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只是，他以为不会这么快。
要逃吗？不用看也知道门外定然守着一大堆保镖。
况且，他不想逃。
这是他欠他的，他应该还。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却始终不见钟铉。直到第三天。
这天，钟铉一身黑色西装走进来，身后跟了两个保镖。其中一个拿过椅子，钟铉就在离基范五步远处坐下，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统治一切的王者气息，让人压抑。
这才是真正的金钟铉不是么？
基范静静地坐着，等着对方开口。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钟铉右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优雅地拖着自己的下巴，他的眼里，是残酷的气息。
基范没有说话。他说什么？告诉他他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失败的圈套？告诉他真的爱上他？这统统都是无用的废话。
钟铉见他沉默，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知道背叛我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下场么？”语气极其平淡，没有半点威胁的意味。
但基范知道，越是平淡，越是危险。
“知道么，你身上漏洞百出。”钟铉露出不屑的神情，“精明的老狐狸怎么会选中你呢？”他起身走到基范面前，一把钳住基范的下巴，力道大得骇人，“就因为你这几分姿色？是他太高估了你，还是太低估了我？”
其实不然，基范是一个相当优秀的间谍。
一开始小露身手，是为了吸引钟铉的注意，事实表明，他的确成功了。当一切都如他计划进行的时候，他却不小心掉进了那个温柔陷阱，渐渐放下防备，在敌人面前展示真实的一面。怨不得别人，是自己一手造就了今天的失败。
基范想撇开头，那只手没有放开他。
钟铉靠在基范的耳边，带着浓浓的暧昧，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明天回国，我们的时间还长着。”语毕，在基范的耳垂上轻咬一口，重新坐到椅子上。
阵阵寒意，渗透到基范的骨头里。
“放过其他人，我任由你处置。”
“呵呵……”钟铉越笑越夸张，声音大得刺耳。笑声停下，室温骤降好几度，“金基范，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带那么多人回国，难道不麻烦么？”基范不死心地再次争取。
“谁说我要带他们回去？在这里处理，不是更方便？”
其他人可以损失，但温流不可以。不论他到底做过什么，毕竟他和自己一起长大，他也曾经被自己伤害：“其他人随你，我只求你放过温流。”
“啪——”钟铉甩了基范狠狠一巴掌，嘴角迅速窜出一股咸味，泛出点点血色。
“你最好别惹我。”钟铉拿出纸擦拭自己的手，向来时的方向走去，“看着他，要是让他跑了你们提头来见我。”
基范好像感觉不到疼，他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床上：“我不会逃的。”
他看见钟铉的背影明显一怔。然后更快地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连空气好像都静止了。
这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里还有一席之地？
基范想着想着忽然也大笑起来，就像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的精神病患者，笑声久久不止，有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到冰凉的地上，绽开凄美的水花。
一段旅程过后，又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
他没有被关在那小小的公寓里，而是又一处别墅。也对，他现在大概不会允许自己再踏进那里一步。
仅仅一线之隔，整整一栋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外面，则是密不透风的监视。
钟铉好像也没有要虐待他的意思，除了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他要什么就有什么。当然，更不可能跨出这别墅大门。
钟铉又消失了，接连一个星期，一次也没有出现。
一周后的某个半夜，基范忽然听到一楼客厅有响动。他一个激灵翻下床，轻手轻脚地开门，慢慢靠近楼梯。
“钟铉？”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基范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楼下的钟铉坐在沙发上，手上还握着一支酒瓶。
基范快步下楼，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那个男人还在不断地举起酒瓶，倾斜地太猛，一部分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淌下。
他喝醉了。
“来，陪我喝。”钟铉醉眼迷蒙地朝基范举起酒瓶。
基范接过酒瓶直接放到桌上：“别喝了，你醉了。”
“醉了？呵呵……”干笑几声，钟铉拿回酒瓶，接着灌。
“我让你别喝了！”基范一把夺回酒瓶，重重地放到桌上。
钟铉轻蔑地看他一眼，“你让我别喝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又拿回瓶子。
基范的眼睛暗淡下来。他说得不错，他有什么资格？
既然没有资格阻止你，那就陪着你。
“好！要喝是吧！”再次抢过酒瓶，基范仰头，本来就只剩小半瓶的液体被他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这才对嘛……”钟铉笑笑，“我再去拿两瓶来。”
基范坐在沙发上看着钟铉歪歪扭扭地走到酒柜前，又拿出两瓶上好的威士忌。
递给他一瓶，钟铉已经开了瓶盖喝起来。
看到基范也开了盖子，钟铉开心地用手里的酒瓶碰他的：“干杯。”
两人一人一瓶，把威士忌当成了白开水，灌得毫无节制。
整整一瓶，就这样又要见底。
基范终于喝下最后一滴，眼前有点恍惚，已经有了些醉意。再这么喝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够了！够了……”基范抱住那个又想要起来拿酒的身子，“够了……”
钟铉挣扎了两下，软软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基范，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悲伤得让人心痛，“为什么……”
基范的眼眶红了，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钟铉：“对不起，对不起……”
“基范，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基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不断地轻轻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说了几十遍，几百遍，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基范稍微推开钟铉一点，才发现他睡着了。
他把钟铉放倒在沙发上，拿来枕头和毯子让他睡得舒服点。自己则坐到另一个沙发上，贪婪地看着钟铉的睡颜。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钟铉早已离开，他身上还披着他为钟铉盖上的毯子。
心里暖暖的，甚至可以说非常高兴——钟铉没有彻底放开他。
久不曾出现的笑容，终于浮上基范的脸颊。
伸个懒腰，基范到餐厅吃早餐，餐盘下也照例摆着一份报纸。虽然连电视都被搬走，但经过反复检查的报纸还是可以享受的。


基范喝了一小口果汁，把报纸摊开来。
就在那一瞬间，脸部肌肉猛的绷紧了。头条的位置大字刺目——炎锋总裁入院。
下面写着一排稍小一点的字：前日炎锋总裁忽然病重，现已住入其旗下医院，情况不容乐观。
炎锋有心脏病，近年来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现在忽然住院恐怕……
