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奈躺在床上，月光从纱窗里透进来，亮盈盈的铺了一地，她翻了个身，把MP3拿到床头柜上。
    她昏昏欲睡。耳朵里还残余了些摇滚的叫嚣，像碎了的玻璃，从细微处一点一点碎裂，然后噼啪一声碎了满地。
    突然，她听到了呼吸声，很轻很慢，夹杂在那所剩无几的摇滚的节奏里，显得突兀极了。小奈吓了一跳。
    她睁开眼，是黑暗。
    她闭上眼，还是黑暗。
    莫名的恐慌冲撞着她的心脏。黑夜让一切感官变得格外灵敏。
    摇滚终于逝去，呼吸声却愈加大了起来。小奈僵直了身体屏住呼吸，那贴着耳边的呼吸，还带着些热气，就像漾起波纹的水流，一直漾进耳里，冲击着耳膜。
    这是谁在呼吸？或者说，这是什么在呼吸？
    小奈开始快速回忆自己枕边的东西。
    手机？不对，手机在床头柜上，太远了。
    MP3？也在床头柜上，不对。
    那是瓶子？装着眼药水的小瓶子？它现在就在自己的枕边，是睡觉前点过眼药水顺手放在那里的。
    想到这，她感到害怕，难道是瓶子在呼吸么？这不可能。
    但是这呼吸让她思维混乱，难以入眠，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于是她起身，将瓶子拿起，放在床头柜上。她感觉的到她的手在抖。
    瓶子的触感很正常，微凉，玻璃瓶在月光下还有些许光滑过边缘。
    小奈睡回到床上，呼吸声消失了，或者说听不见了。她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她睡过去，似乎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气阴沉的不像样子。她起床，揉了揉眼睛。当她走过那个瓶子时，她停下了步子。
    在微暗的光线中打量它。很正常，太正常了。它还在床头柜上静静地站着，没有到处乱跑消失了踪迹，既然是这样，它怎么可能会呼吸呢？
    小奈笑着摇摇头，嘲笑自己的想象力。
    她朝客厅走去，听到爸爸打开电视，一个男人的声音瞬间冲撞进耳里：“本周将持续阴雨天气，部分地区将伴随雷雨大风等强对流天气。”
    上学的路上她遇见了好朋友杨小苏，两人同学不同班。一路上，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啃着鸡蛋灌饼，有说有笑。话题都很平常，比如昨天某某和某某某表白了，今天早上杨小苏差点踩到狗屎，阴雨天气什么时候能结束之类的。
    他们停了自行车，进了楼道。楼道有些暗，因为早的缘故，学生并不多，小奈看到有两个同学在打水，可是看不清面容，只有轮廓。
    “喂。”就在小奈要跟她道别时，杨小苏突然说。
    “恩？”
    “昨天有一架飞机失踪了啊，你知道么？”杨小苏晃了晃脑袋。小奈看不清杨小苏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瞳仁是亮的，像是黑夜里的星。
    “不知道啊。”小奈没有在意，毕竟怪事年年有。她开玩笑道：“是飞到百慕大三角，然后遇到了外星人？”
    杨小苏盯着小奈看了很久，然后说：“是从A城飞往本市的，你的妈妈不就是要从A地回来的么？”

    那是个很高挑的女人，嘴角总是上扬的，亲和却又魅惑，小奈看着她的超短裤和露脐装，微微皱起了眉。
    难道学校会请这样的心理咨询师么？
    小奈坐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茶。
    “我叫方岚。”她说。她靠着桌子低下头看着小奈，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小奈的头顶和一些细小的头屑。
    “我遇到麻烦了……”小奈开口，她低下头，绞着手指。
    “孩子，要洗头了。”她笑着坐下来。
    “喂，你难道是推销洗发液的么？”小奈有些愤怒，自己本来是很认真地，却被这样的家伙调笑。
    “我是说，你一定是在害怕什么吧，所以最近一直没能认真洗澡，呐，应该有两天没有洗头发？”
    两天，就是自己遇到那奇怪的呼吸声的两天。
    小奈抬眼看了看她，她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干吗还要说？
    “而且你很紧张，你一直在玩自己的手指，这也是孤独的一种表现，你没有把你遇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她抿了口茶，“既然你来了，那就说说看吧。我很荣幸能成为听到你传奇故事的第一人。”
    小奈顿了顿，然后说出了一切。
    杨小苏揽起小奈的胳膊：“哎，你到哪里去了？我看你自行车还在，才等你。”
    “我去了心理咨询室。”小奈耸耸肩，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那里！？”不出意料地接到了杨小苏的惊叫，“都没有人去的。”
    “跟心理咨询师了解一下大家学习上出现的心理问题。”小奈是学习委员。她接着 说：“那个心理咨询师还真是好身材呐。”
    杨小苏奇怪的看着她，小奈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楼道，没有风。杨小苏说：“我和同学有一次去那里，跟心理咨询师开玩笑说我们想把学校炸了，我记得那个咨询师是个臃肿的中年妇女。”

