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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昊气长存】《往世莲华》(演义版宇文成都同人,武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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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修罗阿莲珈
  • 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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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炭火龙驹猎猎的长鬃宛如旗帜,那股气势竟逼得这些纵横塞外的铁勒武士都齐齐下意识退了半步。宇文成都金冠上镶嵌的一颗夜明珠在夜色里熠熠生辉,但他一双眸子却比明珠天河更加夺目。洛迦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弯刀的手微微发颤。还是胆气最壮的勇士拔也古大吼了一声,策马拦在少主身前,他的弯刀比同伴更长更阔,这时兜头一招直砍,倒也声势骇人。
宇文成都冷冷一笑,等到他刀风落下,这才横镋架住,这异族武士力气居然也远超常人,这一下接得火花四溅。宇文成都却没给他变招的机会,一翻手腕兵刃横斜,鎏金镋的镋尖和一侧凤翅形状的利刃已经牢牢卡住了对方的刀身,拔也古急忙收招,可是面前这形貌远比他秀弱的大隋将军,力气竟然远胜于他,不但没能收刀,反而不由自主就被震得松开了刀柄,紧跟着那把华丽而怪异的长兵器蛟龙般一摆,借着两匹马面对面的冲力,直接把他刺了个透心凉。
宇文成都白皙的脸庞在暗夜中分外刺目,孤意在眉,戾气在睫,明明端凝如画,望之却令人胆寒。他一用力从马背上挑起了拔也古的尸身,回手甩在地上,赤炭火龙驹在敌人的尸首上践踏而过。而洛迦却顾不上震惊或心疼,因为刚才被凤翅鎏金镋别飞的弯刀带着一抹光弧劈面朝他奔袭而去,少年举刀挡下,却感觉半条手臂酸麻透骨,温热的鲜血从震裂的虎口处直滴下来。


  • 修罗阿莲珈
  • 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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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被百度鄙视了,只好拆成四段>_<


2025-09-12 19: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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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修罗阿莲珈
  • 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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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变生不测
己方欢呼震天,士气大振。
龙澈一直想着趁乱遁走,无奈她现在在同袍眼里还是将军大人的先锋,左边司马欣右边连怀清后面还有数十双眼睛,这时临阵脱逃只怕能被当场凌迟。军中传闻天宝将军马前不走三合之将,此时亲眼目睹才由衷觉得并非虚言。宇文成都嘴角噙着的一丝冷笑利若刀锋,眼角血泪般的红色也带着煞气,一瞬间就变成了凛然不可轻犯的战神。那些惊慌后退的铁勒武士无人能挡住他鎏金镋的一击,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将敌阵冲斩得七零八落。鲜血股股喷溅在林木山石上,术法营造的惑人效果立时消失,看着同伴们渐次倒下,高崖上的昙华声音微颤,琥珀的光芒忽明忽暗,把她雪白的脸庞照出一片诡异。
也许今日,就是他们的毕命之期。
洛迦的脸色也时青时白,虽然出身于以凶猛彪悍著称的草原牧族,他却从未见过这样勇锐的人物。从长安的眼线那里知道,这位将军本是北周宗室宇文氏的血裔,常言道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鲜卑族凌厉中原,顾盼无俦,竟然一至于斯。
身前又倒下两人,那些金盔金甲的隋军已经包抄过来,洛迦不再犹疑,蓦地回身厉声道:“撤!快撤!”
他一边拨马回身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圆筒,晃亮火石点燃。昙华看到碧绿的火线嗤的一声腾空而起,在头顶炸开巨大的烟花,已经明白了少主的意思。她肩头蹲的夜枭一声尖鸣,歌吟也似的咒语声也高亢起来。洛迦带领着余下的不到十名武士狂奔向预先布置好的山谷,宇文成都一骑当先,在背后紧追不舍。
山谷入口是区区数尺的缝隙,里面的情状看不分明,这时金虎卫一众也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少女吟诵声,而缭绕不定的墨色云雾中,那道唯一可供进入的山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等到金甲闪动,宇文成都策马追进去的时候,缝隙狭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地步。连怀清骤然惊呼了一声:“不,不对!”
司马欣被他吓了一跳:“怎么?”
一旁始终默然的龙澈缓缓开口道:“我们现在跟进去,恐怕已经看不到那些刺客和宇文将军了。”
连怀清双眉紧皱,生有重瞳的双眼一片阴郁:“何止看不到他们,再过片刻,只怕这山谷就要消失。”
五鬼搬运大法——龙澈以前听师父提起过这种东西,但寻常的巫师仅仅是用来窃取钱财运送事物,从来没有人的修为能高明到眼前这种地步——把整整一个山谷的空间扭曲到另一处。连怀清已经解释道:“这座山谷本来不在此处,刺客中的法师用五鬼搬运之术将它暂时挪移到了这里,那些蛮族武士应该是打算引我们进去,然后在其中伏下杀招。可是法师似乎无力支撑太久,已经等不到我们尽数进入了。”
山缝还在慢慢合拢,已经连一个人的宽度都没有。
司马欣急道:“这……那宇文将军……”
“我去看看。”
龙澈知道时间不多,已经到了不容细想的地步,她一咬牙,也顾不上自己暴露后会被宇文成都如何处置,抬手飞快解下身上累赘的披风甲胄,甩在地上时人已经扑到缝隙前。她身材高挑,骨架却纤细,猛一吸气侧过身子就闪了过去。司马欣和众下属随之奔去时,漆黑的山缝彻底合拢,萦绕不定的云雾随之散去,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浑然无痕的山壁。
一个金虎卫上前,用刀柄重重敲了几下石壁,回身禀道:“司马将军!这里面不是空心的。”
司马欣脸色顿变,转头去看连怀清。后者也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眼下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找出潜伏在暗处的敌方法师,逼他说出将军大人和那些逆贼的所在;另一个办法,就是回去调大军前来搜山。”
他们推测错了一点,那座山谷不是埋伏了什么陷阱等着歼灭敌人,而是洛迦为自己预留的一条逃走的路径。他本来计划得好,一旦刺杀失手,带着下属逃进被挪移的山谷,术法效力一过,便再也没有人能寻到他们的踪迹,哪知道赤炭火龙驹的速度太快,宇文成都竟也跟着追了进来。
大地震动,背后凛冽的山风忽然静止,宇文成都猛一抬首,发现身侧已经换了天地:眼前的山谷地势虽然不算险恶,但石奇木怪,诡谲异常。那个一身紫衣发束金绳的蛮族少年勒马转身,几名武士团团簇拥在他身侧,一副绝域拼死的神情。
宇文成都不屑地笑了一下,抬起手中的凤翅鎏金镋指向对面:“逆贼,还不下马就擒?”
洛迦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冷冷吩咐道:“纥骨,你们先撤。”
宇文成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命令,不由微微一怔,更令他惊愕的是那几名武士竟然丝毫没有迟疑,全都无声地缓缓退走。他不知道,以主帅一人之安危保全部族的有生力量,是草原上一些牧族的通行法则,而且洛迦在他手下武士心中威信极重,不下于宇文成都之于长安禁卫军。因此这条看似荒诞的命令竟然无人反驳或违逆。
他本想追赶,却被那少年的眼神刺得微一犹疑。洛迦横刀当胸,高声道:“大隋将军,你敢和我公平一战么?”