基范手里的报纸被捏皱，他的脸色变得凝重。
现在，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他要出去！他必须出去！不论用什么方法……
像平常一样吃了早饭，基范特意走到阳台上佯装远眺那一片山青水绿。
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撇过下面来来往往的保镖，仔细记下他们巡查的路线和人数。
很好。
每一批巡查间隔时间大约两分钟，一次六到八个人。就算他会飞大概也会在起飞两分钟内被硬生生打下来。
为了看住他，还真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硬闯是绝对行不通了。
基范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既然不能靠自己硬闯，那就得有让他利用的东西。
这别墅里的东西是不指望了，基范摸摸右耳上的耳钉——光靠它也没戏。
装病？在金总裁眼皮底下玩这种小把戏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苦叹一声，基范转身进了屋。
时间不会因为他而停留，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基范的脸上还是那副从容，心里却开始焦灼。这种时候，哪怕钟铉出现一次也好。见了他说不定还能有渺茫的机会。
事与愿违。自从上次他喝醉了来过之后，这几天又杳无音信。
这日，基范正懒懒地靠在落地窗前，隐隐约约听到由远及近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他的神经一跳，是钟铉？
声音没了，片刻过后别墅大门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
近了，近了。
基范意外地看到了泰民和珉豪。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基范一时没有答案。
不过疑惑归疑惑，一个计划已经在心里氤氲而成。
没有东西供他利用，如果多个帮手也是相当不错的。
泰民那孩子单纯，加上之前自己也算有恩于他，说不定能行得通。
珉豪在门口正想敲门，门就被基范从里面打开了。
“基范？！”泰民瞪圆了眼，扭头瞅瞅外面的阵仗，又回头看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基范含笑不语，侧身让他们进来。
“你乖乖在下面等我，我去拿东西。”珉豪牵着泰民让他坐到沙发上，径自上了二楼。
基范跟着坐到泰民的身边，压低声音：“泰民，你得帮我……”
当珉豪下来的时候，两人聊得正欢。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泰民笑倒在沙发上。
珉豪带着几分宠溺的微笑摇摇头：“泰民，我们该走了。”
泰民闻声窜到珉豪身边挽住他的手臂，撒起娇来：“珉豪，让我今晚住在这里吧。”
珉豪眉头微蹙，看了一眼基范，收住视线，温柔地说道：“你要是还想来，我明天带你来就是。”
“让我留下来嘛~基范哥有好多好玩的事情，我保证明天一早就回来。”泰民努力发挥撒娇功力，一脸天真无邪。
珉豪犹豫了一会儿，凝视泰民充满期待的双眼，哎，始终不想辜负这样的眼神。
“好吧。今晚就让你留在这里，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嗯！”泰民踮起脚在珉豪脸上浅啄一口，迫不及待地推他出去，“你快回去吧，钟铉哥还在等你。”
“好好好，我这就走。”珉豪顺着泰民往门口移动，在踏出门口之前又回头看了基范一眼，带着不安、担心……最后好像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一抬腿大步走人。
珉豪前脚刚走，泰民后脚就跟着基范进了二楼卧室。
这里是基范前前后后搜过好几次才确定没有摄像头、监听器的。
锁上门，泰民一改脸上的笑容，急着问道：“你和钟铉哥到底怎么了？”
“在美国的时候有了点误会，他一气之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基范揉揉眉心，一脸的无奈，“我本来想跟他解释，没想到一回来他连面都不露，实在让人头疼。”


“我说钟铉哥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别扭，这次要拿点以前放这里的东西居然都让珉豪过来。原来你们闹矛盾了。”泰民想起外面夸张的部署，可怜起基范的遭遇，“他也真是的，用的着这样么。”
“也不怨他，老大做惯了，总有点脾气。”基范假意为钟铉开脱，“只是没想到他气了这么久。”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离开这里去找他说清楚？”
“对。”
“我该怎么做？”
“晚饭过后天色渐黑比较容易，那个时候行动。到时候……”基范伏在泰民耳边清楚交代他的计划。
“就这么办！”泰民露出满脸的兴奋，第一次做这种事，实在让人热血沸腾。
基范满意地点点头。
晚饭后。
泰民打了个饱嗝，起身伸展伸展腿脚——这是行动开始的暗号。
他挽住基范的手臂，带着基范走到门口。
正如所料，两个保镖立刻拦下两人：“泰民少爷，金总吩咐过，他不能离开别墅。”
“我们只是出去散散步，很快就回来。”泰民挡开保镖阻拦的手。
两个保镖的手刚被挡开，就直接用身体拦住他们的去路。
泰民的怒火给惹了出来：“闪开！”
“泰民少爷，请您别让我们为难。”两尊雕塑没有半点要移开的意思。
“不让？”泰民忽然扯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半个肩膀，“我要是随便在你们金总面前说些什么，你们说他会相信谁？”
两个保镖被泰民的举动吓了一跳，语气软了：“泰民少爷快穿好衣服，不是我们要得罪您，只是金总有命令……”
“我们就到外面去逛逛。”泰民把衣服拉好，“你们可以跟在后面，这样总行？”
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让开路来。
奸计得逞，泰民差点就笑出来，被基范一瞪，又板起脸。
他们肩并肩走在前面，后面七八十米处跟了十几个保镖。这点距离，足够了。
出了别墅不远就是一片小树林，穿过树林有一条公路，车辆来往频繁，只要能成功到那里，这个计划也就算成功。
漫步在树林的小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越往深处，路越窄，林子越密。基范盘算着，时机到了。
他猛地拉起泰民的手，飞快窜入繁密的树林中。
身后的保镖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散开来跟着冲入树林。
天灰蒙蒙的快要黑尽，在树林里找人谈何容易。
泰民被基范拉着努力在树林中穿行，刚开始觉得刺激，可是时间一久，他发现自己有点喘不上气了。
基范听着身旁越发粗重的喘气声，只好放慢脚步。
他不能把泰民一个人扔在这树林里，至少，要保证他的安全。
走了十来分钟，那呼吸声渐渐平缓，基范的手一紧，又拉起他没命地飞奔起来。
一路上拖着泰民跑，基范自己也累得够呛，幸亏他们的运气不错，那群保镖没那么快追上来。
终于看到公路上一闪而过的车灯，基范知道，他赢了。
一口气跑到公路边上，基范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泰民则直接坐到了地上。许久，气息终于平顺了，基范伸手拉泰民起来。
“我们现在……”泰民正想问现在怎么办，基范对准他的后颈就是一记手刀，泰民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基范把泰民拖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下，让他背对着公路，靠在树的里侧。这样一来不会被路上来往的车辆注意到，边缘地区也少出现各种动物威胁生命。
安置好泰民，基范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对不起。”虽然他听不到。
基范就等在路边，有车灯正在靠近。
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是辆奥迪。当车离他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之时，他一步垮到公路中间，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车上的死机愤愤地打开车窗：“你丅他妈的不要命了？！”
