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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天下大同”之元宵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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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小可爱元宵节快乐么么哒,然后我也不知道为啥人越来越少了,诶…
评委比选手多系列2333
弧狗们再见


IP属地:福建1楼2017-02-11 23:08回复
    【二】五香鸭队
    【01】元海晏
    【02】君恒宇
    陈献章
    兴许醉意太甚,乘酒兴陈献章又走至了绿沉枪面前。他之左掌一点点抚上绿沉的枪身,三十余年征战掌中早已磨出粗砺的茧,拂过的绸面常被它勾挂出细细的绒丝,可此时那为娇嫩丝绸所不容的粗糙大掌,它的每一根纹理都与绿沉的精制寒钢切合。将军与名枪,天生契若一体。
    绿沉如故,刃锋之锐依旧可一式夺命。可他陈献章,早不是将军了!
    此一念之生,夺他四肢百骸的气力。方才举起丝毫的绿沉枪,因这一时的怔忪,重落回木制的枪托之内,嗡嗡作响如泣。
    陈献章仰面欲笑,那豪放的作态却似乎早被他忘在了马背之上,只余喉管鼻息间的几缕浊气可让他此刻低低地叹出来。
    “献章老矣——”
    是也,献章老矣。他年七十一了,那句尚能饭否,他到底问不出口。陈献章抛枪揽壶,绿沉砸上方砖的声音,脆得人心肝发颤,只一金石之声,献章脑中却演出了万千兵戈交接,八百里幡旗相续。
    有多少胡虏祭过他的陈字帅旗,他的绿沉枪镇守过几方疆土,他之英雄过往累牍难书。他不是好论功吹擂的少年郎了,更何况卸甲多年,琼酿泼面,欲说也须还休。
    跪一人为君,守他之家,卫君之国。洪兴年的忠勇将军,何等意气风发。葱岭之高险没能挡住他的步伐,西突厥的虎狼之师畏惧他的十万雄狮。陈献章自负常胜,未愧对忠勇二字,可朝堂却是逾沙场凶险万倍的虎狼之地,最后放下他的枪的,竟是他为之忠尽其勇的君王。
    卸甲归田,君王乐见绿沉不出,那么耽于杯盏便是他最后的“忠勇”,立命子孙后代永不为将,自此再无陈家军。
    可他的大郎,他的独子,却仍一意孤行孤身走入行伍之中,他多次阻挠无功,只让父子结怨,膝下无人承欢。
    他壮年时亲自授子,教他行军打仗之术,教他为将为帅之法,告诉他大丈夫死当马革裹尸、青山埋骨。大郎学得很好,他是天生的帅才。后来他为新帝启用,捷报连传,满朝叹服于他惊才绝艳之际,他也会在心底暗暗自傲,他的儿子,原本不输任何人。独一样,陈献章忘了教的,陈之麟忘了学的,是为臣之道。
    今日,他的大郎连胜归朝,被册作太子少保。风头无两,却也再不能打仗了。
    新帝懦弱畏怯,初登大宝一统疆域的雄心壮志消磨殆尽,唯独帝王之术却学得很好。
    他痛惜他的儿子,他也痛惜他自己。景平二十年和洪文四十三年,一样冷。
    陈献章跪坐榻上,满饮一盅,南烛温后愈烈,他被呛得发眩。室内并不敞亮,只他身旁一秉烛摇曳出些许昏黄,外间泼雨雷鸣并烛声噼啪,因而那一人进来时,他只做未觉,并未言语。
    气息渐稳了,陈献章一开嗓才发现喉中一片喑哑。
    “稀客。”
    再没有棍棒教子的陈献章,也没有针锋相对、据理力争的陈之麟。室中多了一人,却比先前陈献章一人独坐更冷清。
    陈之麟
    暴雨连连,乌云压坠,方不过夕阳之时,暗色压境,天浊雾蒙,风起浓云翻涌,急雨林鸣乱流。倏忽一道雷鸣划破长天,紫芒碎裂大地,暗无蓦生一线曙光天色,光影尽头,古宅高阁,红漆石门泛着沧桑沉淀的暗哑,铜兽衔环,斑驳了光泽,暗却了辉煌,唯独余剩,威武庄严,岁月所不能磨灭。
    陈之麟双眸忽暗,眸中神色空远,他凝着雨中朦胧的宅院,似忆及往昔,陷入无限追思。朱门院墙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石山旁嬉闹的蝴蝶,檐下筑巢的新燕,篁园青松长翠的竹林,还有春雨润长,每至春浓,破土生芽,驱散临冬的余寒,清明尺长的青笋。桩桩件件,恍如昨日,如今。也是否可同昨日一般。
    他已有多久,未曾踏入那座宅院,他细思算来,已,二十年了吧。
    一别二十年,自他同父亲争执决裂,他怒而离家远走,二十年无归,统兵御战,征战四方,他是朝野歌颂的军神,兵士信重的不败将军,是敌军望而生畏的修罗死神,他傲然绝伦,铁骨铮铮,他扬名天下,万夫莫敌,然而心底深处,唯一所期许的,并未万世功名,并非利禄权势,不过是那一个人,那一句话,他期许着,他可予他一句赞言,如同孩提时,教他御马扬鞭,许诺下的纵揽四海,唤他一句,大郎。
    然而最终,他也是未能等到那一句。新帝老矣,他亦韶华不复,最初的誓言,也在时光中黯淡。他守国护疆,驱除外夷,为信守曾经的诺言,为了千万同胞百姓。为了他的君主,为了他曾向父亲许下的,炽燃豪情,丹心赤血。时间可以磨灭过往,亦可沉淀下沧桑,半生戎马,人世变换,曾也热血,曾也无畏,却在磨砺中抚平棱角,那曾熟悉的,蓦然陌生,连自己也陌生起来。
