?”
孟祁佑似乎怀着心思:“天意难测,照现在情势,走未必会有好结果。”
绿翘愣了一会,明白话中之意后又捂嘴笑起来:“你居然忒地没胆气!怕邪门之事应于己身么?”
“唉,不得不信。”孟祁佑摇头叹道。
绿翘一撇嘴,颇看不上孟祁佑的犹疑,心下只想说服他,便起了个主意:“逃走之事虽是娘娘策划,但实事却是我经手的,本姑娘近日鸿运高照,有我在,必能为你挡了邪气侵身。”孟祁佑继续摇头,显是不信绿翘的话。
绿翘叉起腰,不耐道:“你不信?那本姑娘且告诉你,今日太后去皇后处闲聊,临走时特意把我带回德寿宫。我当时吓得失了魂,以为太后知道我做的事,要将我像对付那狗一样收拾了。结果呢,本姑娘神灵护体,全然无事,太后跟我闲聊多时,既夸了我还赏了我,这般运气你可曾见识过?”
孟祁佑看着绿翘,还是摇头:“那狗可惜了,做了替死鬼。”
“啊呀,你一个七尺丈夫怎跟小女子一样扭捏!”绿翘跺脚气道。
孟祁佑皱着眉,悄声道:“我怎能不多想,万一你家娘娘突然改变心意,我岂不是逃跑不成,还得了落个替死鬼的下场。需知这些私下勾当,最后必有替死鬼出来挡是非,才好收场。”
“啊呀,娘娘怎会改主意?那人都快到了,她现在比谁都急...”绿翘猛地收口,她此刻并未意识到方才言辞中的疏漏。只是替死鬼一说让她很是别扭,皇后的狠绝可只有她才见识过。孟祁佑是诱饵,皇后必定是先了杀马馥蕥才会轮到孟祁佑。但如果马馥蕥没死而孟祁佑逃了,那替死鬼会是谁…她此前只一心做事,却未想过可能的结局和最后的收场,现下念头一起,不禁打了个冷战。
孟祁佑也陷入沉思,全未发现绿翘已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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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馥蕥跟着和亲队伍一块来了北汉?难道她没收到自己的密信?而且他们必是已有动作但未得手,马湘云才会急于让自己出宫作饵。此前馥蕥身在蜀宫,马湘云就算利用他也是无妨,馥蕥并性命之虞,他自也不需担心。
但眼下这汉宫之中的变数实是出人意料…他猛然意识到,似自己这般被动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耗守李泗传信来救只可作权宜之计,当不得长久之策。
此刻李泗全无音讯,馥蕥已临险境。再这般坐守徒劳无益。此刻之势,需临机制变,先发而动。但如空壁取利,所交尽恶,恐引异端。不如互利共生,各求所需。不管是人是鬼,在明在暗,皆能各得其宜,各安其位。
王实踏进建坤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遍地的纸团...孟祁佑居然在叠纸戏...木案上已堆了几只纸龙纸鸟。
“这里出了何事?”王实小心翼翼地问。
“无事。”孟祁佑头也不抬。
王实盯着孟祁佑直看,却未看出丝毫异样,便拿起纸龙端详了片刻,点头道:“不错,你这手艺比垂髫小儿细致多了。”
孟祁佑依然未抬头:“承蒙夸奖。”
见他不接话茬,王实就地放了药箱,拿了凳子,走动时隐约觉得周围有些异样,再细看,原先堆在四角的杂物散乱摊落一地,正逢阴天且殿内未起火盆,故进殿之时他全未注意:“这...这里是被打劫了吗?”
孟祁佑仍忙于叠纸,突然:“似王大人这般艺高胆大自是不怕打劫。”
这一问一答看似关联,实则是答非所问,王实觉得好笑:“我?艺高胆大?这从何说起?”
“医术高者多不信鬼神,自也不惧不祥之人。”孟祁佑淡淡道。
王实心下释然,明白了孟祁佑所指,难怪今日定北宫内不见人影,却原来被鬼神吓破了胆。
建坤殿内又静下来,他只得随口又起话头:“教你叠纸戏的人必定心细手巧。也只有这样的母亲,也才能养得出你这样八面玲珑的儿子。”
“教我纸戏之人并非我母。”孟祁佑扬头忖度片刻:“准确地说,她是我仇人。”
王实对孟祁佑了解不多,言谈之间自也不能太肆意随性,便以常情度之,对家事亲人的寒暄必不会有差,却不料听到这般答复,甚是尴尬,辩说道:“咳咳,我虽错了一半,但至少另外一半猜对了。”
孟祁佑叠完一只飞鸟放于案上,似是对成果很是满意,对着王实扬眉一笑:“你方才那句话错得半点不剩,我母后也是我的仇人。”
王实又是一惊,本来坐靠在木案上的身形一晃,却差点被自己的脚后跟绊倒。
孟祁佑失笑:“王大人今天怎得如此狼狈?”
