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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留侯门客·文】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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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日,泠川跟着庖丁,带着点心去小圣贤庄时,发觉前面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找个弟子一问,说是张良救了个落水的女弟子,那女孩子家里盯上了张良,说要就此定了终身。
泠川听此,把食盒交给了儒家弟子,让他带给张良。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庄中。
我在逃避什么呢?她自问。
后来,她从丁掌柜那里听来,那女弟子是齐国的贵族之后,只是家道中落,现在家中算不得显赫。至于张良么,贵为相门之后,虽然韩国已灭,但家底还在,跟那女孩竟算是门当户对。
这是要把两个天涯沦落人给凑一块?泠川心想。可张良他……
这些年,张良的情与心,都付出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对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独坐在屋中,静静体会着他此刻的心境。那日,她不论如何,都不该转头就走。可若她留下,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六年的时光,真的太久了,久到让一切都无法收场。留下,她会陷入沉睡。离开,他会黯然神伤。不论如何,到最后,伤的都是他的心。
可惜我终究不是无心之人。她心想。待到伤心之时,一杯烈酒,又真的能解去千愁吗?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93楼2022-07-10 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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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张良坐在屋中,桌上放着那女孩家中送来的帛书。
    那日,她未将食盒送到他手中。她必定是知晓了此事。
    他轻叹一口气,研好墨,写了答复。
    又到深秋时节,红叶落尽,霜风渐凛。张良一人在山间小道上踱步,他依旧是从前的打扮,长发纶巾,洒脱不羁。风过时,漫山遍野的枯叶沙沙作响,他抬头望天,见得一片枫叶自秋空中徘徊而下,落到他的脚边。红色的枫叶,在枯叶堆中是那么的鲜艳,像是黯淡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他的眼前掠过了她转身而去时的背影。
    他徐行至山下,进到有间客栈,却见她房门紧闭。他听出了她的声息,他上前,扣开了门。
    他见她坐在桌边,给自己倒好了茶,却未动过。见他来了,竟没有要给他倒茶的意思。
    他闻了闻茶的气味,心中顿时明了。
    他跪坐,按住了她欲饮茶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中夺走茶杯,一口气饮下。她看着他,目光中尽是愕然。
    “为何如此?”他放下茶杯,按住了茶壶。酒的气味在屋中弥漫开来,刺激着她的神经。
    “你以为,我会娶那名女子,所以饮酒替我庆祝?”他继续给自己倒着酒。
    “我喝酒,不是为了你。”她终于是停止了沉默。他听此,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是为了我。我没有把食盒交到你手上,让你独自一人陷入麻烦之中。可若我当时出面,为你解围,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呢?女子落水而援之以手,权也,是儒家的大义。相比之下,抽身而去的我,真是不讲义气。你把这酒喝了也好,喝了就忘了,也就没有这事了。”最后的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却让他的心颤动。在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论如何都不愿放下手中的茶杯,或者说,放下她。
    “你想要我忘记什么?你自己又要忘记什么呢?”他说罢,再次饮尽杯中之酒。屋中的酒气比先前更浓烈了,让她坐立不安。
    “饮酒而已,我什么都不会忘却。今日之酒,我代你而饮。而你,莫忘今日。”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又那么的执着。哪怕心知与她注定分离,他都不愿放弃她。他始终记得星夜下的她,记得她眼里的星光。他真的,再也无法放下她。
    他抬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前依稀晃过那片红叶。
    张良的目光变得迟钝起来。看来,他的酒量并不好,却还是一杯一杯地饮尽了壶中的酒。
    他靠在桌子上,语气发软,低声道:
    “饮酒伤身,如此烈酒,你不可再饮了。”
    他说罢,头脑愈加昏沉,不自觉地向桌上倒去。泠川及时上前接住了他。
    太沉重了,不是我能接受的。她抱着他,默默在心中说道。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94楼2022-07-10 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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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9 06: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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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那天晚上,张良喝醉了,泠川把他拖到了自己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她靠在床边,闻着屋里的酒气,看着他,直到深夜里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她醒来时,他正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洗漱过后,他说,鸡鸣已过六刻。先前,不论怎么叫她,她都醒不过来。
      她道,她能听见鸡鸣的声音,也能感受到他在试图唤醒她,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从前是一刻钟,现在成了六刻钟。
      “我带你去医馆。”他道,心头却是一沉。
      她想说无事,却被他拉住了手腕,被迫向门外走去。
      医馆中,大夫把完脉后,与张良道:
      “夫人尚无身孕。”
      泠川顿时哭笑不得,再一想,张良这样把自己拉到医馆,任谁都会误会的。
      张良昨夜宿醉,本就还有些迷糊,此刻明显是一愣,耳朵根红了起来。
      “我不是问这个。”他道。
      大夫说,泠川的体质本就弱于常人,自小衣食无忧,才能安然长到成人。最近许是有些忧思,气血愈发亏虚,才会导致昏睡。
      “但照理说,不应昏睡到连旁人都无法唤醒的地步,在下亦是没有头绪。”大夫说道,“在下先开一剂温补的药方,为夫人调理一下身子。”
