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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村的人向来厌恶战争。
与其说他们是逃兵，他们的确是逃兵。原本他们是几千师旅中的其中编号为999的一队，普通的一队罢了。只是这位师长与读物中骁勇善战的英雄大有不同——他厌恶战争，从小在读物中走向征兵的道路——又在战争中为读物误导儿童感到可惜。经历过楼阁间火星点点的经历，当枪弹从他身后划起一阵冷风，紧接着泛白的剑光就闪现在他的面前，他害怕了。999师旅的战士们跟上这样的师长，耳濡目染，他们同样厌恶战争，惶恐这个不安的世界。
眼看检阅的风波又要袭来，师长凝望着港口压迫着船桅前的阴云，风平浪静的另一边，他似乎懂得了什么。他转过身去，招手示意师旅里一位功勋长老，长老也朝着港口凝望着。良久，师长开了口。
“我们偷渡吧，这里待不下。”
“从西雅图我们去哪？”长老问道，口吻中反倒带了一些期待。
“能去哪去哪。”师长眯起眼睛，一手靠在额间擦了把汗，“带上我们队的，走吧，西雅图不欢迎我们——好像是我们不欢迎西雅图。”
说罢，师长带着师旅的口子们深夜在港口，自己开了一艘储存着两个月粮食的邮轮，偷偷的走了…………
艾莉克斯就是随着这艘船离开西雅图的，当时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一身的丝衫证明了她的身份，比起西雅图同龄的孩子，她那轮廓分明的脸，像是被美工刀修理过的一般，认识她的人的都知道，她笑起来，脸颊淡淡的酒窝，再带上卧蚕，魅惑众生的表情让多少人沉醉，只可惜，她好久没笑了——一望无际的海洋，远处的地平线，时而缭绕的水雾，平的如同她的嘴角。甲板上站在她身边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娜塔莎，刚从休斯敦大学毕业回来，刚拖着行李步履匆忙地打开家门那刻，当面而来的就是一条消息。
她和艾莉克斯的父亲牺牲了，在烈火中烧的血肉模糊，把地板染了个鲜红。地板早已不成样子，被混凝土交界的烟灰掩埋得灰黑，烟头，酒瓶，枪，还有战士的尸体堆积着。他喘息的那刻，枪身便掩护住他的心跳——那一刻他明白了，即使是军官，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
那位慈悲的队长就把艾莉克斯和娜塔莎接走了。
就在甲板上过了两个月……洋流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侧，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的一侧。船舱停靠在沙滩上，两个月待在船上的战士们连呕带吐蹒跚下了船。艾莉克斯和娜塔莎搬起箱子，紧跟其后。队长走在前面——不远处便看到一座荒村。仿佛雨后甘霖一般，那座荒村好像荒废没多久——连青苔都没有。他召唤部队，先扎在这座荒村里。他随便坐在一把椅子上，掏出指南针。
“东经130，北纬49……”漂泊的生活，让队长头昏脑涨，“我们现在是在亚洲？”

艾莉克斯闻声而来，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当然会带着好奇的思维去看这个世界——绿茵在无尽的平原中蔓延，荒村坐落在其中，一丝渺小，而又一丝希冀，这是一座寥落的荒村，这不是一片寂寞的平原。圆石垒砌的梁柱，木板围城的墙，小屋沿着铲好的土路布局着，中间是一口石子堆成的水井——一切都不是西雅图能看到的景观。纵横平原，留了一处岬角，海浪涌起，拍打在岸边的沙石上，前方是一座港口，一些船舶停靠在那，还有通讯的余地。也许，原来那一些人，发生了一些事情，便上船离开了这座村子。
他们也讨厌战争。
“姐姐，刚刚队长说这里是哪里啊？”艾莉克斯水灵灵地双眼放着光。
“中国……应该是俄罗斯吧。”娜塔莎说道，“你不是带课本过来了吗？”
艾莉克斯也是个高材生，她把行李放下，一个人便坐在一栋房子前的台阶上，默默地看起书。娜塔莎则是和旁边的队员们攀谈起来，从菜价到天文学，没有他们说不上话的东西。或许，对于这些逃出检阅的人来说，坐在这里聊天，多少年都办不到的事情了，他们是一派志同道合的人，尽管不是西雅图本地人，也不能确定他们都是不是本国的，但曾经被战火纷飞包围过的他们，更加珍惜起这段和平的时光，像世外桃源，又恍如隔世的时光。
“这里是比西雅图好多了，不如我们好好修理一下房子，以后定居了也无妨。”
“定居？你们想好了吗？”
“比起检阅来看这里好得多。”队长转过身去，召集来到这里的队员，“全体听令，从箱子里找到建筑工具，修缮一下房屋和建筑设施，以后我们就定居在这里了。放心我们是有信息联络的，港口每个星期都会运送信件，只要我们写对邮箱，随时寄给西雅图。”
“看来你还是没有忘记西雅图啊……”长老走了上前，缓慢地说道。