    今夜没有月光，因为是阴天的缘故，黑云很厚，树影斑驳。远处的霓虹渐次熄灭。
    小奈靠在床上，她拿起小瓶子，清凉的液体滴进眼睛，这是缓解眼疲劳的良药，是妈妈出差前给自己买的，现在还有大半瓶。
    她突然想起如果这个瓶子可以呼吸，那么里面的液体还真的是眼药水么？想到这她觉得一阵恶寒，可是眼睛却慢慢舒服了些。
    她故意把小瓶子放在枕边，然后睡下。
    夜深了。窗外有突兀的鸟叫声还有虫鸣。城市被包裹在无边无尽的细雨里。让你看不清真相。
    呼吸声，呼吸声又出现了。黑暗里小奈瞪大了眼睛，惊恐到了极点。这不是梦，绝对不是！
    她想起那个心理咨询师的忠告：“勇敢点，去和它说话。”
    和它说话。
    和它说话。
    它是什么？
    我要和什么说话？

话说这确实不是个灵异的故事……只是被我写灵异了而已……= =！

    小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下意识的她轻轻捧起了小瓶子：“喂，你是谁？”
    有一个细微的声音似乎响起来了。很细微，像针尖落地似的。小奈凑过去，她觉得这一刻她的心柔软无比。
    “我是你……”小奈只听到这三个字，这也是费尽了气力才听到的三个字。后面似乎还有两个字，两个都是一声。可是真的听不真切了。
    我是你……
    你是我的谁？
    这样的联想让小奈吓了一跳，总不会是我的祖宗吧？她笑起来。
    小奈一点也不害怕了。
    第二天小奈起床，叠好被子。她看了一眼小瓶子，它歪在枕边，有些孩子熟睡时的憨态，她将它拿起放在床头柜上。
    她蹲下来，点了点瓶盖：“你在睡觉么？”没有人回答她。只有一片静谧。
    她笑了，她有了一个秘密。
    她和那个心理咨询师的秘密。
    她猜测或许学校的心理咨询师有好几个轮班，所以自己见到的和杨小苏见到的不一样。
    这是个合理的解释。但又不完全合理。
    学校里小奈从未见过她。那个高挑的女人，应该在哪里都是亮点。

    这是那架飞机失踪的第三天。也是小奈妈妈失踪的第三天。小奈没敢开电视，所谓的搜救工作一遍一遍宣告着他们的无功而返。
    对小奈来说，没有定论的事情，叫失踪，失踪并不代表死了。但是一旦下了结论，那便是死定了，不死也是死了。
    小奈深刻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她逃避，她第一次觉得数学书上的定论都是可憎的。
    小奈回家时，看到爸爸坐在餐桌旁，眼里布满血丝。她知道大事不好，但是却没有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于是她靠着身边的那堵墙，墙上是一面镜子。
    她等着宣判。
    “小奈。”爸爸艰难的开口。
    爸爸的头发很油了，是不是好久没洗？
    “妈妈不会回来了。”爸爸低下头，极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爸爸的鬓角有白头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以后你和爸爸好好儿过。”爸爸抬起头看着小奈，眼睛通红通红。
    小奈顺着墙滑落下去。镜子里的小奈顺着墙滑落下去。
    两个小奈背靠背。
    两个小奈失去了妈妈。