      “我不是…”泠川说到这里,却觉辩解也是徒劳,只道一句:“谢谢大夫了。”
      走出医馆后,泠川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张良抓得有些疼,与他道:
      “放开我,我又不会跑的。”
      张良松了手。
      “跟我去个地方。”他道。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95楼2022-07-10 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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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断崖上,秋空万里,海天辽远。崖下,浪打乱石,潮音回荡。咸湿的海风刮过时,泠川冷得咬紧了牙齿。张良站在崖边,长发与衣袖被吹得连翩飞扬,却依旧是不为所动。
        只见一只鸢鸟自空中盘旋而下,俯冲到他跟前,猛地落到他的手上。他从鸢脚上取出一张字条,又置入了另一张后,鸢鸟从他的手上腾飞而起,消失在天际边。
        他转身看了看泠川,意识到了风的湿寒,忙带她离开。
        山间的阳光消去了几分秋寒,泠川坐在山石上,看着张良正在认真读着字条上的字。
        他收起字条,与泠川相对而坐,道:
        “有些事情,还是要与你说的。放心,不是你不想听到的事情。”
        “说吧。”她目光一紧,又道,“想说什么话,都一起说了。”
        她终是要面对他的心。
        “多年来,我一直与流沙主人卫庄保持联系。当年在机关城,你也看出来了,我是经由他传递的消息,才确准六指黑侠的下落。流沙,虽然如今成了杀手组织,但当初,是我与韩兄他们一同创立的,为的是应对当时韩国内试图把持朝政的夜幕组织。我曾经是流沙组织的一员,至今也不算是完全脱离了流沙。”
        张良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会与杀手组织扯上关系,这确实是让人想不到的。
        “我能理解。”她道。
        “韩兄当年客死云阳,原因蹊跷,多年来,我一边与流沙保持联系,一边在调查他的死因。为了调查,我还接触过罗网的人。我正在做的事,还有我想做的事,都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波及身边的人。”
        他身边少有亲近的人。若说关系近些的,那就是他的两位师兄。他这般说,所指的,其实是她。
        “所以,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错得离谱。”他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对事或许可以如此。但对人,不应如此。可是,越是克制,就会越发不可收拾。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从她的身边拾起一片落下的红叶,拿在手中静静赏玩着,又看向她。
        “你知道吗?”他道,“在我的心里有两样同等重要的东西。一是‘仁’,即爱人。二是‘义’,即利他。爱天下之民,利苍生百姓,是我此生所追求的,我不惜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对上她的目光,在那一刻,仿佛能照见彼此的心。
        “但在仁义之外,我的心,并不是空白的。偶尔会有红叶落下,挥之不去。”
        他将红叶递到她跟前,道:
        “你我或许终有一别,但我更害怕的是,错过。我知道你想回到自己的故乡,但在那之前,这片红叶,你愿意收下吗?”
        眼前的枫叶,红得如此鲜艳,若火一般炙烈,是他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
        如今,她是他的世界里最明艳的一抹色彩。其实,他之于她而言,也是如此。
        她看了看枫叶,又看向他,眼中动容尽显。她的手有想要抬起之势,却未移动半分。她开口道:
        “我非是无心于你,但是,我若收下这片红叶,你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青春时光,未来,还会伤心。”
        “大好光阴与你共度,是值得的。我更不怕伤心。现在,就看你的心了。不过,未来我要走的路,确实是很凶险的,我会保你周全。是否要留在我身边,是你的选择。”
        “这话太瞧不起我了。”泠川非常干脆地从他手中拿走了红叶,张良眼中欣喜之情尽显。泠川继续道,“遇到你,我才能在这里保全性命。这条命,丢在你身上,也不可惜,还能看看你为我痛哭流涕的样子,多好。不过,若真如此,你好像会很心痛的样子,所以,你我还是尽力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吧。”
        张良眼中的欣喜逐渐凝滞,他估计依旧是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叹道:“你这人呐……”
        “怎么了?”
        他坐到她身边,微笑含情地看向她,道:
        “你很会说话,说点我想听的话,如何?”
        “你说到现在有哪句话是我想听的了…”她埋怨道。却还是靠到他肩头,笑眼盈盈地,在他耳边私语道:
        “你不就是想听,‘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么?”
        张良的耳朵又一次红了起来,泠川抚到他的衣领边,继续道:
        “我还想加两句上去,曰:‘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风起了,泠川手中的红叶在摇曳,落叶漫山,此刻都在风中低语着,似是在诉说世间儿女的往事。泠川望着高远的秋空,心境却是澄明起来。此生与他,哪怕最终只余回忆,也是如秋林晚照般色彩斑斓。在茫茫然的万古长夜里,他与她是彼此的星光,照亮对方,直到宇宙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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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良表白成功,上册也就到此结束了。下册第一章还是感情线,之后就是感情线和剧情线穿插了。下礼拜应该不会更新正文,会发一个番外,还有下册的预告。
        % 上册里的良子文戏偏多,下篇会有更多武戏。
        % 所以你们下礼拜可以翻翻上册,挖一挖伏笔,猜一猜下半册的剧情hhh(论我在上半册里到底扔了多少个伏笔下去)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96楼2022-07-10 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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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结束,同时上半册也就结束了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97楼2022-07-10 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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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冒
            % 猜猜谁感冒了?
