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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文】落花时节又逢君BY高阳 (古代易装癖受落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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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爷狠狠抽了他一巴掌,怒道:“还说不是声色之徒!我还不知道你们!说得好听,还不是看上他个天仙长相!什么人非草木,我从小教你们动心忍性,美色当前,全当了耳边风!你看看你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竟让男子纹了个这般淫艳图案于身上!一离了江阳,便郁郁寡欢,精神不振,枉为赵家子弟,还不如变成头老虎,我不要这么个儿子!”
赵烈被打得嘴角流血,还没抬头,就被那哑巴踩了回去。
赵老爷在一旁看,边恨恨对一个哑巴使了个眼色,哑巴便不知从哪拿了个大包裹,赵烈一看,知是他那些女服,暗暗叫苦。赵老爷夺了过来,解了包裹,往他头上一倒,衣服砸下也罢,首饰更是叮叮当当掉了一地。赵烈自觉羞惭,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些是你的么!”赵老爷大骂。
这回赵烈不敢辩解:“是……”
赵老爷揪起一件衣服往他脸上狠狠抽去,边抽边骂:“我早怕你性情乖戾,所以特别留意。想你单这个毛病,和女子也还和顺,就纵容你一些,不想惯成这个德行!山神又怎样?山神是这么误人子弟的么?他如果真有好生之德,就不应该招惹凡情,弄得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三界不容!”
赵烈脸上被抽出一道道血痕,若不是稍有闪躲,眼睛都要被抽瞎,苦不堪言。
赵老爷抽累了,便喝左右下棍打,打得赵烈差点昏死过去才止了两个哑巴,招呼他们拿了个火盆来,点了火,叫赵烈拿了那些女服,亲手一件件烧了,又让他把那些首饰一股脑全丢了进去。见烧尽了,还不解气,从袖子中掏出张衍写的那幅字,恨恨道:“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也烧了!”
赵烈本已颤巍巍难以动弹,一见那纸,也不顾疼痛,挣着膝行至父亲面前,哭道:“张公子他是江阳山神,离不了属地,孩儿自知天人殊途,再也无法相见,只剩了这个念想,不能烧!”
赵老爷怒起,踹了他一脚,恨恨道:“既然天人殊途,就不该要他什么东西!他于你身上纹了个荷花,还想留什么念想!你不想烧,我来烧!”说罢,叫两个哑巴摁了赵烈,自己把那纸扔进火盆里。
赵烈看得心胆俱裂,泪涕横流,只见那纸好一会儿,才化作青烟腾空而起,又于堂上化作几只白色蝴蝶,翩然而动,赵老爷一声令下:“开门!”
祠堂门开,晚风入袭,那蝴蝶便围赵烈绕了几圈,随风而去。
赵老爷这才满意,叫人来把赵烈扶回了房。
至此以后,赵烈便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倒是精神大振,像换了个人一般,张衍之事,不再提起。


33楼2009-04-10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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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摇头:“见了他,先生觉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罢!”
    杨冕答应下了。两人又讲了些其他闲话,便分了手。
    杨冕走后,素素也来走动,赵烈见她,也不似先前那么别扭,毕竟她十分得体,又是出自真心,两人一来二去,十分舒服,想自己之前和父亲闹别扭,故意不理她,她也不计前嫌,仍来探视数次,亦十分难得,倒显得自己幼稚了。
    这样下来几日,十分投机,素素也来得越来越勤了。
    一日,素素对他道:“父亲说,等你考了功名,就准了我们的事。”
    意料之中,赵烈也不惊讶,却仍不知如何答话,只好说:“承蒙你父亲看得起我。”
    素素脸一红,道:“你先前说,若我俩成了,定不负我,是真的么?”
    赵烈知不容他多想,也觉得也没什么好挑的了,便答:“我说这种假话做什么?”
    素素道:“那你现在待我如何?当初说的那番心事,可是了了?”
      赵烈失笑:“你说呢?”
    素素脸更红了,道:“我怎么知道?只觉你这几日,不似先前,眉间舒展了,神情也更爽朗起来。”
    赵烈叹道:“我先前是不够争气,杂念太盛,如今经这么一番周折,才觉得惜取眼前,才是正途。”
    素素听了“惜取眼前”,知大势已定,低头娇羞,自不再问。
    此时,王实进来,悄声在他耳边说:“杨先生回来了。”
    素素见他脸色一变,便识趣告别而去。
    见了杨冕,只觉得他神清气爽,不禁问:“先生见到张公子了么?”
    杨冕笑道:“我远远便看见他站在山门,原来是在等我!”
    赵烈问道:“他可说什么没有?”
    杨冕肃然道:“他问公子可有什么话带来。我说没有,但赵公子想念之切,溢于言表。”
    赵烈苦笑:“那他怎么说?”
    杨冕道:“他只笑说,‘难为他被打一顿’,便给了我这个。”
    赵烈接来一看,可不就是被父亲烧了的那幅字?不禁愕然:“先生……”
    杨冕见他如此,便接着说:“他说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空留牵挂,费了光阴,当做什么便去做罢!若还有缘,自当再聚首的。”
    赵烈沉吟片刻,道:“辛苦先生了。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
    杨冕笑道:“情之所至,不得不为,是我行事不得要领,如今才弄得两厢尽失。不过明月不常圆,彩云容易散,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自然之理。此时失志,日后也有得志之时。先这样罢!”
    赵烈点头:“先生豁然。”
    后来杨冕也离开榆塘,据说做了一京中大佬幕僚,起居声望,毫不委屈,这是后话。


    35楼2009-04-10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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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7 21: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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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王实带素素来,赵烈根本没心思见他,只得站在廊上看,只见她面带喜色,后面跟着一个丫环,捧着一叠用布盖好的东西。
      赵烈见她行至面前,便道:“素素,现在我俩婚期已近,是不好这么频繁走动的。”
      两家默许这婚事已久,根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加上二人磨合得差不多了,素素也不和他太过拘谨,笑笑道:“那是死规矩,不必太拘泥。今天订做的嫁衣送来,我喜欢得很,就想偷偷让你看看。”
      赵烈一愣,低声道:“这不太好罢!”
      素素心情正好,哪肯放过他,执他手进了门,见散落一地的文房四宝,不禁一愣,随即对丫环道:“还不帮姑爷收拾收拾?”
