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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SS*严宽☆【原创】碧落尘空—倾世电视剧同人(北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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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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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必要的闲话:
首先没看过小说,因电视剧中的汽油而下水。
其次接受基友建议,文中人物名字会略有改动,以免无谓之扰。
剧中人物多为虚构,且与史实有较大出入。
如马馥蕥的楚国,很早就被南唐灭国,不像剧中所述,被马馥蕥的叔叔篡位,后被马度云夺回,此处仍会借用电视剧设置。
如刘连澄的北汉并非剧中所述国力强劲,史实里的北汉,地少民贫,战争不断,是十国里最为动荡的国家之一,并尊辽为父国,每年称臣纳贡,以致徭役赋税极重,百姓流失率占同期诸国之首。此文会依史实进行改写;
再如蜀国,剧中之孟祁佑并无原型可依,孟知祥之后仅历后主孟昶一朝,即被北宋亡国。不过孟昶之性情倒颇像剧中的孟祁陨。
文中情节除了人物结构和极少片断与电视剧类似,其余情节均为原创,基本与电视剧无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本文只涉及北汉篇,汽油回蜀后的部分将由@gillianxenia操刀;
PS.这文基本不会坑,除非我转黑粉…最后谢谢以下各位:
1.
林GN,没有倾世,也就看不到汽油君了;
2.
B豆腐的少数BH粉,在我连路人粉都算不上的时候,见识了天涯倾世楼里的腥风血雨,严小宽被踩得一无是处,惨不忍睹。但也正是这些BH同学,成功激发了本人的好奇心,这人能有多渣,能有多烂,那就去瞄一眼咯…
在这里,本人发自肺腑,真心诚意地感谢这些同学的激励之法:)
3.
严小宽本人,之前电视上看过几眼李建成,老妹家里瞄过几眼最后格格,完全无感,被天涯嫖客楼里的GIF秒了,又被哪个不知名剧里的某角色吓走。兜兜转转,终于在倾世里下水。。。


  • gillianxenia
  • 医生玉树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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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下沙发~~~~


2025-09-09 14: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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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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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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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孟祁佑曾与韩闵有过杯酒之交,那时他还是太子,他尚是昭仪幼弟,他在园中练剑,剑气纵横,韩闵在一边看得忘神,拍手叫好。两人谦让数句,寻一石桌,配一壶清汾,酒酣处聊得甚是投缘。后来他为废太子,他已是侍卫统领,两人见面再无闲话。
但即便如此,孟祁佑也从未疑过韩闵的品行心性,只是这次他暗设的伏兵地点仅杜如海,韩闵和黑子三人知晓,所以…只能是他了。
孟祈佑眉头拢得更紧了,这韩闵必是为了其姐出头,但韩昭仪并无子嗣,这样做于她何益?她恨的是杜后,以孟祁佑和母亲之间的嫌隙,韩昭仪该做的是与他结盟而非陷害。
这思来想去,只觉身边尽是虎狼环伺,不禁眼帘微垂,心绪如灰。
远处的闷雷,不时隆隆作响,夹着烈烈的风啸声,沸沸扬扬的大雪漫天而落。
孟祁佑曾游历诸国,但这般弥天大雪也是首次得见。乱风卷雪,白浪滚滚,迷了周遭的一切,只余天地间白芒一片。
罢了,现在既已沦为阶下囚,前因何需再计,如何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收敛了心思,他将这大殿四处细细打量了一番。殿内四根粗大的大红立柱,四角都有火盆,但离得很远,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宫门虚掩,漏进的风带得火光明暗不定,北角影影绰绰,似是堆着些许杂物。
墙上砖色剥落,到处可见断续斑驳的苍桑刻痕,梁间蛛网,地上积尘,这大殿想是多年不见人迹了。
正对宫门有一面硕大的雕画屏风,杵在空落的大殿上更显森严。正中凸起的白玉台基,其上宝座已不见踪影,此刻台基上胡乱铺着一些垫褥棉衾,成了孟祁佑的卧榻。榻前一张漆面斑驳的旧案,零落散着数张麻纸,几支土笔。
孟祁佑哑然而笑,这大殿倒真是应景,跟自己如出一辙,外表看似堂皇气度,内里却是清冷一片。
战场上,烟尘遮天蔽日,战马长嘶,号角凌厉。
对面山丘上,一杆大纛旗猎猎翻卷,旗上孟字清晰可辨,后方五色旌旗迎风招展。黑色旗甲的兵阵肃列于旗下,正前一人金盔金甲,宛如天神,灼灼目光使天地都黯然失色。
只见他手中金枪一振,战鼓声震彻天地,顿时战马长嘶,黑甲兵阵伴着厮杀之声,如黑云卷地,以无可阻挡地气势奔袭而来。
刘连思还没反应过来,那金甲男子已到近前,招招连环,势势相扣,五色簪缨裹着金芒扑面而至,逼得她难以招架,一招便被挑了头盔,一头乌发在空中飞舞。金甲男子一声冷笑,手中金枪陡转,当胸一枪向她刺去。
“啊!”刘连思被吓醒了,刚睁眼就对上一对点漆般的眸,直惊得她又大喊起来。
“公主,莫慌,是奴婢。”无心轻拍刘连思的手。
看清眼前人,刘连思松了气,微愠道:“你这般贴近来看,莫不是要吓死本公主啊!”
