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空气中留下了硝烟的味道。
手拉手离开放映厅的情侣，门口笑盈盈的检票员，背后面无表情的清洁员大叔……每个人都呆立在原地，似乎没人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是谁先惊恐地喊叫起来，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疯了似地四散奔逃。
沉闷的声音第二次响起，目标是天空，随之而来的是冷漠又带着几分稚嫩的威胁声。
“所有人——蹲下！双手抱头！”
短暂的迟疑过后，人们的身影服从地矮了下去，仿佛待宰的波尔山羊，四周突然涌进的恐武男人则如同冲进羊群的美洲豹。他们鱼贯而入，追击那两个早已消失在转角的影子。
女孩看着枪口，那两声闷响来自她手里铁灰色的“柯尔特M1911A1”。
她的表情随之狰狞。
她身边的同党——那些健硕的美洲豹每个人都蒙着面，身穿便服。她用不着蒙面，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易容或者改变声线是很简单的事。她天生就很矮，所以可以很轻松地化妆成十几岁的孩子，她用这个方法不知道完成了多少次斩首任务。
在组织里，她被称作“父蚁”，地位仅次于“蚁后”。
其实按照一贯的做法，她会先假装摔倒，吸引目标靠近，然后一枪打爆他的头。
可不知为什么，在她想故技重施的时候，危险的气息在脑海里流窜，野兽般的本能让她选择了直接动手。
她的做法是正确的。
她的目标——路明非和零，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如果不第一时间开枪的话，恐怕会因为距离过近反而被袭击吧？她知道他的本事，那个男人就算徒手面对一只真正的美洲豹胜算也超过80%。
她有些后怕，但也仅仅是有些。她现在稳操胜券，在开枪之前她已经下令包围了商场的每个出口，就算真的是头雄狮，在大批的热武器面前也会被打成筛子。

看的人比我想象中多，明天多写点

这件事比格雷厄姆想象中要困难。
那两个家伙三两下就甩开了十几个人的追捕，身影淹没在尚未安定的人群与杂乱无序的货物间，仿佛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只是在后花园里捉迷藏。
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大概就是各个服装店的更衣室了。
于是他们分头行动，对更衣室进行挨个排查。
警方被拖在相当远的距离之外，他们包围了整个商场，这是一场困兽之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格雷厄姆负责的区域是一楼大厅，他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其实他的工作没什么意义，因为每个扶梯、电梯、楼道前都有人埋伏。他们的位置在四楼，不可能无声息地潜到一楼来。就算跳楼也会被外侧的其他人捉住，他留在这儿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看向通往二楼的扶梯，扶梯上走来两人，脸上戴着和他同样的黑色头套，只露出眼睛和嘴。
两个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大概不到1米6。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听从同一个雇主，但每个人隶属不同的机构，互相间可能连面都没见过。像格雷厄姆是来自英格兰的雇佣兵，那个看上去还是孩子的家伙应该是缅甸的童子军。
天知道雇主怎么会在这样高效的行动里动用童子军，那帮三观歪曲的孩子可以为一口毒品开枪打死自己的母亲，他们是没有灵魂的杀人机器。
他看了一眼矮个子，目光对视的瞬间，对方冰冷的瞳孔中渗出刀子，狠狠地扎在他身上。格雷厄姆忍不住让步，他不想招惹疯子，那只会给自己添堵。
但他又觉得奇怪……哪里奇怪呢？

路明非松了口气。
和日本的那家网吧相仿，他和零选择用伪装的方式混在敌人中逃出去。不过这个计划属实漏洞百出，要保证对方不会互相认识且不禁止随意走动，即便如此，他和零的身高也是个大问题。
但一时之间两个人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人数占据绝对劣势，商场可供藏身的地方虽然多，但一直躲在更衣室里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按照路明非的想法，就是你都大逆风了队友还掉线，再猥琐苟发育只不过是慢性自杀，绕小道偷塔兴许还有那么点机会。
“相当走运。”路明非想。这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障碍，绕过那个英格兰人，玻璃转门近在眼前，只需要再几步他们就可以逃出生天。

