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秀秀的相思别曲--by青衫客

凤原一会，令我立定决心远走天涯，从此避开阿非。他自有他的人生路，我怎能干扰？十二日将是他的婚期，全城大小官员都将成为他的坐上宾。为了躲开这种尴尬，回府后，我就简略写了份陈情表，借口江南有不少案子要办，申请离京巡行。不两日，皇上就准了。
初十那天一早，我不顾天寒地冻，带着如忆和小宝坐上一辆马车直出都门而去。路上行人稀少，如忆和小宝知道我心里不好受，都不出声，所以自府中到城门这一路竟是出奇地安静。
忽然车夫停住车，回头对我说：“有人拦住车要送行。”
哦，这么早会是谁啊？同僚们我都一一打过招呼，声明不必相送了啊。如忆掀起车帘一看，马上缩回手来，语气犹愤：“是刘非！”
我沉吟不语。本意不想下车见他，不过人都到了，明说是送行，难道还硬闯过去？不得已，只好下车见个面。从车夫哈手取暖的情况看，阿非已经在风里等了很久了，轻裘缓带的他看上去比凤原一会时更为憔悴。

看到我出现，阿非似乎精神一振，微笑着迎上前来。可能是因为我的脸色不好，所以阿非也没多说什么，几句道别，听得我心恻：是啊，等我到了江南就决计不返京城了，相见恐怕无期。说完了告别话，阿非再也无语相慰，只把装着大宛珠的绒盒放在我手上，便走了。
我征征地看着他登车的背影，有些瑟缩和颤抖。这让我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情绪产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阿非不是要娶亲了嘛，他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我甩开不祥的念头，敛裾上车。如忆和小宝一直冷眼旁观，至此也不免难过。对我好一番安慰。
车过了十里长亭，忽闻有人在吟诵：“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千古名句，只因为吟者的声音清泠优雅，便让我觉得有一股脑儿的离愁别绪涌上心头，真的黯然销魂了。
“包大人请留步，我家公主略备水酒，请大人与家眷小坐片刻。”有女侍拦车。
我们挑帘回望，长亭中胡裾裘装，布幔遮颜，京中少见这种装扮，女侍说的应该就是浩彦公主吧。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缘何相送？难道是知道了我和阿非的一段情，赶来显示她嫡妻的优越？

我是一品巡察使的身份，难道还怕她这个小小公主。见就见吧！
我打算不卑不亢地迎接她的傲慢无礼，不想她却近前一步，盈盈拜倒：“浩彦此来，名为相送，实是想为刘相令挽留姐姐，恳请姐姐念刘相令一片情痴，千万留步。”
这，这话是从何说起？
她的行径和话语，就像贯云狄临别赠言“阿非有难”一样让我匪疑所思。我伸出手扶她起身，她直起身子再度出言：“我还有个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姐姐能答应。”
“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你回去吧，过两日就是大婚了，我祝你们幸福。”我咬咬牙，什么都不知道比什么都知道要来得安心。要阿非幸福的想法此刻已经占了上风，公主今天的言行足见其贤惠，阿非有她相伴一定会有大成就。
我转身带着如忆和小宝步出长亭，就要登车扬长而去。
“姐姐，刘相令一心求死，来日无多。试问我何来幸福？！”浩彦在后头大声疾呼，字字惊心动魄！
如忆震惊得登不上车门，小宝更是“哇”地一声叫出来：“刘叔叔不会死的！”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浩彦再次吟诵，悲音绕梁，让我心神难定。
她说的如果是真的，那刚才和阿非的一别，竟是永诀了！