            % Surprise!
            % 得了吧你这么一说谁都能猜出来了
            “阿嚏!”
            泠川又递了一块手绢到张良面前。自己则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而后出门,替他去端药。她怎么也没想到,此刻染了风寒的人,会是张良。而她,只是嗓子被风吹得有些不舒服。
            难道是那日去了次医馆,他被人传染了感冒?泠川心想,张良素来身轻体健,就算酒后吹风,也应无大碍。想是拉着她去医馆时,沾到了让人感冒的细菌病毒一类的。
            她取来药,试了试温度,放到他面前。
            “温度刚好,抓紧喝了吧。”
            而张良则是又打了一个喷嚏,定了定神,才拿起药碗喝药。
            “你要不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小圣贤庄里替你拿些换洗的衣服来。”
            张良的声音略有沙哑,道:
            “你的身体无事?”
            “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并无大碍。”
            这个时代的感冒细菌,真的不能奈我何。泠川心想。
            “辛苦你了。”他道。此刻的他,倒也不是一副萎靡的模样,他端坐依旧,只是眼角跟鼻子略微泛红,呼吸声有些重,原本锐利的眉眼钝了几分,额边刘海稍有些乱,像是刚睡醒的一般,倒让人觉得挺可爱的。
            生了副温柔无害的外表,此刻的他仿佛正半眯着眼睛耷拉在雪白的毛绒尾巴里,可惜本质还是只狐狸。
            他若一直是这般柔软可爱的模样,那可真是好玩。泠川边想着,边往庄中走去。她甚至在想,若她去给此刻的他顺顺头发,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庄中,泠川远远看到张良的师兄颜路正在与几个人交谈。她隐约听到什么“子房已有家眷,还请不要为他带来困扰”之类的话。
            我没听错吧?她想,心却是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已有家眷?难道他早就与人有了婚约?那他交与她的那片红叶,又算什么呢?
            她翻出了几件他的衣服,丢到桌上打成包袱带走。却在走出屋门时撞见了颜路。
            “子房病了?也罢。这是他家中的书信,劳请姑娘带给他吧。”颜路道。
            “他家中?”
            “说起来,姑娘算是他的家眷,应知晓子房之弟尚在新郑,他们平日里偶有书信往来。”
            “我算是他家眷?”
            颜路温和神色依旧,只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天,道:
            “天色不早了,在下还有事,姑娘不妨自己去问问子房,先失陪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走路的步子略有些快。
            这才刚过正午,什么叫天色不早了?泠川心想。
            “阿嚏!”张良放下衣袖,只见一包衣服被丢到了他的眼前,包裹上还有封书信。他抬眼,看了看泠川的脸色,心中顿时明了。
            “不要在心里骂我了。”他的语气比平常软了许多,也不知是他装的,还是他此刻的嗓子确实不好。
            泠川看着他的模样,故作温柔地说道:
            “我怎可能骂你呢?”说话间,就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张良下意识要往后退,又忍不住咳了两声。再定睛一看,泠川竟取了妆台上的梳子,正慢慢地梳着他的长发。
            “刘海真乱。”她边说着,边靠到他身前,梳了梳他的刘海,又动手替他理了理发式。
            他顿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果真很乖巧,可惜是感冒限定版。泠川心想。等等,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她放下梳子,在他盯视的目光中靠到他的肩头,在他耳畔低语道: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家眷?”
            他无甚慌张,却是声音略轻地说道:“那时要登记户籍,我总不能将你说成是家中的佣人。”
            他顺势把靠在肩头的她抱到怀中,此刻的他真就如一团棉絮般柔软,就算有想要捶他的心思也就立刻打消了。
            温柔乡,可真是要命。她在心中默默说着,却还是往他怀中蹭了蹭。
            一些补充:
            张良弟弟的来信,说是他相中了合适的女子,欲托人说媒,故而来信请示张良。
            “你们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泠川问道。
            “是,可以与人自由相恋,但到谈婚论嫁时,总要告知父母,托请良媒去向对方父母提亲。”他道,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父母也不在七国之地?”
            泠川差点没跳起来,有点抓狂地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轻叹,道,“没什么。”
            他写了回信,又托人去打听了那女子的情况。泠川觉得奇怪,为何是他在操心?
            “我父母早就故去,家中之事都是我做主。”他道。
            “所以,婚娶之事?”