    他扣响门扉,老管家开了门,白发苍苍,身形佝偻。早已不似多年前,让他跨坐登高,共赏烟火的坚厚臂膀,然而一点未变,是他眼中,从来宠溺温煦的神色,一如往昔。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神情激动,喜色溢于言表,他多年不归,便连年节,连一封书信也不曾寄往,他已不是少年,身形磨炼出的沧桑,鲜有人可再识得少时,老管家却一眼识出,令他心中一暖,扶了他肩膀,并行入府。
    “老爷在里面,少爷快去吧。”老管家将他引至武阁外便去了。他凝屋内昏黄的烛火勾勒出的坚阔身影,却似比从前,清瘦许多。他推开那扇门,烛火虚曳,那一头白发,却刺痛了他的眼,眼中突然酸涩,他敛眉,迈入房中,一身风雨,被落在屋外。
    相顾无言,他听着那声苍老沙白的话语,曾年少拍案而立,怒而争论的彼此,再重逢,却行如路人,连话语,亦寥寥无几。
    陈之麟略顿,望着那桌案上的酒,嗅着一室酒气。眉宇,从不似从前那般折拢,反是平抚而展,云淡风轻一道:“你又在喝酒。”
    陈献章
    大郎生时他二十六岁,白衣起家立过赫赫战功,官拜骠骑将军。他为他取名“之麟”,少年时候意气风发,遥想过陈字帅旗之下上阵父子兵,保家卫国守护太平清明。
    陈献章抬头看着他的儿子,那张脸与他何其相似。也是在这间屋子里,那时的陈之麟还不及桌案高,他抚摸着他的头顶道一声“吾儿肖我”,眼中是明白袒露的骄傲之色。也是在这间屋子,他立誓子孙后代不得为将,他甚至还记得那日陈之麟脸上的失望错愕,与他争执之后掷袖离开的背影。
    而今阔别二十载,景平二十年的大郎与洪文四十三年的他已是相仿的年纪。他们有着相似的容貌,承袭着一般的陈家枪法,都曾是当时无二的惊艳帅才,也都是一般地不懂圆滑、不懂上意、不懂明哲保身、不懂如何漠视国难当头做一个富贵长久的臣子。
    他也曾恼怒于大郎不听规劝、一意孤行,曾在他未归来的二十载付出过无限的惦念,也比谁都更想知道那个绝肖他的少年登上沙场时是怎样一夫当关、以一敌百,在中军帐中又会怎样运筹帷幄、智计无双。他想念他,也想念战场。可是纵他没有狼子野心,皇帝也不容陈家军中独大,帝与将的关系自古微妙紧张,他只能在醉里一次次去梦与大郎一齐上阵的情形。
    也因此,他好像有些离不开酒了。
    陈献章张嘴欲言,想要责问他可知二十载未尽孝之罪,却到底说不出口。毕竟他在心底早已原谅了他,也是世上最理解他之人。他何罪之有。
    “累了吧?”
    他出身陈家,刀伤剑伤孤军冲锋,都不会让他疲累。可是今日的朝堂,今日的诏告,今日君臣间的心照不宣,他必然是感到累的。
    “来坐。”
    他向他招了招手,好像立在门口的还是那个不及桌案的少年,稚嫩柔软,跌倒的时候会在地上来回翻滚,玉雪可爱。
    陈之麟
    一灯如豆,折映那张沧桑容颜,也曾俊朗流逸,也曾坚毅如磐,刀斧刻画出的棱与角,曾在陈之麟眼中,那般彷如天神,彷如神祗,从他忆事起,他便是战神,是朝野威赫的大将军,是守土封疆,百姓信仰的神将,他自幼长于军中,陈家军之名,拢盖被子过他全部的年少轻狂,五岁,他已能同父亲并肩策马,十二岁,他箭法小成,百步之外,箭无虚发,十五岁,他红缨长枪,军中已无敌手,能与父亲过得百手,得父亲赞许,少年威名,风华无二。是也那一年,他举枪立誓,愿随父亲,守土开疆,驰骋沙场。他犹记得父亲当时面容,他抚他肩,喜悦赞许,欣慰之颜,同袍泽叔伯炫耀一番,满是自豪之色,可却拒绝了他,道他年幼,待他及冠,必随他所愿。
    然而他苦等数载,却换来父亲班师回朝,侯位加身,位极人臣,往来文武络绎不绝,可结果却是,从那之后,父亲再未上过战场,他闭居府内,深居简出,与他交流,也越见疏离,他虽不解,父亲亦不愿与他多言,他便不曾多问。至父亲辞官,与酒作伴,素日酩酊,并立下陈氏子孙,不可入朝,不可从军之言,他怒而顶撞,与父亲大吵一架,自此后,隔阂愈深。
    他曾三度入伍,却无一人敢收,便连父亲旧部,亦是如此,他知乃父亲从中作梗,父子二人争执更甚,愈吵愈烈,愈吵也愈淡,至最后。他再不曾顶撞一句,索性未留一言,离家而去。
    避过陈军旧部,绕道凉州,白丁入伍,这也才有了,他此后二十年戎马生涯,而那个家,早已落在心底,蒙了灰。
    回首处,他已白发苍苍,他也浸染岁月风霜,仍未变,却是这座阁楼,那一柄绿沉枪,铭记镌刻的曾经,尚未被人遗忘。
    他依言步入,武阁高门落合,满室静谧,一簇微火,对影双人,少了针锋相对,少了轻狂气盛,他低唤轻缓,竟让陈之麟怔仲须臾,那么一瞬,他不再垂垂老矣,他也未染风霜,荏苒时光似瞬息倒流,那一室朝阳微曦,镀满神光金沙,将军卸甲,古剑藏锋,只为他眼前,蹒跚学步的稚童。
    陈之麟走近案前,古檀案雕琢一幅万马奔腾,纹理已见模糊,光泽却更见温润,三十年,连它已平了棱角。案中一壶酒,已被开封,饮至过半,而壶旁,却置着两盏酒樽。
    他,早知他会归来。
    陈之麟坐在对侧,搬过坛口,满斟两盏,举起一杯,一饮而尽。辛辣入喉,他却只觉苦涩。他曾是最厌恶这杯中之物,因父亲辞官之后,便溺于此道,夜夜如此,他从起初的不解,不喜至深恶痛绝,连同军中,也少有饮用,然而今夜,他竟突然想痛饮一番,那酒中的酸涩悲苦,排山倒海而来,他终于,似是明白父亲当年所想。
    “您当初阻我参军,是否早已料到有今日?”