第二十篇章——愿将终夜常开眼 报答平生未展眉
想得倦了，身体也感觉乏了，我枕着阿非的臂湾陶然入梦。
一夜无语，翌日天明，我和阿非早早起来整束装容，披着晨雾，并肩往非秀书院行去。
这书院还是当年初来此地的时候，在陈大人的帮忙下筹建的。开书院一则为了本地兴学，二则也为方便我们隐遁。陈大人为名誉院长，阿非担任执教长，负责院内实际事务，并任策问课的老师。因为不必在外抛头露面，我们才可以在衣食自给的情况下安享十年的太平生活。
书院从成立初时起便以 “非学无以致用，荣而实者谓之秀”为办学宗旨，故名曰“非秀”。一开始生源很少，只好借助陈大人的声望动员了许多本地的世家子前来求学，分为幼学、童生、试举三科。试举科的第一届学生在八年前毕业，结果同年中进士者甚众，一下子就为书院打开了名声。现在的学生们来自江南各州府，有百之众，且不论贫富，唯有才即可考录。执教的老师也从初时的几个增加到了几十个，其中不乏来自天南海北的博学鸿儒。办学之艰辛，唯阿非自知，能有今天的规模不知耗去他多少心血。
跟阿非边走边讨论着书院诸事，感觉不到路途的遥远。很快我们便到达了柏坪，这里有一泓溪水、一带青山，而座落在远山近水怀抱里的磊磊落落几进院子便是非秀书院了。
我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几个负责值日的学生在洒扫。阿非要在前院准备事宜，我就往后院宿舍见小宝去也！这个时候学生们还在做晨课，听得各屋里一片书声琅琅。我轻轻推开“学”字号的门，几个学生都停了读书抬头看我，唯独不见小宝。这孩子，晨课时候不用功跑到哪儿去了？
“刘师娘请坐。”一个学生认出了我，请我入内。我不便打扰他们的学习，便摆手表示不进去了，只问：“小宝在哪儿？”
“刚才有人投拜帖进来，小文看了以后就出去了。喏，帖子还在这里。”学生递上一函，我一看上面写着“请文贤侄移步东篱一叙。”字迹端丽秀逸，口气俨然长辈。

好生奇怪呀！书院以内别无女眷，书院以外除了袖玉、如忆大概再无人知道小宝的身世了。这是谁来了？联想到昨天江行远的突然来访，我不禁警惕起来：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居然还找到小宝了，此地真是不宜久留。
我只说要到书院其他地方转转，就掩了舍门，潜往东篱。东篱有一片用矮篱围成的竹林，环境疏朗清静。才走近竹林范围，我就听到小宝在说话：“这样不行，事情牵连太大，我们一走，恐怕怕你也脱不出干系！”接着听到女声急切地劝告：“小宝，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快告诉你娘和刘大哥，让他们快走吧。”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亲切，莫非是她到了？我破开竹阵朝声源小跑过去，脚步在看到来人面孔的时候骤停。
“浩彦！”“秀秀！”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长亭外，驿道边。我止住了步子，却没有回头，浩彦见我有些犹豫不决，便抓紧时间将阿非的病况一一道来。面对前途茫茫，耳听阿非病势，我心中惨恻不已。
细细回想起来，贯云狄的提示和浩彦的药方不谋而合，此事确实不是她在杜撰。阿非啊，阿非，当日陈府门外你为我挡去的，竟是天下的奇毒啊！你不和我说出真相，是想我不必为此负疚终身么？如此情深义重，真是让我粉身难报了。
“姐姐，浩彦要说的说完了。行与不行，还看姐姐的决断。”浩彦聪明的煞住话音，留给我思考的空间。
我低头沉吟，如意和小宝也无语。一定要回去救阿非！我听见心中有个声音这样大声呼唤。“浩彦，”我回头坚定地对她说：“我跟你回去。”小宝和如意在旁边也一致地点头。

