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上次的绑架是老爷子主使的，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一只更大的黑手。
既然如此，钟铉，我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这一夜，基范再没有合过眼。
今天是周五，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得赶快想办法让他的预想变为现实。思来想去，在这里能利用的有两个人，第一个是上官希儿，但她几乎和钟铉同进同出，除非她来找自己，否则根本无法单独接近她。而第二个是李冉。还真讽刺，不幸让钟铉一语说中，他现在还必须“收买”李冉这个关键人物。
早晨，李冉跨进房间很难得地看到基范衣着整齐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你今天精神不错。”
“嗯，感觉好多了。”基范笑着去帮李冉拿仪器。
李冉站在原地愣神三秒，警惕地夺回仪器自己摆弄：“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
基范无所谓地摊摊手，老实坐回去：“我记得你说过，你们金总救过你的命。”
“嗯。怎么，想听故事了？”
“不。我只想知道，现在你想还他这个救命之恩么？”
李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色。他停了手里的工作，也坐到椅子上：“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他现在有麻烦了，我能帮他，不过需要你的协助。”
李冉轻笑起来：“他有麻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具体如何就没必要向你交代了。”基范用双手手肘撑住桌面，把整个上半身都倾斜上去，“再怎么说我也是炎锋的现任总裁，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好，这些我都可以接受。”李冉也同样用基范的姿势撑住桌子，“问题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冉啊李冉，你肯听我说这么多，已经证明你不是完全不信了。”基范垂眼倒弄水杯，“我和金钟铉的关系你应该也有所觉察了，我跟你一样，都欠他的。我如果想逃，也不会等到受尽如此折磨之后。”
李冉紧蹙眉头，做着艰难的选择。
“相信我，如果你不帮我，金钟铉能安然无恙的回来的几率不到百分之十。你不会让他送命的，不是么？”
李冉避开基范的视线，走的窗前向外望去，眉头不曾舒展。
基范也不多劝，该让他安静地考虑考虑。
半小时过后，李冉终于开口：“你想怎么做？”
基范重新露出笑容，偏偏头示意李冉过来坐到他身边。
检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李冉看看表，开始把还没完全拿出来的仪器收好。
“对了，你一会儿得去金钟铉的房间，把这段监视记录抹掉。”基范站起来伸伸懒腰，指了指就在头顶左上方的针孔摄像头。
李冉无奈：“我是医生，不是电子专家。”
基范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直接倒到床上，语气轻松：“你不行就找别人吧，只要在他回来之前把一切复原就好。”
这人是不打算负这个责了，李冉头痛地扶额：“好好好，我这就去想办法。”然后拎着仪器退出房间。
第二天同一时间。
“吸气！吸气！”李冉站在用纸袋罩住基范的口鼻，那惊涛骇浪的喘气声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刚一稳定，基范又立马失去知觉，苍白的脸上全是汗珠。
一把抱起基范，李冉用脚踹开门就往外冲：“来人！快备车！”
管家反应最快，立刻跟上来问：“这是怎么了？”
“他休克了，这里没有足够的设备，我必须马上带他回去。”
“这……”管家犹豫了。
“快去备车！人命不等人！”就说两句话的功夫，李冉就已经走到了别墅院子里。
管家见情况的确不妙，连忙小跑几步吩咐备车。
一上车，李冉车门都来得及没关就先吩咐司机：“去我那儿，要快！”
被这么紧张的气氛一搞，司机也加足了马力，很快就送两人到了李冉的公寓。
李冉把基范安放到堆满仪器的小房间里，让他平躺在床上，给他带上呼吸器，然后七手八脚地插上好些不知名的管子。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到底怎么回事？”钟铉一进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连串，“怎么又会突然休克？”
李冉一边带着他往房间走一边解释：“我也暂时还没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刺激到他，他因为紧张而过度呼吸，造成了二氧化碳缺乏症状，刚有所缓解就成现在这个样子。”动动脖子指给钟铉看躺在床上的基范。
各类仪器的声音扰得钟铉更乱，他主动走出房间，李冉把房间门关上。
“我带他去医院。”
“别。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带他去万一一不小心又触碰到他的阴影，只会更难办。再说，我这里的东西，足够了。”
思量了一会儿，钟铉也觉得有道理。
“那好吧，让他先就呆在这里。”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下匆匆赶来的，钟铉连多余的话都顾不上说，“我还有事没处理完，先走一步，有了好转通知我。”
“一定。”笑咪咪地送钟铉出门，李冉站到窗前看着钟铉留了四五个保镖就坐车离开。
他这才松一口气，推门进入小房间。
“起来吧，他走了。”
基范闻声坐起身来扯掉呼吸器和全身的管子，用手擦掉额上的细汗。
李冉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许多盛有药液的小针管和几瓶密封好的药液：“这是你要的东西。”
基范拿起其中一支针管，仔细看了看它独特的构造。
“这是自动注射器，扎进去立即自动推入液体。跟飞镖一样，相当好用。别小看这么点儿，随便你往哪儿扎，绝对立刻死亡。”
“这东西只能注射？”
“当然不是，”李冉拿来纱布往上面倒了点儿，“捂住口鼻，只要吸入，一个效果。你要是有本事让他们喝下去也成。”
基范笑出声来：“你也有幽默的时候。”把东西都收好，基范躺回床上，他得好好休息，明天多得是伤筋动骨的时候。
“你先睡吧，我会最大限度地提高你的体能。”
轻声道了谢，基范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亮，基范和李冉就都已经穿好衣裤，一切准备就绪。
