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傲乾坤】疯狂小事之婴儿的聚会（将out进行到底）

雨水使整个城市倾斜,我蜷缩在上海南站温暖明亮的候车室,看见落地玻璃窗里那个梦寐以求的长颈鹿女孩.云朵状的霉斑穿过衣襟,沿着她细长的脖子一路爬上眼睛,她的大眼睛,开出浑浊而鲜艳的花朵.我心里清楚,很快,那些花就会吃掉她.
我没有赶上9点半前往杭州的火车.
闷热的空气,陌生人的气味,烘烤我湿漉漉的疲倦和伪装的淡漠。雨水像影子，顺着潮湿的裤管，在脚下游离出一只兔子的浅灰轮廓。我捏着车票，看那个即将被花吃掉却无能为力的女孩，她的脸在渐亮的天光中淡出。
雨水渗入城市坚硬的骨节，枯坐只会加快腐坏的速度，而多巴胺会带来爱。我低头对着那个女孩笑得狡黠。很快我就会搭上某趟列车逃离这座蘑菇之森，不会像她一样，死在雨季泛滥的爱里.
11点45分，我终于踏上前往杭州的孤单列车。
列车跌入雨水的陷阱，被驱赶着朝某个并不清晰的方向前进。有很多次，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只看见雨，和灰蒙蒙的天空。这条通向你的路，也许原本就没有尽头。
作为一个懒惰且缺乏天赋的实习魔法师，我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是沿途收集那些散落在各处的陈旧破损的蘑菇云。将它们回收、销毁，然后用新的咒语变出新的蘑菇云，把他们留在喜欢的地方。
邻座的男孩一直在睡。他的云是橘红色的，已经太旧了，上面沉睡着一种酸相，似一颗熟透的即将腐烂的果子。它央求我不要把它带走，我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伸手把它抓进口袋。男孩半睁着眼换了个姿势。他背对着我。我看见那朵新的蘑菇云正轻飘飘地爬上他的肩头。
下午13点，火车驶入杭州站。冰冷的雨水打湿我对这座城市懵懂的陌生和盲目的喜爱，我在这座拥挤的没有地铁的城市中犹如杀手莱昂疯狂收集那些颜色各异形状各异的蘑菇云。直到时针指向14：00，口袋也再装不下，才拦了辆出租车，前往一早就预订好的位于南山路上的过客青年旅舍。
旅舍在西湖边上的一条小巷子的尽头，有很醒目的标记，旁边是一间小学，穿过篱笆的缝隙，可以看见院子里散落的桌椅和秋千，推开厚重的被雨浸润的木门，穿过陈旧的碎石路，再推开那扇半掩的玻璃门，就看见那个又高又宽的柜台，和柜台后那个清秀的杭州女孩。
这就是过客。安静，闲散，温馨，与我所期待的几乎没有差别。
房间在二楼，216号房。我背着大包，路过靠着书橱放着的一张台球桌时，看见后面的沙发上坐着一对看书的男女，还有一个老外在角落弹吉他。除了窗外的雨声，一切仿佛都是静止不动的。

迅速的整顿好行礼，向柜台里的女孩询问了下前往文三路的路线。什么都没有准备的后果是可怕的。我转了3辆公交车，花了1个半小时，绕了很多的远路，依然在某个混乱的路口挣扎。好不容易拦到辆车，司机说需要20分钟，那怎么行？结果只用了8分钟，必须的。临下车的时候，我在车窗上留下一朵小小的向日葵状的蘑菇云，希望雨天快点过去。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晒一晒杭州的阳光。
下午3点半，赶到的时候，一切已接近尾声。雨滴顺着我的发梢往下滴，流进我的脖子里，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握着那张用一叠钞票变成的VIP票，非常狼狈地走向那朵久违的蘑菇云。它看见我，小心翼翼地躲进少年的袖子里。岁月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少年还是那个少年，谦逊的，从容的，明朗的，温暖的，一个人坐在那里，又是孤独的。我知道，它喜欢留在他的身边，不想分离，不想毁灭。
签名，切蛋糕，拍照，听他说话，离得那么近。在一片喧闹之中，我一心想着的，却是要如何把这最后一朵蘑菇云抓走，然后离开这个被雨困住的城市。我害怕想起那个在火车站看见的长颈鹿女孩。她应该已经被花吃掉了吧！
灯光和人群使我莫名其妙地松懈下来，赖在宽大的沙发里，才觉得很累，很冷。我想，不能再等。直起身，发现那朵蘑菇云不知何时飘在空中，以一种无比忧伤的姿势，把我引向瞬间的动摇与质疑。
它希望我能多等一天。明天，有一场婴儿的聚会。我必须去！它说。
我忘记了那句新的咒语。
在城站的KFC吃晚餐，碰见从昆明来杭州的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借着公休带3岁半的儿子一路北上旅行。男孩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一点都不怕生，坐在我边上玩一个红色的奥特曼。我喝着美禄，朝他笑笑，想起曾经在火车上遇见过的那个叫猫狗的小孩。男孩很喜欢靠在我怀里玩，显摆它别在衣服上的徽章，他说，他要带我去昆明玩儿。我说，还是你跟我走吧！
他们将乘坐8点40分的火车去上海，这是旅行的最后一站。从别人的嘴里听见家乡的名字令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此时此刻，我在杭州，在一个离什么都很遥远的地方。没有收回那朵守护着他们的蘑菇云，而是用咒语赋予它全新的魔力。8点15分，我们互相挥手道再见，充满下一站还会再遇见的幻觉。我喜欢这样，没有伤感的离别。
躺在旅舍房间的床上，听着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天窗上，像一首歌。看着相纸上那张渐渐清晰起来的少年的笑脸，突然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来。因为那朵微不足道的云，还是那场婴儿的盛会？
空气越来越冷了，走廊尽头猫薄荷悦耳的尖叫渐渐地平息了，房间里的家具睡着了，黑夜进入身体，反而变透明了。
西湖，在我的枕边，犹如一朵化开的墨迹，染上我布满苔藓的呼吸