听到我的决定，浩彦眉目之间流露出欣喜交集的神情来，但还有隐忧：“只是你钦命出京，我婚期在即，阿非病入膏肓，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谋划，这是其一；我们的地位身份不同于常人，行事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朝廷言谏之祸，这是其二。如何才能瞒过众人耳目，救阿非逃出生天，这需要姐姐的全力配合。”
我听她言之有理，连忙询问：“那我们怎么办才好呢？”
“我已经有个应急的办法在这里，姐姐你看行不行？”浩彦提出先互换身份，由我代替她与阿非成亲，就算阿非不愿接受一个公主妻子，最起码我能就近照顾他。而浩彦则赴江南替我制造一次刺杀，使包秀秀三个字消失于官员名册上，以免去他人责难。
“那你呢？我以你的身份生活，你又怎么办？”我不禁替她担心起来。
“我？”她先被我问得一怔，眼神有一刻不舍，继而爽朗一笑：“事成之后，我会悄悄返回大漠，和兄长一起过追风逐月，牧马放鹰的生活。现在让我们分别动身吧，我的侍女会帮助你扮好我。你曾久居江南，在那儿能找个合适的人接应我吗？”
我想这样的人选没有比袖玉更合适的了，便草草修书一封递给浩彦携去。事不宜迟，我们就躲在浩彦带来的帷幔中互换了衣物，我还为她做了一方易容面具。本来想让小宝和如意先往江南隐逸，但他们执意不愿离我远去，为了掩人耳目，我只好让他们送假巡察使到下一个官驿后回京城宅邸居住，静候两边的消息。
我目送着马车在驿路上越奔越远，转身随着两名侍女登车回宫。

两天后，我被阿非用隆重的仪驾娶回了他的府邸。喜堂的三拜，喧天的锣鼓，热闹的朝贺，一切的迹象表明，我已经是阿非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只是顶着浩彦公主的头衔这一点，让我嫁得忐忑不安。坐在喜床上，听凭喜娘和侍女们拨弄，不敢有一丝异动，惟恐被人发现。
入夜后，前面花厅里席开流水，劝酒声和道贺声接踵传来，渐渐地那边的声音小下去，有脚步声越迈越近，是他么？我紧张的搓手。一声喷嚏传来，喜娘开了大门拉进了新郎倌。我想笑可是不敢，阿非身体不好，莫不是着凉了吧？
阿非醉醺醺地走近，挑起了头盖。我哪敢看他，羞得低头不语，喜娘和侍女们把他按在我身边坐下，道着“恭喜”离开。
转眼，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了我和阿非两个。并肩坐在喜床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屋子里弥漫着令人难堪的静默。小宝居然在这时候回来了，还站在外面向我们吟诗道贺。当时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儿子参加娘亲的婚礼，古往今来这恐怕还是第一回吧！
阿非激动地一个箭步冲出去，但显然没看见小宝。回进屋来，他拿起酒来自斟自饮，并说出今夜的第一句话：“公主，我刘非对不起你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感情事亦不可强求。刘非早已心有所属，却从来不敢表白，等到我想追求她的时候，自知已病入膏肓。明珠他赠，造化弄人。你知道的，是我中了伏寒毒，你不知道的却是我跟她的点点滴滴。”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阿非如此剖白自己，便集中精神，一言不发地听他说下去。
也许是酒助了他的兴，阿非把我们生活中发生的故事点滴不漏地都说了，一直说到屋外传来三更鼓。我听得目不转睛，心情激动不已，恨不得这就与他相认。就在我掀起布幔的一刻，阿非却阻止了我的行动，转身推门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刚才的冷眼冷言，自伤自怜，我不禁为之失声痛哭，这一场情事啊，注定我们都要为之怆怀。
我抱定主意，要在阿非的有生之年用心用情去报答他。