    陈之麟手掌攥紧铜樽,指骨微微泛白,力透樽身,若非青铜所制,许早已裂纹遍布。
    他语气却仍是平淡,压抑的繁复心绪追在心口,他看着父亲,却又错开目光,烦绪如蔓草疯长,纠葛在他心底。从入门至今,他未去唤一句父亲,未唤他一声,哪怕他已两鬓斑白,令他心痛,哪怕他已理解他所思所想,不再怨怼,哪怕不甘与愤怒,早随岁月风化,可他,话至嘴边,却如何无法道出。
    便似他这一句,似是承认当年轻狂年岁,不尊父命,执意从军,是错。
    可他,无错。
    他守土卫疆,无错,击御强虏,无错,父亲阻他从军,无错。圣上诏令回朝,止战议和,也无错。
    可究竟,是谁错了?他父子二人,四十载戎马,赤血丹心,何错之有?
    “今日圣上派和亲使者出塞,诏令各州止战休养,并令四帅镇守四州,减军归田。而唯独升任了我这个凉州将军,调任进京,看似升任,实则…”后话他未再说,一杯酒已灌入喉中,将那句话,吞入腹中,所过之处,如利刃裂肤。
    “我错了吗?”他语声极淡,眸中暗淡了神色,酝做悲愁,却又压抑不发,翻滚的如夜色浓郁般的暗云。雷鸣翻搅。


    IP属地:福建5楼2017-02-11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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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4 22: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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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献章
      那句疑惑,他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横跨在父子之间二十余年的冰墙,为这一室春来复苏,有了消融的迹象。那来人此刻卸了甲不复沙场上披锁子铠的锐利颜色,泰然在他对案落座,斟酒满饮。若非他着眼打量到他握杯的指节泛着白、强力掩饰着浊酒穿肠人的惊浪狂涛,他或许会以为陈之麟也是杯中君子,与那些饰鱼配龟的中年男子一般,懈怠,散漫,圆滑,且在话语里讨一声真正“不惑”之年的便宜。
      可他知道他不是,正如他留心窥住了对坐人滴水不漏中指尖透露的破绽,他亦觉得陈之麟尽管只是坐在那里,也如竖立的那杆绿沉,傲骨亭直。
      他深深地看了陈之麟半晌,那个扶着案桌蹒跚学步的稚童与眼前云淡风轻却迟迟不敢与他对视的中年人,千差万别又实则别无而致。凡胎肉骨,凭谁可以逃脱时间,获岁月纤毫优待?沙场凶恶,黄沙卷风洗就他的坚毅,也平添沧桑,他料想他肌肉遒劲的身躯之上必然也将新旧伤交错。他深感那些痕迹是陈之麟身为将帅身先士卒的荣光,虽他身上也亦负沉疴如是,可想到那些落在他的大郎身上,却终归不免心疼。
      他,是他的父亲。他入门絮语,二人冰释,他却到底未唤过他一声父亲,而他予他斟上的那壶酒,他也分毫未动。
      “你大概想我二十年前料中了你的今日,我会十分快意。”
      陈献章的指腹扣上案板雕绘的万马奔腾,那熟稔的动作昭示了壮阔图样褪成温润的由来。马匹栩栩如生,似乎还可破案而出,可以横亘在二人之中,长嘶呼唤将军上马。那是他的峥嵘岁月,亦是他大郎的刀马人生。他曾摸着这幅雕绘,听人传报起于凉州的布衣小将连战连捷,替他赢了那些他还未赢够的仗,替他历经他还未看够的沙场。
      他比谁都欣喜于他的胜利,也多希望他的料定不过是一遭迂陈误判。
      “我多希望是我料错了你的前程!”
      他古井无波的声调于此句掷下骇浪,斑驳的白眉擞出不可置信的波澜。愤怒、激越、悲伤、失望,轮换着登上陈献章的脸庞,他为酒液侵蚀多年的身体经历多般情绪变幻,在急烈的喘息中垂坠的唇角死死地抿成一线,归于无奈。
      他原听了那些陈之麟的胜报,心存侥幸以为大郎的命运会与他不同,也以为景平帝会与洪文帝不同。可是大郎像他,景平帝也像他的父亲,像他之前许许多多的帝皇。他们可以给将帅荣宠、高官,至于金钱美色更慷慨大方,唯权力与信任是唯二两样他们永远吝于给予。
      眼见陈之麟又是一杯酒下肚,那双极肖他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明晃晃地刺得他心上发闷,喉中发涩。
      陈献章端然哂笑,笑罢只觉唇间发苦。
      “何错之有?”
      他停顿了半晌,寥寥数字,却是陈之麟成人以来他予他少有的称赞。
      “尽忠报国,你做得很好。”
      “圣上英明,求太平有法。我父子二人飨享山水,偷得雅闲,岂不更好?”
      陈献章原以为自己惯于不羁作态多年,说起这话应已是混嘴惯话,却到底难掩眼底三分讥诮,话里更是心灰意懒十足怠意。二十年了,如今他的二十年已过去了,可陈之麟的心应只如他当年。
      二十年来他在一壶壶酒的揭泥见底里脱胎,甚至快忘了二十年前他也是几乎滴酒不沾的人。他选择了酒,他的儿子又会凭何作消愁依仗?
