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杨在山口哨岗旁嘬了一夜的烟袋，于谦陪着，喝了一宿的酒，天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白马杨红着眼圈沙哑着嗓音轻声道：“三儿……真回不来了？”
“许是……在哪养伤呢。”
“探子也该回来了，三儿不回来，探子也该回来啊……探子没回来，三儿是不是就能回来了？”白马杨托着烟袋锅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于谦看他这副语无伦次的模样心里不忍，轻轻拽了拽他：“回去等吧。一宿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冲山口跑过来，白马杨来不及磕烟袋，几粒火星儿掉在鞋上犹自不知，赶紧迎上去：“咋样？”
“大当家……”探子灰白着脸色，白马杨心觉不妙，一鞭子抽过去：‘“别废话！快点说！”
“缓着点！缓着点说！”于谦生怕探子说急了白马杨一口气上不来，探子抹了把脸：“三爷他……和那三个兄弟的人头都被挂在城门楼子上了……范府要连摆三日宴席庆祝。呜呜呜……大当家的……呜呜呜……”白马杨晃了晃，大张着嘴倒气，于谦赶紧帮他顺气，敲敲打打半天，白马杨掏出盒子炮，牙咬得能渗出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老子要报仇！”点齐兵马就要出发，于谦拦了下来，只说不急，冲动之下不宜下令，况且姓范的肯定会做好他们去报复的准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兄弟们的遗体请回来入土为安的好，至于报仇，回来慢慢筹谋。白马杨深吸了几口气，只点了几个人跟他去带三爷回家。
“小 兔 崽 子 呢？”
“还跪着呢。”
“让他跟着去，我得让他自己把他三叔带回来。”
是夜，黑漆漆的城楼上，几名士兵无声无息的倒下，装着人头的竹篮慢慢上升。杨九郎颤抖着捧着那个篮子，三叔眉头拧在一起，怒目圆睁，保持着死前痛骂的表情。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虔诚的用白布包好，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白马杨冷眼看着，抓着他的脖领子让他往不远处看。范府灯火通明，锣鼓声喧闹声，满目繁华都冲进杨九郎眼睛里，白马杨附在儿子耳边低声道：“看见了么？这冲天的热闹，就是为了庆祝你怀里这个人的死亡。”杨九郎直直的望着，直到走远了，回了山寨，多少年过去，这一幕繁华都印在他脑子里，三叔断头上的脸，和关门前的那张脸也时常重合在一起。张云雷，张云雷？张云雷！
回山寨后，杨九郎依孝子礼，打幡儿，捧罐儿，披麻戴孝。多少年过去了，周边的胡子都知道，白马杨一伙儿和范师长有血海深仇，逢给养军备必劫，不留活口。范师长带人几次围剿，都因白马杨山势地形有利，且武器装备过硬无功而返。