队长不再说话。
修缮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了，队员们呼哧呼哧地干着，为新的居所努力。削木屑的声音，锤石子的声音，开钻机的声音……阵阵传入他们的耳膜，渗透到他们的内心里，血液在木板的摩挲中沸腾，汗水滴落到地板上，被木板吸收。娜塔莎也跟着队员们干活着，艾莉克斯蹲在土路边，写着日记。
“七月三十日，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队员们的笑脸了……虽然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们的脸比西雅图的天空还要阴沉，连底色都是被扬尘溅落的灰，他们一直板着脸，这是阴天特有的表情，因为西雅图永远都是阴天。反倒来到这个新地方，他们看到了晴天，就有了晴天的表情吧……”艾莉克斯也露出了那笑容——魅惑众生的笑容，在忙碌的队员来来往往的中间。
“艾莉克斯，你愣着干什么，快点来修房子啊。”娜塔莎搬着木板，急冲冲地从门口走过，来不及回头，汗水淌过她的面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快点来帮忙。”
“好嘞。”艾莉克斯也被这些积极的劲头带动了，她合上日记，连忙跑了过去。敏捷轻便的孩子，不一会就追上娜塔莎的步伐，她一手接住娜塔莎手上的木板，一溜烟跑过去。娜塔莎的手上一下空了，在惯性的带动下，她差点摔了出去，望着渐行渐远艾莉克斯的身影，她擦了一把汗，“这孩子，那些东西是往另一边搬的，她去那边干嘛……”
正巧的是艾莉克斯撞上了队长，队长也在修理东西，这块木板暂时有了着落。长老走在路边，娜塔莎连忙向她挥了挥手，这位功勋累累的长老，是多少人崇拜的偶像，他曾经保卫过整个美国，成为一位民族英雄，在这里自然有威望。他不是999队的，只不过他也厌恶战争，就连同队长一起离开了这里。
“请问你就是那位……”娜塔莎先开口说道。
“嗯，以后叫我格雷就行。”长老说完，便转身离去。带到他再一次走进娜塔莎的视线时，手上多了几块木板。从他坚定，睿智又带有年轮的眼睛里，她更加佩服这位长老——有地位，有学识。也许以后艾莉克斯也是这样的人吧，娜塔莎心想道，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高材生。
暮色很快就来了……

晴朗的蓝天也有消逝的时候，西边的地平线被红光蒙住，就像投影机一般，从一个大圆中射出去，与东边岬角的蓝形成渐变色。晚风也渐渐从平原上吹起，牧草黑色的影子，在红光下摇曳。东方的港口尚且在还是一片蓝天，静待着黑色的阴影蒙盖住。黑夜，如期而至，队员们摸着黑，继续搬着木板，修着房子。
队长打开手电筒，光线突破了黑夜的寂静，他四处晃动着，光线扫射完整个村子。队员们看到手电筒的光芒，闻声赶了过去，在黑夜的笼罩下，恐惧感从地平线上升起，在皎洁的月光下聚集。队长看着队员们。
“东西修好了吗？”
“差不多了。”队员们回答道。
“那门修好了吗？”
“门已经修好了。”异口同声的回答，不明所以的原因。
“那就好。”队长说道，“据说这地方晚上闹鬼，记得关门，晚上就不要出来了。”
“闹鬼？”队员们面面相觑，夜色笼罩着，他们的脸一下害怕到扭曲，“有什么鬼？！”
沉默已久的长老突然发话了，队员们肃静了下来。他缓缓地说道：“西雅图不闹鬼是因为有灯，鬼进不来。这里不一样，荒郊野岭都是有鬼的。”
这就是读物里面的鬼故事吗……队员们安静下来，唯有心跳在人群中传声。没有人想过，鬼故事也可能成真，因为读物里面骁勇善战的战士都是虚构的，但如果真成真的话，西雅图其实也不错了……
“所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去吧，今晚就不要出来聚会了。”队长说完，他转过身去，关掉了手电筒，“这里不通电，还是省着点电用吧。”
“那用什么？”艾莉克斯抢先问道——好像没有队员敢抢先去问队长的话，娜塔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说道，“用火把。”
“这……”艾莉克斯说道，娜塔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对她说道，“回屋吧……”
娜塔莎拉开了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她点燃一根木棍，插到木墙上。木板很结实，一直都没有燃烧的迹象，艾莉克斯和娜塔莎松了口气，以后火把就是照明取暖的工具，虽然亮度没有手电筒那样，但取暖的功能让她们连连称赞。外面呼呼吹着寒风，透过玻璃，她们看到牧草边的一团黑影正在移动着。
两人打了一个寒颤，可能鬼真的来了……