      丫环应了,把东西放在旁边桌上,便同王实一道收拾起书案来。
      素素径自掀了布,把那凤冠霞帔,金银珍珠首饰,喜滋滋地摆了一桌,一样样拿着在自己身上比试。她本来便是花容月貌,只怕带上这些东西,那天更是要艳惊四座了。
      赵烈大为兴奋,又有些心痒,毕竟自从那次被烧了女服,再也没碰过这些物什,如今一见,自然心中希罕。
      “好看么?”素素见他瞧得痴了,便问道。
      “张兄早说你美若天仙,我倒觉得天仙还不如你。”赵烈真心赞道。
      “他还说什么?”被神仙夸了,素素自然觉得高兴,又问。
      “说你和我十分相配。”重复张衍的话,赵烈不免意味深长,顺手拉近了她,学张衍的样子拂她发鬓。
      素素大为心动,却不敢逾礼,忙挣开他的手,道:“这衣服放你这,你晚上看看,我明天再来拿。”
      说罢,拉了丫环,匆匆离开。
      赵烈见那一桌行头,鬼使神差,竟好好收了起来。到了夜深人静,悄悄起身,也不敢点灯,只开了个对月的窗户,对镜梳妆,打扮得俨然如一个新娘子,坐于镜边,看窗外明月,真觉自己如守空闺一般,随口念道: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还未念完,身后便有人接道: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 
      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
      只是一时随口念诗,竟有人接了,赵烈起初一惊,后又认得张衍声音,又悲又喜,说不话来。
      张衍弯腰从身后搂了他道:“我就知那狐狸不可信,竟没告诉你我要来么?你还是这般爱好啊!”
      赵烈恨道:“你若不喜欢,怎么不早说?”
      “我下凡前,便有人告诉我,凡人志趣各异,见什么都莫大惊小怪。更何况,”张衍松了他,走至他跟前蹲下,执他手,抬头望他巴巴道:“赵公子,你这般模样,张衍十分喜欢。”
      赵烈听了,又爱又怜又伤心,伸手把他搂在怀里。


      37楼2009-04-1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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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章
        且说赵烈把张衍搂进怀中好一会儿,不知说什么好,也无法做出对不起素素的事来,手抚其背,仍不过是粗布衣料,不比素素身上的绫罗绸缎。
        于是心念一动道:“你怎么一年到头都是这副打扮,要不要我给你另做身衣裳?”
        张衍抬头笑道:“现时不比天上,小地方神仙,来往稀少,没什么排场,就没心思置备什么行头。加点小法术,千百年也对付得下去,倒也干净爽快。你可别笑我落魄。”
        赵烈也笑:“怎么会?我早知道你是这般做官的,你觉得好,我也说不得你什么。只是收了你画笔,又得你墨宝相赠,还让你在身上留了印记,总想回点什么才是。”说罢,扶他起身,转身掌了灯,打开自己衣橱,说:“我们身材相仿,如果不嫌弃凡间俗物,也挑几件我寻常衣服回去。”
        张衍站在他身后,看了看,叹道:“果然是贵公子,这些寻常衣服,看也知道贵重,怕是也没穿过几次罢!”
        赵烈越发觉得他可爱,拉了他,在衣橱前站定,一件件比于他身上试。张衍也不推辞,任由他这么摆弄,只略使了个法术,让灯离了赵烈,自己在一旁亮着,好让他腾出双手来。
        好容易挑中一件长袍一件外衫,张衍包好,抱在怀中,笑吟吟道:“够了罢!”
        赵烈不依,还要再挑,恨不能全拿了给他。
        张衍不得不止住他道:‘其实你给我太多,也不见得能穿。”
        赵烈听了,脸色一变。
        张衍解释:“我现在也算是半个罪臣,穿得隆重,反让人议论。现在天上局势多变,也说不个准。”
        赵烈把他拉近身边,道:“那你现在穿于我看!”
        张衍一笑,退步转了个身,便换上了刚才置的衣裳,果然和刚才不是一般气象。
        赵烈看得欢喜:“这才有在天庭做官的模样!”
        张衍看了看镜中影像,皱眉道:“做官?”
        赵烈知他不喜,心道:“是我失言。”
        张衍却不像在介怀这个,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道:“赵公子,天仙地仙,人间宰相,你选 哪一样?”
        赵烈猝不及妨他再问及此事,愣在当场。
        张衍看他良久,和声道:“若你肯舍弃人间荣华,我便不回天上,带你进山,长生不老,想过几世便过几世。”
        赵烈知他这般淡漠性子,明知不可,仍赌上一把说出这种话,当下喉头发堵,却答不上话。
        张衍见他这样,便走来抚他脸,道:“我只是说说而已,知你不会允的。让你弃了父母兄弟,你失孝悌之德,我也落个不义。”说罢,便拉他到镜前坐下,拂了他泛出的泪珠道:“好端端就要哭,之前在榆塘是这般,在江阳是这般,大喜之日将近,还是这般,和新娘子倒真有些相像。你看你发也梳了,行头也穿戴了,没有上妆怎么行?”
        赵烈低头哽咽道:“被我父亲一把火全烧了。是我没用,有这种癖性,不是大丈夫所为。”
        张衍抬起他下巴道:“我不是说喜欢了么?谁规定了大丈夫当是什么样子?”说罢,变出一道梳妆盒,开了盖,拿上眉笔,细细为赵烈画起来,擦了胭脂,又点了绛唇,动作自然是生硬的,却十分小心,不肯用半分仙力,老长时间下来,也竟似乎有些腰酸。赵烈心中喜忧参半,只忍了抱他的念头,由他处置。
        好容易等他弄好,看了镜子一眼,也算过得去。
        张衍站在一边,歪头看了看,说:“你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倒是我手生了。”
        赵烈笑道:“你竟这般有心。”
        张衍玩着眉笔淡淡笑道:“那日在江阳,你说你来生若是女子,便嫁于我。不知怎的竟记下了。”
        赵烈再忍不住,起身拉他手道:“我倒想今日就与你洞房花烛,可是婚期将至,恐负了她,才忍到现在。你说了这种话,是要活活苦杀我么?叫我如何娶得那崔家女儿!”
        


        38楼2009-04-1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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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还是板着脸,倒是赵烈见季常脸都要贴到张衍面上去,不觉变了脸色。
          张衍这才开口道:“凡人阳寿短,一年已经能做很多事。像赵公子,未及弱冠,也是快做父亲的人了,怎能和你一般见识!”