            “嗯。”他点头,“我无兄长,家中更无长辈,自是我自己做主。”
            泠川煞有介事地看了眼天,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这才正午呢。他心想,却是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笑了笑。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98楼2022-07-10 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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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下半册还在lof上更新中,会慢慢搬运过来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99楼2022-07-10 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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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册目录 (十一到二十章,未完)
                第十一章 雪夜融融
                第十二章 铜镜经年
                第十三章 风云初起
                第十四章 月下凌虚
                第十五章 前尘惘然
                第十六章 暗夜明珠
                第十七章 星影水镜
                第十八章 流光细沙
                第十九章 时光暂止
                第二十章 空乏其身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0楼2024-07-01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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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9 06: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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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雪夜融融
                  (一)
                  除夕的白天,泠川披着斗篷,抱着暖炉,立在廊下。白雪纷纷而落,北风吹过时,若羽绒飞舞。她抬头,只见得灰蒙蒙的重云与白茫茫的雪,望不见辽远的天空,她的心境顿时变得苍茫起来,觉得自己似是与灰白色的雪天融为了一体。
                  曾经的战国七雄里,只剩下齐国和秦国了。自君王后过世,齐王对朝政毫无头绪,全靠朝臣游说。秦国要瓦解齐国,易如反掌。在齐国的太平日子,已是所剩无几。
                  眼前的雪,无穷无尽,飘落不止。北风呼啸而过时,更带来了满身凉意。
                  她回到屋中,听得楼下有动静,是熟悉的声音。
                  “今儿是除夕,张良先生来此,恐怕不是来看我这个厨子的吧!”
                  “丁掌柜说笑了。”
                  泠川拨开门帘,看到张良正缓步走上楼。他的斗篷上沾了雪花,正在慢慢融化。他见泠川也披着斗篷,道:
                  “今日风雪重,莫在廊下站太久。”
                  “我看了一小会儿雪,就进屋了。”
                  厅中,泠川接过了张良解下的斗篷,挂在离炭盆不远处的衣架子上。她与张良面对面跪坐到桌几前。她从一旁的茶炉里舀出热茶,转好茶碗,递给张良。
                  “风雪天,从山上走到这里,无事是最好。若染了风寒,过年就无味了。”泠川道。
                  张良喝了口茶,调节了气息,道:
                  “我无事。你还好吗?”
                  “挺好。你最近不是挺忙的,怎冒着雪来这里呢?”
                  “今天是除夕。”他道,“不过,听起来,你好像不大欢迎我。”
                  “没有没有。”泠川连忙微笑,又意识到自己这种匆忙应对的笑容难免有些假,而坐在她对面的某人正摆着一副洞彻万事的样子,甚至可能在心中偷笑她此刻因为尴尬而有些僵硬的表情。
                  在张良拿起茶杯喝下一口茶之前,泠川从毫无防备的他手中拿走了他的杯子。
                  “你走吧,不送了。”她侧过身去。
                  张良的手还顿在原本茶杯的轮廓边,像是要端起一杯空气似的。泠川偷偷瞥了他一眼,不由笑出了声。
                  “我算是有点明白当年周幽王为何要烽火戏诸侯了。”他倒也不生气,只是盯着泠川的笑颜看。
                  “这般不知褒贬的话说与我听,你觉得我会不请你走吗?”她转头与他道,却将他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张良将自己的茶杯拿了过去,又饮了一口,放下衣袖后,道:
                  “你不欢迎的,不止是我。你就是想独自度过今夜,等到雪停了再出来见人。”
                  不论何时,她都能与人说说笑笑,细腻如他,也只能勉强猜出她些许的情绪变化。风雪天里,她本是想一人静静地消磨去那份郁积多年的沉闷情感,思乡、幽怀、还有迷茫,复杂的情感杂糅在一起,她竟还能戏耍他甚至笑出了声。
                  “不错,因为我不过年。从前游学,海外风俗殊异,除夕么,不写文章不考试,就不错了。不过,你今日来此,倒让我记起几分在家中过年的感觉”
                  原本她今夜只需要处理她自己一人的情感,如今多了个张良,她得处理两个人的情感。不过,她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这一点,以为自己只是出于习惯,总爱呛张良两句,呛够了就退步了,转而陪着张良消遣,她自己那些隐秘的忧伤,则是被抛到了内心深处。
                  他今日,是来陪她的。
                  “从前我家中,若无事,那么除夕前,就会布置一番。除夕夜,则是举家宴饮。还有歌舞与烟火助兴,很是热闹。”他道。
                  “小时候过年还挺有意思的。那时街上还能放鞭炮放烟火,除夕夜里,窗外的鞭炮声,远远近近,一直能响到三更过后。我跟父母睡在一起,躲在温暖的被子里,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心里却觉得很安心。”
                  “祖父过世后,除夕夜总是冷清的。一人在外,更是如此。我想着你或许也是这般觉得,所以来此。”
                  泠川会心而笑,道:“多我一个,也减不去几分冷清。总觉得随着一个人长大,很许多事物,还有人,都会随着时光一道留在过去。这或许就是我们成长的代价。不说这些了,过年,还是不要感伤了。”
                  泠川的心,仿佛被一团风雪包裹着,让一切想要接近她的人摸不着头脑。只有拨开风雪后,才能发现她深藏的情感。
                  与她相处了很久后,才渐渐看清了她的心。张良看着她,在心中说道。
                  “还是想想今晚,该做些什么呢?”他道。
                  张良的话虽是说的无心,泠川听着却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他问自己今晚该做什么,那他想做什么呢?