柳淼淼觉得糟透了。
其实她很少有回家闲逛的日子。她在北大读书，寒暑假常常留在学校调研，参加一些小型名流聚会什么的，偶尔还会出国旅游。
没想到回来一次就碰到了这种事，这是什么？军事演习？恐怖袭击？不法分子暴动？
她抱着头蹲在一楼的角落里。她的位置其实离大门口很近，那些人的控制范围仅限于这栋建筑。她有些懊悔，要是当时能走得快些，兴许就不会被卷进这么危险的事件里。
柳淼淼是那种从小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人，所以也没有特别惊慌，她知道这种时候只要老老实实地就好了，那些人一定有什么目的，目的达成后就会放她离开。
即便如此，不安的氛围依旧如黑压压的雾霭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暴徒们要做什么没人清楚，但没人保证那不会是通过杀人来向政府示威。
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保持同样的心态，比如在她旁边，那个和她结伴到这儿看电影的女孩。她的身体正微微地颤抖，像是随风摇曳的柳枝，柳淼淼甚至听得到轻微的啜泣声。
她觉得自己该安慰下她，人在精神过度紧绷的状态下很可能做出理智外的举动。
柳淼淼左右看了看，没察觉到任何注视她的视线。她保持下蹲的动作，轻轻挪动脚步，指尖碰了碰女孩的胳膊。
女孩惊恐地尖叫起来，柳淼淼的行为起到了反作用，拉断了她脑海里那根绷了不知多久的弦。
她发了疯般冲向大门。
“坏了……”柳淼淼跟了上去，她想在被发现前把女孩拉回来。这种反抗的举动只会激怒周围的不法分子，女孩不可能跑得出去，等待她的只有灼热的枪口与子弹。

周四更

到底是什么奇怪呢？
格雷厄姆反复思索着，那个矮个子的眼神，嘴唇，还有……淡淡的香味？
童子军里只有男人……男人哪来的香味？
他突然想起今晚的目标。他看过那两人的照片，一男一女，女人身高不到1米6……
该死！
格雷厄姆回头，毫不犹豫地冲高个子的后心开枪。

柳淼淼只听到什么东西敲打在墙壁的声音。
她的视野瞬间被黑色填满。那是个算不上魁梧的男人，但在这一刻，他高大得像只棕熊。
“路明非……”
路明非看着被他扑倒在地的柳淼淼，额头冷汗直流。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微声枪配合亚音速子弹，这样可以把子弹出膛的声音降到相当低的程度，普通人听起来很容易和其他的什么混淆。
子弹锁定了路明非的身体，柳淼淼却突然出现在二者之间，如果不是先一步察觉到跑在身后的脚步声，恐怕她现在已经没有呼吸了。
零一脚踢倒放置衣物的长桌，逼退临近的敌人，展现出卡塞尔优等生的体能与果决，一边拉起路明非寻找掩体。他们都清楚子弹的真正目标是谁，柳淼淼的出现只是个巧合。
“惨了……”路明非和零在数不清的商品架掩护下后退，可他们没有退路，敌人很快从背后包围了过来，他们只有两把手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来了！”
“什么？”路明非下意识地回答，零的语气依旧冷硬，其中却少了应有的慌张。
引擎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心跳。在路明非察觉的瞬间，四面八方涌进了周身漆黑的TRIUMPH TIGER 800 XCX，车手各手持一把俄罗斯产pp-2000式冲锋枪，在喧嚣中射穿了身旁武装暴徒的头骨。
这其中最亮眼的是个长发女人，黑色墨镜与头盔掩盖了她的面庞，嘴里粗犷地叼着半截香烟，好像这里不是满溢硝烟的战场，她只是暂时停在巴黎的街头享受晚风与夜景。
她在队友的掩护下冲进人群，把子弹倾泻在敌人胸口，同时从腰间抽出短刀抹掉另一人的脖子。她在楼梯与地板间腾挪，矫健得像只漆黑的豹子。
路明非觉得她有点眼熟，尤其是那双超出常人身体比例的长腿。这种级别的女孩凯撒碰到了大概也会主动请她喝上一杯。