          赵烈一听,不知是不是身上雨水未干,不禁打了个寒战。
          “哎呀,君琢,他湿成这样,你也没使个避水咒与他。”季常忙使法术,干了赵烈衣服,还透着一股暖意。
          张衍瞥了赵烈一眼道:“是我顾着龙的事,疏忽了。”
            “在江阳你常提到赵公子,怎么这时倒疏忽了?”季常脱口问道。
          张衍不耐烦,指着香案上一个青花瓶子说:“那是我身上和那道士衣服上弄下来的龙血,你也收了罢!”说罢,那瓶子凭空飞到季常面前,还摇晃了两下,里面有水作声,咕咚咕咚作响。
          季常脸色大变,向后退去,竟站了起来,颤声道:“毕竟是同族之血……说好你收拾,怎么这样戏弄于我!”
          张衍这才笑出声来,瓶子飞回案上,他才开口道:“那是这几日我收的朝露。龙血我装在别处了。虽说上面同意我们回去,也还有四年之长,世事多变,都很难说,你别得意忘形!”
          季常犹有惧色,看了那瓶子一会儿,缓了气说:“我也是刚听说,又觉得能与你出来,不用呆在那破潭子里,心内欢喜而已。”
          张衍见他这般,脸上又自带笑意:“你真白大了你弟弟几百年,他虽粗鲁了些,也不似你这般沉不住气的。”
          赵烈见两人相谈甚欢,插不上嘴,也觉得无趣,正好哥哥他们有苏醒兆象,忙起身过去帮扶。
          赵煦醒来第一句话便是:“睡得冻死我了!还以为掉进了冰窟!”
          大家醒来也都说冷,纷纷围到火边取暖,见有两个清秀公子在,也搭了两句,听他们答得冷淡,也不多言,自己聊起来,什么道士,巨龙,长剑,忘得一干二净。
          “天气大好了,明日便可启程了罢?”赵煦在一旁问船家。
          “这是自然。大人想什么时候开船就什么时候开船。”
          “这就好。”赵煦刚才也和张衍打了招呼,自然认得他,此时看了赵烈一眼,把他招呼到一边小声问,“那和杨冕闹了事的山神怎么在这里?”
          赵烈摇头:“不知道。不过下人似乎都不认得他了。”
          “也好,省得回去多事。”赵煦不再追究。
          晚上,大家回船休息。
          赵烈睡不着,站在船头,若有所思。想想还是下船去山神庙找张衍,却被船家拦住:“大人,这么晚了,还是不要下去了罢!”
          “我去走走,不会远的。”
          “人生地不熟,赵大人要有什么闪失,小人担当不起的!”船家苦劝。
          赵烈无法,只得悻悻回到船舱,准备就寝,掀开帘帐,却见张衍坐在里面,穿着他上次送的衣服。
          赵烈愣住,手抬着帘子,久久放不下来。张衍也不看他,犹自倚榻坐着。
          两人峙得赵烈手都酸了,张衍才往里坐了坐,赵烈忙上了床,与他坐到一处,伸手去搂,张衍不做闪避,由他抱在怀里。
          “你不问我怎么来的?”张衍闷闷道,“不问你家下人怎么不认得我?”
          赵烈摇头:“我管不了这许多,能见了你,哪能顾得上那些!”
          张衍沉默良久,才道:“那我倒恭喜你,要得贵子了!”
          赵烈听出话外音,把头搭他肩上叹道:“你也知道吃味了,这便是人间情苦,你也算体会一两分罢!”
          张衍别过头,怔了一会儿,低声道:“苦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让我见识了另一派众生相~也算又成长了一些吧~


          42楼2009-04-10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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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嫂嫂不也等么?”素素往里躺了躺。
            “你别学她!大哥对家眷,管教得还是有点死板,何况你又是这身子,劳累不得。”赵烈抚了她头发,抱她衣物放到旁边椅子上,经过镜子,一时出神,想自己才不出两年,形容已和先前有些不同,要是再过几年,形容大变,再穿不得女子衣服了。
            正这般想着,素素问:“相公,你怎么了?”
            他猛然醒转,忙说:“没什么。”
              敷衍过去,也收拾了一下,吹了灯,躺于素素身边,素素往他怀里钻,他也伸手抱了来。素素拉他的手往肚子上放,触感温热,隐隐腹内好似真有小物在动。
            赵烈半晌说不出话来,素素知他呆了,扑哧一笑,赵烈把她拥入怀中,喉咙发酸,说不出话。
            素素在他怀中道:“你十八岁便要做爹呢!”
            赵烈感慨万千,道:“是我福气。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素素想了一会儿说:“像你这样,单字就好,琅琅上口。林字怎么样?男也可,女也可,林海浩渺,郁郁葱葱。”
            “会不会太简单了?虽然简单也是好的。”赵烈沉吟,“林……林……林……林间有客无人识,矣乃声中万古心。”
            “清寂了点呢!我倒觉得这字有栋梁之意,又大气得很,”素素道,“不过我也不求他大富贵,平安踏实便好!‘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赵烈还在想“林中有客无人识”,越发想起张衍了,想他在那,寂寂寞寞,又想那青龙陪在左右,也是一副不老容颜,倒能长久,加上自己娶素素前父亲说的那一番话,虽知自己这么想小气,却不免介怀。
            “好吧,暂定林字,若父亲肯了,就叫赵林。”
            “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你没有不依的!林儿,林儿,真是越叫越喜欢!我明天就和公公说去!”素素喜笑颜开。
            赵老爷两个儿子做了京官,这两天收喜信准备宴会,周旋得紧,听到孙儿叫“赵林”,也觉得旷远明了,于是首肯。
            到了回京之际,素素肚子已十分大了,赵煦的妻子也要生产,于是两兄弟告假在家陪妻子,也获准了。
            那年秋季,素素刚产下赵林不久,正逢赵毓过了十四岁,和堂兄赵爽去逛青楼被抓住了。依赵家家法,一人犯错,定是上行下效,要一起打的,从前赵烈不喜读书,赵煦也被带着吃了一场板子。上次赵烈被打,事出隐秘,故未牵连,这回便逃不掉了,赵烈赵煦赵爽一起被赶入祠堂,狠狠打了一顿。
            刚开始时,下人对赵烈赵煦还不敢下手,犹豫道:“老爷,现在二位少爷是朝廷命官……”
            赵老爷一拍桌子:“什么朝廷命官,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儿子,打!个个空生一副好皮相,却只会靠这个惹 祸么!”