                  “看书,或者画画。我不想扫兴,但我感觉自己真的没力气守岁,所以会早些就寝。”她道。
                  泠川往炭盆边挪了挪,伸手取暖,道:“夜里,这天就更加冷了。早点躲到被窝里去才好。”
                  张良起身,跪坐到泠川身边,迟疑着,却还是抓住了她靠近炭盆取暖的手。泠川未立刻把手抽开,却是带着几分惊诧地看向他。
                  “怎么了?”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她能感到他手掌心的温度,和她比起来,他的近乎炽热。
                  张良只是轻轻地揉捏着她的手,慢慢将温度覆及她的手心与手背。他那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抚起她来,像是轻柔的绒被,滑软又暖和,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她皮下血液的流动,明显加快了。他能感知出来,他的也在加快。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1楼2024-07-01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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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手心不算暖热,许是体质偏弱的缘故。”张良示意她伸出另一只手。
                    泠川未动作,看了眼门边,道:
                    “门还开着,你就这样轻举妄动吗?”
                    张良起身,泠川的眼睛瞪大稍许。只见张良竟是去掩上了房门。
                    “今夜是要多有得罪了。”他将房门关紧,转向泠川说道。
                    他的神情虽是一如既往,温和似含笑,但泠川与他对视时,不由觉得心头一暖,甚至有些发热。现下房中的氛围,是那样的微妙。而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看,房里的温度好似在不断上升。
                    他向她走近,看着她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又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烛台。风雪天门窗紧闭,若吹灭了蜡烛,屋里就一片昏暗了。
                    “你…想干什么?”她觉得他此刻的行为,实在是有点,毫无征兆。
                    他紧挨她跪坐,目光从烛台边移回,道:
                    “你不是觉得冷吗?你可以靠过来。”
                    所以,他是想让我对他投怀送抱。泠川心想着。
                    我就是冻死,从二楼跳下去,我也绝不……
                    泠川还没有想完,就感到一阵温暖,她已经被揽到了他暖热的胸膛上。在触及到他胸膛的那一刻,一股暖意流遍了她的全身,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从未这般放松过。心中郁积的那些沉闷情感,此刻都被渐渐暖化了。她靠在他的怀中,安心地休憩着。
                    “真是暖热。”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今夜留下来,如何?”
                    “好。”他的脸颊被她细巧的手指抚得有些发痒,遂抓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他看着怀中的她,目光若水,本是平静而柔情,又从涟漪乍起变到水波荡漾,再到风起浪涌,再也无法止息。他捏紧了她的手,将炽热的温度传递与她。
                    (二)
                    洗漱后,泠川穿着素衣靠在床上,看着张良披着外衣,踏入屋中,关上了房门。他将外衣挂到了衣架上,身上与她一样,只穿了一层白色单衣。他右手伸到自己脑后,解开了束发的纶巾,头发披散下来的那一瞬间,泠川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美极了。若他眼神中再有些忧郁之情,就成了一种颓唐的凄美,如散了满地的樱花。可那样的美,是悲哀又伤感的。他与她一样,纵使心中有所悲慨,也不会将忧伤的一面展露在人前。他的一贯神情更是温润的,如玉一般,自诗书中而出。
                    他将纶巾放到了梳妆台上,走到烛台边,橙色的光线笼出他侧脸的轮廓,他转向泠川,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没见过你散发的样子,真漂亮。”
                    张良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才看向泠川道,“你倒是俊俏。”
                    “当年,还真有女孩子对我说,如果我是男子,就一定要嫁与我。”
                    张良一下子想起了韩非曾经的玩笑话:
                    “如果你是个女子,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从谈笑到离别,再到他去世,韩国天翻地覆,约摸是两年的光景。
                    “怎么了?”
                    “无事。”他的嘴角勾起同往常一样的弧度,看不出一丝异样,“我只是觉得你若为男子,必定是风流之人,徒让那名女子苦恼而已。“
                    “我从不脚踏两只船!”
                    “抱歉,开玩笑的。”他道,“我要熄灯了。”
                    他吹灭蜡烛,眸中灯火一闪而灭的瞬间,掠过了他的落寞。
                    故人大多已去,身边的她,迟早也要离开。人这一生,在天地间,究竟能留住些什么呢?
                    他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靠到了床头。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灯火从门缝间透出。
                    “怎么不躺下?”他问道,“想起了过往,有心事了?”
                    “过往太遥远了,没什么好想的了。”她道。
                    眼前的每一瞬间,都在时光中离她远去。哪怕是上一秒,都已远不可及。能触及的,唯有当下。感伤如斯,只会误了今夜。
                    泠川钻进了被子,觉得床上还是有些冷。
                    “冷的话就靠过来。”枕边传来他的声音。
                    “你不能靠过来吗?”
