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
[花朝春才及半，且喜地气和暖，簇锦苑花木次第含苞吐蕊，堆叠起满目云霞锦绣。当真不辜负了“簇锦”两字。携玉檀才在一棵桃花枝上系了彩帛，手捻丝带， 笑吟吟俯视才到肩头的一对碧鬟。]
阿檀你在先生那里也读了书，便来考考你，这“碧桃”两字对什么才好？
[顷刻又索笔墨。画眉细笔、尺许丝帛充了湘管玉版，就在丝帛一端写下“天上碧桃和露种”一句。]

（ 踮脚够了桃枝，借主子扶枝轻压之际将彩帛系挂上，笑盈盈站桃花下一任落英拂蝉髻与肩头。眉眼转去堪想卖乖讨巧，却听“考考”二字。皱起脸来作个苦相，支支吾吾左顾右盼。恰见矮墙边一枝红杏探去争春色。梗直脖子答话）
：红、红杏！

[红杏碧桃，恰是浓艳工致一对儿。轻按玉檀发顶算是嘉许。自她手里抽了绛红丝绦，信步向矮墙边红杏枝头下去。转眸看她亦步亦趋模样，指着面前景致与她看]
那么，一枝红杏出墙来接的是哪一句？
[择了这一句，心思才转，又急急补上一声儿。]
不许跟书坊里那闲杂书一样，拿了这句旧诗混搭，什么——“山穷水尽疑无路，一枝红杏出墙来”都诌出来。

-俟得花朝，一早便听簇锦苑花苞开了大半，端的剪彩蒸霞。寻思着瞧瞧花样子，回去好为小唯绘制罗裙，方转过几丛花影，隐约闻一温一俏熟稔两声迭出，分柳循声而去
-犹记得那一夜乘沧叶摇舟出游，十里秦淮几近灯海。从未见过那样多的花灯桥边河岸重重相连，是一天一地的流光溢彩。而今更见二人花间并立，笑吟吟接下阿檀尾音
红杏碧桃，巧不巧，这样好的景致，可都教咱们遇上了。

（ 本想诌附一句，听主子补言，一吐舌脆声道）：是春色满园关不住——
（ 摇头晃脑把一句诗念得字正腔圆，余光觑见云潇姑娘来，正了身形压裳轻快微屈了膝，又站直了背手望人笑）：问云潇姑娘好！

[踮脚正将丝绦一端抛上花枝，聆得身后清软一声儿，旋了半身去看来人。尾指犹然勾连丝绦，牵下繁花碧枝压肩，分花拨叶处看去，是云潇款款行来。落英缤纷衬着薄袖长裙，堪可入画。用了方才打趣玉檀的话应她。]
我才和阿檀说，咱们走到山重水复的地儿啦。要看景致还是云潇这边，不是人比花娇么？
[一厢笑语晏晏，一厢扬起手中彩帛邀她。花朝挂红赏红，多一人自有多一人的趣致。]

-素喜阿檀聪慧灵秀，眉黛浅弯听她念完一句诗，小脑袋摇晃着分明一个童生模样，明波含笑趣一句
一别数日，阿檀的学识似是又见进益了。不消两年出落成了，才是真真的人比花娇。
-裙摆曳过如茵芳草，上前接下清姊手中五彩帛缕丝绦，指间滑软生凉。一时不急着悬于花枝，偏首细向清姊肩头望去，定睛看绿枝垂帛尾端小字，墨痕浅凝，依稀辨认是清姊笔意。更欲瞧分明时偏又柳风乍起，丝帛悠悠荡荡，像极了袅袅春幡模样。略收纤颌笑问向小鬟
阿檀，你可瞧见了方才清姊写的是哪一句？

这个么……也是一句应景的旧诗呀。
[笑接了云潇一句问，向阿檀使个眼色，只略作提点。若阿檀记得方才七字，可是难为她记性了。]
[丝帛分去小半与云潇，自己挑了花叶最繁处，红绦宛转绕枝一匝挽成双飞结，浓丽绛色半掩半映于葳蕤碧叶，丝丝缕缕风中垂拂，是繁花满枝欲坠又不忍离的样子。再看云潇指间捻一支半开花蕊，神思凝注，心念一动，俯身挨过乌鬟蝉鬓莹白耳廓，在她耳边轻问。]
昨夜我看到首舱放了花榜，可是你要选花魁了？

