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画饼吧 关注:487贴子:28,512
  • 6回复贴,共1

【歪,是你吗】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歪,是我啊


1楼2020-12-08 01:02回复
    我坐在半山腰的一块巨石上,看大火从天黑烧到天亮。
    山下是严家村五十七户人家,进出村子的两条大路、四条小路,都被我派去的死士截住了。不管是仓皇逃命的村民,还是萌生退意的流寇,一个活人都别想放出来。火的颜色,当然是在夜里最好看,艳丽而热烈,像胡女旋动的舞裙,美得动人心魄。等天一亮,浓浊的烟色很快显出来,火便显得脏了。
    看得乏了,抻个懒腰,咬着鸡哨吹个透天响。
    “上!”
    手一挥,身后十余人的小队呈扇样排开,纵身扎入茂林之中,各自寻路潜行。堵人头的死士队也按计划边打边撤,不足三刻,这场持续了八个时辰的屠村灭户之战,终于得以平息。进村之前,脸蒙黑巾头戴斗笠,热气腾腾的弯刀上不知染了谁的鲜血,随着疾行的脚步,在地面滴出断续的、蜿蜒的红线。
    “村里还有活着的吗!莫怕,我非歹人!”


    2楼2020-12-08 01:35
    收起回复
      2025-10-08 12:48:43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幸存的村民,皆是满身血污的少年郎,他们用忍痛的抽气声与沉重的哀叹来应,虚一数二三十人,竟无一个哭嚎落泪。唯一开口说话的人,嗓音干哑无力,喉咙里似乎塞进一把土,不知何时咽了,便也把最后一口气咽下去。
      我应当表现出一些同情,可我最没这个资格。
      “老二!弄点水,给他们喝几口,洗一洗。”
      反手挽了马缰,往身边一掷。无人应我,缰绳跌落在地,溅起一小股烟尘来。膀大腰圆的副官袁四,瞪着红彤彤两只铜铃眼出列,垂头哽声一句,二哥死了。
      “死了?”
      我与他双眼一对,险些失笑出声。这莽夫,生怕自己露馅,不知俩大巴掌往眼里揉了多久,才多少显出一些悲痛。屏气忍笑,故作沉声:
      “那便你去。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去。 ”
      点兵完毕,众下散去。离得好远,悲议声仍不断飘来:二哥死得好惨。二哥还有八十岁的老娘。二哥的媳妇儿今年冬天就要生娃娃了……
      戏,着实有点多了。
      连我也难免觉得尴尬。
      搓搓手,半蹲身,解了水囊递给方才答话的少年人。
      “小兄弟,喝点?”


      4楼2020-12-09 23:03
      回复
        官爷。这二字,听得我耳尖一跳,倏尔心虚起来。是我不够像一个土匪头子吗?还是袁四那群人,举手投足一股兵油子气,再一开口,老丘八了。一股烦意涌上心头——这事儿若只是杀人放火那样简单,该多么好。这些兵,从周知善拨给我的第一天起,就从没打心眼里服过我的管。
        “我不是官爷。”
        所以我迫切地需要一些老实人。我不是那种簪缨世家出身的小将军,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兵混在一起。我最擅长的,是快刀抹开活人脖子,是百步之外,一箭穿透敌酋的眉心。
        而这都不需要开口说话,不需要发号施令,更不必像个伶人一样去作戏。
        “我的弟兄也没了。”
        眼通红的,是在对着想象中的仇敌,发一种莫须有的狠。
        “是山鬼帮,一伙见利忘命的东西。三个月前,抢过我们寨的一批货,还杀了我的三弟。我在道上买了消息,听说他们最近要到天桂山这边活动,便同弟兄们星夜兼程赶了来。”
        看了看他手指过的几人,面容悲怆,唇颌颤抖,硬生生忍住了哭,真是很难让人不动容。差一点儿让“我们还是来晚了”这话脱口而出,想了想,这话还是像个兵人,不够像匪——罢。
        “三弟,我替你报仇了!”
        一柄柳叶镖自袖中射出,“哆”地一声,牢牢楔进了山鬼帮帮主尸首的面门。这样就代表为那个杜撰出的、爱使暗镖的三弟送行了吧!我也只能演到这个地步了。
        “小兄弟,据可靠消息说,山鬼帮这一次,是为了你们村里世代相传的宝物才来的。你不如召集村人一起去看看,宝物是不是还在?”
        杜撰的宝物,虚假的消息,真金白银请消息贩子帮忙张扬出去,果真引来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山鬼帮是一伙越狱的死囚组成的帮派,原本就比别的悍匪更爱财、更不要命,轻易便可以祸水东引,将严家村的老幼残弱一扫而空。
        留下的,便是这些挥得动柴刀,拉得开长弓的好壮年。什么是真正的宝物?这才是。
        “别误会,我虽然在山寨里讨生活,却是对天地起过誓的,从不残杀良民,也不会强取他人世代相传的宝物。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宝贝,值得他们不要命地来抢?”