基范走过去，一把拧住司机的衣领，一拳过去打得司机稀里糊涂。然后开门，直接把司机扔出车外。
他重新发动，后面又传来了引擎的声音。瞄了一眼后视镜，基范的心脏缩了一下。那车他见过——是钟铉的。他的车速极快，冲着这边咆哮而来。
车的轮廓完全清晰，他已经看见了坐在驾驶座里的那个人。
不敢再有丝毫停顿，基范快速取下耳钉，向后扔去。
顿时，烟雾弥漫。他乘机狠踩油门，轮胎擦着地面一声嘶叫，冲出去。


那是一个微型烟雾弹。
被挡住去路的钟铉一脚急刹车。烟雾散去，路上空空荡荡。
他下车，然后重重甩上门。
望着基范逃走的方向，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溢满痛苦，愤怒，还有——深深的恨意。
基范直接赶往医院。
医院的顶层被保镖围得密不透风。
“闲人免进。”电梯门刚打开，高大魁梧的保镖正等在门口。
基范本来就着急，懒得跟这种小杂碎废话，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手一拧，顿时一声大叫。听见叫声的保镖相继赶来，带头的一脸凶神恶煞，基范晃了晃，缓缓从那人身后走出来，眼前来人一伸手拦下所有人的动作。
一群保镖急刹车正觉奇怪，最前面那个立马换了表情，低下头：“不知少爷赶来，多有冒犯，请少爷恕罪。”
基范冷冷扫过他们，一摆手：“这次就算了。记得教好你的手下睁大他们的狗眼。”
“是是。属下这就带您去看老爷。”
最里面的病房里，炎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鼻孔处有几根管子帮助呼吸。本来已经上了岁数，加上一直为公司操劳，钩心斗角的生活让他有着不服年龄的苍老。这时去了平时的锐气，倒显出几分慈祥。
“你回来了。”炎锋的语气轻飘飘的，他的身体，大概拖不了多久了。
“嗯。”基范默默地坐到床边。
虽然自从母亲去世父子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但身体里那一样的血谁也无法抹去。亲情，不是说断就断的。此时的氛围，让基范难得的心平气和。
“温流还在那小子手里？”
“是。我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炎锋闭了闭眼，眼中多了一分慈爱：“把出去找你们的人都招回来吧，准备明天新闻发布会，炎锋就交给你了。”
“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先把温流救出来……”
“你可以等，我等不了了。”炎锋满是褶皱的手覆上了基范的手，“明天。”
基范看着那只苍老的手，一时没有接话。他知道情况很糟，但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个威风的炎锋总裁到底还是抵抗不住岁月的洗涤。
“好。”
得到基范的允诺，炎锋拍拍他的手，宽心一笑。
“基范，恨我吗？”
“我应该恨你吗？恨你那些可笑的报复夺走了母亲？恨你这么残忍的对待我？还是恨你让我出生？”基范似是不经意地刻意抽出手，站起来绕到窗前，“我不恨你，这是我的命，我认。”
身后传来沉重的叹息。基范眯了眯眼，外面的灯光真刺眼。
“对不起。”好像酝酿了很久，炎锋的嗓子很沙哑，“没有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过是想让你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所以要残忍。
他懂，这些他都懂，只是从来没人问过他——这样活下去，他是否愿意。
“基范，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基范没有回头。
“别再去找金钟铉，跟他干干净净地断了。”
“唰”的一声拉上窗帘，基范双手抱胸，不置可否。
“你现在回去是自讨苦吃，你该清楚。”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其他事我可以不管，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因为不想让这么多年的用心良苦白费，因为你是我炎锋的儿子，所以一定不能放你走。让你回去，死路一条。
基范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帮炎锋整理好被角，选择逃避：“你好好休息，我去准备新闻发布会。”
炎锋眼疾手快，拽住基范的手腕：“答应我。”
基范平静地拉开炎锋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你需要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
炎锋还想再坚持，基范已经退到门口，从衣架上取回外衣，然后轻轻关上门。
明天过后，恐怕就由不得他来选择断或不断了。
另一方面，钟铉把泰民带回去交给珉豪照顾，自己一个人开车到了那个老地方，点上一支烟——
他记得在这里那个人曾经说过他会是推他下去的那个人，却拉住要掉下去的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他会上来拉住他。


他还记得他独自一个人跑到仓库里来为他争取一线渺茫的机会。
他还记得，他说过——“我不会逃”。
他记得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曾经那么肯定那个人是爱他的。
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有太多谎言。炎锋忽然插手东南亚的事，原本目的就不在那些军火，而是制造机会让他见到他。即使那一次失败，应该还会找更多的借口，直到把那个人送来自己身边为止。
在夜阑的大打出手，也不是为了逃离，是为了勾起他的兴趣。一直以来想要自由的表象应该解释为“欲拒还迎”才对。
两次救他，不过是想让他彻底爱上他，然后一举击溃。
……
不可否认，这些戏码玩得确实高杆。
可人是会学乖的，他开始怀疑那个人的每一句话，好像每一句话都有一个目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陷阱。
早就该承认这些了，是他自己可笑地抱有一丝希望，固执地相信他，不停地劝慰自己“再信他一次。”
就像他说不会逃，他以为他在愧疚，他在赎罪。现在事实摆在面前——那不过是在为现在的逃跑做准备。
金基范，你真残忍。
你把我曾经以为最美好的东西撕得粉碎，然后让我独自欣赏那一地的碎片。
心很痛。从来没有如此的痛，痛得清晰，痛得真切，痛得彻头彻尾，直到……麻木。
手里的烟在风中忽明忽灭，烟灰散在风中，越来越短。
思绪回到眼前的时候，那支烟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熄灭。
钟铉松手，那小小的烟头从悬崖上直直落入连绵起伏的海浪中，只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见。
我们的爱，也该如此。
应该谢谢你，让我彻底清醒，做回原来那个金氏总裁。
钟铉回到公寓，天已大亮。
倒上一杯白水，打开电视准备看看早间新闻。
几分钟过后，画面一转，新闻忽然变为为炎锋记者招待会。钟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正中间的人。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漠视前方。
“请问炎锋忽然易主是否跟炎总裁的病有关？”
“炎总裁的病情是不是严重到……”
“请问新任总裁是……”
“这次变动是否会影响到……”
下面的记者争先恐后，一片嘈杂。
主持人在上面叫着安静一遍又一遍，终于控制住场面。
基范拿着面前的话筒站了起来，淡淡地扔出一颗重磅炸丅弹：“炎锋确实要更换总裁，但老爹要把他的家业交给我这个儿子似乎并不算易主吧？”
下面一片哗然。
炎锋居然有儿子！这简直就是空降！
钟铉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杯子，因为太用力而指尖发白。
他猜到基范是炎锋的高层，却从未想到他竟然是炎锋少主！
“老爷子的病情现在很稳定，至于炎锋以后的……”
钟铉没有再听下去，他果断关掉电视，抄起外套一边拨通电话，一边疾步往地下停车场走：“珉豪，召集所有董事会的人，十分钟后召开紧急会议。”
一个紧急会议从早上八点准时开始，一直开到太阳当头照。
各路人员不断进进出出，搞得手忙脚乱。
总算是该做的都做了，后备方案能用的都用了。人群从会议室里散去，钟铉坐在椅子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珉豪稍作停留，颇为同情地看了钟铉一眼，上前拍拍他的肩，无声地安慰，然后回去照顾泰民。