第二十一篇章——浮云游子意 落日故人情
小宝替我们在东篱竹林边望风，我和浩彦坐在林间石凳上商量事宜。时时有风过疏竹，林间一片瑟瑟。明明是春天，却让人有萧索之感。
“浩彦，你怎么突然找来了？半年前接到你的信，不是说打算游历河洛一带吗？一路南下辛苦你了！”我清楚记得阿非那天跟我共读信函的情景。
“是啊，一个半月前我的确还在河洛一带游山玩水，增广见闻呢。这些年来半年大漠半年中原的日子，我都过习惯了。先不说见闻，我来为在洛城听到的一桩新闻：京兆尹奉旨出京要参加非秀书院一年一度的毕业礼。”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咯噔：原来江行远的到来还是另有目的！这么说，今天他也会到书院喽？毕业礼会在辰时开始，那时大小官员、书院上下全体到齐，如果他一声令下，我们这一干人等还有逃路么？
“秀秀，你想想前几年的毕业礼朝廷虽有官员参加，但何尝派过如此高位的京畿要员？这已是奇事一桩；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会太在意，却偏偏是江行远，这个当年的目击证人！这难道是巧合？秀秀，皇上似乎对我们的瞒天过海之计有所察觉了。我所以赶来是想通知你们速离此地，可惜河洛迢迢，昨晚才到。趁现在才卯时二刻，秀秀，袖玉和如忆我已经安排人分头通知了，你和刘大哥、小宝快走吧。”
我想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那么，这里的一切，拜托了！”我向浩彦郑重一揖，想不到十年来第一次见面竟要匆匆而别，她千里报信的恩情让我永记于心。小宝也过来叩谢，浩彦忙不迭地搀起：“放心吧，你们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现在快走吧！”
我拉着小宝找到阿非，他正在前厅安排接待人员。我轻声但是急切地告诉他浩彦带来的消息，扯着他的袖子，要他跟我离开，不想他甩掉我的手小声斥责：“唉呀！秀秀，你知道今天的毕业礼对小宝和那么多学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再说江行远，他说不定只是来参加毕业礼而已呢？”

见我不相信，他稍一停顿，郑重地说：“即便真有翻查旧案的事情，我也有办法对付他。相信我。”看他的眼神那么坚定地表示要留下来，我也不再坚持要走。总不能大难来时各自飞吧！要不，去半路拦截江行远的车驾，就是冒着伤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也要让他今天来不了！
我正想往门外走，有学生进来通报：“启禀老师，京兆尹江大人到了！”
厚，不会吧，他人来得好快啊！我和阿非交换一下眼神，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人情难料，前途难卜。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样的彷惶。
和阿非的洞房花烛夜，我们各处一室。从第二日起，我就见不到阿非的身影了。我问了管家才知道阿非搬去兰台长住。这，这样让我如何就近照顾他？现在的他病势拖一天就沉重一天啊！
我只能透过下人天天送点心和饭菜，根据浩彦临别时留的药方，配好了掺入饭菜点心里，希望他多少能吃一点，虽不能彻底解毒，总能维持一时，不致于加重病情。
可惜我费尽心机，他身上的毒还是剧烈地发作了，这是我们事先没有想到的。