虽然比起以前感觉还是差了点，不过基范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不少。
“一会儿你假装出去买早餐，我们在左转的第一个路口汇合。”
“好。”
李冉依照计划从车库里开出自己的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出口处果然被保镖拦下来。
“李先生，这么早您是去哪里？”
“出去买早餐，我的个人习惯。”
“哦，是这样。”和李冉对话的保镖朝车内看了看，确认没人。与此同时，另一个保镖打开了后备箱，查看完毕后再关上。
李冉不气也不恼，耐心地等他们都检查完了，才道：“我可以走了么？”
“是的先生，您慢走。”
保镖们让开一条道，李冉开着车沿着预定路线行驶。
当保镖的注意力都被李冉吸引过去的时候，乔装打扮过的基范迅速窜离公寓，抄小道到达预定地点。
见李冉的车已经等在路旁，基范直接上了后座。
“去东港码头。”
李冉发动车子：“到底是什么事情？”
“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你只要知道金钟铉能好好的回来就够了。”
“那你呢？你能回来的几率有多大？”
基范没有回答。
沉默着一直开到能看到码头，李冉就把车停了下来。
基范最后检查了一遍带在身上的东西，开门下车。
李冉最后追了出来：“你真的不打算找炎锋的人帮忙么？”
“炎锋的人？”基范回过头来咧嘴一笑，“不用我叫，自然会到。”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基范仍然笑着，想了想，终于回答他的问题：“零。”
因为其中的一支针管，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李冉一时无法反应，站在车前怔怔地看着他潇洒的背影，百感交集。
不知不觉中，那背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码头上什么动静也没有，基范藏进废弃仓库的角落里，以几个破旧的木箱子为掩护，静静等待。


太阳无声无息地改变着位置，越爬越高，外面光洁的水泥地面被照得明晃晃的。
不久之后，空气里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有卡车发动机的声音，有人跳下车的声音，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基范屏住呼吸，仔细地听。
不断有人从卡车里跳出来，发出踩踏在钢板上的声音，先开始很清晰，后来越来越多同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十分钟过后，平静下来。
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一百人。这么浩大的声势，应该是林潇的人。
外面的脚步声变得分散而微弱，应该都移动到事先准备好的指定位置了。有两个人走进仓库，一边闲聊着，一边朝基范躲藏的位置走来。
“林总跟那个金氏到底结了什么仇，要这么大动干戈。”
“这些都不关你我的事，我们只要确保林总的安全就行了。”
看来今天的运气相当不错，交易应该是在这里进行。
基范探头瞅瞅两人的装备——防弹背心、冲丅锋枪，腿上还捆着军刀。啧，要是外面的人都这个装备，钟铉当真是插翅难飞。
两人越走越近，明显选择了和基范同样的藏身地点。
基范把身体往里边挪了挪，让箱子完全挡住自己，抽出一支针管，然后默数对方的脚步。
一，二，三……九，十，十一……十四，十五！
距离已经够近，基范飞快地转身，准确有力地扔出针管。
两人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人抢先一步躲在这里，慌忙中甚至还没看清基范的模样，那支小针管就已经扎在其中一人的手臂上，液体快速注入，人就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气，重重砸在地上。
旁边的人被吓了一跳，随即就要抄起冲丅锋枪，基范一个闪身跨到他的后面，手里握着针管直接扎进了他的喉咙。细细的血丝溢出，侵染了胸前的衣襟。
地上连血迹都不会留下，这玩意儿还真丅他妈的好使。
基范把两具尸体拖进刚才的角落里，脱下其中一人的防弹背心穿上，把两把冲丅锋枪都挂到了自己身上，继续躲在里面观察状况。
时间在静默中度过，基范身后响起了对讲机的声音：“0056号，0057号，是否到达指定位置？”
他犹豫了片刻，从那具尸体上拿起对讲机，压低嗓子，尽量模仿刚刚听到的声音：“准备就绪。”
那一头没了声儿，基范把对讲机扔回尸体上。
大概十分钟过后，又有人进来，基范小心翼翼地从箱子后面观察，一共十二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穿了防弹背心，但没有带冲丅锋枪。他们抬来了一张茶几，两把椅子，然后整齐地站在椅子后面，等着他们口中的“林总”。
基范把呼吸放得很轻，跟他们一起等待。
又有脚步声靠近，而且，不止两三个人。
门口隐隐地又出现了十来个人的身影，慢慢走近。看清了来人，基范无奈，又把身上的两把冲丅锋枪取下来放回去——
是温流带着炎锋的人，还有前几天才见过的那个“林总”。
冲丅锋枪威力太大，一会儿混乱起来，他还不想误伤自己人。
林潇让人上了两杯茶水，温流则让炎锋的人也站到了一边，自己和他坐了下来。
“真是感谢林总让我欣赏这场好戏。”温流把右腿叠到左腿上，好不悠闲。
“哪里的话，当初小尉的事也承蒙炎锋协助，虽然结果令人悲痛。”林潇的眼里露出和他忠厚的样子完全不符的狡诈，“今天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林总的本事我从来都不怀疑，炎锋跟金氏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拿到那几张小纸片，林总出马水到渠成。今天我也就是带几个兄弟来看看怎么灭了他金钟铉，一切事宜都由林总您决定。”
林潇大笑起来：“好好，我林潇定不会让你失望。”
说着他把放在地上的保险箱提到桌上：“这里面就是可以让金氏五十年之内喘不过气来的东西，为了这几张小纸片我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等他来了，他就可以带着这些东西出国旅游，一辈子不回来了。”
“这么说来，林总已经安排好善后工作了？”


林潇听了笑得更加猖狂。
基范躲在后面一边听着，一边观察林潇身后那十几个男人的动作，只可惜那几个人里除了倒茶的时候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其余时间都像木头一样站在林潇后满，一动不动。
再这么等下去也没有起色，况且他也没有多余时间继续等，钟铉随时都可能过来，到时候就更加难办了。
拿好针管，做了一次深呼吸，基范猛然从箱子后面跃出，极快地扔出两支，林潇身后的两个壮汉倒地。