（ 扬脸瞧锦簇，一片粉瓣坠鼻尖，吃痒仰合打了个喷嚏。揉着脸眼睫沾泪）：天上碧桃和露种。

[本以为玉檀还不曾学这些书，千家诗她能过目不忘，也是意外之喜。眉眼一弯与玉檀相视而笑，屈指低额，故作喃喃思索。]
这是该奖了，我想想什么彩头……带笔墨彩帛的篮子底下有个纸包，里头是炸的玉兰花瓣儿，当点心吃最好。
[双眸盈盈看着阿檀，存心是要看出她可赌气自己背着她在篮子里弄了蹊跷，不过既是得了奖赏，便也该不计较了吧？]

-听阿檀犹是泪眼朦胧，和着鼻音瓮瓮念出七言一句，讶然之余不禁展眉而笑，回眸恰与清姊相视，余味尽在不言。随即轻系一丝红帛于山茶叶底，碧油油衬一朵玉色重瓣将绽欲绽，日影下愈显得色泽温柔，衣襟似亦染上几分浅淡香寒。忽而阿姊柔声在耳，下一时的话自然半刻之间说不尽，只恐阿檀在一旁好没意思，且静听主仆问答几句，轻唤一声引她抬首，指向不远处绮罗花丛，提唇温言
阿檀你瞧，那边有好些花草。挑你喜欢的各色采一些回来，好不好？
-目送她衣袂随风轻跃，杏黄衫子娇小身影隐在花丛中，一如梢头飞花明媚跳脱，竟无端生出慨叹来。花影深处柳絮无声，尚未到蝉鸣时令，四周静寂唯可闻二人低语切切
五花令各家魁首齐全，不能任云潇私心反让月菊家独独缺了场子——阿姊晓得，云潇的心思原不在这个上。

（ 圆睁一双眼欣然望主子，悦色未褪嘴角又弯下，又恼又嗔）
：清晨我便说我闻见了香，主子还强说没有。
（ 远望一眼搁在树下的篮，视线周转在主子与云潇姑娘之间，两人眉梢眼底都藏着话儿未明，一句“花魁”漏出，又想及昨夜投去的百余数花。轻呀了一声，借了主子话就跑开）

[顺她手势望去，葱指如削，半笼一朵素面山茶，青白温润同如一块玉琢成，有雍然格，无冶艳容，别有一番大气持重。两下形相，教人不禁猜度这娇怯身躯里头存的心思，未必如寻常脂粉耽于锦绣窠，该是……自有一番眼界的？]
[当下不说破，随手落处，捋顺叶底红绦，只颔首笑赞她眼光。]
是一支耐寒花。
[身后玉檀脚步渐远，与云潇贴身并立，问得更深了一层意。]
你这般用心，固然是好的。然而旁观人等未必个个明了。虽只为应名而去，却也不能草草。可有什么打算？
[这一问明着问她心事，暗里却是为自己探个明白：自己岂不知兰家舒沏与她同榜相争，一边是故交旧友，一边是自家姊妹；更兼慎倾甚宠舒沏这个妹妹，月菊只有月家支撑，盼花魁出头盼了多时——帮一边不能不助另一边，手心手背难舍，总得分别了轻重利害。这一场争，纵然自诩局外人，也难免被牵着扯着，要寻一个安心立场，明处置身。]

-听闻清姊一声赞，灵机一动手引花枝抬向清姊鬓边比去。花朵本如玉凝，一时却生生失了光润——只缘阿姊面容温泽胜玉，明眸微微噙笑，教人无端想起静夜云间一缕清辉。轻将花枝扶回原处，含笑而喟
可叹满院繁花似锦，却无一枝堪簪于清姊鬓前。不知若是金头面，又当何为？
-一语顽笑而罢，又哽住言语，半晌不知如何答清姊前言。自入得秦淮即偏安一隅，窃喜得一份悠然自在。并非自恃清高，只从未想过有甚么值得去争。秦淮四时景致皆有可观，兼有宴娘姑姑庇佑，相知姊妹相助，竟纵得自己优游终日无所挂心。而今自己有什么打算？又能做什么打算？将丹青递去花擂台后亦曾流连几巡，那花枝挤挨交错在台前纷纷杂杂总有几百朵，也再繁乱不过自己一颗心。
-忽有清风掠过，花叶漱漱如雨。横臂探出，轻承几枚花瓣儿粘连于衣袂袖边。该飘零的随风而落，春红化泥以待来年春风，并不可惜；不该飘零的依旧含笑枝头，且俟花期尽时——似是像极了什么？曾观旧书有云，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天之道自自然然就在眼前，却不知何时教自己忘却了。抬首再瞧向阿姊，眸底含笑但作清明。言辞中分明又是交心的恳切，音线愈加轻柔
秦淮十里何等冶艳，从来不缺云潇小小一个角儿。命中不得时强求无益，等到恰是登场之机时——亦当竭力将戏目唱得出彩。不知换作阿姊，打算是否一如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