血槽已空，一想到要开虐，揪揪巴巴滴…

张家最近也是鸡飞狗跳的。
张家二爷自打范府出事就被接回了张家，人却呆愣了，似是被吓傻了一般，不说、不笑、不吃、不睡，连熬了两天整整瘦了一圈。张老爷就这么一根独苗，媳妇儿哭天抢地，老太太搂着张云雷心肝肉的哭死过去好几回，张老爷听闻那贼子是当着儿子的面被剁了脑袋，心里不喜，对范师长起了埋怨，可这会又不是时候，怕又是血又是枪炮的吓没了儿子半个魂儿，老道僧侣请神接仙闹了一通，都不见成效。张云雷时时紧攥着兔笼子不撒手，满眼呆愣，张老爷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求到范府门上，范夫人当时就坐不住了，带上人就杀到张家，左看右看干儿这副模样，也没了主意，多年伴着行伍出身的丈夫，心里也有胆气，咬咬牙，抡起巴掌呼啸带风，一耳刮子抽在张云雷脸上，没想到还真起了成效，张云雷看着她，眼泪顺着脸颊刷刷的淌，哇啦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出来，随即嚎啕大哭，范夫人将小娃娃搂在怀里无声落泪，这样的苦楚惊惧，实在不应该让一个孩子承担。
“九……九郎哥……三……三叔……三……”张云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范夫人捂了张云雷的嘴：“好孩子，不说了，娘都知道，都知道。”张云雷不跟亲生父母说什么，心事都跟范夫人说的明白，范夫人如何不明白？都是真心真意对孩子好过的，那小土匪更是每日和张云雷同吃同睡过的，如今，带着他漫山遍野淘气的叔叔当面被剁了脑袋，同吃同睡的兄弟没了下落，唉……范夫人搂着他轻声安慰，盯着人给他换了衣裳洗了澡，吃了一小碗粥，将将睡下了才回府。晚上，范师长看着夫人神色不善，知道她担心干儿，搂过来关切道：“孩子还好吧？”
范夫人心里也存了怨气，不愿意理睬他，微侧过身：“你要知道担心孩子，就不该让孩子见那个场面！孩子以后怕是有的噩梦做了！”
“这有什么的？当年我第一次杀人，刀砍斧削，何曾畏惧过？还是个男孩子，哪能娇惯了！”范师长一脸的不以为然。
“您英武，您伟大，您是大英雄！”范夫人真真的气不打一处来：“云雷还是个孩子！”
范师长知道自家夫人是真的喜欢那孩子，视如己出，心内再不以为然也知道哄好夫人是第一要务：“是，这事是我做的不妥当，赶明儿我打发人送些安神定魂的补药去，再把我随身的匕首也一并给了云雷，那匕首有些来历，想来能镇住梦靥”范师长看妻子脸色渐渐和缓，笑着收紧了臂膀：“咱们早点歇息……啊？”
“若我是个能生养的……”范夫人说到一半就被丈夫堵了回去：“我有你一个还不够的？要那些儿子做什么？长大了不成事，还得老子接济他们。”
“给胡子传话的那几个小仆怎么样了？”
“范祥带去处置了，怎么了？”
“明儿交给我吧，要是还有口活气儿，给云雷送去当个伴当，也宽宽孩子的心。”
并不是什么大事，范师长也无可无不可，第二天一早范夫人就着人带了那小仆过来，虽被狠打了一顿，好歹还有进气儿，范夫人吩咐了人给他治好伤便送到了张云雷身边。张云雷一眼就认出了他，又扑上去哭了一场，自此出来进去都带着他，晚上也睡在他脚踏上，还给这小仆才九岁，也为念着九郎，就给取了个名字——张九龄。

九龄好好的名字被我糟践成这样……唉……剧情需要剧情需要……

一晃儿就是十几年，范师长升至副军长，调任华北一带，范夫人随夫赴任，张家在东北已有根基，不愿跟随，范师长也乐的东北留下这么个有头脸有实力的亲戚当后手。张云雷按着范夫人的安排赴日留学归来，还在跟着亲爹做生意和跟着干爹打仗之间摇摆。张老爷是真的不想儿子从军，就算是个体面军官，也难免有上阵杀贼的时候，刀枪无眼，张家就这么一棵独苗了，可范师长三番几次暗示……张家老爷四十出头的岁数愣愁出了一头花白头发。
白马杨打头几年就不怎么管绺子的事了，成天窝在于谦屋里下棋喝酒唱戏，两个加起来岁数都要九十的老头儿天天没羞没臊的在屋里唱酸曲，吵得杨九郎在屋里根本呆不住，成天在山里转悠。有机灵的小 崽 子，下山到窑子里请了花魁来送到二人房里，一顿棒子把连花魁带小 崽 子都给轰出去了。大伙儿也不明白老当家的和翻垛的到底想干啥，天长日久的也就习惯了，对那些唱出你一身鸡皮疙瘩的曲子充耳不闻，偶尔两人喝醉了酒，白日里呼呼大睡没有曲儿听，兄弟们还都像少了点什么，想想就笑着抽自己一大嘴巴，呸，***贱 秧 子。
“儿啊，你到底想没想好啊？到底是做生意还是当兵啊？”张老爷对着这个从小宝贝着长大的儿子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当兵。”张云雷被自己老爹烦的不行，说完自己也一愣，我刚才说的啥？
“儿啊。”张老爷泫然欲泣：“刀枪无眼啊。”
“我再想想，再想想，您不是要去山东么，等您从山东回来了我就告诉您，啊？”
“唉……你考虑的时候，想想你奶奶，你娘，想想你爹……啊，多想想，啊？”
“我知道了，您出去吧。”打发走父亲，张云雷坐在椅子上愣神，九龄适时递上一杯茶：“二爷，慢慢想，别想坏了脑子。”
“呸，脑子还能想坏了？”张云雷接过茶水，：“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白马杨早几年就不管事了，现在山上大大小小的事都交到杨九郎手里，就是没过明面儿，还没喝号。”
“还有几天就是三叔忌日，你偷偷备好东西，咱们去庙里上柱香。”
“二爷放心，这么多年了，年年预备，准出不了事。”九龄想想，又多问了一句：“您……还想见他吗？”
张云雷没说话，只一口一口抿茶，九龄暗骂自己多嘴，惴惴的等……
“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想见我了。”满满的苦涩悲哀。
九龄不敢再多说话，收拾茶杯转身出门，张云雷推开窗，想着白马山上的迤逦风光。入秋了，现在的白马山，一定很好看。