等在场所有人都抽出抢来，基范已经又解决掉两个。
所有人情急之下第一反应就是拔抢反击，温流也拔出了抢，哪知却看见了基范的脸，脱口而出地叫了一声“基范”，炎锋的人才及时收了手。
林潇的人可没手软，子弹接踵而来。
基范险险躲过几抢，顺势又扔出几只针管，五人倒地。
剩下的三个人护着提着保险箱的林潇向外面撤退。
子弹压制了基范的行动，他不得不掀翻茶几作为掩护，步步紧逼。
温流找了空隙也窜到桌子后面：“你怎么在这里？！”而其他人还愣在原地，被这突发情况弄得摸不着头脑。
“我要那箱子！”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
“我要那箱子。”基范转头凝视着温流，又重复了一遍。
温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妥协：“好，我掩护你。你自己小心。”
“木箱后面有两把冲丅锋枪和一件防弹衣。”基范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子弹飞来的方向，“你要好好地回去。”
“你呢？”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管理炎锋的。”
“……好。”
温流说罢迅速冲向木箱，把冲丅锋枪扔给两个兄弟：“掩护金总！”
与此同时，对方的子弹已经打完，基范踹开桌子，追出去。
外面对林潇绝对有利，很快就有大批人手过来，基范不断在射击死角里移动，温流也带着人出来加入混战。
大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已经被火力更强的温流吸引过去，有人从集装箱顶上中弹落下，基范乘机拿走他身上的冲丅锋枪，抓紧时间搜寻林潇的身影。
路上阻碍重重，防弹背心上已经有好几颗子弹，疼痛难忍。
逐个击倒挡路狗，终于在跃过最后一个集装箱的时候看见了林潇，他已经上了游艇。
基范提着冲丅锋枪就朝游艇扫射。
直到枪里的子弹全部用尽，基范朝着快艇飞奔过去，一跃而上。
游艇里一片狼藉，基范轻轻移动脚步，在游艇上寻找林潇。整个底层全是被冲丅锋枪扫中的尸体，已经没有生还迹象。
基范侧身上楼，刚上了两步，从上面铺天盖地地飞来子弹，基范只好躲到另一侧，利用上面的楼梯挡住自己。过了好一会儿，安静下来，基范才重新走出来，上了二楼。
楼上也有几具尸体，基范屏息着垮进船舱，一进去，后背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基范一个踉跄没站稳倒在地上。
没等他爬起来，一只脚就踩住他的脖子，林潇嚣张的声音传来：“没看出啊，堂堂炎锋总裁居然为金钟铉卖起命来了。”
基范被他踩得呼吸困难，用上后腰力量就这么趴着给了林潇一脚，让他向前冲了几步，基范立即站了起来。
“不错，小子。”林锋笑笑，提起拳头朝基范冲过来。
基范拔出针管，朝林潇刺去。
“这东西真是个好武器。”林潇收了拳头握住基范的手腕，阻止他的攻击。
基范二话不说，脚下朝林潇踹去。
林潇放开手退两步，躲开。
两人这么你来我往地从船舱一直斗到船头，体力都已经透支，被迫隔开一段距离来，在甲板上喘着气。
勉强恢复了些，林潇站直了从身后拿出手丅枪：“年轻人，身手不错。”
基范冷笑：“彼此彼此。”正要站起来，林潇就朝基范的又腿开了一枪，基范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今天不想再陪你玩儿了，我们就此结束。”林潇用抢指着基范，后退到甲板边缘提起事先藏在那里的保险箱。
“想不想试试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手快？”基范重新握了握手里的针管，对准林潇。
“勇气可嘉。”林潇掰开保险，对着基范的眉心。


就在这个时候基范突然奋力朝他冲过去，林潇以为他会在原地朝他扔出针管，一时没能调整过来，子弹打在了甲板上，就在那短短的两三秒内，他被基范带着一起掉进了茫茫大海里，手臂上一痛，便再也不会呼吸。
放开抓着的林潇，他的尸体快速向下沉落。微凉的海水带着咸味充斥着基范的所有感官，除了睁开双眼，他一动也不想动。其实就这么死了，也未尝不好。他眼睁睁看着头顶上的阳光在一寸寸远离，肺里的空气宣布用完，海水大量灌入他的鼻腔和口腔，呼吸变得异常困难，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挥动手臂浮上去，可惜，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就这样吧，挺好的。残存的理智好像说服了他，全身肌肉都放松下来，然后，带着微笑，他闭上了眼。
钟铉，我欠你的，还清了。
下午，钟铉按照约定赶往东港码头。身边只带了十来个人，珉豪已经先一步过去部署了。
车上，电话铃忽然响起——
“这边出事了，你先回去！”隔着电话，钟铉就能听见那边嘈杂的枪声。
“怎么回事？”
“炎锋的人已经和林潇的人打起来了。”
“炎锋？打起来了？”钟铉脸色凝重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前几天……
不好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你先帮着炎锋对付他们，我马上就到！”
“你……”
没等珉豪再说话，钟铉直接掐断电话，打给李冉：“金基范在哪里？！”
那一头，是可怕的沉默。
再也等不下去，钟铉把手机丢开，让司机下了车，自己坐到驾驶位上，把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码头。
码头上子弹横飞。
炎锋和金氏被分割开来一左一右地抵抗对方强大的火力。
温流的左手臂在流血，衣服上有很多子弹孔，身上和脸上还有无数子弹擦伤。本来为数不多的人也只剩下四五个，但他们个个都抢来了对方手里的冲丅锋枪拼死抵抗。
珉豪带着人很好地起到了分流作用，趁着火力稍减的空隙，几个人靠在集装箱后面喘口气换子弹。
钟铉没有去找珉豪，而是直接奔向温流。
“基范在哪儿？！”轰鸣声中钟铉大声喊道。
温流指向海边的方向，同样大喊：“快去救他！”
钟铉立刻扒开一具尸体的衣服脱下防弹背心穿到自己身上，再随便捡了把枪开始向海边突击。
从来不曾觉得这短短几十米路程如此漫长，钟铉的手心里、背上全是汗。不是累出来的汗水，而是因为担心和害怕冒出来的冷汗。
林潇的人仗着火力凶猛顽强地阻拦，钟铉的小腿和手臂也被子弹划伤，一阵狼狈的摸打滚爬才终于到达岸边。
而这里出乎他意料的十分平静。
地上还躺着基范扔下的冲丅锋枪。
“基范！你在哪儿？！基范！你回答我！”他焦急地寻找，可是只有声音被无限扩散出去，没有任何应答。
最后，他终于把视线放到那艘渐渐远去的游轮上。
他会在上面吗？
就在钟铉犹豫不决的时候，船上忽然传来一声枪响，然后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一起掉入海中。