钟铉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他也该做个决定了。
意料之中，第二天金氏的股票直接跌停。
常规项目多方面受阻，更胜者宁愿缴纳巨额违约金，将已经做到一半的项目转交给炎锋。
炎锋新任总裁的实力真让大家都见识到了。
只有钟铉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真是自讨苦吃，当初虽然没有把核心交给基范，可其他方面一直都太放任，基范对金氏的常规计划太了解，个别项目还是出自他手。
打败一个没有秘密的对手，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医生只平平淡淡地看了基范一眼，转过身接着准备药物：“你醒了。”
基范看着他熟练地打开瓶盖，用银色的针头汲取瓶里的液体。
“这是什么？”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还哑着。
“一些消炎药和营养剂。”
医生拿出棉签蘸取少量医用酒精涂在基范的手臂上，基范怀疑地看着正在接近的针管，没有反抗。
这时候他不想自找苦吃。
况且，他估计现在就连眼前这个男人都能随手撂倒他。
基范尽量放松自己，就好像老朋友一样随口聊天：“金钟铉在哪里？”
“金总说等你好了再来。”
等我好了，再来折磨我是么？
“很严重吗？我现在的情况。”
“不严重，只是伤口有点感染引起高烧。”说着医生已经完成了注射，用胶带将干净的棉签固定在刚才注射的位置上，“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会有人来照顾你的饮食。”
基范点点头。
医生离开了。
灯光依旧是昏暗的。但床单和被子都换成了新的，对面的墙上多了一个挂钟，自己身上也换上了干净宽松的睡衣。基范回头看到桌上还摆放着不少瓶瓶罐罐，笑了。
怎么会不严重呢？
那天晚上自己应该是烧晕过去了，至今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全身都好像被锯断然后重新拼在一起。后面到不是很痛了，大概是因为已经痛到麻木。
如果不严重，他金钟铉又怎么会找医生来照顾他。
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不过这样折腾几下就受不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至少钟铉不想要他的命。但仅仅是因为不想这么快失去折磨的对象，有趣的玩具。
正如医生所说，十二点半，准时有两个护士带了稀粥和小菜进来。
其中一个扶他靠坐在床头，另一个拿来小架子放到床上把饭菜放上去，然后一个拿筷子，一个拿勺子，一个夹菜，一个就作势要喂基范吃饭。
基范蹙了眉头：“我自己来。”
两个护士不为所动，拿筷子的夹起菜放到盛着稀粥的勺子里，拿勺子的就直接就把勺子递到基范的嘴边。
“我说我自己来。”
一个护士终于开口说话：“金先生还是乖乖吃了，否则我们就只能换种方式让您吃下去。”
基范失笑。
他连选择吃饭方式的权力都没有。好，金钟铉，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只吃了小半碗，基范偏头躲开递过来的勺子：“我吃饱了。”
嘴边的勺子没有拿开。
两个护士还维持着动作。谁也没有说话。
基范无言的看着她们，忽然明白了。
如果这也是你折磨我的一种方式，我接受。
基范忍着胃里传来的强烈不适感，一口一口吃下送到嘴边的东西。直到碗里空了，盘子里也空了。
两人很快收拾好碗筷，拿走架子，让基范躺下，出去。
而基范此刻胃里难受极了。他蜷缩在床上，额头上又出了密密的细汗。他极力忍耐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那痛苦却不减反增。
再也坚持不住，他用尽力气趴到床边，立刻吐了起来。
胃在不断抽搐，刚刚吃进去的东西被一点不剩地吐出来，满地都是。到后来再无东西可吐，他只能不断干呕，像是要将内脏都吐出来，难受至极。
整整二十分钟，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
刚刚醒过来不久就被这么折腾，基范再无力气，只觉得不是那么想吐了，将头向里边靠了一点，昏睡过去。
此时，钟铉正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支着下巴悠闲地看着屏幕里的基范睡过去。
“金总，今天晚上还要继续吗？”说话的是刚刚从地下室回来的护士。
钟铉“嗯”了一声。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
钟铉没有理会她的话，转向已经脱下白大褂的医生：“有问题吗？”
“只要坚持注射营养剂，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行了。”钟铉扬扬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去收拾一下，晚上照旧。”


基范闻言麻木地走在钟铉后面，和其他三个保镖走在一起。
大门一开，迎来的是几个阿拉伯人。这应该就是他的交易对象。
钟铉和他们说着基范听不懂的阿拉伯语。
然后他们开始用餐，不断交谈着。基范默默地站在后面，搞不明白钟铉的用意，其中一个阿拉伯人突然朝他看了一眼，他忽然觉得这场景好熟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钟铉带笑和他们说着话，其间那个男人又看了他好几次。
他的头皮发麻，就像个害怕的孩子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钟铉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的，不会的……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他能感觉到身体里跳动的那颗心脏在慢慢冷却。
终于，一顿饭在他们的笑声中结束。
“基范，你过来。”
他听到钟铉在叫他，但他无论如何也挪不动脚步。
“金基范，你给我过来。”
他听得出那声音里的愠怒，但他依然无法动弹。
直到身后的两个保镖直接把他推过去，他不敢抬头，怕看见那些人的脸，怕看见钟铉的脸。
钟铉又和他们说了几句，原本冷下来的气氛又活跃起来，那个阿拉伯人拉下的脸再次露出笑容。
最后，钟铉跟着几个阿拉伯人站起来，附在基范的耳边低声道：“金先生，替我好好照顾照顾那个男人。”随后，是一连串的低笑。
钟铉带人离开，基范被两个阿拉伯人架住。
他忘了反抗，钟铉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你就这么丢下我了是么？你已经懒得自己动手而把我送给别人……还是说，这才是你当初要用温流交换我的目的，之前那些，只不过是这个目的的附赠品。
他被扔到五楼的一个豪华包间里。
刚才那个阿拉伯人进来了，用相当下流的眼神看着他，依然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那只脏手在抚摸他的脸，但他呆若木鸡。阿拉伯人笑起来，大摇大摆地走进浴室。水声传来，又消失，男人穿着宽大的睡衣出来，基范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男人抓起他的衣领用力一拽，直接把他扔到床上。
基范也任由他又拖又拽，眼神涣散着找不到焦距。
有很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感知。男人很粗暴地扯开他的衣服，探头要去吻他。就要吻到的时候，基范突然看清了男人的脸，他不是钟铉，他不是钟铉，他不是……
他不会让除钟铉以外的人碰他。
说来真可笑，一个把身体当做武器的间谍居然有了贞操观念。
基范在一瞬间爆发出力气，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让他险些跌下床。
这一推男人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狰狞起来，一翻身就又要扑上来。基范一手撑住床弦跳下床来险险躲过。
男人嘴里念叨着跟下来，基范已经冲出卧室，两人围着宽大的餐桌展开了追逐战。绕了几圈过后基范就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了，现在这种持久战绝对对他不利。偏偏他的体力大不如前，手脚力度和灵活度也大大下降，他没把握几招之内搞定眼前的男人，不能冒险跟他缠斗在一起。