杨九郎该喝号了。
山上有点年纪的都记得，杨九郎小时候淘气，活泛，领着猎犬能在山里钻一天，没有少当家的架子，跟谁都笑嘻嘻的，叔叔大爷大哥不离口，心善，还心软，谁都喜欢他。自打三爷没了，这孩子自己搭了个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破草芦在三爷坟前守了三年，再出现在大家视野里就像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除了练枪练武，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白马杨这几年的兴趣都在范师长身上，范师长调任后，大仇未报，白马杨总在心里堵着一口气，生活无趣，就预备着把位置传给儿子。兄弟们都嘀咕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九郎进厅门的时候，白马杨正和于谦下棋，这么多年输多胜少也没减少白马杨挑战的兴趣。杨九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爹，先生。”
“嗯。你先给自己想个号，等我下完这盘棋告诉我。”白马杨手里的棋子倒腾的叮当响，瞟都没瞟儿子一眼。
“还是请先生起。”
“没工夫，你先想着。”于谦握着小酒壶滋儿喽一口：“你爹现在啊，困兽犹斗。我得一鼓作气杀将过去。”两个指头点点自己边儿上摞成一摞的棋子，再示意杨九郎看白马杨手里翻来覆去倒腾的两个字，笑的开怀。
“说人话，什么油斗子不油斗子的。你等着，老子非得将你一回不可。”白马杨锁紧眉头，杨九郎唇边微微有些笑意，立在一旁观棋。自家爹爹这局真是半分胜算也无了。
“不下了不下了，奶 奶 的。”白马杨随手拨乱了棋盘：“平棋平棋。”
“什么时候学会的臭毛病？”于谦失笑：“回头我就写个告示，堂堂白马山上的大当家的，学小孩儿悔棋，看你羞不羞！”
“啧啧啧啧，给你能耐的，净会那老 娘 们做派，你咋不坐山门那学寡妇哭坟满处给我嚷嚷去呢?”白马杨白了他一眼：“小子，想没想出来啊？”
“还是请先生起吧。”
“啸西风，怎么样？”于谦边拾掇散落的棋子边问：“你要觉着行，就打发他们做旗去。”
“行。好听，响亮。”
白马杨重新做到虎皮椅子上，换了副形容，虎目灼灼，逼视儿子：“你准备好了？”
杨九郎直直的对视回去：“准备好了。”
“成。插签的来报，这几天会有队商队过老盘子，这票就是你立威的头炮！”
“好。”杨九郎转身欲走，白马杨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那商队是张家的！”杨九郎脚下一滞，随即大步往外走。
于谦看着杨九郎的背影，感叹：“咱们，是不是有点狠了？”
“你别管，当年我就是心太软了。”白马杨目光阴沉，于谦叹了口气：“这孩子，心里苦啊。”

正午，艳阳高照，阳光毫无顾忌的洒遍山野，给本来就瑰丽无比的深秋镀上一层闪亮的光辉。张老爷半倚在山货袋子上，浑身晒得暖洋洋，旁边的小伙计看东家闷闷的，路途还长，就说些好听的话来打发。
“老爷，您瞧这景儿，多好看，咱们关东的山就是疼人，又好看又实惠。”小伙计顶着一脑门细汗，喜气洋洋的凑趣。
“好看又实惠，谁教给你的话。”
“我岁数不大，也算跟着老爷走遍南北了，要说秋景，哪能比得上咱们关东，要说山货，哪有关东的山货又好又多，可不是好看又实惠么。”
张老爷笑笑，没说什么，小伙计估摸着东家脸色，继续道：“您别挂怀，咱们二少爷是个出息的，范家太太虽然送了二少爷去学打仗，到底咱们家的香火得二少爷传。即便去军营里历练几年，也是要回来接手生意的，说不定当了几年兵，杀伐决断，能学到几分老爷年轻的风采呢？”
“你个猴儿，你才多大？我年轻啥样你知道？”正说笑着，前面垛爷突然叫停了队伍，还没等张老爷开口问怎么回事，路两边突然杀出来好多土匪，几声枪响马就惊了，队伍乱成一团。张老爷被几个家丁围在当中，惊恐的环视四周，远远地，一面黑底红字绣云纹的旗子远远而来，等张老爷看清旗上的字，来人已到了近前。垛爷强自镇定着要上去盘道，杨九郎理都没理他， 听见几个小伙计哆哆嗦嗦的喊老爷，眉头一挑，竟然抓了他爹？
“各……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张家的？”
“对对对，张家的，不知各位好汉是？”垛爷迷糊着，从未见过这些人啊？
“这是我们白马山的少当家的，啸西风。”打旗的伙计手腕一抖，大旗迎风抖动。
“白马山？！”张老爷惊恐的盯着杨九郎。大意！大意了！范师长虽然调任，不代表白马山就忘了这段血仇，范师长不在，张家首当其冲，怎么还能走这条道！想到这，也不再开口了，落在仇人手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九郎一直饶有兴味的观察张老爷的脸色，看他最后视死如归的表情，笑笑，这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带回去。”杨九郎转了个枪花，一甩马鞭，打着呼哨向前奔去。
“少当家的威武！”