宇文成都见他如此,也不禁有点佩服这少年的硬气,但双方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再佩服也改变不了对手的结局。他平静地点了点头:“来吧。”
洛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着狂乱的心跳和生死一念的恐惧,双腿一夹,胯下深紫色的骏马放声嘶鸣,疾冲过来。宇文成都看着他一刀劈下,打算重施故技锁住他的弯刀,洛迦的变招却远比拔也古要灵活,折腰反腕往他腰间刺去,宇文成都悬身换腰一镋格开,两人马走盘旋,在这片山谷中激战起来。
真正交手,才能感受到彼此的实力。洛迦是胡汉混血,本不算强壮勇猛的少年,力气也只是比寻常人略大而已。但他的弯刀刀术显然受过名师指点,灵动精妙处犹在大部分中原刀客之上,而且尤其适合马战砍杀。宇文成都一边打一边暗暗赞许这少年的修为,却不知对方的压力大到什么地步:不过数个回合,铁勒族的少主已经头发散乱气喘吁吁,鼻梁鬓侧冷汗淋漓。刀法中的破绽也越来越多,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龙澈伏在长草丛里看着纥骨带着众武士走得踪影不见,心说这帮蛮夷当真不够义气,就算看在小王子舍身挡在他们前面的份上,也不能逃得如此干净利落。一方面又佩服自己的聪明:幸好当机立断抢在最后一刻进入了山谷,等到宇文将军抓住这小子回朝复命,自己便也可以拂衣归去了。正在暗自欣喜,只听一声低呼,洛迦被凤翅鎏金镋一招拍下马背,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身子,借着朦胧星光,可以看见他嘴角淌下的一行血迹。
秋水般的刃芒映在龙澈眼里,也逼在洛迦褪尽血色的脸前。宇文成都并不下马,居高临下傲然俯视着他:“还不自行受缚,本帅留你一个全尸。”
洛迦不住喘息,深碧色的眼珠却流露出一丝带着阴狠的杀意。他漆黑浓密的睫毛垂下掩盖了情绪,忽地衣袖一扬。一道金光从他袖底射出,直扑向宇文成都的面门。
宇文成都以为是暗器,在马背上一仰身堪堪避过。不料那东西居然是个活物,半空中一折身扑了下来,正落在他胸前的金甲上,龙澈却看得清楚:那是一条全身金鳞的小蛇,不,说是蛇恐怕不太妥当,因为它身体两侧还长了两排细足,又有些像是蜈蚣,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这怪物似乎很有智力,不去咬坚硬的甲叶,而是身子一滑游走到宇文成都臂上,隔着朱红战袍一口咬进血肉。宇文成都身子一颤,虽然没有叫出声来,但脸上一瞬间肌肉扭曲,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楚——这东西有毒!
洛迦露出牙齿来刻毒一笑:这是他驯养已久的宠物,生于沙漠,它不是毒蛇,在突厥语中叫做“素拉特烈”,毒性猛烈过一般的毒蛇数倍。但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了:宇文成都身中剧毒,居然还出手如电,一下捏住了那小蛇的七寸之处,指间发力,生生把它头颈捏成了一团肉泥。
“小金!”洛迦一声哀叫,执刀就扑了上去。此时毒性扩散,宇文成都脑中已经一片眩晕,咬牙强撑着避开他的刀锋。洛迦情知只要再缠上几招,这强敌就会毒发身死,哪知长草响动,一个身影闪出,剑光宛如龙蛇般卷了过来。
宇文成都眼前金星闪烁,被咬中的伤口并不疼痛,反而一片僵冷,而且这种僵冷还在一点点向四肢百骸扩散。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最后的记忆是剧斗的两人同时轻轻痛呼了一声,然后洛迦掉头狂奔,另一个影子踉跄着过来扶住自己,龙澈不加掩饰的清脆声音在耳畔渐渐模糊:“宇文将军?宇文将军?”


  • 嘻哈_801
  • 军司马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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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龙澈,后面是不是和嘟嘟恋爱了,其实最喜欢有点暧昧的感觉加油哦修罗阿莲珈


  • 修罗阿莲珈
  • 军侯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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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与子共穴
短短几个弹指的时间,宇文成都的眉宇间就笼罩上了一层剧毒的黑气。失神的凤眼里瞳孔扩散,呈现出毫无生机的可怕灰色。在失去意识之前的一刻他居然有些欣慰:本来以为龙澈会借机逃走的,没想到……最后毕竟还有一个人,愿意留在垂死的自己身边。
龙澈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毒,饶是性格一向机变,也吓得六神无主。此时此刻最容易的选择,可能是抛下已经站在鬼门关口的将军大人独自逃命,到时带着阿璃离开长安,天地间将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一段过往。可是……她有点发怔地注视着眼前这张生机渐去的脸,眼角的一抹微红正在被死亡的苍白逐渐取代,那是初见时让自己心神微动的颜色啊,难道真的可以撒手不管,任由它萎于尘泥?
龙澈一直觉得自己对宇文成都是谈不上“爱”的,最多就是兴趣而已。兴趣也能跟责任联系起来么?她不知道,但现在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把他扔在荒山里自生自灭……虽然,更坏的结局可能是两人一同殒命,至少现在,谁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一丝苦笑浮现在唇际,龙澈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其实我还是不够潇洒啊。”她手上动作绝快,灵巧地解开了宇文成都身上的金甲,袖中软剑一吐划开衣服,将嘴唇凑在他臂间伤口上,用力吮吸着毒血。
昔年跟随师父浪迹江湖的时候,龙澈听他讲过世间各种毒物的应付手段。但是那条怪模怪样的小蛇只怕连师父自己也不曾见过,大部分蛇毒都是遇血而发作的,即使是号称见血封喉的几个种类,都可以用嘴吸出伤口的毒液,只要自己的口腔和喉咙没有微小创口,自身就不会有什么损伤。龙澈狠狠吐出一口咸腥的毒血,眼睛里全是愤恨。心想若是我死了,就算化为厉鬼,也要找那个养毒蛇的小蛮子报仇雪恨。
宇文成都在一片溺水般的僵冷中慢慢苏醒,触目所见就是龙澈披散的黑发铺在自己肩头,他本能的吓了一跳,开口时却察觉到自己声音的嘶哑:“你……你这是……”
“我这是在救您的命。”
龙澈抬起脸来回答了一句,还好这蛇毒确实只会遇到血液才毒发,眼看吸出的鲜血从接近黑色转为紫红再到殷红,自己身上却一无异状。
宇文成都没有说话,因为龙澈抬头的一瞬他为这张脸震慑住:黎明前最深的暗夜里,她的脸庞呈现出异乎寻常的白,细长的双眉和一对眼珠却浓黑而无丝毫杂质。最摄人的是她唇上染的一抹血迹,那是血的红和夜的黑调和出的紫色,映在她冰雪般无瑕的脸上,有种清到极致冷到极致的艳丽。
龙澈却顾不上在意这些,等到吸出的血液颜色转为正常后,她撕下一块衣襟为宇文成都包扎好伤口,动作熟练,一看就是经常会受伤的人。而后才皱着眉问道:“将军大人,你可知道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宇文成都摇了摇头,他本来就对西山地势不甚熟悉,而且现在脑子里一片昏沉,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龙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自打来到长安,还从来没进过西山,更不用说谁知道这是那该下地狱的蛮族巫师搬来的哪一条山谷。沉吟了一下还是正色道:“我们不可在此多作停留,万一那些异族武士再杀过来,属下……势单力孤,恐怕抵挡不了他们。不如寻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时,想办法和金虎卫联络上才是。”
宇文成都点点头,他没有留意到龙澈说出“属下”二字时的那一瞬迟疑,是有些拿不准将军大人究竟把自己当做下属,还是同样危险的敌人。
只是,不管是敌人还是下属,眼下能够同舟共济的,毕竟只有彼此了。
龙澈扶着宇文成都勉强起身,却见他行动迟缓,四肢僵硬,显然是余毒未清的模样,不由眉间微微一皱。此时情势犹自危急,不容耽搁,看他摇摇晃晃只怕连马背都坐不稳,龙澈一咬牙,索性弯身将他负在背上,一声呼哨引来赤炭火龙驹,右手执着水天剑砍削前方挡路的灌木杂草,艰难前行。
直到东方的天空隐隐发白,龙澈才算找到一个距离较远且可以藏身隐蔽的山洞。尽管她自幼习武,体力强过一般女子,背负着一个连同铠甲的大活人也几乎虚脱。宇文成都背靠着石壁默默调匀气息,看着龙澈拖着疲惫的身体把山洞收拾的略微干净了些,忽然身子一晃险些倒下。
“你怎么了?”