      他满饮一杯,饮得过急竟连须上挂了酒珠也分毫不知。或许是这一杯置得有些酒,他喝了却觉得身上微微发着冷。
      “好香的酒。”
      酒客未拘于方才思绪中的芥微小节,毫无芥蒂地夸赞了杯中南烛。
      前半生他教儿子如何做个好将军,或许后半生他也可以教养一名心无旁骛的酒痴。陈献章笑得很飨足,方才的凉意沁到了骨子里。
      陈之麟
      许是他真的不胜酒力,只是一杯,只是酒香,他却已醉了,微熏的酒意,光影也随之朦胧了彼此的时光。
      白发复黑发,悲愁复旧颜,他的父亲,威名赫赫,勇冠朝野,却从来,在他面前,和蔼慈祥。伟岸的臂膀,醇厚的话语,永远的,都能赋予他安心与支持,陈之麟突然眼中泛泪,他努力忍住那股热流,含在眼中模糊着他的视线,垂眸一暗,嘴角却扬,再而举盏,灌入一口烈酒,直辣入喉,也没去那抹泪意。
      他说,他何错之有,他说,他做的很好。
      这二十年执着的,他苦苦等候的,他所想换来的,不正是这一句话吗,他想得到他的认同,想得到他的赞许。然而让他未想到的,这一刻,却是如今这一番局面。
      精忠报国,无错。
      他说的是陈之麟,然而,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呢?
      陈之麟忽然在想,他如今有家可归,有人在等,有人共饮,可当年呢,当年的父亲一如他的今日,可那一年,却无人可与他共饮。
      他扬起的嘴角泛起苦涩,朦胧的视线恢复清晰,他看清了眼前的人,看清了眼前烛火,看清了那一头白发,看清了,他曾经历的哀殇。那过往,他从不曾参与,可在不知不觉中,却走上了与他相同的路,一步一步,历过了父亲曾走过的路。
      满目疮痍的国土,他们同样提枪跃马,战火荼毒的边疆,他们同样镇军退敌,他们同样的,受圣敕命,征战四方,也同样的,因圣之命,卸甲归田。
      历史总是如此相似,他听出父亲话语中的讥消,他眸中也生出些许的自嘲,前人,后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帝王之心,最不可测,也从无可测。
      他忽想起凉州的百万雄师,那些同他们一起的辉煌岁月,血与火的洗礼,他们与他都留下了战火的痕迹,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胸口深入肉骨的疮疤,那些热血高涨,豪气干云的岁月,如今,却化作一片烟雾,送葬在了帝都繁华的烟雨中。
      “父亲…”他开口,何其陌生的一个称呼,他开三石强弓,舞百斤重枪戟都游刃有余,如掌鸿毛,可这一句,却似乎用尽他全部的力气,话语间微微的颤抖,疏离而又曾经无比熟悉的记忆,纷至沓来。被酒意迷醉了的面庞,深色红晕漫开,他紧了掌中酒樽,星眸低垂着,望着清光流泽折映下的,自己的双眸,沉默许久。
      “父亲,您可曾后悔过?”他忽然抬眸,眸中灼灼的星光,像零星的花火,可却是燃于春草蔓蔓的季节,似一场燎原的风暴。
      他问出存留心中许久的疑惑,守土为国,他们有着相同的信仰,忠心的君王,守护的黎民,他们提起长枪,奋勇杀敌,贡献自己的血肉,去坚守自己的责任。他不想怨怪谁的选择,和亲,议和,停战,修养生息,实乃民之所向。然而令他寒心的,却是那一纸君令,明升暗降,罢其兵权,虽是帝王心术,却也伤他至深。
      他无犯上之心,亦无争权之念,但他与皇帝相识于年少,他未登极位,便与他知心相交,他说,他若为帝,必要开疆辟土,立不世威名。
      他许诺,他日他为帝,他便为帅,为他守卫疆土。他许诺,他日他开疆辟土,他便为利刃,助他立不世霸业。
      然而,时光磨去的,不光是年少的热血,还有真心相知的信诺。勾心斗角,帝王心术,他都学的非常好。好到,他可以猜忌他,威望日升,手握重兵,好到,他可以与他谈笑风生,只言片语间,休罢兵权。
      他无留恋,可心哀,心痛,忠心耿耿,换来的,不过是帝王猜忌,将他一片赤诚,当做稳固政权的基石,他或许可以平平稳稳,做他的京中大员,也或许,某一天,也会成为帝王的刀下亡魂,毕竟,他父子二人,军中威望,无人可及。
      可他还是想问,想问他的父亲,你后悔吗?
      “精忠为报国,换来的不过是君王忌惮,官僚构陷,您可曾后悔过?”