那团黑影往前走了，很明显那就是往村里面走的。娜塔莎下意识地压下艾莉克斯的头，全身护着她，作为她的姐姐，娜塔莎比艾莉克斯高了一个头，比她也壮了一圈——十六岁的孩子，能壮到哪去？艾莉克斯在她身下打着寒颤，月黑风高，草原上的牧草晃动的幅度逐渐增大，黑影好像走到村子里了……
外面放哨的火把方圆村子里的一切都无死角地照亮了。黑影走到了光线之内，身上便显出了自己的本色——原来就是一头奶牛，略显无辜的进了村子。大吃一惊，娜塔莎松了一口气，艾莉克斯在她的怀里，不觉就感受到胸口一阵温暖。
一间房子，里面除了木板和玻璃窗，也就两张床，一根火把。西雅图的点点滴滴，又重现在艾莉克斯的面前……
她爸原本是这个师旅的长官，和现在的本队长交情甚深。几年前的一次巷战中，他便带着遗书出发——谁知这张纸就成了他真正的遗书，他死后，就让本来接任999队的队长——那个队长是以前落水的时候被他救过的，对此他恩情难忘，救过他的人十年后却没有人能救。本含泪接下了遗书，上任了队长，就是那个时候他厌恶战争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对战役的追求乐此不疲。
人都有累的时候吧……朋友说没就没了，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挚友的离开，让队长一下改变了他的心意。之后，999队一直一个不合群的队伍，动不动不上阵，动不动逃跑，而里面的队员却手足情深得如同亲生兄弟，让大家以为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娜塔莎原本是在一所西雅图的私立高中就读的，在美国，私立学校比公立学校的师资好得多，她爸又是富家，在学校里面她学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当得知她爸牺牲的那刻，她并没有抱头痛哭，那是个忌讳，她只是照着遗书上面去妥善处理后事，剩下军队的事情就是本安排了。
多悲伤的事情，在曾经战火纷飞的西雅图都习以为常了。
怕鬼就先睡了吧……

在地平线下一丝丝被阻拦的光线重新释放起来。光芒的白光将黑夜里深蓝的水面射得刺眼，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幕布中白色的手电筒，艾莉克斯被这光芒闪到，她的眼睛一阵不适。当她再一次注视着地平线上最亮的星，星星也在迎着她——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三十米，她终于看清了。
与之而来的是队员们的手电筒照过她的背影，从她背影的两侧射到海水之中，一部分光线顽强地往前冲，撞到了铁皮上，反射了回来。星光似乎在此时暗淡——这是一艘船只，往港口径直开过去。娜塔莎站在她的背后，直到她感到后脑勺在寒风中的一股温暖，她才转头回去，一下撞上了娜塔莎的胸口。
“这……”艾莉克斯在人群和探照灯的接踵下转过头，“有谁来了吗？”
貌似没人回复她。艾莉克斯转头回去，船只很快就到岸上，旗帜在西风下飘扬，唯旗杆上插着的特产头颅在冷风中纹丝不动。此时，船只的灯光在手电筒的四射下变得暗淡，她意识到，这只船往港口开停靠，别的队员也意识到了，他们脱下外套，把它放到自己的手上伸出去打转，他们欢呼着。
船只停靠到港口。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艾莉克斯隐隐约约看到那是一艘绿皮船，建造规格也是以美国的标准，估计和队长认识。再加上，这种荒郊野岭的港口，让这些人看到八成也是跟队长和长老来往的信件有关。
三个月，又是一批人。
身处在光线中，十几个从船上下来，拖着装着食物和工具的箱子到沙滩上。一束光线从舱门射出，照在队员的脸上，整个港口在纷纷手电筒里宛如白昼。一个人站在舱门前，朝着队长敬了军礼，高声说道。
“报告队长，我是999旅队员帕尼门特，这是999旅余下的队员们，一起过来与队长团聚了！”
说罢，帕尼门特礼毕，队长微笑示意他们来到三九村。艾莉克斯朝着队员们打招呼，手电筒下，她发现一个以前的朋友，没想过，她也来到999旅，如此惊喜的事情，就像是上帝的宗旨下达到整片大地一般。
“黛西，你也来了？”艾莉克斯对着她的老朋友黛西奋力的挥着手，生怕黛西没有发现她。
“谁在叫我……”黛西环顾着，她没想到本以为自己漂泊的一次旅行，居然还有人认识她。惊喜中带着怀疑，等到艾利克斯再次喊她的时候，她才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你是……”黛西无法相信这一幕，“艾利克斯？”一下她激动的不受控制，手中的箱子啪一声掉到了沙地上，她一下怔住了，西雅图的大小姐居然也会到这种荒村野岭里定居。
当然是谁都可以想到，西雅图的油漆被血液洗去，腥臭味代替了甲醛的味道，这样的地方，不会有人想活过来的。
“快点搬箱子。”下船的队员们说道，“谁的箱子掉了？快点捡起来。”
