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一片雪白,满屋子消毒药水的味道徘徊不去,昏昏沉沉的连抬一下手腕的力气都没有,透明的液体点点滴滴顺着皮管淌入静脉,低头望去,隐隐作痛的地方已经被厚厚的纱布包裹起来。
“你醒啦,李易峰?舒服些了么?”冷不丁听到声音,这才发现床头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尽力仰起视线,入目是一张深邃雍容的面孔。
“我叫张超,是付辛博的律师。”他微微一笑,,平淡的语气却似最为凌厉的剑锋挑入尚未愈合的伤口,一时血肉模糊。
辛——辛——眼前是黑茫茫的夜色,残酷的记忆长驱直入涌上心头。
“你没有割到桡动脉,只是碰到了正中神经,所以,你还活着。”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茫然,他不假思索地耐心解释。
“付辛博自杀前有拟立一份遗嘱,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留给你,总计价值一千五百五十五万。”没有理会我的不合作,他继续履行着职责,“相关条款以及继承问题,可以等你痊愈后,我们再谈,这是我的名片。”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小纸片,就好象看着八卦节目里装聋作哑装疯卖傻的主持人,跳梁小丑般搔首弄姿的喜气,便忍不住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直笑得满怀酸楚泣不成声。
“付辛博,他奶奶就住在这医院里,胃癌晚期,没有多少日子了。”张超的确是个合格冷静的专业人员,没有因为我的情绪激动而手忙脚乱,短短的一句话就成功地叫我稍稍安定下来,“遗嘱生效的附加条件是,要你好好照顾老人,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你要找的李易峰?”我疲倦地闭上眼,依然没有伸手。
不要!付辛博!你怎么能这么无理取闹?不露声色间已把人算计得体无完肤……我不允许你走得这么了无牵挂。你知道的,我一意孤行粗心大意,怕苦怕累又怕脏,你怎么可以放心将奶奶交给我?你拿什么脸面见你爸妈?你回来,给我回来……
“我有你们的合照,这个——是你吧?”心上一跳,眼前放大的是叼着冰淇淋的你,白花花的奶油夹着巧克力沾了一嘴,深情柔和,任我放肆地搂着你的肩膀笑得阳光灿烂,洒落一地明亮。
“我和付辛博——也是有些私交的。他找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很意外,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唉,本来想可能是戴阳天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一时想不开。你知道,他的自尊心很强,可网络电视平面,哪里不是攻击,说他罪魁祸首不知廉耻什么的,是谁都承担不起……”张超顿了顿,苦笑道,“但现在,我却想推倒先前的想法。看得出,付辛博相当了解你也相当爱你,否则,不会留下这样子的遗言。他不过怕你追随他而去,才想束缚住你。幸亏这次……不然,真是愧对他的信任。我不明白,是什么理由——什么天大的理由令他非死不可?本来昨晚,我是来医院看看付奶奶的,正巧,你被送来抢救——”
“你——认识戴阳天么?”我突然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
“你是想问我关于付辛博的事吧?”他直截了当,眼神犀利。
我不语,手指划过你微微蹙起的眉峰,是在抱怨我的霸道么?谁叫你老不把我当回事,我只是,想要了解的更多。我想知道,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其实,我和戴阳天是老朋友了,认识付辛博完全是机缘巧合。戴阳天很宝贝他,简直可以说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也从不带他去各种社交场合,想是为了保护他不受到伤害。”张超叹了口气,略略自嘲,“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也好几个年头了,看人总是难免戴着有色眼镜。老实说,刚开始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的双面性实在太强烈,独处时分明是个安静内向又有些倔强坚定的少年,偏偏在戴阳天面前却柔若无骨甜腻撒娇。我也劝过戴阳天多留意他,别大风大浪挺了过来,却在阴沟里翻船。”
“忠言逆耳,戴阳天没听你的?”我冷笑一声。
“听了我的话,又怎么会锒铛入狱?”张超也不尴尬,“付辛博和他父母刚来上海的时候,在戴阳天工作的证券交易所做勤杂工,生活非常艰苦。他本该那一年高考的。听说成绩也一向不错,不知是什么理由竟然放弃了。他父母的死,其实——是戴阳天害的,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