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云氏宗祠
38 云氏宗祠
自九霄云外俯视脚下的修罗场,嘶喊声、马蹄声与金铁交鸣声混杂一处,清晰,却不真实。玄霄终究停了脚步,一按剑,飘然投身于被硝烟与烈火包围的城郭之中。
那时他洁白的衣摆浅浅拖在血污的地面之上,其洁净正如世外飞仙。
——为横倒的尸体所拥塞的街道,空气中是盈鼻的焦臭味道,那种杀戮过后的残余,是他所熟悉的景象。
惨呼声和垂死的呼救已然消失,战马的嘶鸣在远处遥响,渐渐垂下的夕阳给人间涂上深红的色彩,仿佛是要将眼前的图景定格一般,默然无声。
青年轻捷地纵身一跃,登上仍有残瓦覆盖的屋顶,近眺这片近乎焦土的地方。
那时候他见到一群残兵败将,弃家曳兵,蜂拥而来。当先的一个仍然拖着一杆残旧的战旗,神色惶惶不定。
那人见到他的时候愣了,却片刻就冷静了下来。人是个老兵,或许怎样的胜败场景也曾经历过,竟还能扯着嗓子向玄霄呼喊道:“道爷,胡虏的骑兵厉害啊!咱们抵敌不住,你怎的在城里呢,别再往前走了!”
玄霄袖着手,高高地低头皱起了眉,“休得胡言,眼下朝廷军队是与叛贼交战,哪里来的胡虏呢!”
他说完这话,却忽然怔住了。这时青年才看清,那些兵士的衣装,还有地上泥土里拖曳的军旗,才正是他口里所称呼的“叛贼”。而被他当面辱骂了的人却并不在意,只是仰着头,焦灼地问道:“别说了哇!你从西边来,那里可有敌兵么!”
他们对话的当口,后队的士兵已杂乱地涌了过来,堵塞街道,急于逃生的人们大声喧哗着,反复叱问前面怎得停步不行。
玄霄紧紧抿着嘴,僵硬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而那时他想,这人所问的“敌”究竟指谁呢。
见他这样答,满地的逃兵脸上都露出聆听了天籁般的表情,前呼后拥,匆匆地去了。玄霄背向着夕阳,败兵们的脚步掀起尘土飞扬,他听见那些险死还生的喜悦议论道,亏得西郊穷蔽,胡虏不会停留,这才能逃命啊!
暮色渐渐地笼罩了大地,而那一日长安冲霄的火光却映出了一所不夜之城。初秋微冷的北风里夹杂着焦热的炎流,玄霄有些茫然地在一片废墟中回头,那时有只细小的手从半塌的土墙后伸出,拉住了他洁白的衣角。
那是一张幼小的孩子的脸,被涕泪和恐惧的颜色充塞,玄霄俯下身把他抱起来,孩子便哭泣道:“那些人见人便杀……他们的讲话,我们听不懂……救救我哥哥!”
青年借着火光,看到房内叠沓的尸体中还有个孩子,四肢摊开,一动不动。
那时如雷的马蹄声渐渐地向这边来了,或许是追着败走的敌人而来罢。那些喊杀声像无数细小的针,锥刺着青年的身躯,竟然令他轻微地颤抖了片刻。
玄霄拂袖,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微微一顿足,羲和出鞘。
红如血色的剑光,破云直上九霄,地上徒留目睹者无限的讶怪惊呼之声,盘绕不散。
……铁甲布衣,是汉(河蟹)人;皮甲毛裘,是胡人。
见了汉(河蟹)人,便说汉话;见了胡人,便说胡人的言语。
——那是他熟悉的场景,杀人者与被杀者,嘶吼与惨呼的声音,操持的都是他听得懂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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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青倒是并没费多大劲,便完成了送信的差事。
荆南一带民风他极为熟悉,因此第二日的早晨,轻轻松松地便打听着了驻军的地方,递了玄震交给他的火漆密书。青年顺便向带兵的将军打听了南方的战况,知道他家乡竟还未被波及,不由得内心很是喜悦。
从军帐出来,他便御剑直飞黄山,青鸾峰脚下的太平村,算算已七八年没回来过了,天青拉起琼华衣裳蓝白的领子挡着脸,慢慢地从山口踱进村去。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安静的小村子好似不知人世是何年月一般,悠悠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一家家房子门脸如旧,只有李家铁铺子唱了空城计,一个须发雪白的老人在门口抱怨道:“怎么又打仗哇!连村里铁匠也给征了去打军械,我家犁坏了,可谁给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