“公主,奴婢不是故意的,实是不知公主此时会突然睁眼。”无心委屈道。
“哼,好一张玲珑利口,这一说倒成了我的不是。”刘连思恼道。
无心跪倒在地:“公主,奴婢不敢,奴婢见您在榻上辗转反侧,心绪不定,脸上红白交替,以为殿下着了寒气,正想请御医来看。”
一提到脸红,刘连思便不自在了,嚷着:“本公主这般精神,哪像有病的样子,真是晦气,一个好梦被你搅了。”
无心低头轻笑道:“那奴婢这就服侍公主安寝,梦里再续前缘。”
刘连思一撇嘴下了榻,秀儿乖巧地奉上一盏茶道:“公主去了定北宫三次,那人不言不语,公主赐他的貂裘都不看半眼,连公主亲自敬酒也是不接,好大的架子。”
“那…蜀国国君囚在定北宫?”无心一愣,她前两日被差去办事,未在刘连思跟前伺候。
刘连思心烦意乱,随手将茶盏往案上一掷,吓得两个宫女齐齐跪倒。
无心小心翼翼地说:“公主如果气闷,不如奴婢这就去把阿奴唤来,命他找些新鲜玩物来,以作消遣。”
刘连思嘴唇一撇:“他?还不如母后身边的云卷儿,无趣之及。”
边说边抚摩着孟祈佑的龙凤玉佩。
她一直记得那个晚上…在军帐内扶起孟祈佑,为他擦拭血迹。
突然孟祁佑身子微颤,手颤巍巍地摸索着,她左右张望,见地上落着一块龙凤玉璧,便拾起塞进孟祁佑的手心,却不想连玉带手都被孟祁佑一把抓住,孟祁佑双眸半开,漾出些许微光,温柔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口中轻喃:“别走,别走。”
刘连思愣了,她从没见过如此多变的眸子,可以凛冽如剑,可以幽深似海,可以温柔如水,可以哀如孤鸿…
感觉到手心里的温暖和充实,孟祁佑又对着她淡淡一笑,便满足地睡去。而刘连思的手却未作挣脱,任凭孟祁佑握着,心下生出些许说不清的情绪,便如此刻她手中盘摩的龙凤玉佩,晕晕生光,暖意沁人。
见刘连思唇角带笑,眼神呆定,一颗心不知飞去哪里,无心和秀儿只得相视苦笑。
过了片刻,刘连思侧身对着铜镜细细打量起自己来。
只见镜中女子,三千墨丝绾了一个单螺髻,簪一支古银孔雀步摇, 饰耳一对古银玲珑坠儿。内著素锦曳地长裙, 外罩靛蓝貂裘披肩,浑圆无暇的绿松石珠串结于胸前,柳眉凤眼,樱桃小口,亭亭玉立,顾盼生姿。
她笑了,对自己的容貌颇为满意,当下主意已定,便往外走。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里?”无心和秀儿齐声问道。
“定北宫。”刘连思头也不回。
“公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无心一路追出去:“公主,这定北宫素为太后不喜…”
“这个我知道,母后一直不喜欢定北宫,说那宫甚是邪僻,所以多年未曾踏足。”刘连思不以为然。
“孟祁佑是陛下的囚犯,押去南牢或狱底都不为过,陛下却选了一个太后不喜的定北宫来囚他,公主三思…”无心边说边斟酌用辞。
刘连思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心暗自叹息,这位公主骄横跋扈,于世故人情却是半点不通,正思忖间,刘连思已上了暖轿。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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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刘连思被无心扶出暖轿,定北宫守门侍卫跪倒一片。
“公主殿下,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探视蜀国汉成皇,否则便以违抗圣旨论处。”一侍卫高声道。
“公主已来过定北宫数次,前几次怎不见人阻挡?是咱们违反圣旨?还是你藐视公主?”秀儿柳眉倒竖,斥声道。
“小人乃侍卫班直范猛,奉旨驻守定北宫,前两日外出公干,下属侍卫疏于职守,请公主责罚。”范猛跪在宫门口朗声道。他前几日不当值,这些侍卫又素知公主脾性,公主直闯定北宫,竟无一人敢上前拦阻。他不免有些惴惴,虽不能惹恼了公主,但规矩法度亦不能费,所以这一番做作自是少不了的,
刘连思未作理会:“来人,开门。”随行的数名内侍一起拥上去。范猛连连叩首。“公主殿下,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探视蜀国汉成皇。”
刘连思俯低身子轻道:“你说皇兄会听你的废话还是顺我的心意,不如咱们赌一把如何?现在便去见皇兄。”