                    枕边传来他翻身的声音,“我怕吓到你。”他道。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她感到他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她,将身上的温度传递与她。
                    他与她只隔着各自的单衣,他更抱着她柔软又温热的身体,他的心中确实是害怕的。屋内门窗紧闭,却依稀能听到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可以想见立于风雪中的寒冷。在这样一个夜晚,他与她相互依偎,怀中的温度,仿佛能融去屋外的冰雪一般。此刻的天地间,好似只有他与她二人。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2楼2024-07-01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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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除夕夜,泠川睡得很沉。早晨,她睁开眼睛时,发现张良早就醒了。他本来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似是在想事情。在察觉到泠川醒来后,他转头看了看她,目光示意了她的身下。
                      泠川这才意识到,张良的一丛长发,被她压在身下。他若是想要爬起来,就必定会弄醒她。也不知他陪着自己干躺了多久。她挪开了身子。
                      早膳后,张良道:
                      “我记得你从前,大约是卯时起身。今日是睡到了将近辰时。”
                      “最近是有些嗜睡,总是待在屋子里,容易困。”
                      “若雪停了,多穿些衣服,去院中走走。”
                      泠川点了点头,张良看着她,觉得她的精气神确实是不如以往了。或许,她口中的那个她生活学习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她终有一天是要回到那里去的。
                      “你盯着我看,”泠川不自觉地笑了,似是被他盯得不自在,又或许,是害羞了。她一笑,脸颊也活跃了起来,苍白的皮肤中透出了血色,“昨夜,再加上现在,你当真是不要那些礼数了。”
                      泠川的笑容,让张良觉得她仿佛恢复了从前的精神。他更想起,那年,两人相遇未久之时,她在成衣铺中,穿着一身杏花纹样的衣服,转向他的刹那,似有一阵风吹过了杏花枝头,带着若有若无的雨丝与清香,拂向他的衣襟。
                      “你每次说起礼数时,似乎总想掩盖些什么。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也就装作不知道了。”张良道。
                      “真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啊。”她微笑。
                      午后,他携了凌虚剑到院中。习武之人,每天都要早起练功。今日早晨,他被她压住了头发,起不得,只能下午再练剑。
                      此刻风雪初霁,庭中覆雪白梅盛开。阳光下,冰晶闪烁,与白梅相衬,澄澈得让人的心也跟着纯明起来。他一身清影,与势梅花的孤清之姿交相映衬。天地一片素白,清明得不似人间。泠川在廊下看着他立在雪后的世界里,竟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曾几何时,他是否也这般立于仙境之中呢?
                      风轻拂,他衣袖飘扬,剑势已起,只待薄发。
                      一滴晶莹的水珠,自白梅枝头滴下,清脆的声响过后,院中风声再起。凌虚在满院素白之中挥出璀璨光弧,飒飒风声随剑刃划破空寂。他若幽兰绽放,在清寒的空气里旋跃。又若游龙穿梭,在空寂的山谷里逶迤。刚劲的出剑不损他丝毫的秀雅,四周覆雪的白梅更衬出他的清俊。衣袂连翩犹若天风摇曳,仿佛眨眼间就能跃立鹤背乘风而去。扬起的雪尘若云雾缭绕,让人忘却人间岁月,再回首已是恍若隔世。
                      她似乎见过这般的雪,见过在雪中的他,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又觉得似乎见到的雪非是雪,而他也不是他。一股幽微莫名的感觉,转瞬即逝。再想追寻时,却什么都抓不住,连那种感觉都丢失了。
                      风声止息时,泠川依旧愣在原地。
                      她盯着他那把通体晶莹的凌虚剑看,觉得那明晃晃的光直往她的心里去。他收剑入鞘,隐去了剑光,她这才回过神来。
                      他走到她跟前,问道:
                      “怎样?”
                      她猜他是有几分得意,本想夸他几句,可又忍不住想看他被泼冷水的样子,就说道:
                      “你这把剑真好看。”
                      他不气不恼,只是上前抱住她,倾到她耳边道:
                      “再说一遍。”
                      她笑而不语,忽出其不意地亲了他的脸颊,在他惊诧时推开他。她笑看他抚着自己脸庞时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快步溜进了屋内。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3楼2024-07-01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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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初一晚上,张良在睡前,用发带将自己的头发挽到了另一边,以免被泠川压到。初二早晨,泠川踏出房门时,张良正执着凌虚剑,从院中走回,头发上沾着些雪花。
                        泠川看了看天,屋外还飘着雪。习武之人练功,是风雪无阻的。
                        她为他轻轻地掸去了衣服和头发上的雪。
                        冬日严寒,但练武时衣服若穿厚了,会觉得过热。沾了一身雪进屋,静下来后又容易受寒。好在他练有内功,可以自行调和。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她,她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目光转向了他。她呼吸间,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那正在加快的心跳。
                        他微笑,道:“这两日,真是如梦一般。”
                        “称心了?”
                        张子房,梦终是要醒的。多少次的温存,都会在时光中渐渐冷却。她想。
                        他抚过她的脸颊,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他与她对视着,笑道:“怎么可能?”