“没怎么,一点小伤。”和那个蛮族王子交手时,肋下受了他刀背一下重击,其实龙澈已经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口气撑着才没立时昏死过去,“只怕骨头裂了,属下……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
宇文成都本来就惨白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压低了声音喝道:“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倘若肋骨折断刺进内脏,你此时还有命没有?”
龙澈的长发几乎被冷汗浸湿,嘴唇除了那一道干涸的血迹之外再无其他颜色,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还不肯在嘴上示弱,倒有点叫宇文成都生出些哭笑不得的佩服来:“如果我顾及这点伤势,说不定没命的就是你我二人了!”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他觉得血脉运行已经顺畅了许多,见龙澈颤抖着手要自行治伤,忍不住道:“我来帮你。”身子一动才发现身上软软的没有半点力气,虽然不像毒性初解时那样僵冷而难以动弹,但要挪过去可能都万般吃力。
“不要!”龙澈是被他吓了一大跳的反应,同时身子猛地一缩,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好像稍微大了点,连忙解释道:“这个……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所以麻烦将军大人转过身去暂且回避,我自己应付得来。”
“……”宇文成都倒真是忘了这一点,他才注意到龙澈身上没有铠甲和斗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山风一吹,清秀利落的骨架轮廓和宛妙的少女弧线都隐约可见,连忙侧身收回目光,“连金蛇卫的甲胄都不要了?”
龙澈无语,咳嗽了几声决定还是辩解一下:“要是留着那些累赘,也没法闯过法阵的缝隙来助您一臂之力了。”
助我?宇文成都心想你这狐狸哪来这样的好心,只怕是想趁机逃走吧。但他一来受了对方的恩情,二来也确实没有斗嘴的兴致,只好冷笑一声不予置答。想了想抬手费力地解下身上的披风:“这个给你,先用它御寒吧。”
“多谢将军。”龙澈勉力伸臂接过,用披风把自己牢牢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她已经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势,扶着山壁起身道:“我去找点水喝,将军您要不要?”
宇文成都本想让她安静休息一会儿,但自己中毒之后又兼失血,委实口干舌燥,再加上龙澈不等他做出回应就起身出了洞口,想制止也无能为力。
没过多久龙澈就回来了,手里拎着水囊,眉目间除了喜色还带着一丝埋怨:“幸好这山洞附近就有条小溪,唉,宇文将军,倘若换了我是您,出外作战必定会带些烈酒,不但能御寒还可镇痛,比清水好得多了。”
宇文成都淡淡道:“我平时是会带酒的,长途行军或者出海作战,有时水源难觅,淡水又不易保存,白酒的保存时日远远长过清水,这一点不用你提醒。”他就着龙澈的手喝了几口水,等喉咙略微湿润了些,忍不住又道,“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沾些酒比较好。真要是个酒鬼,有谁愿意……哼。”
他想说有谁愿意娶一个小酒鬼做媳妇,可是这话太过轻薄,说不出口。
不过龙澈能听明白这层意思,斜眼瞥了他一眼:“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果连喝点酒都受不了,又怎么配……哼哼。”
她喂完了水后伸袖轻轻拭去宇文成都唇角的水迹,但是那衣袖上还带着尘灰草屑和淡淡的血腥气,叫后者忍不住怀疑是在故意报复。


  • 修罗阿莲珈
  • 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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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剑连横
铁勒王子洛迦率领着残余部众往高崖上一路狂奔,远远看见昙华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就放声高喊:“阿琳娜,快撤!”这句话一出口他才发现那里不仅仅是昙华一个人,还有个不算陌生的少女站在巫师身边,她手里银白色的短剑架在金发少女的脖颈间,眉目间的冷峻和漠然,竟然像极了那位武功盖世的大隋将军。
阿璃其实早就对昙华有所怀疑,只不过既没有得到什么证据,又没有空暇和龙澈提起这件事。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犹豫了良久才尾随着昙华一路来到西山,等到宇文成都和龙澈一前一后冲进五鬼搬运法阵移来的那道山缝后,心里也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当机立断出手制住了昙华,打算逼问出那两人的下落。
洛迦根本不清楚阿璃真正的修为,因此见到对方孤身一人反而笑了出来,还笑得很开心,一副猛兽看到兴趣所在的猎物的表情:“哎呀,你们汉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见啊。我的姑娘,你为什么把宝剑架在阿琳娜脖子上,女孩子这么凶,小心没人喜欢嫁不出去。”
他嘴上说得轻佻,手里却不含糊,身形一晃就去抓阿璃纤细的手腕,竟然是攻守兼备的凌厉招数。
然而当他欺身逼近,却发现眼前的女孩忽然失去了踪影,身侧传来一声闷哼和躯体倒地的声音,紧跟着左边肩胛骨受了一下掌击,再一眨眼的工夫粉衣罗裙的少女已经站回了原地,那把重新架到昙华喉间的利剑上多了一道滴落的鲜血,来自他身后那个被剖开喉咙的武士身上。
被一掌劈中的肩胛骨剧痛钻心,洛迦一瞬间连眼白都成了浅灰色。他震惊的不仅仅是对方剑招的速度,还有擦肩而过一瞬间就看出自己的伤处、进而找到破绽无比精确地给予一击的眼力。意识到这是罕见的强敌之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却冷峻下来:“说吧,劫持我的下属,究竟是何目的?”
阿璃其实并不想伤害昙华,但是龙澈的安危对她来说重要过任何事情,她一双桃花形状的美眸从上而下缓缓打量着洛迦,已经辨认出他肩胛骨上的剑伤是水天剑留下的独特痕迹。传自鬼谷的连横之剑威慑六合,一旦心生杀意,呼吸反而变得悠长而匀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更加具有威慑度:“我是要问你,刚才和你交手的女子在哪里?还有……还有那个穿一身金甲的隋朝的将军。”
洛迦和昙华对视了一眼,委实说他们对长安一带人生地不熟,真要说出那道山谷的位置也做不到,但眼前这个煞星的宝剑架到脖子上,实话实说或者好好商量只怕都没用了。洛迦眨了眨眼睛,突然又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你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吗?好,我告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阿璃不自禁地往他的方向微微倾身,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就在云罗短剑稍稍移开一点的时候,昙华倏然抬手抓住了阿璃握剑的手,同时疾速吐出一串音节古怪的咒语。
脚下的土地裂开一条缝隙,碧绿的藤蔓从中疾吐而出,沿着阿璃的双腿缠绕着飞快生长,短短两个呼吸就缠在她持剑的右臂上。巫女颜色沉郁却花纹繁复的长裙摆动,昙华已经轻盈地闪了开去,湛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缕狡黠的笑意,再次吟诵出几个错落的音节。
鲜红的火苗沿着藤蔓一窜而上,快得仿佛毒蛇伸出的带毒长信,就算烧灼不到少女的肌肤,也足够将她精致的衣裙变得七零八落。可是洛迦还没笑出来,嘴角就僵硬了,因为阿璃的剑远比那道火焰更快,也远比他所想象得更快。光华连闪之下,烧成焦黑的藤蔓就被斩成了散落一地的碎块。冰湖般澄透的眼眸骤然沉出一抹怒意,洛迦别说还带着伤,就算在最好的对战状态下,手里的弯刀也挡不住如此迅捷和凌厉的剑术。而巫师的防御速度比武者更低,己方又有两名武士倒下之后,昙华手中才张开月光凝成的光盾,挡住了阿璃闪电般的第三招袭击。
阿璃冷冷一笑,随即咬住牙关,她皮肤薄的几乎透明,咬牙切齿的情况下,脸颊上隐约可见肌肉凸起的痕迹。美玉般的皓腕上也呈现出一道青筋,她的力气远过于一般的女孩,随着这样倾尽全力的一下劈斩,那道月白色的光盾瞬间散去,第三名武士脸上一道血痕从中间浸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剑尖上一点寒光明灭,指向洛迦的眉心要害:“快说。他们在哪里?”