对面的人也明显感觉到了基范在喘气，脸上挂回笑意，好整以暇地抄手等在原地，相当挑衅。
基范撑着桌子喘了一会儿，再抬头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带着妩媚。他带着一副“我认输，我不玩了”的表情慢慢向男人靠近。
很好，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没有过来。这样他才有机会拿到就放在那男人身边的水果盘里的小刀。
不知道是不是这阿拉伯人在自己的地盘太过自信，房间里既有水果刀这种危险品，他看起来也不像带了枪的样子。
基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而轻松，谨慎地一步步向前靠近。
来到男人面前，他乖巧地蹭上去，整个人都靠在这高大男人的怀里。那男人也配合地伸出一只手来搂住他的腰要把他往卧室里带，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基范的右手已经碰到了桌上的水果刀，他迅速抄起刀子，左手捂住男人的嘴，一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血液像泉水一样喷出来，喷了基范一身。


他小心地抱住尸体，藏到壁橱里，然后到衣柜里找来干净的衣服换上，衣扣没有扣好，头发也尽量弄得凌乱一些，最后把小刀清洗干净挂到腰间，拿走了桌上提供的火柴盒。
一切准备就绪，他大摇大摆地打开房门，走出去。
在门口巡视的阿拉伯人见他出来面面相觑，但并没有立即阻拦他。
他气定神闲地向前走，刚拐过一个弯道便开始狂奔起来。
不能乘电梯，他飞快地在回环的楼梯上奔跑。脚向灌了铅一样重，心跳快得很不正常，但他不能停，如果能坚持到那个酒窖，他就有逃离的希望。
身后隐约传来了追赶的声音，那具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咬咬牙，脚上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一路跑下来竟然没有遇到阻拦，不论是走廊还是楼梯上都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大脑高度紧张，但他还是依照计划往酒窖奔去。
身后的脚步声伴随着嘶吼声越来越近，有几颗子弹已经擦着他的身体射到墙上。
依靠零星的记忆，他终于拐到离开不久的酒窖。这里也没有人，看样子钟铉已经离开。他冲着那些木桶奔去，用小刀飞快地在木桶上戳了几个洞，再把木桶放倒推出去，一桶接一桶，起码有十几桶。
到最后几桶的时候他的动作停下了。
这气味，不是酒。应该是——汽油？！
这里怎么会有汽油？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多想，有几个阿拉伯人已经看见他，枪林弹雨随之而来。他直接把最后几个装满汽油的木桶一起推进一地红酒里。
划燃一根火柴，扔到酒里。
漫天大火瞬间被点燃，火势阻挡了追兵。基范再次使出全力朝走廊的另一头冲去，前面明晃晃的，是阳光。
有出口！
基范在心里大松一口气。
正在这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火焰和热气一起朝他冲来。
最后一股热浪从后面狠狠推他一把，把他整个人都弹飞起来，却正好把他送到了阳光下。青草的清香迎面而来，他趴在地上再没有力气起来。
不幸的是，模糊的视线里有一双皮鞋在靠近。
“妈的！”他在心里暗骂，连抬头看清来人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蹲了下来，他竟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宝贝儿，你比我想的还早了五分钟。”
只听见这一句话，基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钟铉伸手拨开他额前沾满灰尘的头发，露出疲惫的脸。指尖肆意在那张脸上滑动，从额头到眼角，从鼻梁到嘴唇。这一切，都是他深深的眷恋。轻轻将他抱起，钟铉快步走进等候多时的黑色奔驰里。
“毛巾给我。”
司机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湿毛巾，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钟铉拿着毛巾轻柔地擦掉基范身上的尘土，直接撕开脏乱的衣服，拿出身边宽大舒适的衣服给基范穿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身子蜷缩着。那张清晰而秀气的脸还皱着眉头，钟铉伸手为他抚平，可马上就又皱起来。
钟铉好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他。
这时候，还这么倔。
不一会儿，车里的温度在空调作用下低了不少。钟铉又从后面拿了毛毯盖在他身上，一手从基范的颈子后穿过，另一只手从前面环过来，把基范的上半身整个搂在怀里，让他和自己靠得更紧。
这一刻，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弥漫在他的心房。
要是能这么一直抱着他，多好。
看着基范的脸颊，钟铉竟入了神。直到司机一个急刹车，才把他的思绪扯回现实。
“怎么了？”
“有人在前面挡路。”
钟铉探头看了看前面，有十几辆车堵满了整条路。最前面的车里有人下来了——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不过他已经猜到是谁。
“金总，要叫人吗？”
“让他们都在后面等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钟铉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禁不住用手指刮刮他的鼻头：“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然后他打开车门，轻轻地把基范的头放到座椅上，盖好毛毯，这才大步朝前走去。
两人站在马路中间，谁也没有动。
短暂的沉默过后，温流终于忍耐不住开口：“把基范还给我。”
“还给你？”钟铉冷笑，“敢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抢我的人，是你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我？”
“我再说一次，把基范交出来。”
“我也再说一次，他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是进酒不吃吃罚酒。”温流举起枪，对准钟铉的眉心。
身后，是整齐的举枪声，双方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开战。
“啧啧，小孩子还是小孩子，这么沉不住气。”钟铉说着一步一步靠近温流，让枪口直接抵在他的眉心上，“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以为你能在这里动我？”
温流依然拿着枪，不动。
钟铉嘴角的笑更玩味了：“离这里一公里的地方，还有三百人，个个都装备精良，对吧？”
温流的面色凝重起来。
“不瞒你说，我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还挺吃惊的，以前我还真低估了你在美国的势力。”钟铉就好像在聊家常一样的轻松自如，“不过这样一来，你给了我机会重新审视你的实力，也为我的军械库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
“他们呢？”
“怎么，不关心你的基范了？”
温流抿唇不语。


“我送你过去。”
“嗯。”
一顿难以忍受的早餐终于在两人一起出门后的关门声中结束。
基范还坐在餐桌旁，手里端着几乎没少的牛奶。
“我现在可以上楼休息吗？”基范扭头问就站在不远处的管家。
“当然可以。金总说了，除了电脑不能碰，他不在家的时候您自便。”管家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不过李医生快到了，还是等您做完检查再休息吧。”
话音刚落，门铃响起。
进来的依然是那个在科威特照顾他的医生。
跟在科威特一样，进行每天相同的检查，然后注射营养液。
基范伸着手臂等着注射，突然想起来管家叫他“李医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冉。”