            赵爽不是赵家亲兄弟,被伯父打得气结,自认倒霉;赵煦心里怪赵毓行事不周,害自己这么大了还要被牵连,在家人面前丢尽了脸,又无奈又生气;赵毓心知是顾子卿告的密,道先生又爱又恨,咬牙先忍了再说,过后说不定自己还要倒过去好言安慰一番;赵烈想着父亲有意无意像在说他,有些心虚,被打了也没话说……
            总之各怀心事,无人敢喊,无人敢叫,好不凄惨,然而只有赵毓当晚便痊愈了,虽在长辈面前仍装着一瘸一拐,私下却行动自如。赵烈想起季常说张衍要和赵大人回天上的事,留意起来,也上了心。


            44楼2009-04-10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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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赵烈在京中为官,日子也算好过。赵家三世受圣恩深重,虽还是翰林,赵煦便以世家公子自居,忙于应付来拉拢的各色人等,酒阵文场,都不落下;赵烈仗着父亲大哥,不比那些“穷翰林”,起居优裕阔绰,又不好结交,不爱逢迎,喜欢词章金石,每日把份内事做完,便在家钻研经济实用之学,平日里交友也不拘一格,不大看对方身份。
              一日,他与一常州同僚喝酒,提到新擢升的常州巡抚,政绩一项便是“德感动天,神明治水”,赵烈听了心动,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才知道正是去年经过常州遇上张衍除恶龙的时候。
              那常州同僚几杯酒下肚,眉飞色舞起来,说得越发神乎其神:道:“那次水患来得猛去得快,似真有鬼神推益。我去年回家省亲,那山神庙修茸一新,还扩了两倍有余,壁上画也是请名师所作,构图极佳,我还叫那画家再弄一幅给我,当作神迹收于家中。”
              赵烈微笑饮酒,知道张衍早回江阳,常州山神算是拣了个大便宜,于是问道:“如何知道是山神降得魔?”
              “当地村中长老说,降魔那日,风雨大作,土地托梦于他,说有山神前来治水,不必慌张。随后就梦见一年青人,相貌俊雅,身着粗布蓝衫,携一苍龙而来,飞入云端,真真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久之后,风平雨静,那苍龙又化作一青衣公子,长得也极好,冲他一笑,便和那蓝衫青年一块乘风而去了。”
              赵烈想那大概是季常和张衍,心下酸溜溜的,又想久不见张衍,便问能不能看一看那临摹的画一眼。
              “那你找对人了!那画家画了后,长老惊呼神似,特别是蓝衫公子,简直和梦中一模一样!”同僚兴奋道。
              赵烈见张衍之心切,便随他去家里取了,开了卷轴,他一看便当场愣住,差点落泪,那云生雾绕之间,面容淡漠,站在青龙身边的蓝衫公子,果然和张衍一模一样!
              同僚见他出神,便道:“你看落款。”
              赵烈这才注意到落款是“杨冕”二字,惊问:“你见了杨先生?”
              “赵大人,同是榆塘人,你怎么不会知道,杨先生今时今日,是京中晋王爷的座上宾啊!”
              晋王爷好旁杂之学,吟诗作画,无所不能,满座文人雅士,也不奇怪。
              “不是我自夸,江南自古为人文荟萃之地,榆塘人士遍布京都,我也不尽认得的。”赵烈笑道。
              同僚想想也是,便抽出另一幅卷轴,画上季常和张衍相视而笑,正要腾云而去,竟似神仙伴侣。想杨冕去榆塘时,也撞上季常了,不过能画得如此神似,也是技艺非凡。
              赵烈借了那画回家描摹。路上透过轿帘小缝看街边风景,愣愣出神,突然叫停轿,走进一家店铺,老板笑吟吟迎上来道:“赵大人,又来给夫人选新衣裳么?”


              46楼2009-04-10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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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赵烈在马车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当初自己被变成老虎,一入江阳地界,张衍便有所感应,如今都到了他山里,也不出来相见,怕是真要和自己绝了这层关系。这般想着,也知无可奈何,却不免介怀,难以成眠。下了马车,在潭边散步。
                守夜的下人见他出来,便要随从,他说自己走不远,只在他们目及之处活动,才都没跟上来。
                此时,天上无月,潭上一片漆黑。潭边有个石碑,赵烈叫人着火看了,却无一字。他想若是那画笔还在,按榆塘土地说的敲上三下,不定仍能见上故人一面。心念一动,便伸手在石碑 上扣了三下,并无异状。
                走了一阵,也是无聊,便又回车上和衣而眠。山中夜寒,入夜越深,越觉衾薄衣透凉。
                恍惚间,闻有人在车外扣窗:“赵公子,赵公子!”
                他撩帘一看,却是季常,一袭青衣,篝火照映下,面带笑意。
                季常见他目视身旁空旷,不禁笑道:“张大人在山神庙里睡大觉呢!就我来叨扰公子。”
                明暗之间,赵烈难掩心绪五味杂陈,只觉得好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只想放下帘子先蒙头睡一觉再说。
                “公子不如先去我那坐坐,等天亮了,我给公子指条明路回江阳县上。”季常并不理会他神色复杂,“这里哪有什么匪徒首领,公子怕是被属下耍了罢!”
                “你怎么知道?”赵烈只盼是张衍神机妙算。
                “民间传龙能通晓过去未来,我虽没那么大本事,也能算出些来。”季常双眸在黑暗中闪亮如星。
                赵烈大失所望,闷声说:“请季公子回去罢,我在这里歇歇就好。”
                季常又笑:“公子既然看不上我家水晶宫,那去山神庙怎么样?这里夜露重,染了湿气,受了风寒,也不好。”
                赵烈不想多说,佯打了个哈欠道:“真不用了,公子一片好意,赵烈心领了。初来乍到,不敢烦扰神灵,在这对付一夜便好。”
                季常也不在意,答道:“也罢。公子有事,便再敲那石碑罢!”行了个礼,回身对那片黑暗说:“走罢,君琢,他不肯哩!”
                黑暗中有人答道:“我早知他不肯的,你偏要来。”话音落了,便有脚步声,像是要离开。
                赵烈认得是张衍,知不可为,却管不住身子,从马车里跌跌撞撞出来,竟不见人影。
                他抬头一望,两个守夜的属下仍在相谈,不觉有异。赵烈抢一了把火,跑到石碑前,敲了三下。潭上死寂,不要说龙,鱼也没有。
                他又狠狠敲了几下,仍不见反应,他这才真急了,拿了拳头往上砸,心中万般情苦被他这般发泄,以肉击石,当然见血。
                这时,只听张衍在身后悠悠道:“别敲了,我见你就是了。”
                赵烈扶着石碑,百感交集,一时竟不忍回头。


                51楼2009-04-10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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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7 21:4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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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赵老爷追出去急看,原来是江阳的探子昨夜趁乱逃出城,抄近路快马到首府报信。
                  “赵大人,江阳反了,赵公子也……”探子见到赵烈,吓了一跳,“赵大人,你如何在这里?我出了城门才听他们说要上山找你……”
                  赵烈说:“我被江阳县令骗上山去了。”
                  “江阳县令?怕是已经被杀了!我们出来时他的宅子已经被烧了!”