“小的不敢。”范猛不敢抬头。
刘连思将手在暖袖里拢了拢,径自入了定北宫。
孟祁佑似比昨日又清瘦了些,面白唇青,一脸的憔悴。木案上食物竟是半分未动。
“你不吃不喝,饿死事小,丢我们北汉的脸面那可是大事,旁人还以为我们气量狭小,故意为难,虐待你这个…”刘连思走近一见孟祁佑苍白脸色,立时改口:“…客人。”
“吃不惯这些?明日我让御厨做些精致小菜。来人,去取些秋白梨来,给汉成皇润口。”话刚说完,她突然起了一个寒战,虽身着貂裘,但这殿内寒气逼人,仍是经受不住,再见孟祁佑身上只一件茧袍,她更是心疼:“这大殿内如此阴冷,你怎地不开口?你不喜那件貂裘也无妨,来人,赶紧多搬几盆炭火进来,放在榻边。”话音未落,她犹疑地转头问道:“你不会做傻事吧?”
没有反映,刘连思只隐约看到他左唇角微微皱起的淡纹,她一撇嘴,再走近了几步,见木案上摊着几张麻纸,上面尽是小字和线条圆点。她一把抄起,继续叨念:“你这是画的是什么,乱糟糟的。这般粗劣的纸笔,如何能用?来人,速拿红丝砚和宣笔,另取霞光笺和临川白各十幅,北汉可不能亏待了贵宾。”
刘连思进来不到一炷香功夫,呼来唤去已为孟祁佑张罗来不少物件,但孟祁佑目不正视,仍沉在自己的心事里。
“喂,你这画的到底是什么?”刘连思凑过去,语气愈发和缓。颇有讨好之意。见孟祁佑仍不作声,她颇感无趣,继续看着麻纸上的图画,却见中间一蜿蜒曲道间题着三个小字:“一线天?这莫不是当日与皇兄阵前对决的阵图么?”
她不安起来:“你是不是败在我皇兄手下,心里不服气?”
孟祁佑淡然道:“我输在急进求成,败于诡谲人心,非你哥哥之功。论排兵布阵,军前对策,刘连澄早就一败涂地了。”
刘连思非常讨厌孟祈佑这种淡定自若下的骄傲,这令她想起军帐内毒奴对他的折辱,刀刃在伤口内翻搅,孟祁佑的血飞溅出来,但他眼中的不屑和鄙夷却越来越盛,让她,这个眼高于顶的北汉公主第一次有了挫败的感觉。
此刻孟祈佑的表情与当日如出一辙,微微勾起的唇角尽是嘲戏。
刘连思怒意大盛:“孟祁佑!你便是找出再多借口也是枉然,输便是输了,你现在已是北汉的阶下囚,是本公主的奴隶!”这话箭一般出口,还没说完,她就有些悔了…暗暗侧头,以眼角余光偷瞄孟祁佑,却见孟祁佑依然眸清神淡,显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刘连思自小被母兄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北汉上下无人敢逆她性子,拂她心意。直到孟祁佑的出现,被踢,被啐,被无视,被冷淡,被看不起…
这十数日内,她几乎尝遍了苦辣酸甜,人间五味。偏偏又放不下他,这几日翻江倒海般的心绪沉浮更令她气苦难言。
此刻孟祈佑的浑不在意和轻蔑之态激得她拧性大发,满腔愤恨此刻冲将上来:“就算我皇兄文才武略比不过你孟祁佑又如何?皇兄在朝,有忠心不二的大臣;在野,有甘愿为他赴死的义士;在家,有我和母后为他祈福;你孟祁佑有什么?被俘第二天,你弟弟便登基做了蜀国国君;你被推至城下,你弟弟只顾自己活命,哪管你的死活;身陷敌国,你母后垂帘执政,却无半分心思救你脱困;而你命在旦夕,蜀国上下可有人为你鸣过不平?为你掉过半滴眼泪?那当胸一箭受得可痛快!?”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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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祁佑呵呵两声:“公主所言极是,似我这种被天地所弃之人有何颜面存于世上!但求公主成全了孟祁佑!“他双眸直逼刘连思,眼神似点着一般灼灼跃动。
刘连思的泪登时涌了出来,枉自己日思夜想,温言相待,他不仅不领情,却连死都不惧,又怎会把她这个敌国公主看入眼,放入心呢,思量之下顿觉心灰意冷。
她猛地将图绘撕个稀烂,将刚送入宫的鲜果棉衾,文房四宝踢得满地零落。
几个内侍端着刚起的炭盆进了建坤殿,浑然不知方才殿内已经天地倒悬,只道慢了步子便要受罚,于是个个脚步轻快。
刘连思一番苦心却换不来半句好话,甫见鱼贯而入的内侍,更觉自己荒唐可笑,一提脚便踹翻了头前的内侍,他手中炭盆飞出,溅出的炭火灼伤了身后的几个内侍,众人不敢呼痛,俱匍匐在地,高声求饶。
“来人,把炭盆全部撤了,殿内的火柱也熄了。这定北宫内不得见一丝火星。”
刘连思这一番折腾,可算来时疾风,去如闪电,只留给了定北宫一地的狼藉。