                        她不由抿唇一笑,目光低垂下来时,黯淡了几分。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觉得自己难以撑过下一个七年。
                        他拥她入怀,她靠在他怀中的身躯,越发疲软。
                        “今年雪大,下得也久,是难熬些。”他道。
                        “我总有种预感,这般平静的日子,快到头了。”她道。
                        “是啊。”
                        他不由抱紧了她,再不愿放手。可时光永远流逝着,如河流一般,终会将两人分隔开来。
                        ---------------------------------------------------------------------------
                        % 如何谦和有礼地说出虎狼之辞:“今夜是要多有得罪了。”
                        (这是怎么被我想出来的,感觉太张良了)
                        (不过这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虽然我觉得第一节的写法其实挺荤的,当然是我故意的啦。)
                        % 我jio得泠川真的是个撩汉子的高手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4楼2024-07-01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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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铜镜经年
                          (一)
                          铜镜前,泠川抿下嘴唇。苍白的两瓣嘴唇,顿时有了鲜艳的红色。粉脂扑就的脸颊,在铜镜里映成一张温婉的皮相。岁月于她无痕,却在渐渐侵蚀她的体力,逐渐抽干她的血色。
                          她放下口脂,听到门帘摇动的声音,抬眼,是张良。
                          她想起身,却无力气,只是转向他。
                          他暗叹妆容下她的美丽,仿佛是粉白杏花盛绽,花心处染着一点嫣红。
                          他跪坐到她的身旁,手中的包裹放到了她的妆台上。
                          “你从前总是不怎么打扮,如今倒是化起妆来了。”他说着,心里却多了一丝疑虑。
                          “女为悦己者容,从前的你总是让我头大,我为什么要化妆给你看?怎么,不喜欢吗?”她瞥了他一眼,让他不敢再多想。
                          “都很漂亮。”他不由盯着她的脸庞看,又意识到了自己的悖礼,遂将目光移开,解开了桌上的包裹,从中取出一面铜镜来。
                          铜镜的做工精巧,镜面奕奕发亮,应是刚请人打磨过。背面是错金几何纹,嵌有绿松石。石面似是蒙了一层雾,像是许久未经人手了。
                          这面铜镜,古朴雅致,嵌着时光的气息,美得动人心魄。让人不由联想,在镜面被重新打磨之前,镜中映出的,该是怎样的美人。
                          他将铜镜交到她的手上。
                          “这太贵重了。”她心知,这铜镜的工艺,就算放到现代,都足以被拍出天价。
                          他按住了她的手,坚持将铜镜交给她。
                          “这不是我买的,是我母亲的旧物。”
                          他目光略低垂,似有着一种无法追寻的哀伤。
                          “我近来在请人清点家中旧物,逐一变卖。这面铜镜,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我对我母亲全无印象,只能看着铜镜上的斑驳印记,想象她坐在妆台前的样子。后来,也就不再想了。”
                          他轻叹,她不由抚了抚他的后背。
                          “这面铜镜,我放在你这里了,就当留个念想吧。我从未送过你什么东西,这是一份心意。”
                          如今,这面铜镜,褪去了斑驳,将映照出另一段美好岁月。她悦然而笑,刹那时光留影,从镜中落到他眼里,更刻到他心上。
                          ---------------------------------------------------------------------------
                          作者按:省钱能手张子房,表白用枫叶,撩妹用麻麻的镜子,至今不花一分钱。(嗯,毕竟是要干大事的人。)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5楼2024-07-01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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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你要走?”