      您可曾后悔,当年抉择,是否,从不该踏入这场纷争。
      陈献章
      他是醉惯了南烛的人,可是陈之麟还未惯。三杯两盏匆匆,他却已醺酣。而他奋力噙住的泪,看在献章眼里,原是胜逾千壶南烛的辛辣。
      他问他后不后悔。
      如果他还是盛年将军,如果此刻是千军阵前,如果他的头发未百得那么快,如果他此生唯一的败仗未输在君臣之间……前纵千万人,陈献章往矣。
      可他如今只是个年迈的父亲,他该退却了,是他可以后悔的时候了。
      他少年读书阅史,传说秦相李斯为枭首之时最怀念处是与儿田间捕鼠的日子。他一笑翻过,面上鄙色袒露无遗。是了,他那时以为待他垂垂老矣,他怀想的应是与大郎跨乘二骑傲立阵前,或是同坐帐中共听钲鼓。可莫说后悔,他连此般经历,也未曾有过。
      陈之麟的那声父亲,来得那么迟。他自他进门开始等,自他离去那扇门开始等,这一等便是二十年。
      他后悔了。
      “我很后悔。”
      二十年来杯盏不停,接连浇在他胸中块垒的酒,早一并将他的壮志雄心泡得软了。帝王恩施,功名大业,一夕尘土。
      若他们只是白衣父子,或许此夜共饮,他们尚可把盏言欢,约一局灯下手谈。哪怕白日田间劳作,乡野捕鼠,也好。
      可陈献章不是,陈之麟亦不是。
      他仔细打量过陈之麟的面庞,当初那样白,那样小,那样软,现今有了沧桑,添了皱纹,眼里尚有壮志炯炯,业火不息。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自然已经老了,那秉绿沉枪只够他醉里灯下、午夜梦回时轻轻抚摸。
      陈之麟问他后不后悔,可他对自己,分明早有了决断,又何必再来问他。
      而他陈献章,当年连那个堪堪及冠的少年都未能阻拦住,又如何阻拦得现今称得上是真正不惑的血性男儿。
      长指一遍遍再度摩挲上案板的雕篆,那一簇簇的马蹄磕绊了他指尖的茧。陈献章未有停顿,挨个抚过了每弯马蹄,似乎在这又一轮的触抚中,能够将过往峥嵘重蹈。
      帝王之术,让他的心算真正冷了,他不愿他眼前的一颗赤心也历经这般苦痛,热切捧出来,又坠千尺冰窟。可是难道让这个他一手调教出的不世将才耽于杯盏终此一生,他便真正如意了吗?
      良弓宁折,不愿蒙尘。
      “大郎,可你不一样。”
      “二十年前,我不愿拦你,也未拦住你。这一回,我只祝你得偿所愿。”
      得偿他所愿,亦是得偿他之所愿。
      陈之麟
      晚风急,飞雨落窗棂,窗外雷声滚滚,电芒掣空,雨,更大了。
      而室内一柄银烛,火光微弱,明明灭灭,几欲熄灭。
      陈之麟凝眸,微醺的朦胧,此刻渐复清明,可他却越发看不清四周,如深处混沌之中,他唯有抓住手中酒温,嗅的一缕酒香,眼中可看清的,也只有父亲眼眸中的神采,他背脊已稍许佝偻,身形却仍如青松,他扫过父亲耳旁的白发,却将时间遗忘在脑后,那曾也宽阔的臂膀与胸膛,曾撑起这座国家的天与地,便连他退隐沙场此后十年,他仍能从民间听得他的传说。
      他虽再也未上过沙场,却将陈献章,陈家军的名字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可他却说,他后悔了。
      眼前幻化的过往瞬时烟消云散,时光沉淀下又变作那一座隐在烟雨中的古宅,三两明烛,一许酒意。陈之麟走后二十年,他一直守在这里。陈之麟二十年未写一封信,未踏入家门一步,他也二十年未出一步,未给她一丝消息。
      当年纵马真英雄,今朝把酒悲白发,而他,也已经到了父亲当年的年纪。
      一切都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成过往云烟。
      可他,不甘。
      可他,不悔。
      他不知二十年后,自己是否也同父亲此时一般,可他却清楚,他此时心绪,一如他此时紧握的酒盏,指骨印出粗糙厚茧的皮肉,古铜的色泽泛出青白之色,他人前再过云淡风轻,却无法平息心中翻涌的巨浪。
      他不甘心就此沉寂,让一腔赤诚换来君王莫测之心,鸟尽弓藏。
      他也从不悔,当年御马扬鞭,二十载风雨峥嵘。
      他仍怀着年少的胸怀,精忠报国,九死无悔,早在他举枪立誓的那一日,早在他的骨血里,便已流淌不息,从无止歇。
      热血不止,神魂不灭,正如父亲所说,他与他不同,他怀揣着那一分希冀,那一分的憧憬。
      他仍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他仍是敌人闻风丧胆的修罗。他同那些保土卫国葬送在边外黄沙中的英魂一般,心中有相同的信念,有同一片天地。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陈之麟低低吟唱,烛火模糊了他的影,那双眸却灼亮如星辰,他口中饮着酒,星光吞没他眼底的悲凄。他将那坛酒洒在地上,自饮一杯。侧过眼眸,嘴角轻扬,向父亲一笑。
      “父亲,精忠报国没有错,我也从不悔。”
      他说他与他不一样,可那一回眸间,他似乎看到了父亲当年的影,国之危难,匹夫有责,他决绝的告别妻子,十年不归,那一刻,他知道,直到如今,他也未曾悔过。
      其实,他们一直如此相同。