孟祁佑这番言语,本是有所图的,只是事到关头,他还是被刘连思的暴怒戳到了痛处。
…第二天祁星就登基了…即便是作戏,也得敷衍个四五日,没想到母亲急得连颜面功夫都顾不上了,多年的筹划,这一刻终于心愿得偿。孟祁佑能清楚地看到母亲脸上畅意的笑颜,
这穿胸而过的何止是痛楚?
孟祁佑,你为何总是在意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他唇边掠过淡若无痕的苦涩。更可笑的是,无数次的梦里,总是有母亲轻柔的呼唤和温柔的笑语。在惶然醒来的片刻,他的思绪总是控制不住飘向一个渺茫的期许。
这些年沉沉吟吟,念念不忘,又能如何?那个家,那个皇宫,永远与己无关。
猛然间胸口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的最深处刺搅,痛到气也喘不上……口中尽是腥咸。
渐渐地,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淡,四周静的可怕,孟祁佑有片刻的倦意,便想在这冷寂中沉沉睡去。但心底有一个声音若隐若现…
祁佑,祁佑…眉眼温婉的女子在雾气中轻笑着,身影浅浅淡淡。
那是他的馥蕥,他必须活着,活着把龙凤玉佩交在她手上。
馥蕥,等着我,我必不会负你。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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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宣正殿内,被刘连思撕碎的麻纸已被完整地拼接起来,放在刘连澄面前。
虽然土笔粗劣,笔迹落在纸上轻重不匀,但图上山川地势,伏兵布阵,清晰可辨。
刘连澄微眯双眼,此人果如传言,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这前置的诱敌之阵为二十四游骑小阵,间杂长矛步兵,强弩手及连弩手,一旦任何一处遭到攻击, 两翼即可变阵,可分可和,灵活之极。
蜀军弩兵之强居诸国之首,强弩连弩齐发,联军伤亡惨重,而蜀军一路后撤,还撒了满地的搊蹄,鹿角、铁蒺藜,更令追击的联军叫苦不迭。
这般古怪战法却是非常有效,而当日战阵中,又有谁能料到这不过是诱敌之阵。
而联军追至一线天,山头两翼各有伏兵,谷口蜀军已严阵以待。
这谷口蜀军的阵式更见严谨,诱敌的二十四小阵并入大阵,先锋阵,前阵,中军阵,后阵…阵阵分明且阵法灵活,前后两翼各兵种俱可呼应驰援,其后更布以数十辆投石车。重甲骑兵以锥型自两翼包抄,以冲散敌军阵型。
而一旦联军全数进入一线天,山头两翼的伏兵立即分流,一支居高临下俯攻,一支阻断联军后路。前后无路,这谷内唯一的出路便是谷侧的一条小径。根据布阵图,出得小径,山壁之侧有一条山涧自谷中冲出,水流湍急,流入平地后地势渐缓,贴着山壁逶迤向西北方向流去。
而孟祁佑在此地以滚木乱石堆于涧水变势之处,虽然这些蓄水泄下,也不至重创联军,但足以阻了联军退兵之势,更使人心浮动,军心涣散。且蜀军追兵立至,等待联军的只会是灭顶的下场。
阵图内计计相连,环环相扣,处处可见杀招。看得刘连澄冷汗连连。两军对阵时,他已对孟祁佑颇为欣赏,没想到还只是管中窥豹。幸得当日细作来报左路设伏,刘连澄连夜奔袭占了这险峻居高之地,才得反客为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苍天助我擒得此人,必不能轻纵了。
既然不能放了孟祁佑,如何寻得馥蕥还需费一番心思。
“小安子。”刘连澄唤道:“着人八百里加急,速去曦公子处传信,说朕有紧急要事,让他速来见朕。”
此刻他的心情颇为复杂,依此阵图,他全不是孟祁佑的对手,但却不愿意承认。虽庆幸孟祈佑被俘,北汉少了一个劲敌。又带着排遣不去的遗憾,甚至还有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与这样的高手过招,必是平生快事…只可惜此人非死不可。
既然不能换回馥蕥,留着此人还可能会惹来众臣非议,只有委屈孟祁佑了…刘连澄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在他遗憾纠结之时,突然一串电光火石的念头在刘连澄眼前掠过,他猛拍御案,这图中布局策略的用谋之人,不正是自己苦苦思索而不得的引子吗?