那天江行远在朝堂上禀告了“我”的噩耗，散朝之后传得三街四坊都知道了。袖玉和浩彦合作得不错啊，我心中赞叹不已。
到了黄昏时候，兰台府衙役来报：刘相令吐血不止，坚持不肯就医，只把自己反锁屋中。我惊呆了，计算了许多可能，却算漏了阿非的反应！
我匆忙来到兰台，下人们把我引到阿非房门口，里面有阿非急剧喘气声和笔落纸端的沙沙声。我摒退了下人，凑在门缝往里观瞧，天哪，阿非口吐鲜血，官服上尽是血痕，而手不停笔，一忽儿就成了一幅。
我在外面推门，门是反锁的，正常推怎么也推不开，忽听里面“咕咚”一声，我不知道阿非是不是就此过去了，眼泪“刷”就下来了。急中生智，我用当年走江湖的手段拧开了门，再也不敢掩饰什么，揭开布幔大步跨进房去。满脑子只怕阿非会因为看不见我而带着遗憾而去。
在我进房的那一刻，阿非本已扑倒在桌上，但他还有力气抬眼朝我的方向看看，然后，我发现他本已涣散的眼里变得神彩焕然。我淌着泪向他走近，继而把他揽在怀里，我感觉到他的手渐渐环住了我的腰。
我们从来没有机会这样亲近相拥过，而这可能是平生的最后一次！阿非的口中嗫嚅着什么，手突然卸了下去！
有落日的余晖斜照在书桌上，我模糊了双眼，却分明看清楚了他的字：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二十二篇章——闲人向来吟秀句 世事多难识君迟
听到学生的禀报，阿非带着那些老师、学生们纷纷列队相迎，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地陪在阿非的身边，静候着江行远一行的到来。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有脚步声传来，从前院响入中堂，犹如我的心情，杂踏纷乱。
随着学生的引导，一袭朱袍，冠带森严的江行远带着几名随从缓缓迈步进入了大厅。所有书院人等齐声相迎：恭请江大人上坐。队列斗然分开，闪出一条大道直通上位。
江行远向众人微笑点头，看到我和阿非也站在欢迎的队伍中，特别向我们颌首示意，笑容淡淡，似有似无。我心里明白今天的他不再是昨日私访的旧友，而是堂皇一品京官。如果昨日的一切是个试探，是个序幕，那么今天应该是好戏上场了。
只不过作为主角的我们实在不知道剧本该如何演，是喜是悲或是其他！？
院长上前作个迎请的手势，江行远便踱步从众人面前走过，坐定上首，抬手示意大家各自落坐。待众人坐定，他才慢慢开腔：“非秀书院多年来为朝廷输送了不少英才，今日本官到来，是奉皇上旨意，借庆祝书院成立十年之机，对书院作特别褒赏。”
下面一片掌声。我听着江行远慢条斯理地打着官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接下来江行远历数书院种种成绩，对往届优秀的学生，现在朝中的新秀也作了赞扬，鼓励今届的毕业生们要在世间有所作为。洋洋洒洒的发言，让我几乎听得昏昏欲睡。不过想到他这也是对小宝在进行激励教育，也就随他去了。
辰时将至，江南大小官员陆续到来，纷纷上前拜见，总算让江行远的发言以简短结束。冠盖云集之时，也就到了毕业礼开始的时候。阿非负责主持，所有毕业生一一上前见礼。轮到小宝了，江行远特别执手相看，小宝似乎也认出了他，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我站得太远听不清楚，心里更是着急了。

完成毕业礼后，已经到了用餐时间。江行远由阿非他们陪着去进餐，然后休息。因为下午还有学生的才艺汇报表演，所以大家仍留在书院里忙碌。
有学生过来找我：“刘师娘，江大人请你过去一下。”
“呵，有什么事吗？”我琢磨江行远的真实意图。
“学生不知。”那学生带着一脸诚恳。
我不再询问，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就去看看他江行远到底谋划着什么。
推开江行远休息室的门，我看到江行远端坐在那里，阿非、小宝，还有……还有如忆和袖玉！她们怎么都来了？浩彦不是说已经通知躲避了吗？
见我进来，江行远淡淡一笑：“今天大家给我面子，人到的齐全。大家都是旧识了，我也不用官场那一套，直接开章明义吧。不知在场的有谁能告诉江某，为何当年‘英年早逝’的刘大人和包大人如今安然健在啊？”闻言，我倒抽一口凉气，完了，果然翻案无疑！
一屋子人没出声音，静得能听到前院里学生们的喧哗。想大家都跟我一样的想法吧！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我想既然是因我而起，不如挺身而出，说不定可以保护了他们呢。我正想迈出步去，却有人先我行动了，是袖玉。
“不用问别人了。”袖玉娴雅自述，吐气如兰。
接下来袖玉说的我们都不懂了：“江大人重返江南，桂堂闲人尚在否？问问她，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闲人？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事情呢？
江行远显然被这句话震了，他慢慢离坐，一步步打量着袖玉：“忆昔午候桥上饮，我曾与人戏言。既然你知道桂堂闲人，那你也会知道这戏言为何吧？”