      如今白发萋萋的陈献章,和颓废沮丧陈之麟,横亘在他们心中的,一直都是那一柄名为君臣的利剑。
      可十年二十年前,有陈献章,如今有陈之麟,十年二十年后,还有新的陈献章,新的陈之麟。
      忠魂不灭,忠魂不死,天道沧桑,正道长存。
      —结—
      依旧是分量十足的一组,字数多到一楼放不下,诚意满满。


      IP属地:福建6楼2017-02-11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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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青竹牡丹队
        【01】竹青炽
        【02】沈怀风
        谢汝衣
        【盼得夜雨初霁,熬的两目酸涩,抬首晨光弥望,又是一日,昨夜竟未掩窗。每逢雨雪遭病折磨,双腿已成负累,一室狼藉皆出我手,这般雨夜,便是云澜也不敢近身。六指攀按床围,扶走数步,云澜即叩门而入】太傅请午后于会阳殿见。【兀自坐上轮椅,云澜接手来推,奉茶端水,不闻一语。】【宫廊绵延铺去,穿行其间,日光照柱,掠影叠叠。闭目不看,只觉困顿缠身,到那厢太傅与天师齐言,堪堪睁眼对视,听人问云澜】公子昨夜没歇好?【云澜避重就轻提及一二,又闻人重搬献药一事,叫我今夜便去。】【至天色向晚,道袍加身,膝置药匣,去见那数日不曾谋面的君王。宫灯连盏艳照人面,勉力起身,屈膝而跪,俯身一拜,端坐仰观君王,奉匣御前。】
        公孙斐玉
        情逐艳波,花面龙烛交相映。鹿台独削千丈,高渺云薄,香风鼓乐,瑶姬仙娥乘风来,与孤嬉闹场巫山云雨,轻纱寸缕,芙蓉色相,缴魂春帐下死,心甘。蒙眼嗅香伸手捉袖袂,踉踉跄跄裙裾里寻——“哪个是嫦娥?”唤着陛下的调笑声儿醺着耳膜,琅嬛仙境里,散开十二只雀鸟。不忙揽怀,盲视别有情趣,信手揭开这位襟袍、曳松那谁衣带,满地衫锦,其实绊人得很。不觉间鼻腔游进几丝清檀,混着药味儿,灵台里牵出根明线,顺臂一抓捞来,拽怀下,匆匆忙扯开眼巾,神色遽冷——“哦,上清宫里的人。”怪不得。锢腰不撒手,道袍清羸,欺身端详人眉眼,瞧是久病,白得很。食指勾起颌尖儿,咯噔几下,这国师、也算是开窍。作弄地撩开腰带,胯间捏了把,朝左右笑道:“长成这样,竟也是个男人。你们这些仙子,都该下凡去。”伸脚朝近前一蹬——“滚。”
        谢汝衣
        【此间地据高峻,云雾缭绕,皎月时隐时现,遥望恰似仙境。一袭青袍登顶,再无赘饰,跪奉殿中,凭左右绫纱袅娜,纹丝不动。叫君王曳臂,为稳药匣,一步踉跄入怀。】【窥他取下帛条,立垂目避视,低掩重瞳,臂揽腰间经久未放,始蹙眉峰。随指托颔,仰头一觑即转,面上不显,私以咬牙暗恨。口不能言,于此是有助益,亦或险阻。处湖心日久,风清雪寂,终日郁郁,在宫中半月,往来者众,却嫌聒噪。云澜说,这宫中,我谁都得罪不得。是以,不闻,不听,不看,最为周全。推不掉的事,做便是了。】【将药匣抵人胸口,观木刻云海飞龙。】
        公孙斐玉
        一脚踢散风月。银蟾悬天碧,高台狼藉,惟余两三侍子,不复鼓瑟清商。物什硌抵胸口,懒怠撂眼,剥扣启阖。哦——两粒黑丸子。助我成仙的。指腹抚挲上人脸,是有半百余世家子弟赐金鱼袋入宫——“你是谁家的小哥儿?见孤不伏地称万岁、也不答话,就能把你从这鹿台上扔下去。”捻取灵丹一枚,放近眯眼端详,左右近臣欲请试药,犹若不见,袖手一挥,食指撬开人齿关,顺势搅几下软舌,直塞填进去。“自古重瞳,不是异人,便为妖孽。”俯首鼻尖点触,吐口缠息。“让孤看看,你是哪类。”罢了又塞进一丸,取酒浆迫得下咽。乐得眉眼间洋洋恣肆。国师呀,一个绮丽少年就拿捏得下我,我还偏疼疼这副清艳皮囊。
        谢汝衣
        【谁家的子孙,我亦不知,云州家中姓李,我连名字是谁取的都不得而知。云澜是个寡言少语的,湖心也无旁人能同我说话,错过了开口的时机,也没想开口。再大些,那人教我抚琴,也只教我抚琴,说我像他母亲。行过冠礼,君上授各族金鱼袋,择世家弟子入宫替君修道,君心难测,朝中众臣与太傅天师势如水火,前途未卜,舅舅怎会让李钰以身试险。因替李钰入宫,这才托人教我读书识字。】【药匣落地,牙关被撬,丹药入喉,抑不住偏头干咳两声,立是收声敛容,怕将阴鸷怒色泄露半分。重瞳为母所生,若为妖孽亦是世人逼我。一粒是吃,两粒是吃,遭人以酒强灌,心知国师给我下了个套,要叫我今日不得好死。拿捏好力道将人推去,已是久立,双腿一软便坐在地,并膝为跪,行过一礼。复以残酒为墨,指书四字“云州李氏”,算是回禀。】
        公孙斐玉
        广寒丹桂,身在琼楼玉宇中。四境无闲杂,独地上折膝一人。“腿软成这样?真不是姑娘。”掠过云州李氏,倏然发觉人笔下手成六指。眉头一蹙,據腕拽身前,用力扳开指节,小指外再旁生它指。眼底晦色不明,滞身半晌。一帘风月闲。魔魇夺魂,暗室欺心。攥腕低头,生生好含住那指,情欲蹿涌如潮,都到喉头。元清那老匹夫,压对宝了。瞧人霜面浮红,指根沾了涎唾,埋首嗤嗤而笑,伸掌递给人——“你叫什么。”示意写下,道袍挂身曳得松垮,毫不掩饰地肆意打量。“知道国师叫你来送的是什么么。他不日前,传授了我双修的法门,可以延寿元。”捏住其下颌,左右端详眉眼。“你是他给我找的鼎炉。”“要我教你?”