连母亲都认为他是为了马馥蕥而挥兵伐蜀,谁又知道他刘连澄真正的用意呢?
馥蕥有难,他不过是把计划提前了而已,但这一提前,如何令诸国有所动,有所图,却是他颇为头痛的。
刘连澄生性多疑,转念一想,又觉蹊跷,这阵图来得太是时候了,难道孟祁佑猜出了他的心思?
他招来定北宫的内侍细细盘问,内侍将当日情状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孟祁佑不服一线天被俘,言语冲撞公主,只求速死。刘连澄微微颔首,这么看孟祁佑绘阵图只为一腔怨气无处排遣,这行为倒也合情入理。
“御医王实来给陛下请脉。”近侍通报
刘连澄微微颔首,不一会,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男子走了进来,身材瘦削,方面细目,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望去很是纯朴和善。
他跪倒叩头:“王实给陛下诊脉。”行礼后起身从医箱里取出一个黄袱小枕,搁在御案上。
刘连澄还沉在刚才的心思里,王实见皇帝出神,便立在一旁候着。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刘连澄才回过神来,见王实站在一边,拍手道:“王卿来得正好,来帮朕拟一封信。”
小安子捧过一方端砚,已存了大半池的墨,内侍也搬来一张椅子。
刘连澄慢慢道:“此阵图自前蜀君孟祁佑身上所得,其布阵之精妙,叹为观止,特奉于君上为鉴。”王实一会就写完了,等着刘连澄继续说下去。


  • ddmic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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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大早,两名内侍入定北宫接班当值,这两人便是昨日被刘连思怒气殃及的倒霉蛋,一个被飞出的炭块砸中唇角,另一个被火星灼了半边面孔。
进得宫门两人便随手执了扫帚入内打扫,殿上满地的狼藉扫得两人心烦气躁。一扭头见孟祁佑正垂首坐在榻上。
这两个内侍身份微贱,平日里被欺惯了,只能唯诺忍气。被派至定北宫这森冷禁地当差,心下本是不平,但两人无依无靠,自也求不得更好前程,更念此地无人管束,当值且算清闲,也就淡了心思。
没想到此番无端横祸加身,似他们这种无品级的内侍需找领班签凭,才好去奚官局讨药,但上奉给领班和局丞的孝敬却实在出不起。两人只得在伤处胡乱抹了几把香灰,这半日一夜下来,疼痛难当,水米难进。正是满腹憋屈,愤恨难消之时,陡见孟祁佑如无事人般坐着,登时怒意上冲。
前些日子公主的态度还让他们忌讳三分,昨天公主的暴怒便让他们顾忌全无了,虎落平阳尚且鸡犬不如,更何况一个败军被俘,为国所弃的阶下囚。
而此刻孟祁佑正痛得大汗淋漓,数次提息未果,丹田处更是有如针刺。心知是落了内伤,只能拳抵胸口慢慢调息,这时耳边骤闻风声,心已动但身体却提不起半分力。这横出的一脚颇有力道,直将孟祁佑整个人踢翻在地。
“你这个败军破国的混帐玩意,打不过陛下,却跑来这里耍威风,摆臭脸,没来由闹得咱兄弟俩满脸是伤,浑身不自在,赶紧叩头求饶,多叫几声爷爷,咱兄弟俩便大度放你一条生路。”两人一边咒骂,脚下却不见停。
孟祁佑微仰头木然望着无日的天空,来了北汉已有十数日,竟不见半刻晴色。昨日的暴雪刚收。此时已有几道墨色横云重重压在飞檐之上,暗云隙处漏出几点零星光影,天色半明半暗。这场雨必是来势汹汹。
两名内侍本想口上折损几句,踢上几脚,也算出了心头这股恶气。此刻见孟祈佑浑然无忌,眼神坦然,便如一脚踢在丝棉堆里,气非但没出,更生憋闷,这下脚就更重了。
门口的侍卫听到异响,探头来望,见两个内侍踢得正酣,便靠在门口看起了热闹。
“混账,不当班守值,却在这里瞎混,还不去阻了那两个鼠辈!”范猛走近骂道。
“大哥,何必体恤此人,那小子骄傲得紧,咱兄弟早就看不过眼,教训一下也是无妨。”侍卫讪笑道。
范猛横了两人一眼:“那人本就伤得不轻,这番折腾要是送了性命,陛下跟前如何交待,你我可是都脱不了干系。”
这一提醒,两个侍卫立时吓出一身冷汗,忙大声阻喝:“停手,赶紧停手!”