距离较远，钟铉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脸，但是单凭那身形，钟铉笃定其中一个就是基范。
“不——！！”撕心裂肺的叫声在码头上回荡一圈又一圈。
来不及细想，钟铉扔下枪脱掉防弹背心就跳下水。
没几步，就被人从后面重重拉了一个踉跄。
“你在做什么？！”珉豪刚刚加派完人手，便看到钟铉往这边突击也跟了过来，没想到刚刚追上就看到他没头没脑地往水里跳。
钟铉的衣服湿透了，他红着眼朝珉豪大吼：“让我过去救他！”
珉豪被他的激烈反应激得一愣，看了看还在远去的游轮，不确定地问：“金基范？”
钟铉不想再浪费时间，转身就又准备直接游过去。
珉豪也毫不迟疑地又一把拉住他：“这一带海域海底暗流很多，你游不过去。”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可能受伤了，还掉到海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钟铉揪住珉豪的衣领来回晃动，水花四溅。


忍无可忍的珉豪抡起拳头不留余力地打在钟铉的左脸上，钟铉的头被整个打偏，向后退了两步跌进水里。
“金钟铉！你丅他妈的给我冷静点！”珉豪狂吼着上了岸，“我去找船来，想救他就老实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这一拳着实起了不小作用。虽然痛，但总算让理智回到钟铉的大脑。
茫然地看着基范落水的位置，心被狠狠刺痛。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这混球！到底瞎掺合什么？！
拳头砸向水面，水花溅到头发上，他无暇顾及，带着十分的狼狈重新回到岸上，脱下外套将水拧干，穿回防弹背心，耐住性子在岸边等待。每一秒都特别漫长，他知道现在即便多等一秒，基范都有死亡的可能，但他别无选择。与其过去陪葬，不如等船来了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钟铉猛的回头，看到的却是温流。
金氏的援助到位，温流这才抽出身过来。
“基范呢？！”血液顺着温流的手臂不断滴到地上，但他好像感觉不到，怒视钟铉。
钟铉第一次在他面前别开头，抿唇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是过来救他的？！”
“他……掉到海里去了。”话音刚落，本来就已经红肿的脸颊又挨上一拳。钟铉没有还手，他甚至不知如何面对温流的愤怒。
“掉到海里去了？！那你现在站在这里算什么？！”
“我会想办法救他，珉豪已经去找船了。”
“你会想办法，你就是站在这里想办法的？！”温流的气息因为极度愤怒而更加紊乱，“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掉下去很容易就被暗流卷走了？！”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他为了你连炎锋都不想要了！要不是老爷子这时候去世，我看他就打算一辈子被你监禁起来！现在好了，连命都陪给你了，什么都不剩下！你却在这里跟我说风凉话！”温流气得全身发抖。
钟铉彻底愣在原地：“你说……什么？他逃走是因为……”
温流嘲讽地笑了：“少在这里装无辜！金大总裁，我不该寄希望在你身上，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就算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也会把他带回炎锋。”
一身是伤的温流带上耳机，缓步沿着海岸走向另一边，声音沙哑着调派人手过来。
从下午到日落，搜寻工作没有停过。可是，找不到基范，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林潇的人很快在金氏和炎锋的合力对抗下丢盔弃甲地逃走，珉豪刚刚清理完现场，正疲于应付警丅察，钟铉才刚刚从快艇上下来。
他的伤口必须进行彻底的清理以及更好的包扎。
温流的伤势更重，一个小时之前就被带走了。
医护人员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钟铉才答应到就近的医院进行治疗。
伤口一处理完，钟铉就立刻返回了码头，不过伤口因为不能被海水沾湿，他只好坐在岸边等待。
黑色的天空被霓虹灯镀上一层橙黄。
珉豪打发走了最后一个警丅察，过来拍拍钟铉的肩：“回去？”
“不了，你先回去。”钟铉依然盯着海面，船上的照明灯在黑夜里闪烁。
珉豪点点头，带一部分人离开。
钟铉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夜，深夜的海风很凉，但他不在意。这一夜他没有合过眼，他不敢睡觉，怕一睡就会错过基范。
第二天早上，温流也回来了，他不想看到钟铉，便到另一边等待。
晚些时候，珉豪又过来了一趟，看到钟铉还坐在昨晚的位置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不禁叹气。
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钟铉，珉豪在他身边坐下。
“我不打算劝你，反正这时候你也不会不听。”
钟铉的脸色苍白，他接过水瓶，朝珉豪挤出一个微笑。
“他把泰民丢在树林里的时候我真挺想剁了他的，”珉豪用双手撑住身后的水泥地，仰起上半身，“不过看你这么痛苦的份上，我就饶了他。”
钟铉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闷闷的道：“我是不是错了？”
“也不能这么说。”珉豪伸出一只手像哥们一样拦住钟铉的肩，“他来这里的目的的确是盗取机密，这是事实。为了金氏这么多弟兄，你应该这么做。”


一句话，一辈子的诺言。
没有看到你的尸体，我就相信你还活着，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会一直等，直到时间把我带走。

花园里的路很长，微风夹杂着花香将他们包围，温流慢慢地推着轮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阳光也变得柔和而昏黄。
“该回去吃饭了。”
“走吧。”
“你呀，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准时吃过饭？本来就睡了将近两年，人都瘦了两圈，怎么现在一点起色也没有？”
基范作无辜状：“你也不能指望我吃粥能两个月内吃成胖子不是？”
温流没了回音，握住轮椅的手紧绷起来。
意识到不该提这个，基范主动转头给了温流一个笑容：“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你这傻子，他那么对你你为什么不反抗？你知不知道我看到医院的检查报告的时候有多心疼？”
“都过去了不是么？那个金基范已经死了。”