11月8日，雨，转阴。西湖，向西。
阴霾的城市，温暖的东坡。老旧的东坡剧院里整齐的排满了老旧的软椅，椅背上贴着连夜赶工出来的座位号，一张张单纯的笑脸在红色矩阵的上方对号入座。舞台上安静的摆放着一些乐器，用静默渲染出这场聚会不可预测的基调。背景被刻意地画上充满红色革命意识的符号，小创意带来大诙谐。我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空中三三两两漂浮着饱含水汽的云朵，降落在姑娘们苹果一般娇艳饱满的脸庞上。这个盛满了光阴气味的钟表盒子，贴上耳朵就能听见其内部零件摩擦运转的声音，而我们是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雨水，冲进这个缓慢的房间，冲进那些比平常的钟表慢了一倍的时间，秩序被重新赋予节奏，光线从尘埃中析出烫金的轮廓线。行走与疑问是如影随形的，却不觉得累，相反的总能在漫长的行走中获得某种神秘的力量。我知道这个世界，却又装作对它一无所知，只知道我喜欢这个老旧的钟表盒子，喜欢并不舒适的椅子，喜欢每个人脸上婴儿般的表情，喜欢我们为了同一个原因相聚在一起，喜欢我们的目光向着同一个方向眺望。我喜欢我们是互不相识的。
后来，聚会开始了。少年振动着小翅膀冲出来，整个盒子一下子就活了，拨响了世界上所有的钟表。他有一对能轻易飞过人群的翅膀，一双灵敏的耳朵，细长细长的四肢，像一只粉红色的兔子一样轻巧地一跃，就跳上了属于他的舞台。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级的魔法师，永远都能变幻出幽默的创意，带来万花筒式的惊喜。直觉地喜欢<果子>，太喜欢了，以至于只依稀记得他站在灯光下，反复地唱着“我们太不勇敢”，这是少年的姿势，这种姿势将吟唱引向一种屏息的深邃，引向一种微不足道的忧伤。他是一只温柔忧郁的兔子。一首<承认>唱得我莫名的辛酸，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所有悲伤的童话故事，想起一些年少时的誓言，想起一些面目模糊的脸，不由得眼眶一热鼻子一酸头一低，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下来，渗进了湿漉漉的蓝色棉布纤维里。于是,我无法停止悲伤的思念.思念自己沉默时是多么妥贴,心无杂念.
在那样的时刻,如果有什么让我爱着,就会很幸福.
如果爱一只羊,羊会很幸福.如果爱一朵花,花会很幸福.如果爱一个名字,名字会很幸福.
如果我爱你,你会很幸福.
只是当一切声音又恢复到了平静，之前的悲伤好象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眼睛里有银河，想到这个的时候，心里突然也就安宁了。
我是在最后返场的大合唱里看见那朵蘑菇云的，它在舞台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从透明逐渐变成饱和的蓝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然后我听见自己毫无原则的湿漉漉软绵绵的声音穿过无数挥舞的手抵达另一端：“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要如何纪念这一场婴儿的聚会呢？我只是一个蹩脚的实习魔法师，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来换取一点珍贵的法力。下午4点，雨停。每个走出钟表盒的孩子，他们的头顶上方都有一朵长着一对长耳朵的蘑菇云，这是我送给他们的小礼物。
那朵最后的蘑菇云是最勇敢的，它说：“希望他永远不要被人类夺走。”
云朵状的霉斑漫过手指穿过衣领，爬上我溢满了雨水光泽的眼睛，开出第一朵鲜艳的花。而我得在被吃掉之前，动身前往另一个城市，不知道在另一个城市里可有长耳朵的蘑菇云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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