    她在床上躺下，头发刚洗过，很凉，水浸湿了枕套，然后往更深处的枕絮蔓延。她 不知道这是不是泪水。她睡不着，已是午夜了。
    明天是一模考试，很重要。
    但是她觉得她要是呼呼大睡，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把小瓶子放在枕边，只有它还陪着自己了。这是个活物，有温度，有呼吸。这是她唯一的安慰。
    一如多年前，妈妈抱着小奈一起睡得时候，小奈所能抓到的温度、气味。
    她恍惚了一下，呼吸声在耳边缓慢的响起，那频率与自己的一模一样。针尖般的细小声音说：“睡吧……不然明天迟到了……”
    小奈真的迟到了。
    她知道晚到考场就是不允许考试。
    小奈奋力地蹬着自行车。她想爸爸终究是没有妈妈细心，上闹钟还弄错了时间。
    想起妈妈，又一急，几乎落下泪来。这种感觉很无助。除了不断的蹬自行车，自己已经无所适从。
    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喇叭声。小奈减速，回头看去。方岚的脸从车窗里探出来：“嘿，上车。”
    考完试，小奈从学校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方岚。她靠在大榕树的树干上，微微眯着眼。天空还是阴着的，远处似乎有隆隆的雷声。
    小奈走过去：“谢谢你，不然我真的迟到了。”
    方岚睁开眼，默默瞥了一眼小奈臂间的黑纱，说：“走吧，我请你吃饭。”
    这是一家很雅致的饭店，价钱合理。
    小奈无声地往嘴里扒着饭，她知道方岚在打量她，可是她没有抬头。
    “你的妈妈怎么了？”
    小奈有些愠怒，她觉得黑纱还不能表示一切么？一定要自己说出来那个“死”字么？她没有说话，还是在大口大口扒着饭。眼泪却已经哗的流了满脸。
    方岚递了一块手帕过去，挑了挑眉：“对不起啊，但是我只是问你妈妈怎么了？”
    小奈抬起头瞪着方岚，没有接过手帕。
    她站起来，踢开椅子，冷冷地说：“谢谢你，我走了。”

还有更新……我去换个U盘先……

??= =I CAN'T UNDERSTAND YOU……

    小奈不是很明白，方岚究竟想要问什么。
    她重新思考这个问题，是在爸爸准备灵堂的时候，妈妈的遗像挂在堂中，黑白的，眼眸里满是温柔。亲戚们跑来跑去，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还有人在小声哭。
    小奈想，“你妈妈怎么了”这句话很奇怪。怪在哪里呢？
    你妈妈怎么了？
    我妈妈怎么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奇怪之处在于“怎么了”这个三个字上。怎么了呢？小奈自己也不明晰了。
    我的妈妈是死了么？没有尸体，没有遗物。
    爸爸说她不会回来了，可是没有人说她死了。
    那么妈妈是怎么了呢？
    她找到了最近的所有报纸，以前她怕看到，现在她必须寻找真相。
    失踪的飞机共有133人，包括16名机组人员，失踪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飞机的消息。至今未找到飞机残骸。由于阴雨天气，搜寻工作难度很大暂时停止。
    失踪。是失踪。
    他们还没有找到妈妈。只是按照程序判为死亡。
    小奈想，我一定要找到方岚。
    小奈又去了一次心理咨询室，但是她一无所获。
    接待她的是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问到有没有一个叫方岚的同事时，中年妇女笑说没有这个人，因为每周只有一天要上班，哪里需要请那么多心理咨询师。
    小奈觉得心跳漏了半拍，这个叫方岚的女人就仿佛是凭空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除了名字和样貌，小奈对她一无所知。
    她突然想起自己去的那天，并不是星期四。
    那是星期三。
    参加妈妈的葬礼的时候，小奈没有哭。事实上，她觉得整件事都有些滑稽，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纪念的东西，只有那幅照片笑盈盈地望着众人。
    妈妈还活着，她确信。
    这一天已经是飞机失踪后的第二个星期了。
    这两个星期，除了枕边依然存在的呼吸声，小奈再没有见到方岚。
    她发现有些人的出现就是命定的，除了那些命中注定，你是很难再见到他的。守株待兔的故事就是这个理，那撞死的兔子是命，再也遇不到兔子也是命。
    小奈没有找到方岚。她决定自己干。

我不是怕我写的进度跟不上我发文的进度么……细水长流就是这个道理TAT

嫩不用提醒，那些坑也在我心中~~~~话说我尽量啦，其实也就是《思旧年》没有补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