…………
没有手电筒对着海面了，光线都朝着港口聚集。黛西飞奔着搂住艾莉克斯，手电筒记录下这一幕。因为——
港口旁被西风吹动的旗帜上的头颅泰然自诺地见证了这三个月的战情，像是战火的风向标。

又是在野鸡鸣叫下复苏的一天。
黛西在艾莉克斯的屋子里过的夜，熊熊燃烧的火把不眠地燃烧着，三人盘坐在木片铺成的地板上一条毛毯，述说着故事，直到天上一轮皓月越过极点，从西天的轨迹消失。
当黛西拉开房门那一刻，片片红叶，从路旁的树上飘落，铺满了地上。凉风习习，刮起屋檐上片片缤纷，在空中打转着，与红叶一道落下。湛湛蓝天，一望无际的蓝，没有一丝碍眼而沉郁的灰白。这，就是大洋彼岸的秋天，一天比一天冷的秋天。
“西雅图还在下雨。”黛西望着纷纷落下的红叶，不由得感叹道。
“西雅图什么时候不下雨……”艾利克斯走上前来，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副秋景图。
“等炮弹落下那天，就不下雨了。”艾利克斯又补充道，“和苏联人讲道理，真的对牛弹琴。”
“这不是你该说的，去看书吧。”还在房间里的娜塔莎说道，艾利克斯回屋，从包里拿出各式各样的读物。在娜塔莎的监督下复习着。
外面呼哧的声音不时的传来，第二批到岸的队员们跟随着原来队员的脚步，为三九村添砖加瓦。他们建造了一排排房屋，开拓了一片片田地——当然扩建村庄花了他们十五个日日夜夜。
夜晚，是越来越冷了，白天的汗水，反而越来越多了……
队员们欣喜地看着扩大的村庄，成就感便溢满心头。时常他们聚拢在村庄中间的水井旁，商讨着事情，或者单纯的闲聊。
“你们手里都有绿色的……”一位队员说道，“钞票吗？美金？”
“有有有。”别的队员回答道。
“啊哈，最近我在这里看到一些东西，比如这本紫色的书。具体我也不知道干嘛的，里面写了一些符号……我们是美国人，又不懂这些。”
“不会是珍藏卷吧，要不然就是古董。”
“哈哈哈，是俄文，你肯定看不懂。”
队员高举着这本书，其他队员们将目光转向它，至若珍宝一般，这本书的身价像是翻了几倍，成了一件拍卖品。那位拿书的队员心里满是骄傲，“这样，三张绿色的美元，成交。”
“至少也要五张吧……”
“不开到七千美刀怎么行……”
艾利克斯闻声而来，看到人声鼎沸的场面，她也禁不住好奇心，跑了过去。随后，娜塔莎便一手抓住她的衣襟，将她一手拉回了房门，艾利克斯也不敢反抗，乖乖的留在房间里复习功课。
“不要学他们堵博。”娜塔莎一脸严肃地说道，留下艾利克斯四处游走的神思。

现在努力读书，也是为了以后走出去的事情。艾莉克斯也能领悟到，他们是逃兵，他们偷渡是为了逃避检阅——而检阅是自己一生要经历到的，他们经历过了，才选择逃跑。一辈子待在三九村，那才叫碌碌无为，那才叫逃兵。
艾利克斯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读书的。她不全相信读物——她自恃是个天才，读物上有鬼，她自然不可能相信——美国野战军至少不会叩他们家门。
她学习的进度很快，即便放回学校里，她的知识水平仍然是全校的领先地位。有的人，生来就是主角，抑或是在主角的路上排练中，艾莉克斯就是这样想自己的宿命，她也把自己当做三九村的主角。尽管现在的主角仍然是队长。
她常常疑惑身旁的黛西为何不带读物，而黛西的回答也很简单。
“或许我不是读书的料吧，我已经准备好出去谋生了。很快，我就要成年。”
“你不读书，以后怎么走？”艾莉克斯沉迷于读物中，对黛西的话感到疑惑，“难道你不想要一份高薪工作吗？”
“无所谓了……”黛西叹了口气，“就算没有，我也好好活着。”她停下了，咽一口水，“就算有，也不一定好好活着。”
艾莉克斯继续看着书，不再说话。是她，看着黛西的父亲，一位原999队的战士在战壕边牺牲的，那附近没有电话亭，也没有军医，艾莉克斯一下束手无策。黛西的父亲眼里满是血丝，脸上被黑焦油溅满，烧灼着流下污血。眼珠不一会朝上翻，头便歪了过去，嘴角流下最后一道血痕，便毫无知觉地走了。艾莉克斯没有哭，因为在战火中，红沙扬起，灰尘满地，流下眼泪，有可能就会失明。
挚友的父亲，无论怎么样都没有自己重要。
艾莉克斯细嫩的双手翻着读物，骁勇善战的英雄在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或许有的人拿了功勋，有的人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死，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是记载在读物里的英雄，就像队长一样。留给英雄的，只有深深的怀念，这是读物里面教她这么做的。
艾莉克斯抬起头，望着窗外，天空已经变成了西雅图一般化学染料的灰白。白色的粉末从天空洋洋洒洒地飘过。
“今天是西雅图开战吧。”当艾莉克斯打开窗口，伸手迎接第一片白絮时，冷风趁机而入，把房间里是日历吹得脆响。
下雪了。