温流的手依然僵硬着，踏在地上的脚仿佛都能感觉到瓷砖的凉气。
基范只好继续宽慰道：“别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后者终于有了回答，但声音依然是凛冽的：“是，都过去了。我以后一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基范莞尔，回过头来。
他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儿，这是温流特地从国内带来的厨师做的。厨艺是不错，可是他现在一日三餐基本都是这东西，实在难有胃口。
温流把基范推到桌边，亲自去端碗拿勺子递给基范。这就像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温流在庄园里，下人都不会来打扰他们，基范的饮食起居也全权交给温流。
没吃几口，基范就不由自主地皱眉。
温流也捕捉到了这个一闪而逝的表情，劝哄道：“再吃一点儿吧。”
基范勉强再吃下几口，实在不想再拿勺子。
“实在吃不下就算了，明儿我让他再想法子变点儿新口味出来。”
“你也别再为难他了，这是我的问题。”
温流从基范手里拿过碗：“你每天就吃这么点东西营养怎么够？”
“你看我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路也不用走，一天下来基本也没消耗多少。真吃多了我又不运动变胖了就丑了。”
温流笑着摇头：“行，我说不过你。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让你早点好起来。”
“那是自然，我们还要去爱尔兰呢。”
而远在大洋的彼岸……
“钟铉，吃饭了。”希儿站在餐桌前招呼在客厅的钟铉。
电视上放着财经新闻，钟铉盯着电视，一动不动。
“钟铉？”希儿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回应。她只好走过来拉起钟铉的手想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
“嗯？”被拉住才猛然回过神来的钟铉不解。
“吃饭了我的大老爷。”希儿笑着从后面推着钟铉朝餐厅走去。
钟铉由着她推着走，直到坐到椅子上。
拿起筷子，钟铉没有夹菜，他停下了动作，盯着空白的碗。
希儿看着他停下动作，心里那股怎么也抹杀不掉的痛苦又一次疯狂地涌上来。两年了，两年了，他竟然还不能忘记他。
钟铉依然有条不紊地处理金氏的事情，依然和珉豪泰民有说有笑，依然对她温柔体贴，这一切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对。可是，只有她知道，一旦闲下来，钟铉总会特别容易出神，就像刚才，就像现在。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一定和那个人有关。
她真的不明白，弄不懂，那个人怎么可以让钟铉这样魂牵梦绕。她究竟是哪里比不上他？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却永远也找不到答丅案。
自己爱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可她怎么也抓不住他的心。她真的好努力好努力地去争取，她理解钟铉的心情，两年来全心全意地去爱他，照顾他，包容他在自己面前无时不刻地想着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具，已经不会呼吸的尸体！
可她不是钢造的，不是铁打的，她也会受不了，她也会累。
用尽全力压下心里的酸楚与痛苦，她尽量自然地说：“钟铉，我们去旅游吧。”
“什么？”
“我们去旅游吧。”
钟铉这才夹菜放到自己碗里：“好啊。去哪里？”


“去爱尔兰吧。”
钟铉一边把菜放进嘴里，一边点头：“依你。我把金氏的事情安排好了咱们就出发。”
希儿露出笑容：“嗯。”
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次努力了。
西欧，绿岛爱尔兰。
黄昏，温流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基范，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旅程。
“前面就是香农河了。”温流低声告诉基范。
“很漂亮吧？”
“那当然了。”温流故意用上夸张的语气，“所以你还不快去做了手术好看看这美丽的大千世界？”
“不是说好了出来不许提我的问题？”
擦边球打不成，温流撇嘴，继续介绍起路边的景色，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香农河传说。
走了好一阵子了，基范终于打断温流：“我有点口渴了。”
温流左右看了看，附近没看到有卖的。
他把基范推到树荫下安全的地方：“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到前面去看看。”
“嗯。”
温流还是不太放心，叮嘱着：“你自己小心点。”
“行了你，这里是西欧，没那么多危险。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现在的你比小孩子还让我放心不下。温流在肚子里嘀咕，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基范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仰起头，享受傍晚的和风。
太阳又像下沉了些。
风很轻，夹杂着从前面传来的脚步声，缓慢，清晰，正是朝他走来的。
“这么快就找到了？”基范轻松地问。
脚步声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怎么了？”
一片寂静。
“温流？”
没有任何响应。
基范猛的警惕起来，习惯性的微微蹙眉，一个微笑的动作，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好像恢复了原来冷冽的锋芒：“是谁？”
来人依然没有出声，基范全身紧绷，又问了一次：“是谁在那里？！”
然后，又响起脚步声，更加缓慢，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基范握紧了拳头，开始仔细辨别来人的脚步，猜测他会从哪里出手。
出乎他意料的，那脚步声在离他只有一米远左右的位置再次停下了，有一只温暖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
眷恋而轻柔的。
这一刻，基范屏住了呼吸。