真的是他，那个天才医师。也难怪自己平常都只注射营养液照常理来说只能维持生命，很难保证行动能力，但他能走能跑甚至能在科威特解决掉那个阿拉伯人。
没想到，他居然为钟铉工作。
基范不再多问，有的事情，多问无益。
没想到李冉却主动提出来：“不问我为什么跟着金总么？”
基范选择沉默，等着看他是否愿意继续。
“我的命是金总救回来的，我帮他做事也算是报答。”
简略的一句话，也算是把事情原委大致告诉基范。
说话间，注射已经完成。
“好了，我明天再来。”
就这样，每天每天，只要钟铉回来了，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让他在旁边做旁观者的机会，晚上隔三岔五的就会到他的房间里来。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原因，钟铉并没有像在科威特一样需索无度，但无一不是粗暴的。基范也注意到了，从科威特那一次算起，钟铉再也没有亲吻他，即使在忘情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心理的伤害，永远不会麻木，反而会一次比一次痛，他夜里开始做噩梦，然后从心角传来的疼痛中惊醒。
只有每天上午钟铉和希儿都出门过后，李冉在这里停留的不足一个小时能分散他的精力，和他聊聊天。
这天，两人正在客厅聊得兴致盎然，钟铉忽然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李冉，今天的检查都做完了么？”
“刚做完，我马上走。”收拾好东西，李冉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管家，去找件合适的衣服给金先生，我们一会儿要出去。”
基范紧张地站起来：“去哪里？”
“有家新开的俱乐部，今天好像有特别节目。”
和上次的纯黑西装恰恰相反，管家给基范准备的是一套纯白的。基范的脸色本来比较苍白，被一席白色的妆容一衬，倒是好了不少。
钟铉则依然选择了黑色，他不慌不忙地对着镜子打领带，基范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就像穿越时空一样，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他贪婪地陶醉在自己的回忆里，神色恍惚。管家看着钟铉已经走出去，基范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好上前小声提醒，基范一怔，连忙跟出去。
钟铉没有让司机开车，直接上了自己的爱驾。基范提快脚步，跟着上了副驾驶座。
“怎么，现在不打算逃跑了？”钟铉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锁上车内的门锁。
“金总还会犯同样的错误么？”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肯能像上次一样从众多保镖中逃开。况且，炎锋已经交给温流，他好像真的没有逃跑的理由了。
“你现在应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钟铉轻哼一声，“不打算收买李冉么？以你的姿色。”
基范不可思议地看着钟铉。
“不用装得那么纯情，在我面前，没有必要。”
基范忍了良久，大笑起来：“是啊，我就是这么个贱货，金总您最清楚。不过，金钟铉，你才是真正的可怜虫。我这么个贱货，你还是照样爱我。”
地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推力让基范一头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一切平静过后，车已经停到了路边。
钟铉用力掰过基范的头，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我，不，爱，你。”钟铉一字一顿地说，基范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带出的气流。


基范用手扯开钟铉的手，重新靠到座椅背上：“金钟铉，你要是真的不爱我，犯不着费劲心思来折磨我。”
“你错了，我对待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都是如此。”
基范的笑容放大：“每个都是由你亲自硬上么？”
钟铉哑了。
“金钟铉，付出真情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输家，所以我，才是真正的胜者。”
钟铉眯了眯眼，重新发动引擎：“既然如此，我不过是在减少我的损失。”
银色的法拉利更快地驶向目的地。
钟铉把车开入地下停车场。锁了车，钟铉和基范一同乘上空无一人的电梯。
“挽住我的手。”钟铉站在基范身旁，看着电梯门。
基范就当没听见。
“不要以为我在科威特放了那个叫温流的小子他就可以万事大吉。劝你现在还是乖乖听我的话。”
基范不甘地挽上钟铉的手臂。
“一会儿最好表现得开心点。”
基范不答话，就算是默认。
又上了两层，有宾客也进到电梯里，看到电梯里的两人纷纷表现出毫不掩饰的诧异，显然都认识两人。
钟铉不想多费口舌，只对他们微笑。
基范也只好报以微笑。
在无数注目礼中，总算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刻结束这尴尬的气氛。没想到刚走过拐角，马上引来了更多的注目礼。
两人一黑一白，本来就很抢眼，此刻更是手挽手双双进入会场，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整个会场噤若寒蝉。
早料到是这种状况，钟铉和基范也不拘束，反而笑得更加甜蜜。
会场里面终于有人有了反应，那人矮矮胖胖，看起来十分憨厚。他一面朝这边走来，一面脸带笑容地高声说：“金总，欢迎欢迎。”
他走到两人面前，和钟铉握握手，特别暧昧地笑道：“金总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还带来了另一个金总。”然后又和基范握手。
钟铉也跟着笑起来，用手搂住基范的腰：“见不得人的事每人都有一两件林总您说是吧？不过我也不想太声张，各位在这里见过了也就忘了。”
“当然，我会向每位在场的来宾传达金总的意思的。”
“真是麻烦林总了。”
……
钟铉和这个被他叫做“林总”的人官方地互相吹捧，“金总”过来，“林总”过去，基范实在没心思听，便打量起这间俱乐部。
跟夜阑比起来还差那么点儿，不过绝对是豪华阵容了。
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他也从来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暴发户。看钟铉这态度，难道是想跟他合作？那他把自己带上做什么？
整整一个白天，因为钟铉一直跟那个“林总”交谈的原因，也没人过来搭话，基范站在旁边偶尔答一两个词，微笑一下，就这样在无聊中度过。
到了晚上，“林总”看看表，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们的新节目已经开始了，不知两位可否有兴趣随我一起去看看？”
钟铉一口答应。
走廊上只偶尔有一两对情侣跟他们走同一个方向，钟铉和“林总”也不再交谈，一时安静下来让基范更加不安，挽着钟铉的手都有点僵硬。
一直走到一道暗色的门前，侍者过来替他们开门，一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集中在唯一的光源上——稍高一点的舞台上，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年被仰面固定在一个躺椅上，另一个小麦肤色的男人正在他的体内不断撞击。就像看电影一样，白色的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每一个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舞台下面，是坐的满满的观众，口哨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钟铉不动声色地指指下面的观众：“这就是新节目？”
“林总”摇头，指了指台上的两人：“这才是新节目。”
基范的手脚瞬间冰凉。
“两位金总都相貌堂堂，不如上去试试，我保证是前所未有的刺激。”
钟铉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笑问：“不会有摄像头吧？”
“这请放心，这里的一切活动都是绝对保密的。”