侍卫既然发了话,两个内侍也不好相逆,互换眼色:“看来咱这定北宫的风雪刮得不够寒啊,老哥,咱给他加点温!”其中一人提过一桶水,直浇在孟祈佑身上。“赶紧叫爷爷!”两人肆意大笑。
“住手!”刘连澄带着御医王实和一众内侍刚踏入定北宫,就见两个内侍在戏辱伏地不起的孟祁佑。
跟在刘连澄身后的御医王实,见皇帝示意,立时奔上去搀扶孟祁佑,没想到刚碰到孟祁佑的身体,被他一个推手,挡开了自己的手臂,虽然只略微的触碰,王实还是明显感到了对方身体的无力和异常的体温。
“拉出去,砍了。”刘连澄冷冷道。
两内侍见皇帝骤然入宫,早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此刻听皇帝要斩孟祁佑,顿时松了大气,便卷扯起袖子去架孟祁佑。
“混帐东西!陛下不是要杀汉成皇,是要斩你们两个!”站在刘连澄身后的毒奴厉声喝道。
两内侍才知大难临头,瘫软在地哀嚎求饶。却被毒奴揪住拖出了定北宫。
孟祁佑反手用力攀紧立柱,手指关节处骨绷泛白青筋凸起,微微颤动,强撑起摇晃的身体,站稳了扬眉对向刘连澄,虽容颜憔悴,但神情凝定,一如当日万军阵中,众星捧月的气势。
刘连澄生性高傲,满朝上下无一人能入他眼,此番见了孟祁佑,虽粗衣乱发,形容不整,但风姿却不减半分,此等出色人物,不禁引得他心下暗赞。


  • ddmic777
  • 浪子燕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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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祁佑,朕敬你是个英雄,对此等宵小行径,朕有失查之责,累你受苦了。”他微微向孟祁佑一欠身。
孟祁佑淡淡一笑:“你无需作态,此刻我已是阶下囚,尊严性命皆落他人之手,已不作他想。”
刘连澄打量着满身水迹的孟祁佑,吩咐道:“小安子,去为汉成皇取一件轻裘。”“别在我身上枉费功夫了,蜀国已有新皇,我生我死都不会对蜀国有任何影响。”孟祁佑冷冷说道。
刘连澄点头:“汉成皇的消息倒是灵通。的确,现时之蜀国已是刀枪入库,歌舞升平了。”他渐渐走近孟祈佑,眼光不离半寸:“另外朕还要恭喜你,快要做大伯了,蜀国皇后即将生产,成都府四门此刻已挂满了喜庆的红灯,以迎接即将出生的太子。令弟可真是不拘一格,父丧未满便百无禁忌。这离你战败不过半月光景,蜀国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想必汉成皇一定感慨颇多。”
孟祈佑朗朗道:“他自行他当行之事;我亦守我当守之责。此刻即便陷于敌国,但我孟祁佑于国于家皆问心无愧,有何可悔?又有何惧?”
刘连澄一击掌:“孟祁佑,朕就是喜欢你这般宠辱不惊的磊落态度。”
孟祁佑笑得清淡:“更何况此时最苦之人并非是我…”
刘连澄不置可否:“哦?”
孟祁佑唇角微翘,看着刘连澄:“刘连澄,你把水搅浑了,还能全身而退吗?”
