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小宁说这么多年没见过我真的开心过， 
但是如果那时我笑出来，那将是许三多一生中最难看的表情。 
从这里不久就能到家――现在我最急切想到达的地方。 
对着已经一个面目全非的现实，却又无法知晓， 
我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他们不想再看到一个像七连时，总是低着头的许三多。 
有人总是惦记着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快乐， 
这是种情谊，我说不清楚，只觉得很重。 
连长的清清心火，小宁连着翻的跟头， 
还有那些曾经一起，却早已离开的人。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日子的确是问题，像下榕树的山一样的问题。 
永远向上。 
我爬得很累，但还不至于停下。

八十六 

后来我明白了， 
为什么四叔看到我时就好像活见鬼了一样。 
还有我二哥，只是对我一扫，但眼睛里早已经有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没有人想到，我会回来。 
在那样的一个时候，出现在一个破碎的地方。 

院子像极了战场， 
我们原来的那些简陋无趣的一切，平淡宁静的过去， 
都被深深的埋了进去。 

二哥每天对着这堆废墟， 
喝了酒，随便找个地方就睡。 
还有我们欠的钱，那可能要花去他大半辈子才能攒够的20万。 
爸爸被拘留，大哥不回来。 
这样的日子是他一个人过的。 

我想说，现在我回来了，我们一起来扛。 
可是这不比死去一次再活过来简单。 
我没谁都没办法让时间转回去， 
转回到一切还没有变样。 

什么都作不了的时候，苦挨着也是一种办法。

八十八 
袁朗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借钱一样， 
电话那头不论什么他都说没问题。 
20万如果只说说的确没有多少， 
但是一旦变得具体，就不可想象了。 
尤其是我这样对数字没多少概念的人， 
在后来看到齐桓给的账本时，被惊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A大的人都很神，但还没神到能凭空变出一大堆钱来。 
我不知道，袁朗除了尽其能势的搜刮他们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谁也都不富裕， 
但是他们就是那样的一群人，能给的从来都不犹豫。

八十九 
 
回来了。 
站在原来离开的地方。 
听得见风的声响。 
22岁，在画了一道弧之后，终于又落在了同一个点上。 
太阳把我晒得很透，影子投在脚下，从来没有的清晰。 
最后心里很深的一个地方，渐渐化开。 
像他们告诉我的那样。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队长赌赢。 
许三多回来了，而且是完好无损的回来。 
没有胆怯，不再想逃。 
我知道他早就知道。 

无处可去，漂泊游荡， 
回忆吞噬掉最后的快乐。 
我们离开自己原本就扎根的地方，就像生命线被活活拽出了手掌。 
这一切，他比我更早知道。 

借的钱寄回了家，剩下的就是还。 
用我可能还涨的工资，一点一点。 
这样的时间要很长。 
长到足以让谁都可以变得很坚强。

九十 

成才再一次出现， 
是在靶场上那支狼狈疲倦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的队伍里。 
南瓜的队伍。 
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我不知道这个词是不是合适， 
但是我想说的是他当时就是那样一种宽阔的样子。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发生， 
甚至在什么时候要做什么。 
这是个挑战，对袁朗费尽心机想出来的一切圈套陷阱。 
他知道答案，且能演得更好。 
这也正是袁朗担心的。

九十一 

和我想的一样，袁朗对成才没有判断。 
说得更明白些，就是他更本不愿意再判断。 
一个早就被他把伪装扒得精光的人， 
生长不出新的希望。 
我知道，成才对他来说是个最不期待被提及的部分。 
记忆的盲区，还不如被遗忘。 

到后来，当我再想到那天三次反复进出， 
那些出口的很不逊的话，感觉到的除了不真实， 
就只有像到了穷途末路一般的灰暗。 

我不知道，袁朗是什么时候才发现他身旁站着的是真正的另一个成才。 
失掉了急切焦躁，学着珍惜，学会细腻的对待自己。 
那样大的变化，让连长都不忍心再苛责和质问下去。 
像是被烧过了，然后又从灰烬里重新醒了过来。 
想要生长的渴望，那么强烈。 

袁朗清楚，全部的。 
只是不确定，也不敢那么轻易就确定。 
他极度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坚定又不主观的理由来打消戒心。 
他那样的关注成才，装作漫不经心，只是不想再失望。 