“那好。”钟铉亲昵地靠到基范的耳边，用刚好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问道，“亲爱的，你不会拒绝对吧？”
基范的手不自觉地要从钟铉的手臂上缩回来，被钟铉不留痕迹地抓住。
“你看，我们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钟铉假意劝说着，声音里还带着隐约的撒娇味道。
基范迟疑片刻，只好僵硬地点点头。
几乎是被钟铉一路拉着走上舞台，刚刚因为在昏暗的观众席，没人看到他们，此刻众人顿时又安静了，不过随即就想起了更响亮的口哨声。
看来他的意愿已经传达到了。
钟铉替基范脱掉外套，递给等在旁边的侍者，却不再动里面的衬衣。侍者会意地直接递上了一副像是手铐的东西。
“这是用来把双手固定在座椅上面的。”
钟铉接过仔细看了看。
“您放心，最里面有一圈软泡沫，绝对不会伤到手腕。”


钟铉这才放心地带着基范来到座椅前。
基范的身体从刚才开始一直是冰凉而僵硬的，钟铉却还是微笑着将“手铐”铐到他手腕上。
拉起基范的双手，钟铉正打算把他的双手固定上去，基范忽然大力挣扎了起来。钟铉有点恼火地瞪住他，却发现他的眼神空洞，手脚毫无章法地晃动。钟铉一惊，松了手：“基范，看着我，基范。”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叫他的名字，基范更加用力地挣扎了起来，而且开始放声大叫：“不！放开我——放开我！！”
台下的人也发觉了不对，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钟铉当即紧紧抱住基范，想阻止他的挣扎：“基范，放松，放松。”
基范就像听不到一样，发出的叫声更加凄厉，连内容都没有，只有尖叫，那尖叫声简直就能震破所有人的耳膜。
基范现在已经没有理智可讲，钟铉勉强禁锢住他的身体，朝旁边的侍者大喊：“快过来帮忙！”
“林总”见势头不对劲，立刻疏散了在座的所有人。而舞台上除了钟铉从后面抱住基范，其他人根本无法接近。
基范的力气好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疯了一样的挣扎，钟铉渐渐感到手臂在发麻，他快控制不住了。
“迷丅药！快拿迷丅药来！”
其中一个侍者立刻冲入后台，倒了少量药液到手绢里，刚靠近基范两步就被重重踢了一脚，倒在地上起不来。
另一个侍者接过手绢，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下场同样悲惨。
而钟铉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原本站在观众席的“林总”终于看不过去，三两步就跨上舞台，拿过手绢，一连躲开两脚，把手绢按在基范的口鼻处。
五秒钟之内，基范瘫软在钟铉的怀里。
抱起瘫软的基范，钟铉抱歉地看向“林总”：“真是抱歉扰了大家的雅兴。基范最近压力挺大的，神经有点过敏。金某改日一定上丅门拜访。”
“金总这是哪里的话。”男人微笑，转过头吩咐道：“送金总回去。”
“不麻烦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钟铉说着已经朝门口走去。“林总”也没有勉强，让他们直接离开。
停车场里只剩下几辆车，钟铉先将基范放到墙边，靠好过后自己走到车前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又回去重新把基范抱上车。
法拉利刚一开出地下停车场，钟铉就打电话给李冉，让他马上准备。
天色已经不早了，别墅里灯火通明。
钟铉把基范放到床上，简单说明情况，李冉立即开始检查。
“金总，热水已经放好了，您先去洗个澡吧。”管家看钟铉出了不少汗，小声劝道。
钟铉不放心地又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基范，还是去了浴室。
希儿靠在墙后，无言地看着钟铉走向浴室。
钟铉刚回来的时候她就被吵醒了，正想出来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看见钟铉抱着基范直接往楼上走来。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地就把房门掩了掩，躲过了钟铉的视线。直到钟铉抱着基范到了客房，她才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靠在门口，她能清晰地看见钟铉的侧脸，那满眼的担心与焦虑丝毫不差的落进她的眼里。
怎么能不心痛呢，都跟自己结婚这么久了，还那么在乎那个男人。
本以为这次钟铉把基范带到这里，就是要证明给她看，他已经可以放下那个男人，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回想起前些日子，她不安地发现，钟铉做的这一切很可能并不是让她安心，相反的，他是想刺激基范。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让人绝望了。
所以她宁愿相信前者。
她要忘掉今晚的一切，就当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无声地回到房间，闭上眼睛，却久久无法入睡。
钟铉洗完澡回来，李冉已经开始检查数据。
“他怎么样了？”直接坐到床边，水珠从发丝里滚落到床单上。
李冉放下手里的东西，格外严肃地说：“上次给他用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负担，这一系列反应完全是因为神经记起了上次的经历，无意识反应。”


“不是说副作用不大么？”
“严格来说，这不是药物本身的副作用，只是疼痛带来的阴影。”
钟铉蹙起眉头：“他现在的状况有多遭？”
“只按照今天的情况来看的话，任何一个相似的动作都会影起他的恐惧，也就是说——他的心理阴影已经很严重了。以后会怎么发展，还需要观察。”
“能治好么？”
“恐怕很难。心理上的东西通常得用很长时间。”
钟铉面色凝重地沉默了。
最后，他也只能无奈道：“我明白了。迷丅药什么时候失效？”
“估计在明早七点左右。”
“很晚了，我让管家送你回去。”
“不用了。”李冉走到门口停下了，“最近还是少刺激他。最起码，明天。”
钟铉没有答话，李冉也不再多说，重新迈开脚步。
让下人都去睡了，钟铉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灯光昏黄而温馨。
坐在床头静静地看了床上毫无生机的基范好久，钟铉抿唇低语：“那个时候，是真的很痛吧？”
指尖又不自觉地去触碰基范的脸颊。细腻的，冰凉的。
“好像，有点过头了呢。”钟铉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可是，不折磨你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一停止折磨你，又会不顾一切地爱你，然后再被你欺骗一次。那样的话，我会崩溃的，真的，我不敢，也不能再冒这个险。”
“其实我真的挺自私的，为了控制住自己，把希儿也拉下水了。本来以为，结婚了，有个名分了，我就会分更多的精力去照顾希儿，就能把你慢慢淡化。”钟铉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基范的，“原来，这都是自欺欺人。从来没发现，你竟然这么缠人，我吃饭的时候会想，看书的时候会想，签合同的时候都会想。这些我都小心翼翼地藏着，强制自己不要时刻呆在你身边，生怕被你看出个蛛丝马迹来。”
“其实我才是个真正的懦夫。你说得对，你是赢家，一直都是。”
声音渐渐微弱，房间里又只剩下一片静谧。
听着基范均匀的呼吸，钟铉感到特别安心。睡意渐浓，钟铉把手机的震动闹钟调到早上六点，然后重新握住基范的手，十指相扣，就靠在床边睡去。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卧室里。
基范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是盯着天花板他都不知道眼前的东西就是天花板。
等到猛然回过神来，是一股深深的惧意——
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就像录像带中的空白，好长一段，什么都没有。他害怕这种感觉，特别害怕。
一直就这么躺着，直到李冉来敲开房门。
“你感觉怎么样？”李冉还像以前一样，准时到这里轻松地问。
基范懒洋洋地答：“浑身无力。”
“这是正常现象，休息几天就好。”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冉从放在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基范：“没什么，就是以前那点儿事儿让你有点自然反应。”