王实总觉得他今天与众不同,似乎眼睛比平时明亮许多,看得他浑不自在,便侧身嘟囔着:“难怪这定北宫众人都避你不及,果然邪门。”
孟祁佑又沉默了。王实觉得再跟他多话,自己迟早会被他折腾得心神交瘁,便不再理会,扬手把木案上的叠纸全推落地,重重放上药箱,照例拿出黄袱小枕,严肃对孟祁佑道:“伸手!”
一个诊脉,一个应脉,只片刻两人又陷入了沉思,孟祁佑突然开口道:“王大人,你是个好人。”
王实警惕地看着他,自他今日跨进定北宫,孟祁佑所说的每一句都透着诡异,难以捉摸。
孟祁佑似看出了王实的疑惑,续道:“医者诊脉凭三指之敏锐触觉。故医术高者,其手也贵若珠玉,粗活多由下人代劳。似王大人这般虎口掌心俱有厚茧的实在少见,由此看来王大人必是体恤下人,凡事亲历亲为,故在下生此感叹。”
王实急笑两声:“未入宫前,从采药到熬药均是我一人操办,时日一久,有茧也属常事。”
半炷香光景,见王实沉吟不语,孟祁佑笑问:“王大夫,我这脉象可还能看?”
今天孟祁佑真真假假地说话,忽上忽下的作态令王实很是反感,现下他突然又戏谑起来,全不顾他人作何想,便沉了脸:“你刚入定北宫那次,若不是公主凌晨来探,带来取暖生火之物,你便要死在这禁宫之中,哪还有命在这里打哑谜?叠纸戏?”


2025-09-10 18:4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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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醉了,不知南北,只记得那清汾似有十年之龄。”孟祁佑笑意更深了。
王实眼神一紧,盯住孟祁佑看了半响,顿声道:“你既怕死,就别胡思乱想,疑神疑鬼。”说罢拎起药箱直直走到门口,停住又道:“不过你放心,陛下驾前我会守信的。”
孟祁佑似已料到王实的反应,见他拂袖而去也未见异色。关于馥蕥的事,孟祁佑心里已有主张,不出三日即可了断。这多亏了太后对马湘云的算计,省了他不少事。
照马湘云的急性子,这两天就会有反应,自己只需在坐等,客人便会不请自到。
世间万物皆为是相生相克的,为了馥蕥,我孟祁佑就帮你马湘云克一回刘连澄。
绿翘一路行来,双手不停拍打衣袍。
早上的好事犹若梦中,未过午时便乾坤逆转,她也从云端一跤跌入泥沼。
刚回到琼华宫,娘娘便细询她在德寿宫里的一举一动。颠来倒去重复了十余遍,娘娘还是不依不饶,且盯住她的眼色愈加凌厉。
方才宣正殿的人递来蜡丸,娘娘更一反常态,差她去定北宫,寻几个孟祁佑涂画过的纸团。
这时间,内侍必是清过建坤殿了,一切杂物都送去垃圾所了。她只得忍气吞声寻上门去,幸好她到得早,场子里刚开了坑,还没点火。她上下一通乱翻,才算找了几个。却把自己折腾得满身异味,一脸尘灰,心下越发不痛快,她一直都是马湘云的近身侍女,何曾干过这样既脏又掉面子的粗活。
这想来想去,绿翘又想到了早间孟祁佑的话,心里不免发怵。难道他的话真要应在自己身上?她甩甩头,要抛掉这个不吉利的念想。一路暗自叨念,求漫天神佛赐福保佑,正嘟囔间耳边传来一阵女子笑声,她未加理会继续前行,但不想没出几步眼前突然飞过一物,吓了她一跳,定睛细看,却是一只黑红相间的毽子。再听不远处似有人在说,待我去寻回来。
一时心下恶念陡起,绿翘将毽子拾起,叉腰相候,心道,本姑娘今日不痛快,正愁寻不到泻火之法,你自个倒送上门来,可怨不得旁人。等了半晌,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消失在假山后面。
虽然影子闪得极快,但绿翘仍旧看个大半,那脸甚是眼熟,似乎像是…像是…馥蕥公主身边的小心肝。她不是死于楚宫的大火之中?这一想,顿时惊得她叫起来,毽子也脱了手,声音更是抖得厉害:“出来,出来,我知道你躲在山石后面。你到底是人是鬼?大白天的姑娘可不怕你。”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是一阵阵发虚,苦于双脚移不得半步,既不能逃,只能强撑壮胆。
四周极是安静,耳边只听得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绿翘继续喊道:“小心肝,你活着时候就不是我绿翘的对手。此刻就算是鬼,我也不会怕你,你有种现身啊。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是不是知道马馥蕥要来了,所以你就在这里候着。我告诉你,你和你主子不管是人是鬼,都斗不过我家娘娘。”
她嗓子都快喊哑了,却连个回应都没有。她不禁长吁了口气,看来真是眼花了。她手抚胸口缓缓平顺气息,还未回过神来,随着耳边一阵尖叫,一张黑黝怪异的脸撞入眼帘,绿翘两眼一翻,半声未出,便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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