“大人有雄心壮志，岂是寻常仕者。若要在下说出来，岂不徒生事端。”袖玉今天虽然身着女装，却凛然不畏，跟江行远铆上了。
江行远将信将疑地将脸转向我，我一脸茫然，莫明其妙地看我干什么？
“那她现人在何处？”江行远转而继续盘问袖玉。
“哈哈，江大人官运亨通，闲人自然有闲人的去处。”袖玉声音里有一丝凄楚。
“告诉我，在桂堂甚至在松岩的她都不是秀秀，对不对？为什么会和秀秀那么像？难道……是有人假冒？！”江行远疑惑丛生，直向袖玉进步逼问。
袖玉抽身一退：“大人可以心照不宣，何必苦苦相逼。若要个人犯，带我去就是。”江行远闻言一呆，趺坐一旁，痛苦地瞪着袖玉：“是你！？”
啊，莫非……当年袖玉假扮我的时候，真的和江行远有过什么交集？
“银烛秋光冷画屏。”江行远吐出一句诗来。“轻罗小扇扑流萤。”袖玉直口接上。
“男儿把酒携吴钩。”袖玉又出言。
江行远像中了剑似的全身一抖，吐出一句：“明朝看取五十州。”
袖玉满意地点头：“江大人还没忘却当年的志向，今天我就送你一个升官阶。不错，当年桂堂理案，松岩遇刺的都是我，和其他人无关。开始只是想试试为官的滋味，至于后来则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的了断！”
“你假冒朝廷命官还试图混淆圣听，一介女流何来这样胆子，一定会有同谋！”江行远被事实惊呆了，面对袖玉的才情和胆色，想来更多的是震憾吧！

“同谋？真要说起来，你江大人不也是同谋？”袖玉反唇相讥。
“我怎么会成了你的同谋？”江行远惊问。
“江大人当年目睹松岩一事，不是还亲自飞报京城，直达天听吗？论起来，这事能瞒天过海，还真得算你一份功劳呢！在朝堂上说得跟真的似的。”袖玉翘起大拇指，给出利害。
江行远被说得呆若木鸡，明知自己也是被骗，却无法按这套逻辑来洗清自己的冤枉。一时之间竟无法出言反驳。
还要追查下去吗？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查得结果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我笑着看看阿非，他也侧过脸来，朝我调皮地一眨眼。
我突然觉得事情变得非常有趣，未必如我所想的那么悲观，也许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哦。

第二十三篇章——遣情伤 人归何处 烟水茫茫
和我微笑过后，阿非转头向江行远，神情忽然变得好严肃，声音显得好恳切：“江大人，真情假相，事到如今你不用再问，心里也一清二楚了吧。让我想不到的是，您也曾帮了我们大忙啊。江大人在上，请受刘非一拜。”说着就要屈膝作揖。
江行远错愕不已，一张脸青红不接。接受吧，不是坐实自己“同谋”的罪名？不接受吧，人家给自己台阶下，难道继续为难？
左思右想之下，他只得拱手谢罪：“江某只因多年来一事不明而耿耿于怀，不过今日里，我已经什么都听清楚，什么都想明白了。刘兄、秀秀、如忆夫人、文贤侄书院若有他事，你们还请自便，江某不敢久留。”他团团一揖，并退后几步再一揖到底，作个相送手势。
阿非笑笑拱手而别，我跟着出去，忽然想起袖玉还留在屋内，急忙要回头叫她。不意被阿非一把扯出，我讶异地看他，他用唇向屋内一呶，示意附耳过来，我好奇地凑过去听，原来是说：“莫要管闲事。”
我一听就明白了，只不过对他的故弄玄虚感到气愤，拖上小宝鼓起腮帮“蹬蹬蹬”地就迈步超到阿非前头，直往才艺汇报表演的花厅而去。就听到阿非在后面一路朗笑，小宝在边上吃吃偷笑：“娘，又被小爹捉弄了？”我叩手一个栗子就要打，小宝巧身一闪，飞窜出院门，回头向我们作个鬼脸：“娘，二娘，小爹，你们慢行，我去作准备了。”
这样连如忆都看明白了，跟阿非笑作一团。我也忍不住感到好笑，已经不惑之年了，还能互相淘气，这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没有阿非的出现，我们会在哪里飘泊，小宝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