                  王实惊道:“怪不得我出城时见城东火光冲天,竟是在烧他家宅子么?”
                  赵烈倒抽一口冷气,想江阳县令一介书生,果然做不出叛乱的事来,他把自己骗出城,反倒救了自己一命。如今上报了战情,当务之急,便是回任,这般想后,忙上前一步,对父亲道:“孩儿……不,下官这就回通州主持大局!”
                  赵老爷沉吟了一下,道:“等等,你们随我来,说明情况,我写好上折,叫折差加急送达京城!”
                  折差走后,赵老爷不信赵烈能独当一面,事态紧急,来不及面授机宜,送了一名幕僚与他随行。临行前叮嘱:“如今你是地方官,我不得不放你回去,艰难之秋,望你识担当,勇于任事,多听多问,不要一意孤行,也不能好大喜功,务必与军民共进退,稳住众心为第一!”
                  赵烈道了声“大人放心,下官知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便策马而去。
                  到了通州,果然府院内人心惶惶,赵烈一进城门,便有人通报,沿大道为他开路,三匹骏马蹄下生风,直奔府院大门,一行官员站在门口翘首以盼,面色各异,迎候这位少年长官,有认得那位幕僚的,喜道“两江总督已听闻此事,赵中堂派人来了!”,更是精神大振。
                  赵烈小事不行,越遇大事,却越能冷静,下马行礼,率众入院内,共读下属县城送上来的军报。流寇看来并不简单,区区通州辖地,竟悄悄集结几万之众,与江阳等县边防官军勾结,以江阳为据,日益壮大。
                  几个县官不战而降,甚是奇怪。赵烈和那幕僚对望一眼,怕是真与晋王有关,但不敢声张。分析下来,通州是粮饷重镇,如今榆塘援军到通州要六日,而叛军原是流寇所集,速度之快,二日之间便能到达城下,加上朝廷大概还惘然不知,通州城成为叛军下一个目标,并非不可能。若敌军进犯,唯有严防死守,拖延时间。
                  当下疏散老弱,挖战壕,编民兵,纠集精锐,坚壁清野,日夜巡逻,同时严明军纪,不得趁乱抢夺民财,稳定民心。
                  赵烈日夜视察,神经紧绷,顾不上休息,只是独处时,每每想到张衍,就觉得不祥,又思虑到若真和晋王有关,大哥在朝中又如何周旋,更觉得局势诡谲,心惊肉跳,双手发抖,非咬牙切齿不能自已。
                  果然不出三日,通州被围。层层复层层,水泄不通。赵烈从未见过这等场面,虽知粮饷充足,看城下旌旗飘动,杀声震天,面上沉着,心中暗暗叫苦。待敌方战鼓一响,万箭齐发,守城将士有死有伤,本是兵家常事,他第一次见到死人,也是心悸,暗暗和父亲幕僚商议:“敌军人多,士气很盛,先生看到底顶不顶得住?”
                  哪知幕僚并不明确回复,只道:“一切皆看士气,大人说顶得住就顶得住!”
                  这是什么回答!赵烈被他一激,反而豪情万丈,道:“要我说,拖他三天不是问题!”才说不是问题,问题就来了。城中竟有一营临乱叛变,第二天便于夜中垂绳纵敌附墙而上,幸而及时发现,斩了首将,也损了不少兵士,一时军心大为动摇,盛传敌军不日便要运来几门大炮,到时炮轰城墙,便挡也挡不住了。
                  赵烈闻言大怒,道:“传令下去,以谣言惑乱军心者,斩!”
                  可这也不是办法,赵烈便与幕僚商议,兵行险着,夜开城门,一面放人到榆塘催救兵,一面亲自率一支精锐,杀入敌阵,冲锋五次,杀敌百余,终于士气得为一振,才又缓了几日,榆塘援军才跚跚而来,敌军却掉头一转,避其锋锐,直扑榆塘。
                  


                  55楼2009-04-10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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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爷早有准备,趁赵烈在通州拉住叛军之时,于城门上置运来的十余台红衣大炮,待叛军一到,齐齐开火,轰得对方不辩东西,以高制下,使其终不得前进,只好退守江阳。此时,榆塘、通州对江阳,成犄角之势,叛军一时腹背受敌,不得轻举妄动。
                    果然是上阵父子兵!赵烈虽恨父亲缓派援军,竟置自己于险境,可终得功成,也觉得大舒一口气。
                    赵老爷怕朝中生变,对上面说:“江南兵力足以支撑,不必再添人马。”暗示赵煦注意局势,莫让朝中空虚,于别人有机可乘。
                    赵煦何等聪明,早有准备,一边佯派大军出城,实则着官兵日夜护住层层皇宫。果然,江南叛军失利,晋王阵脚大乱,不等布置周密,便夜里举事,于皇城西门发难,那里虽有人接应,但赵煦一党也布置了人手,堵住第二层城墙,叛军以火攻门,里军以火相制,竟也守得一时。这时,城外大军回撤,包抄晋王府等叛党官邸,不到天明,便平息了叛乱。
                    赵烈闻讯,与榆塘一起出兵,剿杀江阳匪众,不在话下。
                    至此,赵氏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赵煦以礼部尚书右侍郎入阁,赵烈也入吏部,拜相在望,
                      圣眷大隆。而晋王一党,累及门客,上上下下都不得好下场。
                    赵烈只有一书上赵煦:“务必保住杨冕。”
                    杨冕得赵氏庇佑,才又逃过一劫。
                    赵烈虽有些志得以满,但没有张衍下落,还想在江阳逗留几天,回京之行,实在心不甘情不愿,奈何上谕急切召他回来领功,加官晋爵,本非他所愿,还不得不对天子假以词色。
                    回京之后,却不见素素,竟是在赵煦家中。原来晋王本来志在必得,竟几番上门调戏,素素不堪骚扰,躲至赵烈家中,才免生风波。
                    赵烈去赵煦府上接素素回家时,夫妇俩经此生离死别,竟也没什么话说。最让赵烈又喜又悲的是,三岁的赵林,已会开口说话,见了他却有些怕生。当下他抱了儿子,心中感慨。
                    赵煦在一旁哄赵林道:“你爹爹是英雄,护国有功。你长了,要像他!”
                    赵林这才跟着说:“我长大,要像爹爹!”