但她的敌人并不那么孱弱，在被短暂的突袭冲散之后，暴徒们立刻反扑，甚至徒手对抗95马力的钢铁机车……强得过头了吧？他们都是混血种？怎么可能？
和刚刚被他和零打晕夺走衣物时判若两人。
暴徒们红了眼，他们变得悍不畏死，体表渗出殷红的鲜血。如果这是款格斗游戏的话，那么这伙人就像是突然组团开了挂，原本的美洲豹变成了更加凶悍的霸王龙。
路明非对这副情景似乎有些印象，他曾在哪节课上学过，那是……
长腿女人的身体开始出现伤口。
同一时间，黑色本田摧枯拉朽，撞破玻璃大门，一路东倒西歪，像是醉酒老汉般冲到了他们身前。
路明非看向零，零冲他点了点头。
“走吧，这里交给她们。”

混浊逐渐布满天空，像是老人历经沧桑的灰瞳，云层在狂风席卷下变换着形状，其中似乎囊括了无数种情绪，重重地压在人的心头。
雨不是很大，车窗上看得到雨丝斜斜的轨迹，路明非打开车窗，空气里能嗅到湿润的味道。
那是辆深红色的凯迪拉克ct6，他们中途换了车，黑色本田上满是弹痕，很难再开到街上了。
长车身对一般女孩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但在零手里任何交通工具都是玩偶，任她摆布，除了大小外没有区别。
零坐在正驾驶位，发丝随着涌入的冷风四散飞舞，显得有些凌乱。她偶尔会伸手理一理，以免妨碍到视线。
身后的光点逐渐减少，他们正和市区背道而驰。沿路能看到低矮的树木，像是晚会上娇俏的少女，片片树叶组成了黑色的裙摆，在风雨中摇曳起舞。这里是它们的露天舞台，这是一场宏大的晚会闭幕式……不，兴许是开幕式也说不定。
从上车开始，两个人一言不发，交流只靠眼神和点头摇头，直到现在依旧保持着这种微妙的默契。
时间仿佛倒回到那天，路明非在房间里打dota，零在那里看书。他们之间明明只隔了不到半米，伸手就可以互相触碰到，但却做着各自的事，像是陌生人，又像是早就习惯了彼此存在的情侣。
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路明非。
“换我开车吧。”
“为什么？”零愣了足有两秒钟，她没想到路明非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好久没开车，想练练手。”注意到零的表情，路明非接着说“放心，这里我比你熟。”
两个人调换了位置。
“你早就知道了吧？”汽车重新启动的时候，零突然说。
“嗯。”路明非不假思索地回答。“学校在这座城市布置临时任务的话，肯定会就近通知我，没理由特意去找远在俄罗斯的你。我才是那伙人的真正目标，从那晚到现在，你一直在保护我的人身安全，接下来的目的是把我安全地送出城去。”
什么“一起睡”，不过是为了贴身保护他的托辞而已。
零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路明非却把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他对这个女孩从未有过保留，就像他把那些衰衰的感情史告诉给她一样，他不说自己过去的内裤颜色只是因为他真的记不住了。