“在那边!东方!”昙华被剑气带得摔倒在地,她已经看出再不说些什么,可能所有人都要命丧于此,阿璃的修为要取走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轻而易举。除了编出一个地点骗走这小姑娘,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此去东方大约二十里的一座山谷,……山谷前有一棵……一棵白桦树。”
洛迦只觉得直逼眉间的锐利剑气瞬时就消失不见,云罗宛如有灵性一样缩回少女的衣袖中,阿璃也不和他们多说一句话,折身掠上一株高树,踩着树枝四下眺望了片刻,和那个名叫龙澈的美丽少女一样,即使在极度的愤怒和焦急下,她的姿态依然优雅,如同飞向神之王座的白羽鸟儿,狼狈不堪的小王子洛迦在惊魂未定之余,还是忍不住要心生赞叹。
谁知人影一晃,自己的领口已被人拎起,腾云驾雾般落在马背上。阿璃左手牢牢按住他颈后的要害,右手控缰,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陪我一起去找找吧。”她挑着眉角扫视铁勒族的众人:“你们不用怕,等我找到阿澈,自然会放他回来。否则的话,只好先杀了这位王子殿下,再找旁人带路了。”
昙华脸色苍白,可洛迦的生死全在敌人手中,谁也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轻笑一声,紫骝驮着两个人发足而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莽莽山林里。
阿璃当然没能找到要找的人。甚至纵横连绵的山脉里,他们都没能相遇。
接近正午的时分,宇文成都发起高烧来。龙澈虽然清理了他伤口的毒液,也找到一些对症的草药进行外敷,但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规避的。如果能安然等到退烧,那么就算是毒性尽解,但如果熬不过去……龙澈用手帕沾湿了轻轻擦拭他苍白干裂的嘴唇……那么只能说时也命也吧。
沉睡的宇文成都似乎很不安稳,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来,嘴唇发抖,明显是梦魇的迹象。龙澈听人说过梦魇的人不能随便叫醒,否则可能会导致失魂之症,只好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重新盖在他身上取暖,同时不断擦拭着他的汗珠。心想再这么下去,他就算不是毒发也会脱水,这可大事不好。
自从师父离世,龙澈带着阿璃游历四方,虽然也屡遭变故,却从没经历过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形。尽管她胆大机变,此时也忍不住束手无策。幸好宇文成都的噩梦似乎没有持续多久,呼吸逐渐平静了下来,接着睫毛微动,居然睁开了眼睛。
龙澈又惊又喜,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倒是宇文成都露出一丝微笑,表情带着几分安慰:“小龙?”
龙澈拼命点头,忽然觉得手上一紧,却是他握住了自己的一只手,因为发烧的缘故,宇文成都的手心干燥而灼热,还在微微发颤,他的声音也颤抖而低哑:“小龙,我……我做了一个梦。”
龙澈不知道回答什么,只好默默在心里念着,你可千万别说梦见的是玉郡主。
怕什么就来什么,宇文成都果然说出了意料之中的烂俗台词:“我梦见了……玉儿。”
龙澈实在不想接这个茬,但又要照顾病人的情绪,只好苦笑着配合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梦到玉儿,和她的……丈夫秦琼,一起来杀我。你就在旁边,可是不但不来帮我,还笑得很开心……”
龙澈无言地望着山洞洞顶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块,心想就凭杨玉儿和秦琼两个人能杀得了你吗你果然是被毒傻了。又觉得自己要是遇上这种场面说不定真的袖手旁观乐上一场,这都没法说什么了简直。


  • 哈利羊羊
  • 军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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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一曲相见欢,叹一句别亦难。我是来镇楼的,不是来得瑟的!


  • 嘻哈_801
  • 军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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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肿么还没有。泪崩。。


2025-09-12 18:5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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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修罗阿莲珈
  • 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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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新血花发
宇文成都却像是很认真地在脆弱和无助着,龙澈猜测他的喉咙已经因为干裂而疼痛钻心了,但还是执着的想要把话说出来:“我一直……把你当做……重要的人。你为什么来到……京营殿帅府,你和……那个刺客……是什么关系……我都不计较。你……你甚至……甚至不用解释……只要……只要……”
只要后面是什么内容,他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说。龙澈叹了口气,心想是啊,说什么呢,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这未免太过深情和暧昧了。有些事情本来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太过越线反倒不好再玩下去。她倏地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扬起眉角露出一个像平时一样满不在乎的微笑:“算了,将军。你累了吧,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好了。我弄点水给你喝,也许睡一觉醒过来烧就退了。”
宇文成都沉默下去,望着她明丽却清透的侧脸,龙澈感觉到他的注视和一直不肯放开自己的手,自己也佩服自己可以波澜不惊地应对。她倚靠着石壁坐下,想了想还是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可能这样会睡得舒服一些吧。掌心里的那只手骨节匀称,白皙修长,完全不同于一般武将那样粗糙和青筋暴露,倒像是琴师或者文人。看他还不愿闭眼休息、只管红着眼睛盯着自己,龙澈忍不住有些好笑,感觉像是面对什么动物,或者天真的孩子。
“将军大人,要是实在睡不着,不如我唱一首歌谣给你听吧。”
看着宇文成都露出惊讶的神情,龙澈唇边的笑意也更深了:“小时候师父会唱童谣哄我睡觉,有一些到现在还记得。”
她故意半仰着脸,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理他散乱的长发,一边自娱自乐般低声唱着,不由自主就回忆起师父当年的模样:
“太行山,打瓦鼓;阳平山,下白雨。下白雨,娶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
宇文成都开始觉得哭笑不得,慢慢却有些动容:龙澈本来不是气质温柔的女子,可这时那下颚的弧线却莫名有种柔情似水的感觉,像午后最慵懒的阳光,像春日解冻的最纯净的水,像你能邂逅的最美好的梦境,希望能永不消失。对他而言,这种锋芒卸尽的温柔比任何东西都更加无法抵抗,那种触动是不能防备甚或不能感觉的,就像一片花瓣,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心湖的水面上。
洞口投射进来的日影一点一点缩短,等到宇文成都一觉醒来,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分,薄薄的暮色里龙澈还一动不动坐在自己身边,低下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更加嘶哑了,身上的力气也可以感知地一点一滴流逝,高烧后身上的疼痛和虚弱如同火烫的绳索,将他紧紧缚住。
龙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他,那双剔透的眸子里照出一张惨白如死的脸。宇文成都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濒临死亡的感觉也没什么特殊。可能是活得太累太绝望了,一旦面临着结束,也并不觉得可怕。
他想问问龙澈伤势如何,想告诉她自己其实不在意生死之间那道似乎很窄的界线,还想说我可能马上就会死了你可以离开了。可是这些都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去,最后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还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望着自己流泪,或许也算是值得。
龙澈的确控制不住地在流泪,自从师父去世以后,她很久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直面生死却束手无策的绝望和悲凉了。很奇怪,师父和阿璃都说过她其实是个心肠很硬的人,即使遇到什么伤心的事也很少会流于言表。但现在她却只想痛哭一场大醉一场让自己沉睡到一无所有的梦境里去,眼前的这个人就要死了。他不是自己的亲人,甚至不能算至交好友,可却是不同于旁人的存在。就是因为他,自己从一个游侠变成了京营殿帅府的金蛇卫;因为他才周旋于庙堂官场,做了无数费力违心的事;也是因为他才陷身于这荒郊野岭,孤立无援地等着死神带走眼前人的魂魄。
这一切好像很可笑,可又是那么叫人悲伤。
宇文成都看着龙澈由双目含泪陡然间变为发狠的神情,然后蓦地用力将自己扶起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带着哭腔却声音锐利:“不!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还是改变不了的孩子脾气啊,好像生死都能任由你做主一样。他想伸手去拍拍对方的肩膀,或者触摸一下那张因为激动而泛出红晕的脸庞,可是却连抬起手的气力都没有,徒然以苦笑相报:“人固有一死。也没什么。何况我血行不足,气脉寒涩……恐怕,支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龙澈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力擦拭了几下眼角的泪水,咬着牙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血行不足?气脉寒涩?”转动的眼珠忽的定住了,接着缓缓闪出一丝决然的神光。这容光耀目的少女发起狠来,竟然有种和微笑时极为相似的妖娆:“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宇文成都有些错愕,但他头脑里的晕眩正在逐渐加剧,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任由龙澈解开自己的铠甲甩在一边,里面的战袍被扯开时,骤然感到的山风寒意激得他重重打了个冷战,然后龙澈伸出修长的手臂,用力把他抱在了自己怀里。
宇文成都一瞬间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尽管隔着两层衣服,还是能清晰感觉到这个美丽少女身躯的温软和她独有的带着兵戈气的馨香。龙澈身材高挑,但比起他来还是纤细得多,此时她尽力用双臂围拢出一个足够温暖的空间,而以单薄的脊背抵挡洞口处传来的阵阵料峭寒风。那件卸下的披风紧紧包裹着两个人,令他惊讶的是,龙澈看上去风华妖冷,体温却异常灼人,近在耳畔的气息也是滚烫的,如同能把奔流的血液都变得沸然:“将军大人,你不用紧张。我师妹小时候生病发烧,我也会这么抱着她取暖,你就也当我是你的师父或父亲好了,不用考虑授受不亲之类的问题。”
授受不亲这四个字还是你先说的吧?宇文成都想起自己的老师,隋朝老将鱼俱罗,今年已经年逾八旬,发如三冬雪鬓似九秋霜,再看看眼前的玉肌花貌,简直觉得无言以对。
龙澈其实也是很紧张的,虽然平时和昙华阿璃随意打闹无所不至,但那些毕竟都是女孩子,而师父为人狷介却端严,对于礼教大防十分看重,她还是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性如此亲近。宇文成都就靠在她胸口,彼此间呼吸可闻,他的骨架比一般男子还要稍细一些,质料贵重的火红战袍下是高烧不退的肌肤,烧得龙澈脑子里也有点昏沉,而那层紧绷的肌肤覆盖着武将的结实肌肉,和他的眉目一般英峻秀硬,仿佛不是重病沉疴,随时可以爆发出龙象之力来。
因此宇文成都有了可以略微平复一下情绪的时间,但人生委实大起大落得太快,他刚刚调匀了呼吸,龙澈就又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她袖中的软剑探出半尺,光华一闪就划破了左手腕脉,鲜血涌出,这个眸光清冷的姑娘把滴血的手腕凑到他嘴边,用命令般的声音道:“给我喝下去!”