艾莉克斯的日记本也被一页页地吹起，那是她自西雅图以来的点点滴滴，一下被吹得洒脱。她又关上了窗子，打开日记本，圆珠笔划过纸片，划过了新的一天。
一九八九，完结。

——
公民到了十八岁，便有了自己主持自己的权利，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过，法律也规定了他们的自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了。这个年龄，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偏偏到了最想证明自己的的时候，仿佛自己是关在金丝笼里的百灵鸟，一下就扑腾飞出去了。
这很正常，年轻人都如此气盛。三九村的人厌恶战争，但他们的骨子里面还是美国人的骨髓，仍有沸腾的血液，仍有好战的基因。这是改不掉的——否则早也没有火药下的断壁颓垣。
所谓逃兵，不过一时的退歇而已。
九一年的秋天来得挺晚——西北风下纷纷红叶从树梢落下之时，已是十月下旬。风声再次从莽莽平原刮往岬角的那侧，太平洋也掀起阵阵波涛，拍打着礁石。像是一阵阵呼号。
水井旁立起一块告示牌，队员们再一次聚集到一起。队长就在告示牌前方，看着那些队员们，他先起了话题。
“根据西雅图最新的讯息，他们再一次与苏联交战，我已经详实写在告示牌上，你们看一下。”
队员们纷纷攘攘地记在告示牌前，看着告示牌上画得交战地图，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队长正立在告示牌前，“你们有谁想去征战的吗？”
全场一下没了声音。队长环视人群，片刻没人敢再说一句话，他深知，这里的人讨厌战争，没有人愿意回首往事，他又期待着，自己能重返战场，得到荣誉。
“美国人在苏联的地方做什么？”艾莉克斯开了口，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我要去征战。”
“你不是还在读书吗……”黛西来到艾莉克斯的身旁，悄悄地说道。
“作为一个美国人，我就是要为美国人做事！”艾莉克斯继续说道，“反正我要去！”
“我也，带上我。”帕尼门特说道。先前没有发话的娜塔莎走上前来，平静中带有坚毅地眼神看着队长，“我也去，我保护她。”
“还有吗？”队长看了看队员们，“枪械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谁要去吗，去了，你们就是英雄。”
长老走了上前，让队长一下惊诧了不少——这是那位最讨厌战争的长老，一下子也变得血性起来。纸短，每次的来信里就几段简讯，情长，家乡的气压，大家都可以感受的出来。
第二天，铁皮船驶向了大洋彼岸……
轮到黛西坐在岬角边，凝视着地平线上越来越小的船只，在秋风下无影。艾莉克斯，留在黛西心里的，只是一阵阵怀念，当黛西回到田间，三九村的生活，仿佛恢复了原样。

回到西雅图，艾莉克斯像是变了样——双眼从原先地水灵变得坚毅，下巴像是被刀精准地切成了钻石的模样，她把头发盘起来，她一身穿着刚好合身的军服，朝着街道口看过去。落叶铺在街道上，与四周白色的建筑相映衬着，深黄得透露出一股忧闷。枪杆下系着的皮带勒紧她的臂膀，压着她的胸膛。
心脏在跳动着，她，回来了。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又是她为此战斗的地方。
依稀记得那堵白色的墙壁上，曾经有一位战士倒在这里——一颗子弹直穿他的脑门，射进了那堵墙，他的脑浆一下迸裂开来，与鲜血一同四射着，染上这堵墙，流动的血液从墙上顺流而下。之后，那堵墙便被无情的粉刷了一遍，就像如今那样的漆白。
“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呢。”艾莉克斯朝着这面墙敬礼，便回到部队里面。
部队里有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战士，只不过她是战士中年纪最小的，绿色充斥着军营，仿佛给道旁棕黄色的梧桐树增添了几分生机。在人群中，艾莉克斯寻找着自己的队伍，一下她被这些复制人般的战士弄得眼花缭乱，千篇一律的战士，她一眼就认出娜塔莎。
她立马跑到娜塔莎的身前，在一片肃静的队伍里，唯有她一人在移动，就像是一片绿色的幕布中，一只绿色的百灵鸟一般显眼。她立马被军官拉了出来。她看着那军官，纹丝不动的脸上被刀刻上去的法令纹，向下的嘴角，毫无任何感情的眼睛，她一下感到害怕。
“报……报告，我……我是前999师旅的艾莉克斯……”她的话语中带着颤抖。
“入列吧。”军官还是不带表情。艾莉克斯砰砰直跳的内心才平静下来，军官原谅了她，居然原谅了她。即便她感到不可思议，也回了一句，“好的老师，不，是军官。”
“应该说遵命。”军官顺带提醒了她，这让她更不可思议了。