他睁大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温流拿着矿泉水回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定定地站在街对面，不时有来往的车辆挡住他的视线，却抹不去那已定格的画面。
“钟……”另一边，因为被几个可爱的爱尔兰小孩子缠住稍微耽误了点时间的希儿小跑着要赶上钟铉，那后面一个字还没有喊出口，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世界静止了。
两个方向，四个人，一条河。
谁也没有打破这微妙的画面，直到那只手从基范的脸上挪开。
又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脸上忽然传来塑料瓶的触感，温流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让你久等了。”
基范呆呆的看着前面，小心翼翼地问：“刚才……是谁？”
温流拧开瓶盖，把水放到基范手里，看了一眼还站在不远处的钟铉：“刚才？刚才有人来过么？”
基范的眼神黯淡下来，喝了一口水，喃喃道：“没什么。”
“那我们走吧。”温流全然不顾一旁的钟铉，又推车启程。
钟铉没有出声，只是放轻了脚步跟在他们后面间隔十步的距离。
希儿站在美丽的香农河畔，看着钟铉一步一步远离她的视线，去追逐另外一个背影。
这大概就叫天意弄人。
那个人，竟然真的还活着。
然而她自己，连一具尸体都比不过，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地输给一个男人？本来提出这次旅游是想让钟铉放下手里的工作，好好跟自己相处一段时间，到头来，居然为他们牵了红线。老天好像特别偏爱那个男人。她好不甘心，可是无论有怎样的不甘，这个故事都早已写完了结局。最后一次努力竟然是这样收场的，那么，是真的结束了。


一个人回到旅馆，她安静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衣服，项链，香水……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也不会留下。
都收拾好了，她拿出旅行袋里的小相册，里面是她和钟铉的照片。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带着它们，就好像是护身符一样。
翻开相册，她想起了他们结婚的那天，他们挽着手出席晚会的那天，他们一起到山顶看日出的那天……这些，都是她最最珍贵而美好的回忆。
可是，那都只能是回忆了。
这样带不走的回忆，她不想要。
取出放在桌上的火柴，轻轻一划，微小的火苗跳动起来。拿起那张穿着婚纱的相片，点燃。火苗顺着相片的轮廓爬升，然后在刹那间化为可怖的火舌，吞噬了那张幸福的笑脸。残渣掉到白色的瓷砖地上，火苗渐灭的时候，又一张照片被扔到了上面。就这样，一张一张，接连不断的焚烧着，她亲手烧光了那些属于她的回忆。
眼泪早已决堤，控制不住地不断从眼眶里溢出来。但她知道，这些眼泪——不值钱。
那不过是一种懦弱，一种不该属于她的懦弱。
她憎恶这样懦弱的自己。
在地板上呆坐了很久，风扬起黑色的尘渣像灰尘一样布满房间。
到此为止了。就从现在开始找回以前那个上官希儿吧，做回真正的自己。
不允许再有多余的眼泪滚落，她到浴室里用毛巾擦干泪痕，等到心情平复大半过后，回到卧室里拿起酒店提供的纸笔，向钟铉道别。
最后，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压在了信笺纸上。
推开门，她义无反顾地走向另一头的阳光。
一整张泛黄的信签纸上其实只写了一句话——
金钟铉，我曾经爱过你。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她什么也没有问，没有问他为什么结婚三年之久从来没有碰过她？她没有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也没有问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这样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答丅案太简单，太伤人。
她只是想在他面前留下最后一份尊严。
她仅有的，残存的，尊严。
此时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的钟铉只是静静地跟在基范的身后。
他现在，大概不会想见到自己。
从河边走进城市的街道，再从这条街道拐进另一条……
亦步亦趋。
就这么远远地听着基范和温流的调笑，他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从一开始他就更愿意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因为温流有充分的理由制造这一假象。但这不过是他的一相情愿，所以两年来，他不去调查这件事，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怕查到最后，会亲手掐灭自己的希望。
如今，那个让他等了这么久的人儿就这样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即使他看不见了，即使在他身边的不是自己，可是只要他还活着，就已足够。
从天亮到天黑，钟铉不知疲惫地跟在他后面，贪婪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一直到吃过晚餐回到酒店。
温流用眼神示意钟铉在大厅等他，等他把基范送回房间，找好借口返回大厅。
到外面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温流先开口了：“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无话可说。不过我不会再把他交到你手上。”
钟铉显得很平淡，他抬头看着淡色的月亮：“我并不打算带他走，也没有打算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那最好不过。”
“他的眼睛……”钟铉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或许我可以找人试试。”
“这是他的意思。”
愣住。
钟铉的心尖上就像被狠狠划了一刀，疼得厉害。又一阵沉默过后，他低声道：“这几天让我多看看他吧。”
“随你便。”温流冷冷地从钟铉身边擦肩而过。
钟铉也不再多说，独自回到旅馆。
本以为希儿找不到他一定会先回来等他，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只有空空的房间，和桌上的留言。
她一定看到了。
果然这就是希儿的作风。
一旦决定，就干脆利落的施行。


他以为基范不会知道，可他错了。