                    赵烈百感交集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我有何用?”
                    赵煦知他意有所指,着女服,爱男子,负贤妻,实在有愧,叹道:“其实人非圣贤,你不用太委屈。兄弟多年,你有多奋发,我都看在眼里的。”
                    回到家,赵烈和王实关在赵烈房中收拾衣物。王实正翻出那些女服,“咦”了一声。
                    赵烈扭头问道:“怎么?”
                    王实说:“这个红肚兜,不是给了张公子了么?怎么如今又在这里?”
                    赵烈大惊:“这东西他断不会还我的!一定是出事了!”


                    56楼2009-04-10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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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章
                      赵烈吓了一跳,忙扶住季常说:“季公子,这从何说起?”
                      季常还未开口,天上有一个霹雳打下来,园中一棵槐树竟被劈作两半!
                      季常吓得腿脚发软,赵烈差点扶不住,只好用力把他搀进来,关上大门。雷声轰轰,再也没有一个打下来。可季常坐在椅子上,如惊弓之鸟,面色惨白,好长时间不肯再说一句话。
                      赵烈过去见他,总是眉目清朗,自有一番豪族气派,哪像今日这般狼狈,知定是遇上极其可怕之事。心里担心张衍,面上不问,手又不由自主抖起来,想才和大哥吵架,不能让他看自己没用,咬牙克制了,轻拍了拍季常肩,道:“不要怕!慢慢来!”
                      赵煦倒是大不以为然,皱眉看了看二人,便开门离去。不一会儿,竟亲自端了杯热茶来,放到季常面前:“不管是神是妖,先缓口气罢!”
                      季常可怜巴巴地端了茶喝了一口,才抬头说:“我不是妖,是龙。”
                      赵煦一愣,竟笑起来,对赵烈道:“我家兄弟三人,都不畏鬼神,偏偏和此道扯不干净!你看,又是山神又是龙的。”
                      赵煦天生有极强安定人心的能力,赵烈季常被他这样轻描淡写一句,都觉心内稍安。
                      季常这才说道:“我和君琢本来在江阳过得好好的,等贵府三公子回天归位,就可以一同被保举上去。可是如今曹大人在天上和奸党斡旋不利,让奸党一时纠了名目,要除我们几个。刚才天兵追击到此,说是抓捕,根本就是索命!若不是我知道赵大人全家被曹大人派人护住,跑到这里,早就被劈死了!”
                      赵煦不禁问:“那我家毓儿,会不会有事?”
                      季常闭了嘴不答,似有抑郁难平之气,好容易才冷冷说:“你家三公子,天上地下,都把他视若宝物,举足轻重,曹大人哪舍得他身陷险境?奸党要裁抑曹大人羽翼,当然先拿我们这些末微小卒开刀!曹大人为了顾全大局,也暂不便出面管我们。连我要回西湖,我父王都说,庇护六弟已属不易,顾不得我,叫我自求生路!想到榆塘赵大人府上暂避,却被那些符挡得连门也进不去,迫不得已,才跑到这里来!我法力又不似从前,一路上生云带雨,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煦听出牢骚之意,看了一眼赵烈。赵烈叹他两人心思单纯,可怜落到如此地步,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张衍呢?”
                      问了便不忍闻,但还是要听。季常说:“君琢本来就不想回去,遇上公子,就打定主意留在凡间的,受此牵连,我都觉得冤枉。天兵追到时,他说公子在江阳有难,便要去救,怕是还没到就被劫在半道上了!”
                      赵烈知那正是江阳叛军造反之时,一时又痛又急,伤心道:“他是傻了么?竟然不跑!我不用他救!”
                      赵煦见他肝胆俱裂的样子,不免动容,道:“过去大概是我看错,这张衍还真是个痴情的。”
                      季常在一旁道:“我们在江阳名为管辖,实同软禁,难以离开属地。君琢几次要上京看赵二公子,都被我劝住,说忍得一时,不落人口实,上天后恢复名位更得行动自如,名正言顺。早知如此,当初也不要他忍得如此辛苦,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多和公子……”
                      越发说得不吉利了!赵烈忙打断他,道:“你先别这么讲,我问你,张衍到底还活着没有?”
                      “若是他乖乖被擒,不似我这般顽抗,上面人师出无名,不致杀一个在编的神仙……”
                      这么说还是生死未卜!
                      赵烈终于怒道:“这个三弟,自己上天做神仙也就罢了,要多少人给他陪葬!”
                      “这也怨不得他。他也不见得愿意做这个神仙!”赵煦叹道。
                      “我知道怨不得他!”赵烈愤然道,“什么天仙地仙,天间宰相,统统都由不得我们选 !”
                      说罢,径自打开房门,走进庭中,大雨瓢泼,浑然不觉,满面泪水和着雨水流下来。
                      


                      58楼2009-04-10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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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旬,赵烈才借着酒意说:“三弟,你也不必瞒了,这趟远门,怕是回不来了罢?”
                        赵毓心中难受,点了点头。
                        赵煦拍拍他肩道:“我们兄弟总是聚少离多,只觉得待你长大了,自然能说得投机。不料如今……”
                        赵毓一向自恃聪明,性子又倔强,第一次觉得长兄如父,心中苦楚流露,道:“都说此去发达,我只觉得万般凶险,在家处处好,何苦做什么神仙!”
                        “神仙”二字尽出肺腑,兄弟三人默然了一阵,才敞开胸怀谈起来,二十年来往事,一晚上说得了干净。
                        赵烈这才说:“毓儿,我有个故人,也在天上做神仙,如今因你的事被流放到洛城做苦力,你若回去坐稳了,能不能救他一救?”
                        “洛城?是什么地方?”赵毓已喝得有些糊涂,又听得一雾水,“二哥你怎么认得什么神仙?”
                        赵烈只好把张衍的事事草草说了一遍,只说是个被贬的天神,在江阳时曾救过自己一命,赵毓听了个大概,觉得成仙之事也无十足把握,便答应如果事成,一定把张衍召回来。
                        “我若上天,一定回来说一声!到时等我消息!”
                        第二天起床,赵煦便来找他:“三弟走了!”
                        赵烈一面舍不得赵毓,一面又为张衍担心,可也没有其他办法。省亲假满,两人便携眷同顾子卿回京了。
                        果不其然,算来赵毓满十八岁第二天,便有人上报,说东海海面上有银龙冲天入海,掀起惊天巨浪。逃得风暴的渔民口述,说看见天兵天将奔腾而下,又簇拥起一颗闪闪发亮的明星,重返九宵。
                        这便是赵毓上天的示意!赵烈天天等得心焦,也不见赵毓现身而来。季常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迟迟不见回召天象,终有一日遁去,杳无音讯。数日后,季常回来,喜滋滋道:“赵大人在天上果然得力,上谕下到西湖,我们兄弟几个可以重回水司了!”
