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乾隆二十八年
杭州城外
江南的三月,处处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桃花绽红,杨柳吐绿,盘绕着城墙的护城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星星点点的涟漪。护城河边的空地上,一身着牙色长衫的少年,正全神贯注的放着手里的纸鸢,只见他一会向前一会退后,两手时不时的拉扯着棉线,棉线那头的纸鸢,随着他的动作,越飞越高。
“啊!哥,你好厉害!好伟大!我哥哥是世上最棒的哥哥!”站在少年身边的姑娘,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穿了一袭水红色衫裙,圆嘟嘟的小脸上镶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抬脸望着在云端摇摇曳曳的燕子状纸鸢,兴奋地围着少年蹦跳起来。
少年的视线渐渐落到那姑娘身上,见她眯着一双眼笑望着自己,便伸手将棉线递到她手中,轻声道,“呐,纸鸢已经飞的很高了,一时半会掉不下来,你只要拉紧线就好了。”
姑娘两只小手紧紧抓着线,脚步欢快地沿着河岸奔跑起来,身后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少年宠溺地望着她的背影,叮嘱了句,“看着脚下,不要跑远了!”这才盘膝坐于河边,反手从身后拿出一支萧,俯首吹了起来。
那萧声宛转悠扬、轻灵飘渺,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
牵着纸鸢的那个姑娘,头也不回一下,只大声喊道,“哥,你实在是吹的越来越好听了!”这声音随着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远。
少年抬首看了一眼,见纸鸢不知何时已经垂落到了半空,而那姑娘,只远远地剩了一个小小背影。他慌忙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小燕子,纸鸢要掉下来了,你别只埋头往前跑,回头看一眼啊!”
那小燕子姑娘,好似并未听见这话,依旧奋力地往前奔跑着,丝毫不知自己的纸鸢早已失去了重心,正在空中东窜西窜。
突然,一阵风吹过,纸鸢随着风在空中打起了卷儿,后知后觉的小燕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哎呀,我的燕子要掉下来了!”她一边大叫,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拉手里的线。
纸鸢被小燕子拉扯地剧烈摇晃起来,又是一阵风吹过,拴着纸鸢的线猛然间断开了。
小燕子懊恼地把手里的半截棉线扔到地上,眼看纸鸢撒欢似的往官道上冲去,她便一股脑地追了上去。
入城必经的官道上,一行人马缓缓地前行着。为首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着一袭水青白长衫,外套一柳黄色绲边坎肩,面庞如美玉,眉目似寒星。只见他坐在马背上侧头凝望天空,微微蹙了蹙眉头,忽而一转身,朗声道,“尔泰,刚我们看的那只纸鸢,飞的那样高,怎么才转了一个弯就不见了?”
那被唤作尔泰的少年,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小麦色皮肤,浓眉、高鼻梁、厚嘴唇,神情里带着一点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微微扯了扯手里的缰绳,四下张望了起来。嘴里嘟囔道,“一只纸鸢,看了一路了,还没看够…..”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响起了“呼啦呼啦”地声音,尔泰闻声回头,不由大叫道,“少爷,当心头上!”
这话刚喊出口,那只燕子状的纸鸢,便蹭了下这“少爷”的头,然后缓缓地落到了他的马背上。
“少爷”伸手拿起纸鸢,眼神含笑,“这燕子就是方才空中的那只纸鸢吧!我就说怎么看不见了,原来是掉下来了!”
“哎….”小燕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伸出一只小手,开口便道,“那是我的,快点把我的纸鸢还给我!”
“哎,你这小姑娘,连个道歉也没有,上来就张口要东西,你知不知道,这纸鸢砸到我家少爷了!”不知哪里冒出的声音,厉声斥责道。
“少爷”回身看了那人一眼,轻斥了句,“一只纸鸢而已,哪里需要你这样大惊小怪的!”,说完便俯身把纸鸢递到小燕子眼前。
小燕子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靠近了的那张脸,圆润的轮廓,光洁的皮肤,浓浓的眉毛,清澈的眼睛,不薄不厚的嘴唇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她微微楞了楞,心下感叹,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快拿着啊!不要了吗?”“少爷”见小燕子呆呆地望着自己,轻挥着纸鸢笑道。
小燕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伸手接过纸鸢,“那个….那个….谢谢啊!”说话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眼前的人。
“少爷”抿嘴一笑,轻拉马缰,“不客气,这只燕子很漂亮,小心不要再让它飞走了!”
“哦!”小燕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纸鸢,低声应道。
“那么,后会有期!”“少爷”莫名深深地看了小燕子一眼。
“后什么?”小燕子突然抬起了头,“什么期?”
“少爷”本已驱马前行,听见这话,匆忙停了下来,“我说后会有期啊!”他回过脸见小燕子傻乎乎地望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后会有期,就是说希望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
小燕子耷拉下小脸,“那直接说希望再见面就好了,什么后什么期的,听的人绕来绕去的!”
“这….”,“少爷”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小燕子好似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什么这,我说的不对吗?”
“少爷”望着眼前宛若碧湖一般清澈的眸子,虽心知她是蛮不讲理,话到嘴边却是,“姑娘说的自有几分道理!”
小燕子莞尔一笑,“哈!我小燕子说的话,当然有道理了!”
“你叫小燕子?”“少爷”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这是你的真名?”
小燕子点头笑道,“是啊!我叫小燕子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少爷”伸手指了指小燕子手里的纸鸢,“一只小燕子放了一只小燕子!挺好的!”
一直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尔泰,忍不住开口道,“少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进城呢!不能再耽误了!”
“少爷”见小燕子扬着头,眼神在他与尔泰间转来转去,微红的小脸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不由将目光停格了下来,“我姓艾,名唤作永琪,今日很高兴认识姑娘,只是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小燕子闻此,睁大了她那双杏圆的眼睛,只道,“奇怪,你要走就走好了,我又没说要留你!”
永琪微微愣了楞,继而又笑道,“那我们就先行一步,后…………哦,希望以后还可以再见面!”说着冲小燕子微微一颔首,轻夹马腹,带着一众人,继续向前行进。
小燕子站在原地,望了望前方愈行愈远的身影,随即欢快地一转身,晃着手里的纸鸢,边往护城河边狂奔,边高声叫道,“哥,纸鸢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