因为用惯小刀做武器的关系，钟铉削皮的技术也异常高超。削出来的水果往往只少掉薄薄的一层皮，而且比普通人削出来的要光滑许多。
当基范第一次拿起送来的水果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而那炽热的目光更让敏锐的他无法忽视，就像在爱尔兰一样的目光。
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但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一个星期后，手术方案终于敲定。
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已经是非常之高了。但手术过后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临进手术室的前一刻，钟铉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如果你能好起来，以后就叫我‘金钟铉’吧。”
“基范，要是这次能顺利出去，你就改口叫我‘钟铉’如何？”他曾经这样对他说。
眼泪终于没能忍住，在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刹那，顺着眼角滑落。
连续数小时的等待，灯终于熄灭，迎来的是李冉的笑脸。
基范带着氧气罩，头上绑着绷带被推了出来。
温流第一个冲上去握住基范的手，一路跟他走入病房，而钟铉站在原地，让他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等他醒过来，就真的回到原点了。
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念头，希望他就一直这么睡着，那他们就可以这样一直到永远。
而现实是残酷的。
麻丅醉药的效力渐渐消失，基范颤动着睫毛，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模糊的画面，他许久不曾见过的画面。
“温流？”模模糊糊中，他只看清了温流的轮廓。
“基范！”温流激动起来，“你能看见了！”
基范点点头，补充道：“还不太清楚。”
“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温流伸出手给了基范一个深深的拥抱。
基范把头搭在温流的肩上通过模糊的视线环视了病房一周——钟铉不在这里。
他什么也没有问。
此后钟铉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后来一周也就过来一次，问问基范恢复的状况，很多时候甚至都不会到病房来。
直到基范的病情已经恢复了大半，温流坚持要让他出院回去住，说是家里的照顾总要周到些。
钟铉也到医院来送行。
门口，钟铉叫住了温流：“可以给我几分钟么？”
温流看了一眼基范，后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我在车里等你。”温流说完先回到车里，钟铉则带着基范到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
他拉着他一直走，一句话也不说。
基范终于忍无可忍地甩开他的手：“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钟铉低头，什么话也不说。
基范等了好久，对方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如果没什么话说我就回去了。”
在他转身的瞬间，钟铉拉住了他的手臂：“对不起。”
基范怔住。
“以前是我的判断太主观，对不起。”
见基范不说话，钟铉接着道：“我不祈求你原谅，但希望你能允许我呆在你身边。远远的就好，让我看得到你。”
“……”
“这几天我看不到你，都快被我自己逼疯。我不想做你的‘老朋友’，我不想回到原点，你可以当我不存在，只要给我一个守着你的机会。”
基范的眼眶泛起微微的红。
“求你……”
“金钟铉，你个混蛋！”基范猛的抱住钟铉，“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要半途而废？！你这样，我怎么坚持得下去？！”
怀里有重新拥有了那熟悉的味道，就像做梦一般。钟铉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他都可以等，从此就这样默默地陪在他身边。而现在，完全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
他愣在那里，甚至忘了伸出手回抱眼前的人。
“这不是做梦对不对？”
哪知道话音未落，基范一拳就砸在他的脸上：“醒了没有？”
“唔……”钟铉闷哼，脸颊渐渐红肿起来，鲜明的刺痛感让他不能不信。


隔天，钟铉把基范送到了炎锋。
基范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温流已经在那里了。他踌躇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没想到温流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笑得灿烂：“哎哟，我这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的金总裁，我还以为你昨天就已经预支好今天的假期了。”
那美妙的笑脸下，是昨夜孤独的烂醉，但那是个秘密，永远不会让基范知道的秘密。
基范不确定地看着温流。
“喏，这有几分需要你签字的企划。”他拿起两三分文件递给基范，“签完了就快回去休息，金钟铉也不知道看着你，还让你来公司。”
“温流？”
“嗯？”
“你……”
“我很好。”
“别硬撑，把心里的难受都发泄出来，你可以……”
“我真的很好，”温流拉起基范的手把文件放到他的手心里，再替他合上手指，“这是我们的规则，我不会为你的选择而难过。”
“真的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温流认真地看着基范的双眼，收敛了以往的深似海的深情，“只要你真的幸福，就没有对不起我。”
因为我想让你幸福，我会看着你幸福。
基范拿着文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慰他。
“好了好了，”温流亲自推着基范往外走，“在你恢复如初之前，我不许你跨进炎锋半步。”
这样说着他竟然真的把基范送上了车，严令司机绝对不许折回来。
然后，他带着笑容目送基范远去，目送他的爱情，远去。
基范坐在后座上透过后面的玻璃看着依然在微笑的温流也露出笑容，动了动唇，是没有声音的“谢谢”。
没有温流，没有希儿，二人世界的生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惬意幸福。