        谢汝衣
        【此刻握拳,无疑是欲盖弥彰,不明帝王所思,叫人惴惴不安。久病缠身,手足终年冷若冰霜,指节没他口中,只觉灼人,倏尔抽手,于身侧攥拳。闻人后话,目视其掌纹交通之处,抬首瞩盼,看到双眼发涩才眨眼垂视,提腕伸指,在人手中写下“汝衣”二字。】【渐查舌干口燥,浑身发汗,倒咽口津,好一个国师,这就是所谓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双修是假,急色是真。横臂贴肩,打回他捏在颔下的手,顺势压其胸前,六指掐人臂膀以稳身形,喘息声清晰可闻。】
        公孙斐玉
        银河一派,流出碧天来。人去寂静,耳闻匀息渐乱,风掀纱帐,如只觉漫天星躔玉李,都倒映下、这方重瞳。而酒浆灌入喉,醺红眼尾。指盖剐过人眉骨,仿若弱水漫了蓬莱,止不住——我纷纷的情欲呐。“汝衣。”道衣宽缀下,是一副匀瘦骨架。辄然翻覆欺身,肩膀吃痛,心头不快,目中阴翳,烧起邪火心魔,气血下涌,胀得急寻出路。“欲迎还拒?做给谁看?上鹿台,不着里衣,容你下不为例。”声腔喑哑,猝然扯开他亵裤,扳膝大开,腿根揉出片红,惯熟摸到尾闾,随手是润膏,草草抹开汪水,缚两腕锢到头顶,提腰猛贯而入,撞开隘关窄道,终得阳张气舒。“你才是他献的药。”
        =======结======


        IP属地:福建7楼2017-02-1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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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观众评委
          @草祭水尹 @噩梦祢华 @道鹓
          吧务代表评委
          @北风love夏天 @裴观弋 @戚养晦


          IP属地:福建8楼2017-02-11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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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陵可达鸭队
            【01】陶然
            【02】易水寒
            姬青玄
            残烛凝蜡泪,将熄欲灭,映人影现窗扉。
            待铜壶过卯,推门出,冷风挟碎雪闯入,微弱火苗剧颤,化作一缕青烟。
            天值大寒,凛风刺面,雪覆华山巅,永夜难散,几点稀星悬天,钩月晦暗。
            道髻青氅,腰系玄带,与平日无差,剑眉入鬓,冷峻淡漠,不怒而威,却掩不住眸里疲乏,失了分神采。
            心难静,徒惹缠扰,一夜未眠。
            时辰尚早,晨钟未响,纯阳寂静清冷,路无闲人,屋旁偶传梦呓一二,方知非是死境。
            一路自顾前行,不言不语,身旁之人,似不知不见,视若无睹,却有意无意慢下步子,使得二人并行。
            止步山门前,入目松柏茂林,远眺崇山,奈何天未明,不得见雪岭盛景。
            只手递行装与人,也不看他,淡道:
            “你的。”
            “江湖险恶,日后不可再逞凶斗狠,随性而为。”
            谢鹿白
            清风无归,明月无痕,华山绝巅云雾缭绕半山,素白雪恍若终年不化,渺渺如仙境。
            谢鹿白自一人伴酒香,剑心醉夜无歌,对影独酌忆往昔烟云,浑浑噩噩间,一夜过,当叹离别。
            天尚早,点点星芒稀松,纯阳众人于睡梦未醒,唯他负剑而立,随姬青玄缓步入山门前,然与之不同,其非肃然严峻之态。
            “师兄,你知道这山下有多少美酒吗?那酒香,我隔着十里都能闻见,等我回纯阳时给你带些回来,保证你……”
            姬青玄不语,他也自讨没趣,微耸了耸肩,停了那滔滔不绝,随其并肩而行,四处张望,赏这华山景。
            日日相看近二十载,下次再赏,不知归期。
            待得山门前,夜风更寒,谢鹿白接过姬青玄递来行装,些许诧异色,后转为浓浓笑意挂于脸上。
            “给我的?有酒吗?”
            随手翻看,似是好奇包内物什,然耳边关切叮嘱话语全然未放心上,少顷,一副赖皮模样。
            “天还早,师兄送我一程呗。”
            眉眼轻挑,已背上行囊,率先向山下走去。
            姬青玄
            三言两语,闲言玩话皆入耳,起先不予理睬,置若罔闻,数句后,不知觉滞留在心,
            唇启欲答,他反倒闭口不言,思十载同门,今作别离,不知何年重逢。
            闻其语,仍是酒色财气,不免气结。厉目紧盯欲斥,撞上他满面春风,一时竟无言,愠色瞬消。
            “是师尊让我给你的。”
            简言以释,真假掺半,颔首允其邀,随步去,末尾不忘道:
            “也好,省得你还未下山,便又惹祸端。”
            层雪堆积难融,栈道湿滑,视线昏暗,举步艰险。
            往前处,前路渐明,纯阳晨钟跌宕,萦绕耳畔,久久不绝。
            停步回首,遥望师门故地,隐见太清阁高耸,迎旭日初升,云霞映彩。
            “其实…你又何必……”
            闷声许久,忽道只言片语,意指他今受牵连,沾染无妄灾厄。
            去岁纯阳遭大劫,存亡朝暮,幸有一弟子,不惧生死,救于水火。掌教本欲重用,却查出他身世特殊,非但无赏,更被逐出山门,生死不明。
            谢鹿白因替其说情,顶撞掌教,故受株连。
            眸藏忧色,亦怒他鲁莽不争,沉声道:
            “师叔执掌纯阳多年,凡事自有打算,岂是我等后辈所能置喙?”
            谢鹿白
            夜渐明,旭日将升,露华正浓,俯瞰之下林木参天覆素白盛景,极目所至,万里苍茫。
            谢鹿白满面含笑,缓步前行,闻得姬青玄之言,只觉口是心非,徒添笑意。
            “师兄,我觉的这山下比咱们山上好玩多了,整日在山上我都快闷死了,现在好了,又能放松放松了。”
            他自缓解离别氛围,故作轻松,一如往日下山历练,不日将回。
            话至一半,忽闻晨钟撞击,余音绕梁,悠远沉静,谢鹿白回眸,正见霞光万丈,楼阁耸立,一派庄严肃穆之景,不免驻足。
            身边姬青玄欲言又止,回眸看他,顿现一脸无谓之像。
            “我?我怎么了?我问心无愧啊。”
            名门正派,应知恩图报,心中善恶又岂是身份便可分明,只因查出那弟子亲父为邪教,便一口断定他为邪教异徒,过于武断。且谢鹿白与那弟子相交为友,他有此难,于情于理亦不能不帮。
            “我就是看不惯!”