宇文成都大惊失色,潜意识里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愿细想也不愿接受:“你……”
“少废话。”龙澈一眨眼就收起了刚才的温软表情,“我说了不会让你死,哪怕有一丝希望都要试试。既然血行不足,那就给你补充一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冷硬,她双眉微微一轩,漂亮的眼睛又春水一般漾开温柔笑意,语气里也多了些呵哄的味道,“快喝吧,过一会儿,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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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悬诸一线
龙澈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觉得全身上下轻得宛如一片羽毛,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直到唇上的人中穴一阵剧烈疼痛,才不情不愿地撑开眼皮。入目就是宇文成都焦虑万状的脸,平日里狭长锐利的眼睛此时红的跟兔子一样,死死盯着自己。
“……”既然睁开了眼,再闭上装死显然有些不礼貌。龙澈只好强打精神坐起来,身子一动才发觉自己正靠在宇文成都怀里,肩头的伤口都被包扎得整齐,白色的布带和他身上的火红战袍殊然不同,似乎是从贴身衣物上撕下来的。不知怎么龙澈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只好心里说自己之前曾经照顾过他一次,这就算是扯平了吧。
对方察觉到她的意图,手臂一紧低声道:“别动。”过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你伤得不轻,休息一会儿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眉宇间果然已经没有了那种灰暗衰败的气息,尽管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然而往日里冷玉似的白皙又恢复了几分。龙澈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是锲而不舍地挣动,皱着眉解释:“我这样躺着不舒服,想换个姿势。”
宇文成都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放开手,他虽然力能举鼎武功盖世,却似乎天生不会用武力强迫别人做什么。龙澈从他臂弯里挪开,靠着一块石头抱膝坐着,有些疲惫地又垂下眼,但是肩头和腕间的伤口都在痛,再困也睡不着。
两人之间一时没什么话可说。只有火堆里的干枯树枝偶尔发出几声极轻的爆响。溶溶月色从洞**进来,像是浣洗过的白练。像无数个夜晚在风里在花前看到过的,但为什么此刻也会有微醉般的迷惘呢?龙澈注视着月光,无端觉得摸上去一定是凉的,凉到心底,就会变成悲伤。
宇文成都却忽然出声道:“小龙,你看这个。”
他手边是那只黑色的狈的尸体,龙澈挑了一下眉,不知道他想让自己看什么。
“这不是狈,这是一头狼。”
龙澈定睛看去,那东西除了前肢短小之外,果然处处都是狼的模样,随着宇文成都的手指所向,她发现它的前肢不是天生短小,而是被什么齐膝断去,伤口处参差不齐。
确实是狼,一头残废的狼。
“这是只母狼。那边那头灰色的,是公狼。”
龙澈还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静静听下去,却感觉到将军大人的语气里有一丝哀怜的味道:“我猜,这两头狼本来是夫妇。母狼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断了两条前腿,它的丈夫却不肯抛弃它,而是将妻子负在背上,一路扶持,同生共死。身为兽类却如此情深意重,当真令人感佩。”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如何措辞,然后语调渐渐低柔下去:“禽兽尚且如此,何况人呢。有的人可以将你一片真心视如敝屣,可有的人却愿意在你身陷危难之时不离不弃。其间相去,何止千里之差啊。”
说完这些话他抬起眼去看对面人的表情,却见龙澈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感觉到他的目光后像是回过了神,歪着嘴懒散一笑:“那,宇文将军,如果这情深意重的畜生想让您给它苦命的残废妻子当夜宵,您会不会一时感佩就愿意了呢?”
宇文成都听了这句话的反应有点不正常:又像是委屈又像是气恼还像是带着几分无奈。龙澈开始怀疑在他眼里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嘴欠,或许这位身份尊贵的将军从没被人如此挤兑过吧?而他方才所说的自己倒真是因为走神而没太听清,那时候山洞外的风里传来几声浑厚而隐约的呼叫,似乎是……殿帅府同袍的声音!
洛迦那匹漂亮的紫骝是在夜色里不慎踏上尖石才失了蹄的。危急之时阿璃抓着他的衣领纵身跃起,本来已经轻巧地落在地上,不料那竟是一处地裂的边缘,她足下一滑失去平衡后,两个人同时身不由主地向下坠落。
那道裂隙可能是山间某一次地震或者天灾造成的,总体的宽度也不过刚刚能容纳两个少年人的躯体,而周围的石壁有平滑也有凸凹,不知道其深几许。洛迦惊讶地发现这个中原女孩居然没有尖叫,也没有放开一直紧抓住他的手,周围浓墨般的黑暗和恐惧里他们突然就成了彼此的唯一依靠。可能并不牢固,但再也没有其它选择。
飞速的下落陡然间停住了,阿璃在一无所见的空间里茫然睁大眼睛,耳畔是那个蛮族少年的闷哼和粗重的呼吸声,有淡淡的血腥气传来,无端让人心生不安。
就在前一刻洛迦的腰间碰到了一大块凸起的岩石,他当机立断反手一把扳住了这块还算宽厚的阻碍,用力阻止了两个人的下坠势头的代价就是手掌心火烧般的疼痛,他猜测那里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反正两个人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一起,无所谓其他什么了,少年索性一把抱住阿璃娇小温软的身体,借着身后石块稍微蹭上去一点儿,让自己的屁股半坐一样卡住那石头,不上不下悬在空中。
“……”阿璃微微挣扎了一下,立刻换来压低声音的威胁,虽然她想不出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可压低声音的必要:“别动,不然我松手让你继续往下掉!”