基范撑坐起来接过杯子：“自然反应也够剧烈的。”
李冉干笑两声，不接话了。
“你的手表借我看看？”基范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朝李冉伸出手。
李冉二话不说，取下来递给他，揶揄道：“你也觉得这玩意儿不错吧？挺好看的。”
基范“嗯”了一声，接过手表往自己左手腕上带，当表带触到手腕皮肤的那一刹那，基范浑身像被高压电打了一下，手一抖，左手飞快地缩了回去，手表被弹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李冉也顾不上手表，紧张地盯着基范，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来抱住他的准备。
不过这一次，基范并没有大喊大叫，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一言不发。
李冉慢慢把手放到基范的肩膀上，无言地安慰与询问。
“没事，我很好。”基范抬起头来朝李冉微微一笑，“还不开始今天的检查么？”
确定他的神智是清楚的，李冉这才放开基范，把手表捡起来重新带上：“这就开始。”
今天的速度好像特别慢，两人偶尔闲聊些小事情，但更多的都在沉默中度过。
“我又有点儿累了，想睡一会儿。”刚一结束，基范就打着哈欠，拉过被子下了逐客令。
“那你好好休息。”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基范才又一次睁开眼。
凭借着刚刚带手表的情形和昨晚失控前零碎的记忆，他已经猜到个大概了。这样看来，他心里阴影的程度已经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托钟铉收走了他手表的福，到如今这个地步才知道。
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更糟，说不定哪一天精神彻底崩溃变成疯子也有可能。但他的自尊与骄傲不会允许他等到那一天的。
迷迷糊糊又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变成了橙红色，暖暖地照在房间里。
有人敲门。
应该是管家端饭来了。
“进来。”基范坐直了身子，扣好睡衣的纽扣。
进来的人的确是送饭来的，但不是管家。
“上官小姐？”
“听管家说你睡了一天了，有哪儿不舒服么？”希儿把餐盘放到桌上，对基范露出笑容。
基范理理头发，坐到桌前：“只是有点累，多谢上官小姐关心。”
“别那么客气，你是钟铉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叫我希儿就好。”希儿顿了顿，见基范并没有要吃的意思，便道：“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吃点吧。”
“我不饿。”其实至今为止，他也只能少量地喝点液体，吃东西还是必定要吐的。所以除了钟铉在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吃下去，管家送的饭上来他从未碰过，全是第二天李冉给处理掉。
“那等你饿了再吃。”希儿把餐盘推到一边，两人就再没有什么话题，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基范实在不想这么耗下去，开门见山地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希儿低着头，声音很小：“钟铉他跟我结婚了。”
“我知道。”
“他是跟我结婚的啊。”越来越小的声音里，透着越来越浓的委屈与倔强，“我已经退出过一次了，我不会退出第二次的。”
基范听着却觉得好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见她连头都没抬一下，基范索性就一次性说完，“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可没受到贵宾待遇。我们俩已经没可能了，他恨我还来不及，把我放在身边也就是为了报复方便点。我和他，现在是敌人关系，也只有敌人关系。”


“真的？”她倏地抬起头来，“不相信”三个字清楚地摆在脸上。
“千真万确。”基范把衣袖卷了起来，露出很多细小的针眼，那是李冉给他注射营养液的时候留下的，“知道我为什么不吃饭么？因为我根本吃不下去，吃了一定会吐，只能靠营养液来维持。”
希儿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之前钟铉逼着他吃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现在才真正明白里面的玄机。
“所以，”基范怡然自得地放下衣袖，“你就别多心了。”
“那你……”
“等他什么时候把我折磨够了，我就会从这里消失的。”基范又回到床上坐下，做出要睡觉的架势，“这几天我精神不好，劳烦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见基范真的就钻进被窝里了，希儿又把餐盘给端了出去，轻轻带上丅门。
站在走廊里愣了半天神，她现在脑子里很乱。干站了半晌才到卫生间里把饭菜倒掉，把空碗空盘交给下人，一个人进了钟铉的房间。
果不其然，找到了录像设备，正打算把刚才那一段抹平，却发现监视时间停在早上七点二十分，再也没动过。
难道是钟铉忘了开？
疑惑着把东西放回去，她悄悄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丅门，才松了一大口气。
四周安静下来，她恍然，这么幼稚的事情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做了！
紧抿下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改变。
为了钟铉，连自己也变了。
基范这几天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不是他说累，是真的累。
好像那一次失去理智过后，用光了他好几天的力气。
又几乎昏睡了一天，半夜终于醒过来，觉得口干舌燥，想倒点水喝却发现桌上的水壶已经没水了，无奈之下只好到外面去接水。
打开房门，外面一片漆黑，摸索着走到拐角处，竟发现还有一扇门的门缝里透着灯光。停下脚步，可以隐约听到说话声。
又靠近几步，那声音好熟悉。
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遍，基范听出来了，是珉豪！
这么晚了，他怎么在这里？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靠到墙边，里面的谈话声虽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已经清晰可闻——
“已经确定了，林潇是林尉同父异母的哥哥。”
林潇？林尉？基范听得一头雾水。
“我说他怎么会跟金氏过不去呢，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钟铉的声音传来，“他那弟弟呢？死了没有？”
“你上次不是让我别让他死么？不过让林潇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你还不如给他看一具尸体。”
基范忽然明白了，难道是上次绑架钟铉的那个男人？那么那个林潇，是“林总”？
“他约我这个星期六见面，在东港码头。”
“在那儿？不行，那个地方我们不方便保护你。”
“他恐怕等不及了。上次去俱乐部我带上了金基范，给他施加了点压力，让他有点措手不及所以没行动，这次是志在必得。”
“炎锋那边不是跟他还有往来么？他不会动金基范的。”
温流跟他有往来？
“有那么点儿要命的证据在他那儿总是要取回来的吧？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再说，金基范现在的状态，也没办法配合我。”
“金氏没了就没了，你要是回不来怎么办？！”珉豪的声音毫不抑制的放大，伴随着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桌上的声音，“他背后的势力不小，把炎锋都一直压着走你知不知道？！”
“我回不来，不是还有你和泰民么？”钟铉轻笑几声，“别对我这么没自信。”
听到这里，基范退了回来，没有去接水，直接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