刘连澄眼中的厉芒一闪即隐,微微侧首对着孟祈佑:“这苦与不苦,皆是一家说辞,朕无需理会。朕只知杜太后子孙双全,此刻必是乐而忘形了,却连和亲的国书上都忘了你的名字。其实如你们蜀国派人和亲,换你回国,朕很可能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只可惜…”
孟祈佑眼神不避刘连澄:“北汉不缺美女,何必舍近求远。且蜀国没有公主,我也没有妹妹。你也无需惺惺作态。”
“可蜀国国书上明明写着下月十五日,你们蜀国的蒂联公主便会来北汉和亲,很有趣吧?”刘连澄高声道:“王实,一月后朕要纳蜀国公主为妃,朕不希望到时朕的大舅子连站都站不稳。”
蒂联公主?孟祈佑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几番思量,记忆里似乎有个远房堂妹待字闺中,且名中带蒂,多半是弟弟加封了此女,以讨好北汉,平息战火。
这一想他便放了心。只要不是馥蕥,万事皆安。
待侍卫内侍簇拥着刘连澄出了定北宫,王实向孟祁佑急道:“莫再强忍,快快吐了这口血。”说罢抢上去扶住孟祁佑,右手轻拍其背。这一拍之下,孟祁佑竟直直跌了下去,王实赶紧一把抱住,将他安置在榻上。
孟祁佑刚才兀自强撑,涌上的血也硬是咽下喉去。此刻松了这口气,顿觉心悸气短,伤口痛楚更甚,呼吸渐重,胸口更是起伏得厉害。
王实一搭脉,惊道:“阁下伤势颇重,强压血气只会令伤情加重。千万记得,以后无论撞上何事,勿要再强压强忍。现在我要检视伤口,如果触到痛处,请务必出声。”王实回头关照内侍:“把宫门关紧,不要让风漏进来。”他轻轻解开孟祁佑湿透的衣襟,触手之处,肌肤一片湿冷。
“来人,赶紧多起火盆,再取些干净衣服来。”王实提高了嗓子。
“大人,没有公主的令旨,小的们不敢…”内侍诺诺道。
“那快去多取些棉衾来,再去把艾叶熏上。”王实自药箱中取出艾叶,抬头见内侍依旧匍匐不动,气道:“我奉皇命为此人医病。尔等竟敢违逆陛下心意。”
内侍磕头如捣蒜,哀声道:“大人,并非小的抗命,实在是公主严令。如大人有陛下圣旨,可否请出让小的拜望,日后公主问起小的也好回复。”
刚斩了两个内侍,此刻这些人是噤若寒蝉,自己就算再费口舌,他们也不敢再逾池半步,王实不禁长叹出声。
“王大人,生死由命,无需介怀。”孟祁佑闭着眼睛淡淡道。
刚才刘连澄和孟祁佑的一番对话,王实都听在耳内,他虽不识孟祁佑来历,但感于其风仪气度,已生出了几分好感。
把脉后他发觉孟祁佑伤势颇重,且忧患多思,已不利伤势恢复,加之这殿内无火无炭,冷如冰窟。这般光景,便是没病没灾也是难熬,更何况有伤之人,医者仁心,不由心焦气急。
此刻反倒是孟祁佑语气清淡,出言相慰,王实更觉惭愧,几句敷衍的安慰盘在喉头半晌吐露不出。
他自药箱内取出纸笔,开了药方,吩咐内侍:“速去尚药局,尽快煎来。”内侍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而去。
“再端一盆水来。”内侍犹豫半响,还是应了。
等王实完全解开孟祁佑的衣襟,更是心惊,左肩和右胸有三处伤口,包扎的布条已全数粘在伤口上,还在往外渗血。他只得以干净的布沾了温水轻轻按压伤处,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揭开粘连的布条。
三炷香功夫,他才算上完药重新包扎妥当,这一番折腾,王实已是满头大汗。
看孟祁佑面色惨白,一动不动,他暗自庆幸此人已然晕厥,否则这痛可不是常人挨得住的,轻手轻脚替孟祁佑掩了衣襟。
“多谢。”孟祁佑的声音几不可闻。
王实愣了,轻摇着头,这样的人真是头一遭遇见。拿起刘连澄赏的貂裘,犹豫了片刻,压在孟祁佑的脚跟处,又脱了身上的羊皮袄盖在孟祁佑胸口,旋即从医箱暗格内取出一个瓷盏一个瓷壶,将壶内的酒倒了一半入盏,另取了石燧等取火物件,引火星落在火绒上,捏了支银针将燃起的火簇拨入酒盏,再投进艾叶,一时间满殿皆是酒香艾味。


2025-09-09 14: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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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祁佑再醒时已是入夜,浑身麻木,已分不清是冷还是痛。