            “什么正邪不两立的,他是邪派吗?师兄你说,他算是邪派吗?”
            话至此处,难免些许不满,笑意全无,双手环抱胸前,似想起何般,眸中现担忧色。
            抬手轻抓发顶,颌首间,抬眸悄悄打量姬青玄神情。
            “也不知那小子怎么样了,别死在外面。”
            姬青玄
            闻言目光缓收,眸扫其面,掐袖一指,怒色顿显。相识十余载,知他性情如此,仍觉此话甚难入耳,便欲斥责。
            复听后话,一时哑然,不知应作何答。他所道疑惑,反教己扪心自问,究竟何为正邪?
            双慈喜文墨,故居多藏古书典籍,幼时无事翻阅,似曾读过一句。
            我行即道,我身即法,心正则行正。
            心生犹豫,指骨松懈,袖袍垂落身侧,早无心责骂,甩手作罢,冷哼道:
            “好一个问心无愧!”
            “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旁人?”
            言罢,刻意不答,装作未瞧见他小动作,沿栈道继行。
            栈道紧靠山崖,临峭壁而建,铁索为护,其势险要,老松怪柏攀岩生,旁即是万丈深渊。
            据传当年先祖吕纯阳云游而至,观峰顶,云雾缭绕,仿若终年不化雪,喜山中盛景,便建观修行。因地势险要,便修此栈道,历十年方成。
            至山腰,再回首时,已寻不见纯阳景,才道:
            “当日他被废去武功,我遣人暗护,已送至僻处养伤,钱粮足备,待伤好后离开中原,便能性命无虞。”
            “若不离去,恐以师叔行事…定会…”
            未续后言,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即便是不说,凭他居纯阳多年,必然应知掌教素来行事,皆是斩草除根。
            谢鹿白
            姬青玄所言入耳,心中担忧放下大半,谢鹿白素知自家师兄性情,嘴硬心软,善恶分明,只是过于循规蹈矩,端庄肃然。
            谢鹿白认为,这世间正邪之分,不过出于人心善恶之念。
            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他既看不惯师门做法,必当出手相救,便是如今一走了之,也好过来日心中悔恨。
            “哎呀,我就说嘛,有师兄照顾,那肯定没事了!”
            语中带笑,一副无所谓神情,继续行此山路。
            想来华山天险,岩壁陡峭,山腰之处林木葱茏,又因寒天已至,栈道打滑,更加难行,即便谢鹿白轻功高强,亦不敢掉以轻心。
            待得险境刚过,心情爽朗,本欲稍作调侃舒缓二人情绪,却忽闻姬青玄后言,不由一时气结,口无遮拦。
            “咱们那个师叔啊,简直就是冥顽不灵,迂腐不化,天天就会说什么,正邪不两立,一点一派之掌的气度都没有……”
            步伐未停,转眼已至山脚,云层轻缓,和风习习,身后华山高耸入云,抬眸望去,不见顶峰巍峨。
            谢鹿白自小聪慧,心思洞明,但又放荡不羁,厌恶世俗规矩束缚,今此一事,自愿离山,纵表面无事,心中到底也藏了些不满与气性。
            姬青玄
            林间草木丛生,叶结霜花,冬去春来,华山岁岁景如旧,感万物玄妙,道法自然。
            正邪即似阴阳,相生相克,人无至善,亦无人至恶,何故以此相分,杀伐不休。
            虽生惑,但晓师长谆谆教诲,自有缘由,怎可疑虑,犯不敬之罪。
            摇首拂去杂念,拨雾行,只当是云障缥缈,易扰心神。
            愈往后,雪渐稀薄,隐闻鹂鸟引颈啼,清脆悦耳,寒凉渐浅,徐徐风来,携玉竹清香,沾染衣袂。
            不知觉已临山底,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缓下步子,余光瞥,正思量应道何话,耳畔忽飘入他言,短短几句,脑海一时空白,待反应时,已是怒不可遏。
            “谢鹿白!”
            断声喝止其言,眉头紧锁,双眸愠火,五指攥成拳,青筋迸出,再难忍他鬼话连篇,离经叛道,怒责道:
            “休得胡言乱语!”
            “你如今虽脱师门,一身武功毕竟出自纯阳,怎可妄言诋毁尊长!”
            谢鹿白
            一声喝止,携着怒意蓬勃,摧枯拉朽之势,震得谢鹿白一阵激灵,想起姬青玄最是尊师重道,于他面前说这些难免一顿怒骂。
            忽忆往日相处,此情此景多不胜数,皆是他口出狂言,换来姬青玄一顿责骂,未曾想今日离别在即,本应兄弟互道珍重之像,却又旧事重来,重蹈覆辙,当真感慨,感慨。
            虽是如此,心中毫无悔意,扪心自问,所言所道皆是事实。
            任耳边姬青玄训斥之声不绝,谢鹿白无意反驳,负剑身后,肩背包裹,竟是在暴怒的训斥声中,步下生风般快速离去,唯留一背影高举手臂挥动,以做告别。
            “师兄,我先走啦!等下次给你带好酒回来!”
            声音嘹亮,余音在耳,疏阔笑声徘徊不散,在未回眸。
            谢鹿白此去,迎朝霞万丈,踏天地宽广,自此潇洒人间,前路漫漫不知悲苦,只愿心中牵挂之人,珍之重之。
            ———下次再见,聆听教诲。
            ——结——
            一组的上头发漏


            IP属地:福建21楼2017-02-13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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