                        赵烈迫不及待地问:“那张衍呢?有没有下落?”
                        季常愣了愣,才说:“我还没有上天,还没听说关于他的消息,应该没有什么事罢。”
                        赵烈迭足恨道:“怎么会这样!若是没有事,怎么会不来找我?”
                        这么一说,季常也觉得不对来,张衍怎么说也天官,地位比水族高些,没道理自己被开释复官了,他还没有下文。这么一想,也着急了。
                        “你带我上去!”赵烈在屋内转了几圈,对季常道。
                        “什么?”季常大惊。
                        “赵毓总归是我弟弟,我去问他!”
                        “可是赵大人轮回三世,记忆揉杂,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季常皱眉道。
                        “我不能看张衍在蛮荒之地受苦。就算三弟他不认我这个哥哥,凡间说过的话,也不能不算数!”
                        当夜子时,赵烈府上,一条青龙破屋而出。
                        众人入内,赵烈早已不知所踪。不日后,素素连同赵林,也不知去向了。


                        62楼2009-04-10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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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赵毓虽是少年模样,内心早已回复过去在天庭为官时候,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城府极深。在他看来,赵烈二十出头,年J轻轻,才是少不更事的那个。
                          “你说张衍,我不记得有这个人。”
                          赵烈大怒,忍住气道:“张衍因你受谪,吃尽苦头,如今你得返天庭,竟要翻脸不认人么?”
                          赵毓毕竟回天不久,脑袋很多事还是一片混沌,条理未得,架子还在,加上天庭党争之事未完,曹大人有所予必有所求,大有“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之态,他仙元一回,便急急催他上任,可怜他对那些过去同僚,只要是不常打交道的,都记不大真切,又不敢乱信人,举步维艰,说是慢慢恢复,根本是边做边学边回忆,还不容他喘息,也不容他差错一步,千斤担子压在身上,战战兢兢,压力极大。好在他本性通透谨饬,才一一对付了过去。
                          这厢已是焦头烂额,不堪重负,心中千头万绪,本觉得见了赵烈有些亲切,一开口却是找他要人,再被他这番口气一激,也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当下也恼了:“我们手足情份已尽,你少拿二哥身份压我!天庭的事你一个后生家知道多少,竟来教训我!”
                          “一个后生家”弄得赵烈也哭笑不得,“手足情份已尽”更是让他气得手足冰凉,他从小在家,只认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外除了遇上那不知好歹的秦家恶少,人人都知他是赵氏之后,也对他毕恭毕敬,哪受过这种委屈,何况是被长着自己弟弟模样的人训斥,更是让他大为难堪。
                          赵家力量再大,到底管不到天上来。他这才真真知道什么叫“人微言轻”!
                          当下立在那里,竟不知从何开口。
                          赵毓见他不再说话,便说一声“送客”,便拂袖而去。
                          一个小厮走上来,道:“季大人,赵公子,请。”
                          季常在水司几日当班下来,也知自己水族复用,其实是曹党要借水族之力起势,出不得乱子。当时觉得满腹委屈,也不说话。
                          赵烈惨白,看着赵毓背影走入里间,突然破口大骂:“赵毓,你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赵毓也不理他,扬了扬手,便消失不见。季常上来拉赵烈,赵烈哪肯听他,边挣扎边骂:“我赵家养你十八年,哪里照顾不到,哪里对你不起?从父亲母亲到大哥,都知道你是仙家出身,终有一日乘风归去,还是视同己出,何曾和你计较过一点半点!如今你做了神仙,翻脸不认人,落个看我们不起!”
                          赵毓再没出现。季常见赵烈无回转之意,便一使神力,拎也将他拎出了赵府。
                          才出门,却见季霖站在门外。
                          季常也不作声,搀着赵烈便走。
                          “五哥!”季霖叫得凄然。
                          季常站住,哼了一声,放开赵烈,回身对他说:“天上水司那些人,都说你这次回来,比以前那番高傲气派,不知乖巧了多少。但我和他们不同:如果你像我一样,有个相处千年兄弟,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就会总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回来,像以前那般在我面前又说又笑,便是好的。你现在和他一个模样,两番元神,我见了,心里不知多难过。你也别怪我不认你……”
                          说着,季常自己也哽咽起来。
                          赵烈听得“一个模样,两番元神”,心里也不好受。
                          季常擦擦眼睛又道:“我刚才骂了赵大人一顿,其实心里也明白,当初他为了护我们兄弟两个,莫说大好前程,命都差点送掉,但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我看好好一个六弟,就这样再也见不着了……若是这样,我真神仙都不如不做!我困在那破潭子里不见天日几百年,就想有天能回来,再和他……”
                          季常越说越伤心,眼见说不下去了,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便走了。
                          季霖急急追上来,哭着拉他袖子说:“五哥,你不要这样!不见天日几百年,我又何尝不是!”
                          


                          64楼2009-04-10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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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常叹道:“总之我近日是再也不愿与你相对了。你也容我缓一缓罢!”
                            说罢,转身拉赵烈离开了。
                            赵烈一回头,见季霖还在那里,白衣飘飘,十分寂寥。突然,他见一人影,站在季霖身后,轻轻伸手把季霖拢在怀里。
                            那可不就是赵毓!
                            赵烈正要开口,只见赵毓冲他们一扬手,风生云起,那边两人,连同赵府,都无影无踪。
                            季常见赵烈吃惊,冷冷说:“那是障眼法。赵公子,我对这里算是厌烦透了!我父亲只要水族能重得大用,哪管六弟是什么模样!当初我被困在卧龙潭,他为避嫌,看都不来看我一眼!这次听说赵大人同我六弟重逢,也是他们刻意安排,赵大人对六弟一片深情,决不忍弃,更在他们意料之中!真是……总之,若我们寻得君琢,就在地上讨个闲差,不要再掺和这些肮脏事!去他的春秋大业!说得好听,春去秋来,四时变换,朝代更迭,关我什么事!”
                            赵烈忙问:“如何能寻得他?”
                            季常一愣,停了脚步,两人面面相觑:现在天上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赵毓了。刚才和他大吵一架,又有何脸面折回去找他!
                            “不怕!我就不信没他办不了事!”季常咬牙道,“当时着我和六弟下界受刑的,是天刑部。他们要治君琢罪,发配荒城,应该也是在天刑部!”
