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人倒在地上,脖子上细细的伤口还汩汩的流着鲜血,白石地面上的血迹就像有了生命似的慢慢蠕动着长大。一直罩在她脸上的那半片红纱飘落在一旁,露出她的整张脸庞。那张脸苍白而细腻,只在右颊处有小小的一块烫伤留下的红印。她脸上泪痕仍在,神情却很安详,仿佛所有的心事终于能够放下了,解脱了,安心了。
韩庚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傻站着发愣。金希澈也察觉事情有异,勉强爬起来,一溜歪斜的闯过来,问着:“怎么了?怎么了……”猛地定住了也似的,僵在了门口。傻了片刻,金希澈一声长嚎扑了过去。那声音凄厉之极,吓得韩庚一激灵。金希澈扑到金夫人的身旁,伸手想堵她脖子上的伤口,手抖了半天也不敢碰。地上的血粘在他的袍子上,顺着袍子慢慢蔓延上去。
韩父催动车子也到了门前,看着室里的情形,一个趔趄跌到地上,爬了一步,大叫着:“芙蓉!”
金希澈本还在发愣,被韩父一吓,回头直瞪着门口的韩家父子。韩父老泪纵横,几乎要昏厥,韩庚仍是木呆呆的,不说不动。金希澈突然流下泪来,惨叫着:“娘啊!娘!”搂住金夫人的尸体,连摇带拱,哭的啼血锥心,肝肠寸断。
突然,正堂的大门轰然洞开,数不清的人杂杂踏踏的涌进来。韩庚这才回过神来,一边蹲下来扶持老父,一边回头看进来的是谁。
领头的正是金家的管家。原来金家的仆人一直在正堂外伺候着,刚才各种异响一起,管家就想进来看看,怎奈金家家规甚严,金夫人脾气又大,实在不敢造次。这会儿听见小主人惨叫,知道出大事了,也顾不得许多,才带着仆人们闯进来。
管家几步跑进内室,但见家主已死,立时血贯瞳仁,当胸一把抓住韩庚的脖领子,面容都扭曲了,厉声质问:“是你!你们竟敢谋害我家主人!我杀了你!”说着,右掌一举,就想拍死韩庚。到这时,韩庚百口莫辩,一时间,万千委屈涌上心头,思想起来真是无趣,不由得万念俱灰,也不争辩,两眼一闭只是等死。
金希澈虽然哭的天旋地转,但是还是一眼看到了,搂着他娘大叫:“住手!这件事跟他们不相干!”
金管家跺脚大叫:“少主人!”
金希澈勃然大怒,边流泪边吼:“金福!你敢不听我的命令?!”声音都嘶哑了。
管家忙放了手,扑通跪倒,说:“不敢。”说着也流下泪来。跟进来的仆人也呼啦啦跪倒一片,人人流泪,个个抽泣。
金希澈痛哭了一场,抹一把泪,对管家说:“你们赶紧去准备棺椁……”
金管家跪爬了半步,“少主人,既然您说这事跟他们无关,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能叫主人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金希澈怒道:“这件事等我娘入殓后我自会跟你交代!”然后看一眼心灰意冷的韩庚,再看看瘫倒在地的韩父,说,“先把他们送回下处,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完,复又痛哭。
管家见少主人悲戚不能自胜,也就不再强求,但是仍是怒气不消,气哼哼的瞪着韩庚。韩庚把父亲抱回车上,韩父已经是气若游丝了。韩庚推着父亲默默出了正堂,回观风轩去了。
他们回到观风轩的时候,早已是掌灯十分了。草木景致都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几盏风灯挂在路旁,照下一小团黄绒绒的光。
韩父回到观风轩就昏迷不醒了。韩庚唯恐出事,直守了一夜。韩庚本想找个大夫来诊治,但是金家人本就不待见他们,现在更是对他们恨之入骨,谁愿意管他们呢?再加上金家所有人也是一夜未睡,制棺椁搭灵棚送丧信,直忙了一夜。第二天,金龙寨上下就如银山般,素白一片,寨中的人也是人人穿白,个个戴孝,丧乐声举哀声远远可闻。
韩父情形一直不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明白时就拉着韩庚的手,默默垂泪。韩庚只能小心劝慰,但是心结难解,韩父渐渐竟有下世的光景。韩庚想,现在药也已经毁了,实在没什么指望了,不如早点动身回家,就是父亲有个万一,也好有个准备。
想是这么想,但是没有金家的许可,想出金龙寨势比登天。这些天,韩庚也出去探看过几次,想见见金希澈,一是讨情回家,也想问问小狼的情况,当时一团混乱,最后也没看小狼是死是活,心里着实惦记着。可是金家上下都在为丧事忙碌,金希澈更是每日在灵堂守灵,片刻不离,每遇吊孝的人来,他或抢地或捶棺的痛哭,情形之惨铁石之人也为之动容。韩庚看着实在心酸,也就不再去了。
灵柩停了5日,因为天气炎热,做完了僧道法事,就发丧了。发丧那日,韩父稍微清醒点儿,非要亲自去看,但是他哪里还爬得起来,韩庚只好代他去了。
丧事办的极盛大,仪仗执事都很齐全,金希澈披麻戴孝,打幡抱罐,克尽孝子之礼。金希澈瘦的脱了形,得下人搀扶才能行走。韩庚远远看着,想金夫人一代红颜就这么香消玉殒,不由得也掉了几点痛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