她回到娜塔莎的身边。她用余光扫过身边的战士，纹丝不动的战士，让她也不敢移个一丝一毫。她真的很想问娜塔莎，为什么军官会原谅她——而其他犯错的战士却选择两百个俯卧撑，她真的很想知道，她也很想弄明白。可她察觉到身边的空气都像奶油一般凝固，内心也开始紧张起来，或许她只要一有个动作，就会再一次被教官徒手一拧，再一次拉出队列，这一次就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既然害怕，那就不要想。
可她还是忍不住多想起来——明天就是开战的日子。或许自己也像墙上牺牲的那位先生，把脑浆撒在西雅图普普通通的一堵墙壁上，自己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凉却无能为力，最后，与秋天的温度相当，相容，留在了这个秋天，等待着落叶覆盖着全身，再下一场雨——落叶就是寿衣了，因为叶子失去大树的那一天，也会渐渐地变黑，消失在泥土里面。
自己就是为这些逝去的战士去报仇的，但自己也随时可能成为那些战士，或许自己不是成为那个战士，或许是娜塔莎呢？娜塔莎也不爱战争，为什么她要陪着自己呢……
在三九村是谁犯傻先出来说要战斗的……艾莉克斯痛苦地回忆道，当她站出来那一刻，别的队员也会站出来，说是保护，实则连累，每个人都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的鲜血流淌在这里，更何况这里是她和娜塔莎的家乡。曾说过，三九村的人像是秘密组织，飘过太平洋来这里，是为了回家还是为了战斗？
忍不住，艾莉克斯咽了一口口水，继续保持站立的姿态。还好，这一幕没被军官发现。
十一月十日，明天就开战了……

一个月的战情进展地很顺利，美国一直碾压苏联的军队，街头充斥着美国人的胜利枪声。在场每一个美国士兵都意识到，这次的战斗是必然胜利的，苏联就像一只中了弹的棕熊，看起来威猛，内脏已经四分五裂，和美国根本打不起来。
士兵们把苏联人追到房屋里，看着曾经虎虎生威的苏联人双手投降的那天，他们嘴角露出久违的自豪感，一枪毙了苏联人的头颅，任由苏联人的血浆再次染红被漆白的墙。隔着一层漆白的化学油漆，苏联人的血和曾经美国烈士的血融合到一块。似乎美国烈士在天国看到这一幕，都会哄然大笑。
这就是哄然大笑的圣诞前夕，天空一阵巨响。冬雷在西雅图纵横街道排排建筑的屋顶上响彻，紧接着鹅毛大雪便像泡泡枪一般喷到大地上，不一会儿，街道上的红便被天国上的白覆盖。
艾莉克斯穿着塞了棉花的迷彩大衣，扛着步枪，一步一步将一个落魄的苏联人逼上楼梯。即便外面零下二度，但那个被扒光的苏联人仍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栋楼的玻璃早被子弹打了个粉碎，碎碴子洒落到地上，西风直接可以从窗口吹去。她一直逼着苏联人，枪上的刺刀是苏联人倒走最后的方向——最后逼到了墙上。
“是你，曾经杀了我们美国人是不是？”艾莉克斯嘶喊着，在战争中，她也发现了腥风血雨的残酷，回想起她的父亲，她恨透了苏联人，“我****。”
“不……不是我……是……是他……他叫……”苏联人吓得眼白都翻了上去，嘴巴打着寒颤，嘴唇变得和雪一样苍白。
“去***，”艾利克斯一下扛起了枪柄，就打算拿着刺刀向苏联人砍过去……
“放下枪，”熟悉的声音从艾莉克斯的背后传来，穿透过即将凝固的空气，不自然的，艾莉克斯放下了枪。背后是穿着羽绒服的娜塔莎，“艾莉克斯，马上放下枪来。”
枪一下从艾莉克斯的手上滑落，啪的一阵声响，摔到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子弹从枪膛里滑了出来。队长，长老和帕门尼特也走了上来。
“这场战争，真的没意义。”娜塔莎说道，“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战争。”
还没等艾莉克斯说出口——或许是太冷了，喉咙一下发不出声来，她怔怔的看着娜塔莎。队长在后面补充道，“我们没有战斗的必要。”
“可是当初是你让我们来征战的啊。”艾莉克斯感到一丝不对劲，又感到一阵好奇。
“你当我傻就行。”队长叹息的摇了摇头，“这场战争有和没有是一样的。”
“为什么？”
“因为苏联降旗了。”长老迟久开了口，“我们和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国家打仗，没意义。”
“回家吧，艾莉克斯。”娜塔莎说完，她先转身离开了这里，“回三九村那里……”
“不是回家吗……”艾莉克斯仍然在想着西雅图的房子，但一下她转过念头来，那家里已经没意义了，失去双亲，回家和不回没什么两样。
艾莉克斯临走之前，狠狠地盯着那位“俄罗斯人”，指着他的脑门鄙夷地说道，“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熊比。”
大雪纷飞，艾莉克斯的靴子一步一步踩进雪地中，又从雪地里拔地而起。他们几位队员来到了机场，苏联降旗的那一刻，就是可以自由坐飞机的那一刻。
