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胧月你这个傻孩子!母妃要这些有什么用!母妃只要你啊!母妃只要胧月平安喜乐!母妃不要你远嫁赫赫,母妃怕你过得不好啊!母妃真的好恨,真的好恨,为什么胧月有那样的生母,从前她就害了你这么久,现在还害得你为了母妃而远嫁!呜呜呜……”
而胧月也将头靠在身着豆绿薄金的敬淑妃身上,眼看着母亲已经生出的白发,不禁泛起了泪意,她带着哭腔地说:“胧月从头置尾,就只有母妃这一个生母!胧月只有母妃这一个母亲!”
她这么聪敏当然知道自己在撒谎,可是,只要是为了母妃,胧月也不觉得后悔,之前她因此拜见父皇时,他的眼神也让胧月知道,若是自己再存在下去,绝对会拖累母妃。
可她不要!她要后世的史书上都记着,自己的母妃――敬淑妃所出的女儿胧月帝姬和亲于赫赫,为大周同赫赫带来了边境和平。她要自己的母妃在她和亲后被父皇和下一任皇帝好好对待!
又过了几月,景春殿内传来了婴孩清晰洪亮的哭声,也宣告了大周朝乾元年间里最后一位皇子的诞生。
周玄凌虚弱又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思逗引着那刚出生的小孩:“太好了,上天还是怜悯朕的,容儿,我们就叫他……予安好了,上天也会保佑这孩子的。”
皇帝正准备向正在榻上微微笑着的安陵容,为她擦一擦那额上的汗,却力有不及地看着俪良妃原本幸福平静的模样变得不安担忧起来。
昌贤妃听着这话,不免也有些酸倒了牙,可她还没有撕破手中这金丝纱帕,便注意到周玄凌的昏倒,惹得胡蕴蓉也马上焦急地用帕抹泪:“表哥!表哥!赵白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快去叫太医啊!表哥,你怎么了?”
哭过之后的昌贤妃狠狠剜了眼安陵容后,便跟随皇帝的銮驾回到了养心殿内等待着御医的诊治。
这一次仿佛是上天特意要召走周玄凌的命数了,他苦苦维持了几个月,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刚生下来就有克父的流言,玄凌眼神松散地看着今夜那姗姗而来的俪良妃。他知道,她的眼睛已经在这段日子里,在自己的床前哭得红肿至极。
而今夜的月色是那么好,就像是注定好了的结局一样。
他呼唤着、口齿清晰又极低的声音呼唤着为他擦拭额头的俪良妃:“容儿……别哭了,不要像你娘一样,哭瞎了眼睛……可怎么好?”
安陵容听到了这句话后,忽而流下了一行泪,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陛下竟然知道……知道臣妾的娘亲。”
“是啊……朕原本是不会在意的,可是在这几年原本熟悉的人都变了,朕已经不知道谁的未来,就只能知道谁的过去了。”躺在床上的皇帝知道自己的时间无几,只得咳出了口血,来让自己再好好地安排之后的事情:
“朕前两月便想好了,让我们的孩子予安来坐上皇位,大皇子生母虽不是皇后,养母却是;贞妃温和,可一想到予沛长成的侧影也肖似甄氏……朕也不能让他当上皇帝,只有你的孩子了……只有你的孩子,没有朕忌讳的这些了。”
而俪良妃也没有猜出来,她的孩子就要成为这所谓的皇帝,她只能强忍着泪扶起玄凌服侍他净口后答道:“臣妾明白,可是陛下也只是一时病痛,很快就会好的。”
周玄凌略略抬起了手,想要为眼前的人擦去泪痕,却还是无力地垂下,闭了闭眼才缓声道:“昌贤妃她性子骄躁……可是为了珍璃,她也会审时度势的,至于予沛,朕亦同贞妃说过了,贞妃也答应了朕,朕是亏欠了他们母子。除了为朕生过子嗣的妃嫔和荣嫔……后宫剩下的人里面,之后就都听容儿处置了。”
正呜呜哭泣的俪良妃也不曾想过,她真的会有今日,安陵容从未、从未爱过面前的这个男人,可他还是给了自己孩子为人父亲能给的一切,就连……太后的位置也给了她。
“朕都知道……知道主少母壮,知道容儿并非表面上的柔顺温婉,也知道这后宫中有多少人的算计。可是朕也想要告诉容儿,那天你失子后,朕未尝不想以后让容儿抚养别人的孩子,可是还是罢手了,因为那……终究不是你同朕的……”
听到这断续吃力的话语,安陵容一面震惊于皇帝全部都知道了自己的算计,一面是为他未说出口的话意而感怀:原来……原来周玄凌都知道了自己做的事,而自己这些年与他假意做戏的情意在今夜尽数成为了真实。
但太迟了……太迟了,她同他之间真正的情意才刚开始,便就要没有了。
昏迷睡梦中的皇帝,梦见了年轻的自己在太后的怀中依偎着,他看到了中年的母妃仍是一副慈爱的神情,等待着他长大。
是啊,他长大了,少年的身姿立于那红梅树下,风鬓雾鬟的浅粉身影也轻盈地跳着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舞,只一转身,朱柔则的盈盈眼波充满着对他的怜爱与希望,便从他的身侧离去。
他的身体再稍长些,玄凌便亲眼见到了那艳媚动人的女子,她的妆饰华艳又向他柔波斜横,万种风情,多少笑语,可慕容世兰一别头后,周玄凌也抱不住她了。
随后……便是忧虑脆弱的傅如吟,她的面色苍白地朝他一笑,像是株未盛放却含露的白山茶,她也只留下那抹笑意,便化作了云烟薄雾,消失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