“给少当家的道喜！”桌子摆了一长条，兄弟们大声的给杨九郎道喜，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桌子，酒水泼洒，杨九郎被簇拥在主位，配合着笑的开怀。
“你们是没看见，少当家的一人一马，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呐，我迎着日头光儿那么一瞅，你们猜咋的，活似关二爷下凡呐！”
“咱那旗子做的也好，瞅着就有气势，说书的都咋说来着？旌旗烈烈迎风展，威风！真他 娘的威风！”
“那还不一起敬于先生一碗？”白马杨适时拱火。
“对对对，敬于先生。”大伙儿热热闹闹七嘴八舌的吵嚷着，杨九郎悄悄溜出去，屋里憋闷，他有些透不过气。随手拎过来一个小 崽 子：“肉票关哪了？”
“秧子房。”
“花舌子下山了？”
“还没。”
“剁个小手指头一起送去。五万大洋，少一个子等着收尸吧。”
五万？小 崽 子倒对秧子房里的老头起了点敬意，这么个糟老头子，值五万个大洋？
“等着挨枪子呢？还不去？”
“哎！”
张云雷收到亲爹手指呼吸一滞，老太太和太太当时就哭晕过去了，管家瞧着家里的主母都不顶事，只能去问小少爷：“二少爷？咋办？”
“账上还有多少钱。”张云雷强自镇定：“还有这啸西风，是谁？”
“拢共能拿出两万活钱，啸西风，说是白马山的少当家。二少爷，你说会不会是？”
张云雷满嘴苦涩，怎么不会是，啸西风，杨九郎。杨九郎……“把钱预备好，我跟着花舌子赎人去。”
“可不行啊！”管家急忙忙去抱张云雷的大腿：“你可不能去啊少爷，我去，还是我去，你小时候就是我去赎的。你是张家独苗啊少爷！”
“你去，两万大洋非但换不回爹，说不好还得搭上命。我去，你在家继续淘澄钱。”
再上白马山，张云雷到山口就被拦了下来，等人报信儿的功夫，张云雷重新细细的看白马山，十几年了，白马山一点没变，张云雷目光落在一个参天的白杨树上，小时候被管家带走，他偷偷回头看，杨九郎就蹲在那棵树上，擦着眼泪看他下山，那时候多好啊……
“诶！瞎寻摸什么！”报信儿的回来，打断了张云雷的思绪：“我们少当家的说了，这是他立号的头一票，图个吉利，一分不让，没有五万大洋别闯我们山门。”
“我要见你们少当家的。”
“少当家的有话，只见钱不见人，半个月凑不够数，肉票人头祭旗一样是个好彩头！”
张云雷听见人头俩字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报信儿的轻蔑的笑笑，这个胆子还敢来闯山门？
“九龄你回去凑钱，我在这等。”张云雷就近找了个树坑坐下：“告诉你们少当家的，不见我，我就不走了。”
“二少爷!”
“滚蛋！”张云雷极少见的骂了句脏话，张九龄没法，只得赶紧下山。
接到门口的报信说他直接坐在地上不走了，杨九郎靠在洪三墓碑上，细细的擦着枪，头也不抬：“肉票又不是只有一个小手指头。”
张云雷看见那根血淋漓的指头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来跳着脚的骂：“杨九郎！你他 娘的给我 滚 出来！滚 出来！你不就是想给三叔偿命吗？我偿命！我命给你！你个缩 头 乌 龟！有能耐你把他杀了！都他 妈杀了！你今天就是把我老子的人头切下来挂树上也得滚出来见我！出来！”张云雷实在是忍不住了，噩梦做了十几年，够了！够了！
门口的土匪听见他嘴里对少当家的不敬就想搂枪，于谦身边专门伺候的伙计过来耳语几句，看门的上去蒙了张云雷的眼睛，领着他上了山，直接带到洪三墓前，杨九郎抬头，他长高了，还是那副白嫩的面皮，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随即厌恶的闭上眼睛：“谁让你们带他来的？”
“翻垛的。”
“多管闲事。”杨九郎在心里暗骂，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草叶：“带走，别脏了我三叔的地。”
“杨九郎！”张云雷抽出范师长给他随身带着辟邪的匕首，刀尖对着脖子：“你不想见我，我知道因为啥，当年的事，咱们今天做个了断，我还你一条命，你放了我爹。”说着闭上眼就要向下刺，使了力气却没刺下去，再睁开眼，刀刃被杨九郎稳稳的窝在手里，血珠练成线滴落到张云雷身上。
“你倒是好算计。”杨九郎冷笑：“一条命就想抵我三叔和你爹两条命？”
张云雷抖着手松开刀把，血珠溅在地上，大朵大朵的血花炸的他头晕目眩，洪三死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打转，直晃得他瘫在地上，久久不敢睁眼。
“秧子房的单间还空着？”杨九郎若无其事的丢掉握在手里的匕首，随意抓了把落叶蹭了蹭血。
“空着。”
“带走。加价，十万。”
“妥了！”