飞机从西雅图出发，去往海参崴的上空。
那艘偷渡的绿皮船就一直静待在港口，沉重的海水把它拖起，船舱塞满了白雪，没有人再去管那艘船，那艘不起眼的绿皮船，那艘喷漆着999的绿皮船。

——
一九九二年。
他们带着胜仗的荣誉回到三九村。
北亚已经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初雪到了天寒地冻的地步——水井早已冻成老冰，日月堆积的风雪堆积到老冰上，挤压着，变成了新的冰块，一直堆到地面上，与四周的圆石平齐。圆石同样被雪覆盖着，像个雪团，不成样子。厚厚的雪层如同围巾一层一层地包起深棕色的树干，方圆十里，看不到一片叶子——雪水早已把它们包围，分解，光秃秃的树枝寂寞地易碎。
屋檐上堆着大雪——堆够了就从斜梁滑落到地上，接着下一场雪又继续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出门，他们害怕自己一出门，就会变成雪人，即使手里抓着火把，那也会变成插在雪人旁边的扫把。田垄在大雪中不成样子，甚至与地面上的积雪交融着，等到来年春天，它们才会展现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穿着棉衣的几人打着寒颤，双腿不自由地颤抖，拍打两膝的皮肤。嘴唇在寒风中一会儿就干裂，撕裂的肌肉传出一阵剧痛，不一会神经就被空气冻掉，他们仿佛能察觉到，知觉在慢慢地消失，唯有眉毛结的霜掉下来，他们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人。就这样，他们活人一般地回到了村里面。
艾莉克斯有气无力地拉开了木门，此时的她只穿着一条厚风衣，里面塞了一些棉花。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她一下没抗住，直接晕倒在门前。最后是穿着羽绒服的娜塔莎把她推进去，关上了房门。黛西匆匆走入门口，把艾莉克斯拉到床头，给她灌了一些温水。一些没有倒准口里的温水从下颚缓缓留住，流到她的全身——就仿佛春雨让她苏醒了一般，几分钟后，她清醒过来。
屋子里烧着煤，但不至于臭气熏天，也不至于有什么毒气，有一条通风管从橱窗伸到烟囱——那是屋檐上唯一不积雪的地方。房间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黛西的神色有些憔悴。
“黛西，你怎么了？”艾莉克斯躺在床上，关切地问道，她的声音在寒风下变了一个声调。
“没什么。”黛西说道，这句话让艾莉克斯更加怀疑起来。
“到底怎么了？”
“有点心事……”黛西说道，“反正我感觉你要感冒了，先睡吧。”
“我怎么会感冒呢？”艾莉克斯嘴角一撇，“感冒？我闹鬼了吧。”
自从苏联降旗之后，总感觉要到闹鬼的时候了……

风声簌簌地吹在屋外游荡，席卷之力把玻璃拍得前后颤动，发出啪嗒的噪音。艾莉克斯看了看屋里挂的钟表。下午四点，她灵犀感受到，屋内的火把越来越亮，越来越暖，仿佛屋内的一切便是这块地方的主角。
西边的地平线上一片墨蓝，映照着覆盖着草原的皑皑白雪，把曾经在西风下舞动的牧草冰冻，掩埋。平整的雪地上一串脚印格外明显——一场大雪就会将它掩埋，但现在还没有大雪。天空不一会从墨蓝变成深黑，黑衬白，雪地一下有些刺眼——仿佛上面染色的一切都显现出本色。
好像有人，踏着原先自己从海参崴过来的脚印，来到这里。但他们或许不是人——也许是美国野战军，伸长着手臂，为了躲藏不惜占据居民的家门，也许是别的，灰色制服的狙击手，抑或是黑色的信息员，带着紫色的红外眼镜，闪现在黑夜的荒郊野岭之中。
那些人，手上没有火把——艾莉克斯从外面看过去，就真成几团黑影——就像是读物上说的鬼。曾记得长老说过，三九村会闹鬼，这事不一定就这样成真了……
她貌似明白了黛西的脸色为何如此阴沉。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起艾莉克斯黛西可以用了如指掌形容，她所做的，也就只能问黛西发生什么事情，才好判断现在的时局。
有一位自己没怎么见过的人走出了屋子，在村里积雪的道路挑灯前行。她穿着大棉袄，裹着棉布，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雪地里勘察。艾莉克斯在窗子外看到这人，随即问了黛西，“美国人？”
“嗯，她叫碧昂。”
“大冷天的出去干什么？”
艾莉克斯在屋子里找到身上可以御寒的衣物，一身打理好后，她果断拉开了木门，走了出去。离开前，她不忘扣好门把，以免娜塔莎和黛西被冷着。那团黑影也要来到了村子里面。
悄听着碧昂的对话，艾莉克斯惊呆了——这是俄语。曾经娜塔莎劝过自己，时局有一天会改变的，不如学一下俄语，自己也很听娜塔莎的话，花了两年时间，基本上把通用的基础俄语学完了。