我的那个理由，让袁朗决定考虑的理由， 
至今我都不清楚，它客观的程度又多少。 
成才让我觉得愧疚。 
那个可能已经确定的结果，还有他正坚持的漫长的可能会毫无意义的过程。 
这都让我情不自禁的想为他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 

我不是谁，没有多少能力。 
但是一个最起码的给自己的交待，是他应得的。

九十二 

这是我用再多的语言也形容不了的，演习，比真实更真实。 
那么多爆炸后的残弹下雨似的掉下来。 
我在想，要是把它们全都送给老马和整个五班， 
那会不会引起持续很久都不停息的感叹。 

疯长的草木，在咆哮的风。 
五个人的队伍，李梦没写完的小说。 
以及现在， 
在身边像是开花一样被炸开的泥土。 
硝烟让人开始僵硬。 
意识却不停地来回穿梭。 

袁朗留了成才，虽然不那么情愿。 
他像个经历过很久战争的真正的枪手，警戒，瞄准，动作漂亮。 
他在努力的让自己无懈可击。 
比过去，甚至将来的任何时候都无懈可击。 

吴哲不说话的时候，我们就陷入一片沉默。 
炸裂声无数倍的放大，压倒宁静。 
袁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他享受这个过程，像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九十三 

后来吴哲说我睡着的很不是时候。 
那么多人等着看到底是谁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就把胜利紧紧的攥进手掌。 
那么多人等着看我，我却无端的睡了过去。 
那是我最风光的一天，吴哲说。 

自由落体的滋味很难受，像五脏六腑全被抽走了一样。 
被摔过的人神志是混乱的。 
我忘了，是不是有个什么原因让自己继续。 
好像钱没还完，好像有人说了在等。 
不知道。 

我不那么太想停下。 
突然的。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独自一人的挣扎。 
没有人再替我被责骂，也没有人再给我拖拽着的力。 
他们不在了，很久以前。 
像是藏在树梢间的风一样。 
只有自己，死去或者活着。 

吴哲还说，我错过的不只这些。 
包括最精彩的，队长和连长气氛友好的舌战。 
可他不知道的是， 
我最后一点仅存的意识告诉我， 
我被成才背着，并且我们正经历的这个结局不是真的结局。 
对他，对我，都不是。

九十四 

当兵是个很冒险的决定。 
完全判断不了什么能得到或失去。 
痛感永远比荣誉来得更真实。 
但值得庆幸， 
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也在你还没发觉的时候就穿越了内心， 
悄无声息的扎根，生长， 
不知不觉的重要起来。 
最终称为再也割舍不掉的一部分。 

成长是痛的。 
疼的让你在某个时刻突然就自己完整起来。 
如果这是真的， 
那么我好像也找到了，我另外一半士兵的样子。

后记：盏太的告别 

算作是告别的话 

记不清到底是哪个快要天亮的凌晨 
敲着键盘的时候突然就想到最终完结的那一天。 
会不会有些小难过。 
漾在心里，要过很久才散得开。 

从2007年9月14号开始，到今天。 
故事持续了差不多小半年的时间。 
很多人看着。 
看着我每天隐形人一样的在半夜更新， 
看着字里行间无意露出的很个人的情绪， 
看着我消沉，受伤，消失， 
看着我又再一次很没诚意的出现。 
于是每天每天，像杰克的豌豆一样慢慢伸延。 
最后故事里的人终于坚强起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 
至今看着168740的点击率依然没有实感。 
高兴，纠结，挣扎，不只所错，还偶尔会觉得苦闷。 
没知觉的，手里又重了一些。 
从开始到最后，一个人的冲锋陷阵。 
所以现在，只是觉得满足和庆幸。 
这是我很多故事中的一个。 
但却是唯一又结局的一个。 

直至2008-3-23上午两点。 
我很没出息的还是被一些总也挥之不去的郁闷纠缠着。 
天亮了才睡，又到下午才起。 
我不知道为了什么，无端的灰暗着。 
但我清楚，在二字头人生的开始，最大的收获是你们的名字。 
熟悉的，陌生的。 
有些已经变得像朋友一样。 
每一页的留言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一天一天，慢慢涨了起来。 
那些真挚的你们的文字，真的像是头顶上的太阳，给我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有些想修理我的人，来吧。 
就这样了。 
你们都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把坑给填了。 
等你们再出现，这里已经是原来一样的平地，或许上面要杵根木板，写着某盏之墓。 

还会来的，希望能看见你们。 
现在我要给我那些没有结局的故事找结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