                            说着,便带赵烈飞到天刑部落下。
                            季常看着大门上“天刑部”三个大字,竟望而生畏,面上微微露怯意。
                            “怎么?不对吗?”赵烈也觉得气氛有异,低声问季常。
                            “我犯天条时,天刑部为奸党所制,心狠手辣,我在这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到了这里,还是……”季常竟不敢向前,“当时在你家险些被雷劈死,也拜这些小人所赐!”
                            赵烈听了大骇,问:“你说曹大人在天上重掌大权,天刑部到底是回了他手下没有?”
                            “我不知道……”季常这才嗫嚅道。
                            “什么不知道!”赵烈见这里气象诡异,不似赵毓府上和水司一派祥和光明,觉得不对,催促道,“先回去弄清楚再说!”
                            季常还没移开脚步,只听“吱呀”一声,几个小喽罗开了大门,一个小官模样的人走出来,对两人一拜,皮笑肉不笑地说:“季大人,这位公子,可是要问张大人的事?里边请!”
                            赵烈见来者长得普通,却自带一分奸邪神气,怕其中有诈,止步不前。
                            那人见赵烈不动,脸色一变,便伸手来拉,季常向前一步,挡在赵烈身前,骂道:“大胆!我们不进,你竟要用强么?”
                            “算你聪明!”那人又一笑,向后喊道,“来啊!将这两个罪人抓起来!”
                            一时几队天兵从门中涌出,将二人团团围住。
                            “你想做什么!我是水司堂官,何罪之有,容你这般挑衅!”季常大声说。
                            “私挟凡人上天,天机尽泄,难道不是大罪!不管是死是活,先给我拿下再说!”
                            天兵听令,就要上前,赵烈看眼前金甲涌涌,刀枪晃眼,思忖这回真无从抵挡了。
                            突然,天上一声厉喝:“放肆!什么时候你们刑部不但管判案,也管抓人了?”赵烈向半空中看去,真是赵毓驾了一片云站在那里,一身紫色官服,两袖凛凛生风,好不神气。
                            那人抬手止住了天兵,不慌不忙走出来,向天上一拜道:“赵大人,您有所不知,您不在天上时,刑部早已分了兵权,有时公文未及,先出队整饬,也是有的。如今犯人就在大门口,更是责无旁贷了!”
                            赵毓一声冷笑道:“你们是瞎了眼,还是有意为之?他们哪里是什么犯人?一个是天官,另一个,是我的胞兄!”


                            65楼2009-04-10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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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7 21: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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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那人见赵毓正装而来,居高临下,气势逼人,知事情不能闹大,加上那些天兵有好些是赵毓旧部,一时有些哗动。于是示意收兵,换上一副官样笑脸,把赵毓迎到地上。
                              赵毓懒得同他打哈哈,开口就问:“张衍呢?”
                              那人瞪大眼睛,问:“赵大人,这些年刑部案件极多,哪记得那么清楚,容我慢慢查……”
                              赵毓才不和他假以词色,当场训斥:“慢慢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前几日的卷宗,慢慢查,要多慢!”
                              “不敢不敢……”那人见赵毓咄咄逼人,如此嚣张,知他有曹大人撑腰,只好忍气吞声,带他们三人入堂,很快便翻出张衍的卷宗。
                              “啊,原来是君琢!”赵毓一见履历,恍然大悟,对赵烈说道,“这人和我同年为官,是个务实的,只是喜欢关在书房里钻研,很少来见我,我找机会试了试,是个有才干的,还想有一日能提拔他。可惜不多久,我便因魔患一案,此案牵涉极广,同期也贬下不少堂官,他应该就在此列。”又看了看,才说,“果然是贬到洛城了!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去处!”
                              “当然不是什么好去处!”赵烈亲眼所见,神仙给低等精怪当牛马使,长年不闻外事,好才奇怪。
                              赵毓自悔失言,忙道:“要放他也须过一套章程,你等我几天,我尽快!”
                              赵烈急道:“我现在就想见他!”
                              赵毓考虑了一下,说:“看也不难,我带你去便是。”便着那人开了文书,带赵烈季常走出天刑司。
                              “你刚才是不是跋扈了些?”赵烈这才想到赵毓刚才态度极为不善,不禁有些为他担心。
                              赵毓哈哈一笑,说:“你问季常,我俩在天刑司没少吃他苦头。这次回来,就没想再留他!这厮还想借你抓我把柄,真不知道该说他不识时务还是狗急跳墙!”
                              赵烈见他谈笑自如,又要带自己去见张衍,想刚才对他大声喝斥,未免尴尬。
                              赵毓本来就机灵,抢先说:“这几日不胜烦剧,先前连声气也不好了,哥哥不要怪我。”
                              “哪里哪里,是我造次了。”赵烈见他认错,却也不好再说。
                              赵毓才敛了笑容,执了他手说:“想在赵家十几年,是我最逍遥的日子,父母兄弟都对我极好,赵毓终身不敢忘。天界看起来堂皇,实则冷漠得很,可惜此身非我有,非在这里和曹大人主持大局不可,加上如今季霖刚上天庭,更少不了要我照顾。若还有缘,赵毓定会下去找大哥二哥喝酒!”
                              赵烈听了心酸,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他得闲,自己早已经不在了罢!这才想到来天庭也有几日,凡间恐怕早已数年光阴变换。
                              赵毓见他色变,才道:“我已托梦和父亲大哥说了你的事,不要太牵挂。大哥为人谨饬,和父亲内外相维,应付得来的。”
                              赵烈这才安心了些。
                              三人说话间,便到了洛城上空。
                              这里云层灰黑,比梦中更寒气逼人,无一丝生机。
                              他们徐徐落在街道上时,赵毓季常身上仙气盎然,那些罪神纷纷被引得驻足,木然的双眼这才有一点光亮,随即又被那些半空中的铁鞭抽打得勉强向前。
                              赵毓看了皱眉,说:“这本来云路交汇,一片繁华。四海天仙地仙,会聚于此,切磋法术,互通有无,好不热闹。那场战乱后,便凋零成这副模样!”
                              说罢,挥了挥手,最近的一条铁鞭飞将过来,收了势,只听空中说道:“赵大人。”
                              赵毓拿了天刑部文书递于那看不见的人:“找这个人!”
                              那文书在空中飘了两下,好似有好几个人传阅似地,然后,又飞回赵毓手中。
                              “赵大人,我们只管没人逃出去,可不管他在哪里。要说有的神仙犯罪极重,连仙号都被剥的了,可不更无从寻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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