为了照顾基范，钟铉把大部分工作都搬到了公寓。饭菜都自己动手，现学现卖。虽然味道还有待提高，但两人乐此不疲。
半年之后，基范的腿已经灵活如初，视力虽不及从前，但也不再是障碍。
时机成熟，钟铉终于决定实施早就想做的事。
那是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钟铉带着基范来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个西餐厅。
进去之前，钟铉神神秘秘地用丝巾蒙住了基范的双眼。
基范被钟铉牵着在黑暗里行走，揶揄起他来：“金先森难道是要跟我耍浪漫？”
“偶尔浪漫一下有什么不好？”
基范故意扳起手指仔细算了算：“今天不是情人节。”
“是比情人节更重要的日子。”
这次基范是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被牵着走了好久，终于停下来。钟铉绕到后面，替基范取下丝巾。
基范第一眼看到的，是桌上那个用蜡烛摆成的爱心，爱心中间是一个半开的小盒子，而盒子里，是一款男士钻戒。
钟铉很自然地走过去取出戒指：“知道你不喜欢太张扬，所以也就稍微准备了一下。”
“我们是从这里开始的，也从这里结束吧。”钟铉拿着戒指忽然单膝跪地，“金基范先森，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种俗气的场面基范从来都无动于衷，可现在他不能否认，这一刻，他是感动的。
他定在那里，看着那枚璀璨的戒指。钟铉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微笑着等待。
“等等，”压下那些感动，基范想到了一件他一直都没有问的事，“上官希儿呢？我可不想跟着你犯重婚罪。”
早猜到他一定会问，钟铉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基范：“这是一个月以前她从新西兰寄来的离丅婚协议书。”
基范拿出来草草看了两眼，放下。
“她现在……”
“至少这几年不会回来了吧，她不想见到我。”
“你这负心汉。”
“我可以负天下人，但绝不会负你。”钟铉站起来作势就要把戒指往基范的手指上送，“现在可以答应了吧？”
“慢着。”基范猛的缩回手。
“还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是我嫁你？”
钟铉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好，是我嫁你，你娶我。”
“这还差不多。”
那只戒指，终于牢牢地戴在了基范的左手无名指上。


所谓魅惑，大概就是像他们一样为对方如痴如醉吧。
正文     —完—

番外一 重婚
二月的初春，两人在童话王国丹麦逗留了一周后回国。
此行的目的——拿张结婚证。
基范本来觉得没这个必要，有那颗钻戒就已足够，可钟铉一直不肯妥协，非说拿到结婚证才算真正绑住他。无奈之下，基范就这么硬被拉去小度了一周的蜜月。
下午才下飞机，钟铉载着基范把车开向市中心。
“还有什么事情？”基范不解。
“去买套衣服。”钟铉看起来兴致很高，“再带你去个地方。”
基范有点莫名其妙，到也由着他了。
钟铉开到繁华的商业区，停下车，风风火火地拉着基范进了Dior专卖店。
他在无数华美的西装中不断打量思索，最终选定了一套银灰色的，转身递给基范示意他去试衣服。
基范猜想应该是遇到什么宴会了，毫不迟疑地照做。
当他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发现钟铉不知什么时候也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西服，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口。
他站到钟铉身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嗯，挺不错。
这时候热心的营业小姐取来两只手表递过来，基范心里蓦然一紧，竟忘了伸手去接。直到现在，他还是害怕圈住手腕的感觉。
钟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挡住了递来的手表：“谢谢，不过我们用不到这个。”
钟铉回过头一手搂住了基范的腰，笑着道：“我们走吧。”
连衣服都没有换回去，直接穿着新装上了车。
基范一面扯掉衣服上的吊牌，一面问道：“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
“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基范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答了等于不答的话，实在没什么刨根问底的兴趣，扔一记白眼过去闷不吭声。
越开离城市越远，这路线……基范忽然想到个地方——
“你要去海边别墅？”
“真聪明。”钟铉点头。
“去那里做什么？”
“开PARTY。”
果如其言，当他们迈进别墅那一刻，“砰砰”几声响过后，是从天而降的彩带迎面而来。别墅客厅里的家具也都被搬走，铺上了一条红色的地毯，地毯两旁摆满了香气扑鼻的百合。而地毯的终点，是一个巨大的用玫瑰花瓣铺成的爱心。
站在门口的人更让基范吃了一惊——左边站在珉豪和泰民，右边则是李冉。三个人手上拿着礼炮，笑得甚欢。
钟铉上前小半步，转过身来弯下腰，向基范伸出手。
基范现在明白了。
他低下头，抿唇而笑。然后把手放到钟铉的手心里，让他牵着自己向前走去。
软软的地毯消掉了脚步声，基范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刚走了一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调侃声：“结婚这么大件事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温流笑容满面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温流。”基范轻声唤道。
“还磨蹭什么？炎锋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你们要结就快点。”
基范其实可以理解他现在的感受，因为他也有相同的经历。不得不承认，温流的确比他更理智，比他更大度。遇到温流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可是有的人，是注定要辜负的。
回给温流一个感激的微笑，基范挽着钟铉的手，继续走完那并不长的红地毯。
珉豪站到了他们面前，一本正经地问：
金钟铉先生，你是否愿意金基范先生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