我咋写完感觉自己手都疼呢…………………………

抱的鱼进锅吧的大大的图，喜欢的不得了~

入夜。杨九郎盘腿坐在炕上，炕几儿上一碟牛肉，三坛酒，肉没吃几块，酒却空了两坛，最后一碗倒满，坛子空了，杨九郎晃了晃，大声喊：“来人，再拿一坛酒来！”
酒没拿来，炕几儿上的空坛子却被收走，杨九郎抬眼看去，咧开嘴笑：“大爷，您来了。来，我陪您喝点。”
于谦掂了块牛肉放进嘴里：“你打小就跟着我和你爹喝酒，酒不解愁的道理还用我跟你说一遍？”
“于子曰，何以解忧，唯有小酒，何以解愁，再来一口，哈哈哈哈有理有理啊哈哈哈。”杨九郎笑着。
“我一说你你就有一堆的于子曰等着我。”于谦脱了鞋也盘腿坐着，就着杨九郎的碗喝了一大口：“好酒啊……好酒这么个喝法，糟践了。”
“大爷，我做了十几年的噩梦了，天天都做，吓醒了就睡不着。只有喝多了，喝蒙了，才能睡到天亮。”杨九郎想去枪于谦手里的酒碗，被于谦躲了过去：“我总能梦见一个小娃娃，白白嫩嫩的，那双眼睛，睫毛长长的，眼珠子晶亮晶亮的，总怯生生的瞅着你，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你啊，跟你玩，跟你闹，一逗就笑，笑的你心里头热热乎乎的。”杨九郎抹了把脸，绷带上湿了一片：“可笑着笑着，脸就变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等我再瞅清楚了，就看见三叔了，我叫他，我喊他，喊破了嗓子了他都不理我，我追着他跑啊，跑啊，跑啊，脚底下越来越黏，我一看，全是血，没到脚脖子，我一滑，再抬头看，三叔的脑袋就在前头来回轱辘，我就吓醒了。”杨九郎像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泪水流了满脸也顾不上擦，头使劲向后磕，板壁撞出咚咚的声响，于谦使劲吸了吸鼻子，上前揽住九郎：“好孩子，你受苦了。”杨九郎在于谦怀里嚎啕大哭，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杨九郎抓了把草纸用力擤了把鼻涕，长长的呼气：“大爷您坐着，我出去一趟。”

张云雷抱着膝盖窝在草垛子里，打量着杨九郎特意安排的所谓的秧子房单间，石块堆砌的墙里暗红一片，张云雷试探着用草梗拨了拨墙缝，也是暗红色的。张云雷想起小时候杨九郎为哄他上床睡觉，跟他说秧子房里的种种恐怖，那时候，他是真的对他好。张云雷突然脊背发凉，使劲搓了搓胳膊，掌心的热度让他想起，杨九郎今天空手夺了他的刀，那刀削铁如泥，不知道杨九郎的手掌，怎么样了。

请假条
出差 啥时候有空更不知道
完毕

是很清闲的一下午没有错了，喵了个咪的腱鞘炎犯了……
临吃晚饭之前来一更——来自用九个健康手指头戳键盘的狼狼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