洛迦拨开自己浓密的黑发,他束发的金色丝绳末端缀着两颗夜明珠,这样的明珠在中原典籍中有个古雅而美丽的名字叫做“玥”,传说在南海的十五之夜,会有蛟龙从海底浮出,对着圆月吐出这样的异宝,月光也不能夺去珠辉的光彩。它们在白天并不耀眼,然而此刻却一下子照亮了地裂中方圆数尺的范围,光芒璀璨而又柔和,阿璃看见身前的少年翡翠般的碧瞳映出自己的脸,神色间居然有一丝温柔又佻皮的笑意。
就像是……龙澈的笑意。
这个感知让阿璃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想起去拔出裙下藏着的云罗短剑。可是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根本无法拔出剑来,更不用说蓄势攻击。洛迦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身子故意前倾把她压在背后的石壁上,凑过脸去在少女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都这时候了,你不考虑同舟共济,还想杀我么?”
阿璃身子一颤,本能地抽了几下气,她出自纵横门下,对形势的观察和认知也有一定能力,知道洛迦的话是对的,自己甚至不清楚这少年用了什么手段才遏制住两人刚才的下落。现在出手即使能杀死他,自己的结果也是继续跌入地缝,最终活活摔死。
因为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她没能分心去留意身前人的反应:洛迦先是动了动压住她的身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胸肌扩张,带着坏笑贴在女孩耳边轻声道:“咦,小丫头,发育得很不错嘛!”
阿璃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眨了眨眼,接着脸蛋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个无耻的蛮夷不但收拢双臂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还故意蹭了蹭她饱满的胸口,摆明了一副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态度。
洛迦只觉得她现在完全不是拔剑生死锐不可当的煞星了,更像是一只被人怎么欺负都柔软可怜的猫咪。就像现在自己抱着她纤细的腰肢,这个女孩只能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努力挣扎,因为空间太过狭窄,那简直不是挣扎,而是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打闹。她的身体带着江南桃花般的香气,让他血脉都要燃烧起来。
阿璃用力踢打了他几下,自己也觉察出了不对,只能带着哭腔道:“你快放手!”
“好,放手就放手。”洛迦耸了耸肩,手臂一松,阿璃的身子立刻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吓得她一声惊叫。
“你看,不能放开吧。”少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借着淡淡的明珠光晕他看到阿璃的眼圈都红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忽然就有点不忍心继续玩下去,“好吧好吧。我来换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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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所当披靡
少女用她清脆柔美的声音吐出仿佛来自洪荒的古奥咒语,森严气势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逼迫所有目击这一幕的人战栗着逃走或者膜拜。灿烂的金色长发在身后猎猎展开,如同风中招展的战旗。
她双手持着电与光的巨剑凌空斩下,形成一个审判状的十字。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招式,而是神魔才有的攻击。龙澈觉得此刻自己眼中的已经不是昙华了,而是复苏的魔鬼,她似乎在纵声大笑,又似乎狂歌狂哭,明明是持剑战斗,却又像是围绕着整个世界舞蹈,绝望而狂妄。
“昙华!昙华!”
龙澈轻轻呼喊着这个自己送给她的名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金发女孩圆润的脸儿和有些胆怯的大眼睛,嫣红的葡萄酒映在她雪白的手腕上,艳丽如出自画家笔下。昙华一直不知道龙澈对她的爱并不亚于对阿璃,从第一次见面起。
可是她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喊了,连龙澈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巨大的威压让龙澈产生了颅内出血的征兆,细细的血泪沿着妖娆的眼角流淌下来,最终和嘴角的血迹混合在一起,有种邪异的可怖的美。
“鬼蜮伎俩!”
在听觉视觉触觉都变得模糊而混乱的时刻,宇文成都微微拔高的清越声音宛如浓重黑暗里劈开一道缝隙的光线,昙华的攻击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慑,那张苍白的异乎寻常的脸庞上还带着嘲讽的冷笑:“很好。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我本来是应该让你三招的,可是我很怀疑你的巫术造诣能否支撑得过三次出剑。那么,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他踢掉马镫向后飞身跃起,避开袭来的巨剑,手中的凤翅鎏金镋划出一道炫目弧线,猎鹰一般旋转着从半空中扑击而下,转眼间就易守为攻。在这次刺杀行动之前,昙华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而又危险的武器:修长而带着血槽的锐利刺尖,展开的锋刃如同神鸟凤凰的翅膀,长柄上盘绕着华贵的金色花纹,而它的微暗底色衬着年轻的将军修长白皙的手,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威严。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是战,要么是死。
宇文成都的判断没有错,这个弱质少女的术法修为,的确只能维持三个呼吸的进攻。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昙华闭上双眼竭力让自己的气息变得更加悠长,胸腔里满满充溢着剑气,她举起手里的光剑迎接头顶落下的武器,而凤翅鎏金镋上挟带的声威甚至还超过了这两把以术者精神之力凝结而出的利剑,双方接触的一刹那,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仿佛瞬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形质,而凤翅鎏金镋上则带着来自三十三重天上的雷电,双方的交击火星四溅,绚丽如火树银花。
“第二招了……”
宇文成都的声音不再像平时那样清冷低沉,而是隐约带着一丝激烈,他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强悍的对手了,尽管这强悍只能维持短短的一刻。这个西域巫女虽然久居长安,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横勇无敌天下第一的意思。昙华耗尽心神凝聚起来的战斗力被他与生俱来的力量转眼摧毁,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加持。当然这样的上风占得也并不容易,也正因如此,这场交战才分外让他兴奋。已经很少有人能让宇文成都这样倾尽全力了,他十三岁时曾经举起含光殿里的千钧巨鼎,此后十余年里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只需要信手挥舞,只需要放肆地倾泻他的天赋暴力。
昙华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招的机会了,她双剑交叉横于身前,忽然想起当年那个青衫白发的老者对他两个徒弟龙澈和慕容璃讲过的话。那时候她握着手里的罗帕,满心想着等那个白衣少女练完剑法后去擦拭她额间的汗珠,而这一刻脑海里全是老人慈祥凝重的声音,字字句句流畅而过:
“合纵之剑是连翩流转的弱剑,连横之剑则是精准霸道的强剑,然而世间至强则弱,至柔则驰骋至坚,纵横剑道一旦合璧,其要旨就在于集众弱而拱一强,恃一强而驭众弱,天地之大道,尽寓于此。”
湛蓝色的光之剑和胡姬胸口的琥珀同时亮起,暴涨的剑气蛟龙般扑向半空中的宇文成都,这是最后一招,无论速度还是力道都是出剑者所能做到的极致。像是绝美到让人不能直视的闪电,十字状把长空从中劈开。
龙澈脸色苍白,她居然在这个巫女的剑招中看到了极致的美,美如空山花落、皓月当空,她忽然想起这是多年前师父曾经教过自己的剑术。
是的,那是龙澈和阿璃联手才能做到的剑术,被昙华一个人完成了,那对姊妹反复锤炼过无数次的默契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因为这时操纵双剑的本就只有一个人和一颗心,这唯一的一颗心实现了剑术上极度的完美和自洽,至强即是至弱,至柔即是至坚,没有丝毫破绽。
也许克敌制胜的仅有办法就是用更强大的力量去摧毁它。正如设计再完美的木质盾牌,也无法挡住钢铁的进击。
而这一点宇文成都却做到了。
如果说昙华是绝境中顽抗的孤狼,那么他就是以逸待劳的猛虎;如果她是断崖上的秃鹫,那么他就是睥睨以对的雄鹰;而如果她是原野上的母豹,那么他就是傲然冷酷的狮王。即使压榨出全身的血肉来反抗,等待着她的,仍然是被打落尘埃的结局。
龙澈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凤翅鎏金镋在空中划出的明艳光芒,以及宇文成都因为用力和激动而变得狂暴狰狞的面容。她几乎无法判断这一招是怎么发出的,更把握不住它诸天星辰般的轨迹和运转,只知道即便换成阿璃和自己,结局也必定是断剑认输。
脸色惨白的昙华跌落在地,一缕紫色的血液从她嘴角蜿蜒而下,她没想到这个以天生神力著称的大隋名将,招数居然也精妙到如此地步,连纵横之剑的合击都无法挡住他那柄所向披靡的凤翅鎏金镋。碧蓝色的光弧徐徐散去,那个金甲朱衣的身影落在地上,鎏金镋斜斜展开的凤翼横在小巫女颈间,一道寒光如水,映得她脸上再无半分血色。
她们都不知道重伤未愈的宇文成都其实胸口也正气血翻涌。他微微扬了一下脸,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理手中的俘虏,然后那玉雕般的手指手腕灵活地一转,寒光四射的镋尖指向昙华纤弱的双肩,少女失控的惨叫声里,血花飞溅,连旁观的龙澈也忍不住惊呼出来——他竟然迅捷无伦地削断了铁勒巫女的两道琵琶骨,把她变成了再也不能使用法术的废人!