                            花树下,她靠在他的怀中,看着漫天花雨纷纷而落。风过时,落花万千,回雪起舞。空气中弥漫着黯然的幽芳。
                            风,微寒。而他的胸怀,暖热依旧。她贴着他,眷恋不已。他搂着她,依依不舍。
                            “此次墨家的邀请,关系重大。江湖各路门派,都往机关城汇聚,其中暗流涌动,颇为危险。我不能带你去,你的身子也不大好,怕你路上受凉。”
                            他轻抚着她被风吹凉的手臂。
                            齐国投降了,秦国自此一统天下。战争结束了,又从未结束过。
                            “去吧。”她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
                            “你一直在等待时机,如今,时机已至。你该去了。”
                            “你呢?”他抚着她的手停了,轻轻抓着她的手臂,手心是一片炙热。
                            “我等你啊。”
                            繁花落尽时,他策马而去。尘土茫茫,在城郭外飞扬。她目送他的身影离去,心知他是去奔赴他的人生。
                            他远去后,她松下一口气,调节了呼吸后才迈开步子。日积月累,体力的衰退,已彻底爆发出来。自己还能撑多久呢?就在这时,她耳边响起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云中天影,海市蜃楼。”
                            她一惊,转过头,见到一妇人,嘴皮一张一合,如牵线木偶般,用低沉沙哑的声调,念着这几个字。
                            “跟我来。”她的声音里似蕴藏着一种可怕的魔力,牵引着泠川跟她走,走入小巷深处。
                            行至一处宅门前,那妇人突然浑身一颤,竟有了生气,看了看泠川,困惑地眨眨眼睛。
                            “我方才还在城东买菜,怎突然到了这里,真奇怪。”她对着泠川尴尬笑笑,匆忙离开了。
                            泠川看那妇人离去,心想,那妇人似乎被人控制了,为的是将她引到这里来。
                            就在这时,宅门开了,屋子里黑魆魆的一片,屋外看不真切。
                            “进来吧。”
                            清越的声音,在屋中回荡,仿佛有魔力一般,将泠川拉入屋中。
                            灯下,是一副年轻的容貌,只是无甚生气,像是一张人皮。
                            那张人皮动起来了,红唇开合,说道:
                            “在下山鬼。”
                            山鬼?是多年前留给她线索的阴阳家之人。
                            屋内的灯火明亮了些,烛火边,女子长发如瀑,点缀苗银。荡下的银片如星子一般,在她的额前闪烁。她身着白衣红裙,衣服上绣着威武的赤色豹子与狡猾的花毛狐狸,腰间系着绣有兰叶的荷包,其中杜若的芳香,盈满了整个屋子。她挽着衣袖,缓缓倒着灯油,一双皓腕,戴满了如女萝般缠绕下垂的银饰。一举一动,皆是琳琅作响。
                            她如神秘的巫女,躲在美丽的人皮之下,无人能看到人皮背后的她,更无人知晓她的喜怒哀乐。
                            泠川试探性地问道:
                            “寻我来此,是为何意?”
                            “你的时间不多了,不是吗?”清澈的声音从人皮下传来,像是山间的石泉在叮当作响。
                            银片叮当叮当地响着,眨眼间,她已撩起泠川的下巴。泠川不敢动弹,眼中尽是惊愕。她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凉。一张了无生气的人皮,正盯着她细细端详。眼眶里是一片虚无的黑,仿佛一张怪笑的白色假面,在漆黑的幕布前灵异跃动。
                            “好年轻的生命,好纯真的眼睛,可惜了,我想要一张鲜活的人皮,而不是妆粉砌成的面具。”
                            她放开泠川,在屋中漫步,身影虚虚实实,时隐时现。
                            “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付出代价。你的容颜,我没兴趣。你这颗心,倒是我想要的。”
                            她突然闪现到泠川跟前,凑到她耳边低语:
                            “心里想的东西,都给我吧。”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6楼2024-07-01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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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9 06: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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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小圣贤庄里,泠川摸索着门路,走到了张良居处附近的一幢屋子前。
                              应该是这里。她心想。
                              此时,屋门被打开了,颜路从屋中走出,许是察觉到了她徘徊的脚步声。
                              “是顾姑娘?可还好吗?抱歉,昨日我不在。”
                              泠川摇了摇头。
                              昨日泠川来寻颜路时,扑了个空,听儒家弟子说,他陪荀夫子外出,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荀夫子甚少外出,这倒是挺稀奇。她心想。
                              “昨日是师叔夫人的祭辰,每年他都会外出祭奠。近年来他年事已高,让人不大放心,所以会陪他走一程。”颜路说道。
                              那为何不是伏念去?泠川心想。不过,听说伏念挺怕荀夫子,平日里两人都不会相见,更莫论同行了。
                              厅堂内,颜路双眉微蹙,他正隔着叠起的丝帕,为泠川细细诊脉。他的手放下又按回,反复数次,欲言又止。零零碎碎的几声鸟鸣从屋外传来,让人倍感不安。
                              半响,他松开手,道:
                              “恕在下医术浅陋,实在是失礼。冒昧请问,姑娘今年到底是几岁?”
                              “二十七。二十岁不到来此,已过七年。”
                              “二十七,应有初老的迹象。可从脉象来看,姑娘还不过二十。另有日渐加重的气血亏虚。你的体质是比常人要弱些,却不至如此。仿佛是被人下了咒印,年岁停止增长,体力却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衰退。若说是咒印的话,定格住岁月这一点,绝非人力可为。”
                              “我非七国之人,出现于此,本就非人力可为。我一直在找寻回去的方法。”
                              “我听子房说过。我只能告诉姑娘,你能如今日这般勉强自由走动的时间,只剩三年。之后,便将难以行动,再过几年,就会陷入昏睡之中,直到身体彻底枯竭。”
                              “我是该准备回去了。”她道,她想起了那日与山鬼的对话。
                              在那个幽暗的屋子里,山鬼的声音带着空寂的回响,在她的耳边萦绕。
                              “我可以带你前往阴阳家。”
                              那时,山鬼的话语非常模糊。说是让泠川去找她,却未告诉泠川如何去找她。
                              颜路收起药箱,道:“姑娘当好生休养,莫要太过劳累。”
                              泠川回过神来,向颜路道谢:
                              “今日多谢颜路先生。不过,子房最近很忙,你不会想让他为了我这些琐碎小事,而额外烦心吧。”
                              “自是不会。”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107楼2024-07-01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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