零点点头。
“想要捕获你的是犯罪组织‘蚁穴’，目的未知。”零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但她很快就继续说“原本可以更早地送你离开，但我们的时间不多，又找不到敌方的总部所在，留你在这儿是为了诱敌。”
她还是藏了半句话……那就是敌人的强大超过她们的估计，酒德麻衣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路明非也点点头。沉默再一次笼罩了两个人。
其实刚刚只是互相确认信息罢了。早在遇见柳淼淼时，他们就已经交换过了想法。
零当然看得出路明非和柳淼淼的关系，但即便是朋友也有被敌人收买的可能，她当时是在向路明非确认柳淼淼的威胁程度，这也是她会表露出敌意的原因。
路明非当时回以手语——“没有危险”。毕竟柳淼淼这种身娇体弱的就算被收买也做不成刺客。
不过，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零会保护他的原因，以及她口中的“我们”，有些事问了也没有意义，她想说自然会告诉你。
只是他没想到“我们”真的会一边保护他一边用他诱敌……真像零的性格啊。
路明非无声地笑笑。
音箱里传来悦耳的声音。
“滑铁卢日落？我还以为你会喜欢Cara Dillon那个类型的。”路明非说。
“是别人放进去的，我的话……”
零调整着音乐曲目，最终停在“波西米亚狂想曲”。
Caught in a landslide
身陷困境
No escape from reality
无法回避现实
Open your eyes
睁开眼睛
Look up to the skies and see
凝视苍穹
I'm just a poor boy, I need no sympathy
我是个贫苦男孩，我不需任何同情
Because I'm easy come, easy go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A little high, little low
时而高昂，时而低落
Anyway the wind blows, doesn't really matter to me
世事变迁，于我无异
to me……
于我无异……

“你在做什么？”
零生冷地说，语气比往常更加没有温度，一边抓住路明非的手腕。
“这样可是会出交通事故的，虽然附近没什么车。”他把车急停在路边，无辜地摊了摊手。
“……这不是去车站的路。”
零忽然意识到路明非要求驾车的原因，他偷偷更改了行进路线。前方看得到大片通明的灯火，他们绕了个圈又回到了起点，因为不熟悉道路的缘故，零一直没有发现。
“为什么不逃走？”
“我是想逃来着，那部电视剧怎么说的？‘逃跑虽可耻但有用’，我还拿这话当过座右铭。”路明非说“可是……我逃走后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和你一起离……”
“你会立刻回去加入战斗吧。”
零吃惊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像个被父母拆穿谎言的孩子。
路明非笑了，笑得很真诚。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零的额头，准确地说是眉宇之间。
“平时的心情不怎么表露，但真的碰上过于在意的事，却很容易看得出来。”
零这才发现自己一路上蹙紧了眉毛。
原来他有在关注你的一切，他只是不愿意说，其实你的每一丝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路明非指了指不远处战场的方向。
“那里应该有你很重要的人，我不认得那是谁，但我必须回去，因为……我认得你啊。”
零低垂着眼帘，路明非看不清她的表情，雨丝挂在她淡金的发尾。

质量不够更新速度来凑

电光在云层里闪动，像是银色长蛇，在天空中逆着风的轨迹流窜，转眼间不知去向。
打雷了。雨依旧不怎么大，雨滴如同风的触手，一点点地摔碎在人的脸庞。
有时是会有这样的天气，风很大，雷声如战鼓，仿佛世界末日的前奏，但就是不怎么下雨。像是上天嘲笑人类的软弱，不屑于浸透他们的长衫。
零能看清路明非满是鲜血的侧脸。血来自服装店的店长——那是个龙血比例相当高的混血种，代号“蚁后”。她已经死了，炼金短刀贯穿了她的身体。
“一切ok，长腿没大碍，明天下午在伊丽莎白宫，你的卧室里见。”
零合上手机，默默松了口气。
和路明非想象中一般无二，蚁后的言灵是放大版的“王之侍”，大到可以远程支援的地步。失去了她的支持，蚁穴的成员只是普通人。
来自各地的雇佣兵“兵蚁”一拥而散，组织内人员“工蚁”被全歼，只跑了组织里的二号人物“父蚁”。
近乎完美的结果。
路明非一边脱掉破烂的外套，挽起袖子，一边拉起零的手腕跑下楼。雨丝形成了透明大网，这里是被它覆盖的顶楼，有人会善后，他们只需要远离现场。
零觉得该说些什么，但又没什么好说的。
他已经为她解决了一切。
眼前的路明非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衰仔，而是一个会在你面前遮风挡雨的武士，只要你一声令下他可以为你砍断皇帝的龙辇，哪怕他的背影其实并不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