狭长而微带红晕的眼睛转了过来,看到龙澈眼角唇边的血痕时似乎吃了一惊:“你受伤了?”不等龙澈做出什么反应,他眉间已经掠过一丝煞气,左手倏地拉出腰侧的长剑用力一掷,剑尖带着一股锐风穿透昙华琵琶骨上的创口,刺进朱雀大街的石板路上,将她牢牢钉在地面。因为痛楚,金发少女的脸庞扭曲如恶鬼,嘴里嘶嘶地吸着气,全没有了以往温婉娇柔的模样。
宇文成都冷冷转身,丝毫不在意路边围着的行人,吩咐龙澈道:“带上这逆贼,交由刑部处理。”
“不!”
龙澈被自己声音的尖锐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深吸了几口气,忽然扑上去搂住了昙华受伤的肩膀,手忙脚乱拔出她身上刺的长剑:“不……不,宇文将军。我求你……求你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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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此意彷徨
凌乱的碎发和脏兮兮的小脸衬托下,阿璃的神色像是羞恼又像是无奈,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这个笨蛋。嘴里说喜欢我,连我的身世都不知道。我才不是什么汉人,是鲜卑人。”
“啊?”洛迦有点发愣,觉得她搞错了重点。但是又不敢抗议什么,只能胡乱点着头,眼巴巴等阿璃继续说下去。
阿璃眉目间的无奈之色就更深了一层:这人是不是傻的,都不知道追问一下么?毕竟她的身世关联甚大,全然不像龙澈那样毫无牵扯。正在犹豫,洛迦却沉不住气了,急声道:“你是哪一族没有关系,我就是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跟我回草原去?在山里我就说过了,我会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也是整个草原和大漠的王后!”
他出身尊贵,性格跋扈,平日里纵使面对绝大的危险也夷然不惧。现在的声音却微微颤抖,似乎一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阿璃看他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想扶额:“你……这种事情,我们中原要讲父母之命,你得去问过我姊姊才可以。”
洛迦眨巴着眼望着她,神情似乎有些古怪。阿璃皱了皱眉尖,却见他陡然张臂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自己,冲力带着两个人一起撞到墙上。少年双臂撑着墙壁,紧紧压着她娇小的身躯,阿璃心脏乱跳,用力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恼道:“快放开!你要干什么?”
洛迦本能地一缩,随即压得更重,他笑得说不出的开心,雪白牙齿亮闪闪的:“我听懂啦!其实你自己是愿意的,只不过要跟你姊姊交代一声,是不是?”
阿璃重重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提起龙澈倒是提醒了她:“喂,昙华是你的手下?是你派在中原的卧底?”
“不是我……是我祖父。”洛迦一脸无辜,“阿琳娜的爷爷是我祖父王座前的大巫师,隋朝还没开国,他就带着孙女前往中原了。
阿璃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挣脱他的拥抱,反正已经在山缝里面贴面好几个时辰,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十几年前就在中原布下棋子,你们的图谋很深啊。”
洛迦笑嘻嘻地道:“当然,这么美的中原,哪个王者不想要呢?”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笑容也慢慢收起,“如果用女人来比喻土地,这中原九州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征服她是流淌在我们鲜血里的欲望,世世代代,永胜不可磨灭。我的姑娘,——难道你不想做整个中土的皇后吗?”
“不,我从来没想过……”阿璃看着他仿佛燃烧这两团火的眸子,突然有些迷惘,“我以前想的,只是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少年,跟他一起浪迹天涯对花醉酒,就像阿澈那样……可是你……”
她想说可是你离我最初的梦想太远了啊,远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看到洛迦的神情,又有些说不出口。
洛迦却像是并不太在意她的想法,一转眼又换上讨好的笑容,只不过他的话并不是讨好:“没有关系的。中原有句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跟了我,就会拥有我的心,慢慢就会明白我心里想什么了。”他的眼神有种异乎寻常的自信,那里边混合着挞伐天下的激扬勇决和面对心爱的少女的温柔迷醉,“总有一天你会认为我的所想所做全都是对的,并且因为我而傲视众生!”
阿璃没有回答他,因为心里其实存在着怀疑。可是这种时刻又怎么能把质疑的话说出口呢?唯一适合的台词也许只是:“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去,再去找我姊姊。”
洛迦却道:“不,我们去酒肆,阿琳娜的酒肆。”
他的眼珠微微闪了一下,像是捕捉着某种直觉,野兽或者妖魔一般的直觉:“我猜,阿琳娜现在不会在我们的落脚点,一定在她家的酒肆里。”
昙华跌跌撞撞一路回到小酒肆里,双肩的创口痛彻肺腑。她勉力关上大门后便跌坐在地上,耳畔似乎还有龙澈的长发拂过的感觉。她不知道龙澈的身份暴露后,要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和怀疑,也不知道生性散漫的龙澈此后如何在隋朝的军队和政局里周旋,怎么应付那个冷酷狠戾的天宝将军。只知道她的这副枷锁是因为自己才套上的,而且可能是……一生那么漫长!
巫女用苍白颤抖的手指缓缓解下身上的衣裙,毫不吝惜地一件一件丢进火盆里。都已经没有用了,琵琶骨被削断,意味着此生再也没有能力使用自己性命交修的术法,而一个失去操纵术法的能力的巫师,唯一的结局就是被主人抛弃——没有用的武器怎么还会留着呢?小王子洛迦,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怜悯谁的人。
门板上传来剥啄声,昙华猝然抬头,用力抹了一下额间的冷汗,声音嘶哑:“是谁?今天没有酒。”
“是我。”门外响起的是洛迦还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阿琳娜,是我。”
“少主!”昙华悚然直起身,用力拉扯着被她脱掉一半的贴身衣物,好不容易整理好之后胡乱找了件外衣披上,这才去把门打开。看到洛迦身边的阿璃,金发少女本来就苍白如死的面容顿时更加难看:“你……”
“别怕,别怕,我不是被她挟持,我……”为了表示安抚,洛迦伸手拍了拍昙华的肩膀,出乎他意料的是手掌拍上去的一瞬昙华的面孔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而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鲜血。他猛然收回手,怔怔看着那些血迹,又难以置信地去看昙华的脸:“阿琳娜,你……”
昙华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骨骼,只有爆发般的哭泣声尖利刺人:“少主!少主!我已经被废掉了所有的修为!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做你的巫师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洛迦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昙华的衣领,失态地叫道:“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其实答案已经在心里呼之欲出,只不过听到昙华的哭声会加重那种绝望的感觉:“是……是隋朝的天宝将军……宇文成都!”
是的,绝望,敌人没有死的绝望,不能报仇的绝望,还有失去了最得力的臂助的绝望。
阿璃的关注却不在此:“宇文成都?他没有死?那龙澈呢,龙澈在哪里?”
龙澈两个字无疑是在给昙华的伤口撒盐,她双手捂着脸竭力压抑自己的悲恸,几乎没有力气回答阿璃的问题。这种反应给了阿璃一种错觉,让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我问你龙澈在哪里?她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昙华目光空洞,嘴角慢慢牵起一丝惨然的笑意:“是的,是我害了龙澈,我害了她。”
这样的言语无疑会加深彼此间的误会,阿璃衣袖一挥,云罗剑已经指在了巫女颈间,她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殷红,气息却由于杀气涌起而趋于平静:“昙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竟然害死了龙澈——我要杀了你!”
“都给我安静!”