        7楼2020-12-23 23:38
        回复
          先前答话的青年,泪一落就收不住,哽着声似乎还想回答我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倒是不远处,另外挪来了一团少年——他的双手好似粘在了亡亲身上,拖着一大一小两个尸首,呲牙咧嘴地挨到我身边。没有宝物,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想到还有黑巾遮脸,便懒得装出吃惊样子,只把声量稍稍提高:
          “竟然没有宝物!”
          袁四几人从井里抬了水来,桶里一层煤黑色浮尘,瓢子一舀,尽是混沌的红。挥挥手,让他们去往更远的水源。一团少年终于肯坐下,我把半空的水囊,也向他递去。
          “挨镖之前,他是挨了这个——”
          鞘口寒光一掣,迸出个飞火银蛇。反手自头顶绕个刀花,锋刃落如飙霆,劈向尸首颈间狠狠一抹。
          “才成了死人。”
          刚死之人,血液尚且殷红如初。我猜他懂看一点刀口,与新伤平行的那一道致命伤,无论是长度、深度,还是皮肉翻裂的宽度,几乎是毫无二致的。
          “若我一直拿柳叶镖杀人,他当然会直接死在镖锋之下。”
          上前拔出那尸首眉心的细长镖叶,缓地拭去红白浆血。
          “可我只带了这一枚。”
          滴血的刀尖,轻轻伸向少年颤抖的右手,蛛足般灵巧地一拨,打开了水囊的软塞。
          “一时杀顺手了,没顾上换。”


          11楼2021-01-14 01:37
          回复
            一时未将刀收去,只不愿血涸在鞘里。少年的目光近乎痴迷,漆黑的双眼,在血染的刀面上烙下光怪扭曲的影。我喜欢他吞咽涎///水时,咕噜一声的动静。听来如柳苞一般孱弱稚嫩,又似新芽一般生机昂然。
            “了结?”
            重复他的话,咀着字音,几乎要笑出声来。刀锋轻贴在他瘦消的颊上,将年轻的皮肉当作抹布,细细拭净血污。
            “你拿得住吗。”
            他的手在抖。从方才到现在,好像一直端着盆虚无的糠米在筛。在战斗中侥幸保存性命,与拖行亡亲这两件事,足以耗尽原本就不算多的体力。如今还能撑着两腿同我说话,已是强弩之末了。
            “我从不让别人碰我的刀,敌人不行,朋友更不行。”
            雪亮的刀锋,确如曙光一样迷人。我用刀柄抵住他一边肩膀,使其背转身来。
            “除非,”
            横刀于少年细颈,指与掌心暗用巧劲,使刀背与锋刃辘辘翻转不停。
            “你是我的手。”
            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颌,缓慢向上托起。他的颈子向后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一双黑瞳里,只被一片无垠的蔚蓝涨满——
            那不是天空,而是我垂看向他的眼。
            “你的身体、你的意志和性命,都只属于我。”


            14楼2021-01-16 03:24
            回复
              血溅出的一刹那,我便确定,他终于把自己的脐带亲手斩断。严家村是温暖又安全的母腹,这些村民,从生到死,尽受“母亲”的无私庇佑。无论长到几岁,都不过是一群沉溺于麦饭香甜的稚子罢了。而他,徒手攥上刀锋,便把从前的安逸、往后的安稳,尽抛诸身后了。
              我还没问他的名字。有必要吗?
              “子献。”
              少年耳廓一动,我将弯刀缓缓抽出,任凭鲜血涂红锋刃。反手提柄,舌抵于刀,将年少的热忱仔细吮净。他的血里有绵长、焦涩的,黄土的腥气。更明显的,是家破人亡的仇恨与苦楚——苦极了,反而很甜。附在舌底,发散着粗砺的回甘。
              “今后,我只以此名唤你。”
              唇心挂着将涸未涸一颗血珠,把舐净的弯刀重新入鞘。挡住他鲜血淋漓,还不甘地追过来的一只手,把五根细细的手指,并成拳头捏入自己掌心。
              “杀个死人,算什么了结?”
              咦,这话似曾相识。是我的手,方才说过的话。我的手在我的掌心里一个劲儿地挣,多有趣。我想把他压在身子底下,让他和将散的床架,一个劲儿抖地不停。
              “我会让人造一柄新的兵刃,专给你用。但在用它之前,我希望你先拿住这个——”
              一柄我专为匪事打造的阔面长刀。在刚刚结束的战斗里,不知被谁折毁半截,仅剩个刀柄带一小段刀身,玩笑一般狼狈地丢在那里。我牵着我的手,拾了残刀,塞进我的手里。
              “看见了吗?他还有一口气。”
              是断壁残垣下,一个被烧尽的衣衫与毛发的人。全身皮肉焦里渗红,辨不出面貌。嗓子也坏了,只能横在墟尘里,离水之鱼般地跳弹不止。
              “去,给他一个痛快。”


              17楼2021-01-22 18:45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