“你们是美国人吧。”俄罗斯人开门见山说道，这是他们本身的性格。
“嗯。”碧昂回复道。
艾莉克斯躲在墙外，皱了皱眉头，她不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碧昂直接告诉他们是美国人。这简直就是找死。
“那你们是美国哪里的人？”
“我们是西雅图的，”碧昂毫无防备地用俄语回答道，艾莉克斯在后面捏了把冷汗，继续听碧昂一派信息，“西雅图999师旅的，我们的队长是本。因为交战我们才跑过来。”
不要说自己是逃兵啊……艾莉克斯意识到，这个村子就要面临着什么。他们逃出去就是闭锁信息，可现在，有人把信息卖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现在俄罗斯很乱？”
“我大概知道一点，好像圣彼得堡的形式挺不好的，好像说是……”
艾莉克斯的心越来越悬，而碧昂仍然毫无反应。她从墙外走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房子门前，拉开门扣，走了进去，再狠狠地关上门，之后这天就没出来过。
“毕竟这里是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管的地方，”俄国人的嘴角一丝冷笑，“你们可要帮我们啊，谁知道有人就在这里面躲着呢……”
枪杆子又要开动了……

将就看一下吧

这些日子枪林弹雨，刀光剑影，村子里炸飞的雪块下埋藏着俄罗斯人和队员们的鲜血。艾莉克斯烦透了这样的场面，她最害怕的，就是队员们躲到三九村里也要遭受袭击的场面，可现在她还是看到了。她内心很害怕这些事，却尽可能地装出镇定，唯严寒中鬓角流出的一道冷汗出卖了她。
娜塔莎一言不发，才是她最担心的。
陆陆续续来的俄罗斯人，艾莉克斯早已看烦透顶。她问了碧昂好多次这些俄罗斯人，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问也是出自于自己在严寒中无可撒泄的怒气倾倒在雪地的方式。她为何冒这个险，就算自己出了这个风头，娜塔莎真的会开心吗。
三九村的人厌恶战争，她知道。快要到十九岁的她，独身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挪步到岬角，在雪地里靴子留下一排深深地脚印。港口边的招牌已成了冰块，她坐在冰上——就像十六出头的自己坐在礁石边凝望着港口。
港口的一切让她出乎意料。一艘破冰船慢慢开到岸边，之后停了下来。三年前的清秋，一群人在岸边招呼，三年后的严冬，只有艾莉克斯一人默默地望着那艘破冰船，一句话也没说。
一位男子从破冰船上下来，朝着艾莉克斯招了招手。艾莉克斯也只是把手轻轻一摆，回了手去。
“我叫冯，从西雅图过来的，是原来999师旅的一名军人。”男子说道。
西雅图？艾莉克斯听到她的家乡，神情复杂地望着冯，“我是艾莉克斯，前999师旅的。话说你怎么过来的？”
“我当时掉队了，自己走过来的。我也参加了西雅图的战役，但是我错过了你们去海参崴的飞机。”
“这不重要……”艾莉克斯苦笑道，“你来的，真的不是时候。”
“为什么？”
“这里太冷了，不如西雅图。”艾莉克斯看着冯，她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下去，“现在西雅图发展得很好吧……”
“挺好的。”
不过几天，队长和长老便亲自上马。他们站在村子里最高的圆石塔上，用狙击枪把那些暴乱的俄罗斯人给毙了，这是最快捷的方法，也是艾莉克斯想要的方法。当初，队长一直想与俄罗斯人和解，自从苏联降旗之后，世界上的人们便追求着和平。
但和平，只针对于理智做事的人们，那些暴乱的复仇者，他们不配。
“这个月真是乌烟瘴气啊。”娜塔莎少见地出了门，跟队长说道。队员们也纷纷出了门，在一起讨论起来——至于那个扎克，已经死在了长老的枪口上。艾莉克斯也打算原谅碧昂，直到她看到碧昂身边，有一位俄罗斯男子，她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碧昂，这是哪位？”艾莉克斯用不太友好的眼神看着俄罗斯男子。
“别里科夫，”碧昂说道，眼神中还带有崇拜之意，“他讨厌战争，主张和平，当初是我认识的他，就觉得他没什么敌意。”
“我是和那些俄罗斯人来的，”别里科夫补充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过来观战的。我讨厌战争。”
“既然远在海参崴带过来的人，碧昂你先留着。”艾莉克斯狠狠地盯着别里科夫，她对俄罗斯人，已经完完全全缺失了信任，“他敢出什么岔子，就毙了他。”
“放心，我会和你们好好相处的。”别里科夫用英文说道。
“希望是。”艾莉克斯转身回到娜塔莎的身边。
这场暴乱，应该结束了吧……
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