洛迦一声断喝,等两个女孩稍稍冷静下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对昙华道:“你,给我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个清楚,越详细越好。至于你,”他尽量让自己看向阿璃的眼神温和些,以免激起她的反感和失控,“要打要杀,都等她说完了再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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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心期难结
龙澈苏醒的一刻没有着急睁开眼睛,而是凭着其他知觉默默判断周围的环境和什么人在场,同时回忆昏迷之前自己都经历过什么、这是她多年游走江湖的经验。等到一切都在心里清晰起来,才张开眼帘,转动着眼珠打量四周。
一间整洁的房间,看布置像是客栈。身上的被子很是柔软温暖,屋子里的熏香隐隐带了一丝药气,正有个少女低头凝视着自己,流露出欣喜的神情。
“小龙?小龙!”
这女孩倒是认识的,只不过龙澈有点搞不清她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小脸上展开的笑容好像某种开得很热闹的花,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笑着笑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突然滚出泪珠来。
龙澈有些疑惑又头疼,撑着床榻半坐起身,伸手去给少女擦眼泪,不忘勾着嘴角调笑一句:“别哭别哭,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是狸猫,是兔子啦。”
那少女被逗得破涕为笑,接着又撅起了嘴。她肤色微黑,眼珠却是浅浅的褐色,嘴唇红得像是山里的莓果,偏偏牙齿洁白,这些生动颜色配上一张小巧的圆脸蛋,像是一只娇艳逗人的猫儿。
所以名字就叫“狸奴”——她是个孤女,被人从远在琉球的家乡贩卖到大隋长安的教坊里,因为生就一副银铃般的歌喉而出名。龙澈认识她是在六年前,这丫头捡到一张自己写诗的草稿,随口唱了出来,她震惊于这个不满十岁的女孩竟然能用歌声倾诉出自己全部的心境。后来才知道其实狸奴根本没读懂那首诗,只是一句一句照字唱出来而已。
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交,这时都应该问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狸奴大眼睛一眨又有要哭的征兆:“我那天去街上买簪子,正好遇到你受了重伤昏过去呀。天宝将军看我认识你,就叫我留在这儿照顾你,他说等他处理完府里的事情,就会过来的。”
龙澈皱了一下眉,带点恐吓道:“不准哭!你要是哭了我就不要你照顾了。”可能是觉得自己态度太过恶劣,她调整了一下神态,换上哄人的笑容,“虽说女孩子是水做的吧,可你哭出两缸眼泪来,也治不好我身上的伤,是不是?”
狸奴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其实是个很爱笑的女孩子,虽然身世坎坷,性子却明朗得很,看着龙澈苍白的脸和促狭又妩媚的笑意,还是啐了一口:“哼,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大坏蛋,谁要是心疼你怜惜你,你就专门戳谁的心。”
龙澈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伸手去摸她圆润的下巴,一边调笑道:“我若是不戳你的心,能看到你这么轻嗔薄怒的样子么?”
尽管都是女人,狸奴却有些不敢看龙澈的眼睛,从初次相见之时起,她就觉得那双眸子太过勾魂,尤其像现在这样含情带笑,里面的盈盈水汽都如同美酒酿成的。有时她会奇怪,一个笑容这么妖娆的女人,为什么容颜会有种月光洗过一样的清濯。很多个夜晚龙澈会在教坊的檐下对着夜色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跳起来,把新得的诗句记在白羽般的衣袖上。
她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桌边端来一只药碗:“早就熬好的,你快喝了吧,眼泪治不好伤,这个总能治的。”
龙澈嬉皮笑脸道:“我手上没力气,你喂我。”
狸奴有点无奈地横了她一眼,还是听命地坐到床边。没想到那人又得寸进尺地开始提要求:“太苦了,有没有糖?”
“没有!”狸奴着恼地瞪起大眼睛,随时准备把碗摔在龙澈脸上。后者连忙吐了吐舌头,乖乖就着女孩的手一口一口咽下去,苦得皱眉歪嘴也没有抱怨半声。
“这样才对~”一碗药全都喂龙澈吃下去后,狸奴看着空碗笑靥如花。娇艳的脸蛋在视野里靠近了些,迦陵鸟似的声音近在耳畔:“有奖励哦。”
脸颊上有温软的一触,龙澈眨了眨眼睛,抬手报复地去捏她鼻子,却被抓着手腕按住,狸奴学着来教坊寻乐的王孙公子的轻薄模样,“怎么,是不是亲一下不够,还要再来吗?”
她欺负龙澈有伤,揽住对方的肩头就要继续占便宜,龙澈笑着躲避,正闹着房门忽然开了,两人同时一惊,却见进来的人是一身便服的宇文成都,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神态,随手把一包东西丢到枕边:“我去过那家酒肆,名叫昙华的铁勒巫女已经不知去向。”
龙澈猛地推开狸奴坐直了身子:“你去了酒肆?可曾……可曾见过什么旁人?”
“你是想问你师妹么?没有,听说她一直都没有回去过。”宇文成都抬起眼看着龙澈,狸奴不知道这其间有什么关联,只觉得掌心里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龙澈的身子和声音都微微发抖:“你……你知道了?你究竟知道多少?”
“很多。里面应该有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比如你师妹的身世,还有她初到长安时做过什么。”宇文成都一撩身上的袍服坐在椅子上,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低眉望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不用害怕,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多做追究。”
龙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才道:“多谢。”
“但我也想提醒你,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伤及我父亲,我也绝不会顾忌什么牵连。”
龙澈点了点头,知道这已经是宇文成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宇文成都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冷硬,抿着嘴唇沉吟片刻,又开口道:“我不是在威胁你什么。——我这一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哪怕失去一个都很害怕。”
他一直知道,自己之所以如此重视龙澈,只是因为太孤独,从来没有人像龙澈那样接近过他内心所想。在父亲的严苛管教之下,从小他就明白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要努力完成父亲的要求,努力达到他的期望,努力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天下第一。
可是摘掉了那面刻着天下第一的金牌,宇文成都又是什么呢?是棍棒下浑身青紫泪水盈眶的孩子?是立国大宴上痴痴望着杨玉儿的少年?是荒郊密林里被下属背叛的将领?还是曲江池边,听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对花对酒洒然谈笑的青年?
所谓的父子,所谓的情爱,所谓的忠诚,都被摧折得支离破碎,唯一完好的是龙澈,只有龙澈。
即使你拥有可以斩杀一切、视万物为刍狗的力量,却还是会希望有个人能站在你身边,哪怕他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微笑着凝视你。
所以宇文成都无论如何也不愿龙澈就此离开,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龙澈也明白。除了要挟和交易他没有别的办法留住她,但没有什么比这种办法更摧毁感情。他不敢去想龙澈以后还会不会和他陇上并立吟诗闲谈,会不会和他再聊起身世师门一生抱负,会不会再拼上性命只为了保护他周全……或许自己所奢求的太多,但有些东西一旦拥有,就不会再想失去。
房间里一片寂静,三个人都没什么话好说,过了一会儿,宇文成都长身立起,淡淡道:“我还有军务在身,不便久留。来时我和教坊交代过,这小姑娘会照拂于你。那个东西……你下次服药时会用到的。”
他转身要出去,忽然停住,背对着龙澈低低说:“你尽可放心。慕容夫人一生薄命,我也不是不顾手足之情的禽兽,决计不会为难她的女儿。”
龙澈惊讶地睁大眼睛,宇文成都却已经打开了门,一缕阳光洒入,照着那个金冠墨发锦衣玉带的背影,他的肩背姿势骄傲而挺拔,似乎在无言地证明所说的每句话都绝无虚字。踯躅了一瞬后,宇文成都径直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龙澈有些茫然地收回视线,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枕边的东西,却是一小包亮晶晶的玫瑰松子糖,香甜气息在指间流溢,像是……控制不住的散乱心思。


  • 修罗阿莲珈
  • 军侯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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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没人回复还坚持更新的好作者~~~


2025-09-12 18:5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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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郎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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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这吧里找到楼楼的这篇文了!这么好看的文一定得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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