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谣娘
朦胧模糊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季如常却又分明单纯的山峦险峰内,金丝尾的松鼠跳脱在松枝上,连着四人才能合抱的松柏立于青石阶旁,枕在她最为安心舒适的膝上,风垂拂着,将她墨漆的长发中那几朵青年亲自为她戴上的茉莉微微落于那龙纹玄绸袍面。
甄嬛欣喜地睁开了眼睛,却是在金漆玉帘的紫檀木床帐里,嫣红初洗似的残粉蜕黄中显出的鸳鸯藕荷都在她的眼前变得刺眼无比,也让她失落无比:是啊,她现在是在这后宫之内,而玄清,也早已不只属于她一人!
可是她只感伤了片刻,便要去应付温实初说的话:“小主,臣之前就已经告诉过您,您之前生产胧月帝姬时就险些血崩,之后就该好好调养身子,可是您非但不听,还在生产之后的第三天便出宫修行……这些身体内的暗亏并不会浮于表面,可您若还是这般易怒易忧,臣便是华佗再世,也难保下您的性命长久。”
可回答他的第一个却不是甄嬛本人,而是原本在旁边的玉娆恼道:“温太医,你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长姊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好吵――莞修仪皱了皱眉,内心并不在意温实初讲的字字句句,面上还是假意地笑着:“多谢温太医……不过本宫身子不适,便不送你了,还有玉娆,你也去净净面吧,倒难为你们个个替我这么费心。”
其间甄嬛费尽心力地周旋了几句,才目送走了甄玉娆同温实初,没人注意,正透着明纸的小轩窗内却已有一个花宜身旁不打眼的宫婢谨慎地进来福身道:“娘娘今早要安排的事……”
“呵,你倒是忠心,知道本宫的打算,定是花宜叫你去御书房内通禀陛下了吧。”
“正是,奴婢到了御书房就遭到了赵白的阻拦,幸而……有个曹昭容的宫婢托奴婢给您带消息,说是今日傍晚小亭见面,有要事相商,还语焉不详地说着安昭媛……以及,您之前被华光妃罚跪流产的真相。”
“什么?”
甄嬛突然从金丝软枕之内离身,表情却灰暗难辩,她并不意外曹琴默肯放下前仇旧怨来同她一起对付安陵容,毕竟回宫之前,槿汐也略带嘲讽地说着她的心里话:‘难为她了,如今也爬到了现在这样的位置’,可是安陵容比她早封妃后,甄嬛都尚且沉不住气,何况是曹琴默?不过,她意外的是当年自己的流产莫非还有隐情?
茜素色的纱寮如瘴如雾地拂散着柔仪殿内,尤似前尘,也如后路,一样令人迷茫又不知去向,也由不得她不去赴约了。
再说了,比起算计自己的利益,显然还是算计安氏来的更快!呵呵,想来安陵容这些年来,你也得罪了不少人吧。
再次睡迷的她微张着嘴,面上已然有了几分得胜的愉悦。
又是白纱拂过宫妃长长衣裙的场景,景春殿内的纱帘层叠,裁成长达委地的丝纱柔帘,间或有青粉缎带飘曳,各下都以一枚小小金叶来保持些微的重量。
加上殿内妃子甚爱制香,所以纱帘也时常笼罩着清淡微甜沁凉的白雾,令进来的人都有种错觉:如若仙境。
曹琴默自是懒以再看这种并无实处的虚景,只能坐下便直奔主题:“想来妹妹也知道陛下今日就要为你加取封号,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妹妹才决定要少在人眼前,可在本宫提议陛下取妹妹个好封号时,出了御书房外却碰见了莞修仪殿内的宫婢……”
抚摸着假意隆起的孕肚,安陵容也不安地皱眉,她进宫之后一直未有一个封号,本是心中郁郁之事,却偏偏在不宜出面的时候获封,若是有人出面阻碍,又怎能让她不恨:“甄嬛……她必然是要折辱我的,她本就嫉恨我比她过得好――从前因为是她的姐妹,我便要受到华妃的刁难,这本来不算什么,做姐妹的自然是要同甘共苦,可是我得宠后送她的浮光锦,她转头便给了身边的侍女,而我一坏嗓失宠,她理都不理。你说这天底下哪会有这样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好姐妹!”
“我给了她殿内的小侍女一些银钱,她便肯告诉我,甄嬛提议给妹妹的封号是黄鹂的鹂。事急从权,看来咱们只能计划提前,今日傍晚便要动手了。”
曹琴默话音刚落,只听得一贯以温柔语调的安陵容徒然变得痛苦恼怒:“好,好,这才是她啊!难道是本宫不配有个好封号么!难道这宫内甚么事都要依足她甄嬛的心意?你不必再提了,我自然会把这戏做足做全。”
得了身旁宫妃的抚背,安陵容的眼眸里多了些湿意,她了无希望地问了句:“想来陛下也听到她的意思么?”
她的眼瞳里显现出的襄昭容摇了摇头,安慰她道:“赵白不肯步入李长结党嫔妃的后尘,所以也不愿她进去禀告,那小婢也因为害怕上面人罚她月俸,故而肯透露本宫消息。”
纱帐之内只有一声宛若莺啭的飘渺之音:“原来如此……”
甄嬛由花宜挽着手臂,身后还跟着四名侍女,尾后也有两名内侍,她已是尽量避免太过打眼了,奈何自己高鬓虚虚插戴了数十只金叶海棠钗,垂下的精细金链又巧妙至极的编进发间,又半抚了十六只云纹蝶舞微铃簪,加上她虽在病中,仍要在曹琴默面前强逞气色,故而连耳环都以精细沉沉的赤金楼阁为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