他既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下月十五,蜀国公主来北汉和亲,孟祁佑掐指一算时间,这场和亲倒可借来一用。
当年他为太子之时,便在诸国安插了眼线和细作,即便后来被废立,他也未放松对各国细作的控制。现在他只需定下计策,届时必会有人将讯息传出去。
黑子对他忠心耿耿,但他过于耿直,行事还需仰仗通智谋,晓世故之人,杨太傅曾是他的老师,公正严明,于公于私,这满朝之中也只有他可倚重。
盘算之下,孟祁佑主意已定。
这王实的医术极高,此刻他觉得身上爽利了许多,只觉有些口渴,但转念一想,这定北宫里的内侍俱被吓破了胆,没有传唤断不会踏入半步,还是忍到天亮再说。他翻身时望见案上似有白晃晃的东西反射着微弱光线,凑近细看,见案上放着一碗水,红丝砚下压着霞光笺,偌大的纸上只一行字:水慢些喝,千万莫要急饮。如你要寻死,连碗带水一并吞了即可。而窗棂透进的微光中,刘连澄所赐的狐裘压在脚边,上半身压在棉衾上的却是王实自己的羊皮袄。
孟祁佑笑了,这北汉宫中居然有如此妙人,实在意外。便依着王石的嘱咐,慢慢抿了几口水。
刘连澄带着御医王实进入定北宫,孟祁佑便知自己的阵图起了作用。
刘连澄这一仗,乱了原先诸国之间微妙的平衡。得失利弊,势力消长,诸国之间必有一番明争暗斗。风雨已起,却不知最后的惊雷暗伏何处。
此前他隐忍多年,掩了少年成名的风发意气,谨言慎行,蜇伏以待,只为最后的大事。此后他与馥蕥相爱,便想弃了皇家身份隐入江湖,却不想被卷入战局。
孟祁佑猜出了刘连澄的意图,更以一张阵图点醒了刘连澄,也断了他交换馥蕥的心思。
他轻轻叹息,当日蜀国大皇子的雄心壮志俱随风散去无踪了,现在的孟祁佑只一心求活,能再见他的馥蕥。
念及于此,这晦暗禁宫仿佛化作了相思湖畔,她林间浅笑,他梅边吹笛,唤玉人,携纤手,前尘旧事皆忘却,刹那间,温柔在孟祁佑脸上慢慢漾开…
此时他策略已定,离这梦中之地便又近了一分,心情一畅,竟得了半夜难得的酣梦。
天刚微亮,定北宫的侍卫就见刘连思冲冲而来,俱感意外,但慑于公主的威势,侍卫只跪下迎驾,却无人敢开口。
刘连思长驱直入,见昏暗的殿内簇着几点星火,一人跪在榻前。
正犹疑间,定北宫守值的几名内侍俱都扑通跪倒:“公主饶命,这殿内酒盏俱是王大人带来的。小的们人微言轻,劝阻不得啊。”
榻前人影走到近前,整衣跪倒:“公主殿下,微臣乃六品侍御医王实,奉陛下口谕为此人疗伤,他旧伤本就未愈,昨日又添新伤,体虚血弱,更是染了寒疾,伤病交加,微臣怕此人挨不过昨夜,违了陛下旨意。所以自作主张燃了酒盏。请公主赎罪。”
刘连思的脾气无人不知,王实欲救孟祁佑,去而复返,却也不愿自己被连累,所以一番话里把孟祁佑的伤病夸大了数倍。
他话音未落,只见刘连思奔到榻前,黯淡光线下,孟祁佑双目紧闭,面上看似不带半分生气,刘连思一阵心悸,喊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照说此刻刘连思正在气头上,断不会俯首回头,只是她做了半夜的噩梦,孟祁佑倒在她面前,流光的眸一点一点淡去,一滩血色在他身下漫开,染红了大半黄土,她站在近前却动不得半分,惊醒后便没头没脑哭了一场,把满宫婢女吓得魂飞魄散。
正当宫人们束手无措之际,狂风骤雨瞬时而至,风动窗棂,雨打宫瓦,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紧。刘连思愣了半晌,突然像被雷劈中般跳了起来,披了貂裘便往外冲。
公主严令之下,没一会,四周摆了一圈炭盆,已是亮如白昼,温暖如春。
刘连思再细看孟祁佑,面上可见淡淡血色,定了定神,惶惶问道。“现下他如何了?“
“公主殿下宽心,微臣熏了酒艾,刚才已给他服了汤药,现下已无大碍。”王实全没想到公主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对自己的夸大之辞略感不安。
刘连思长吁了一口气,柳叶眉忽又一拧:“你方才说他又添新伤,是何意思?”
王实便把昨天情形细述一遍。刘连思气得发抖:“来人啊…”。
“公主殿下,请恕微臣无礼,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实高声道。
刘连思骂道:“都给我滚出去!”内侍们如蒙大赦,一眨眼就走得一干二净了。
“公主殿下,微臣虽不知此人来历,但看他谈吐气度,必是身份尊贵之人,落魄至此。而宫中内侍多是凉薄势利之人,趋炎附势,欺下媚上。古语有云,龙游浅水,虎落平阳,此人的境遇怕是连普通宫人都不如。”王实郑重道。
刘连思听得心下恻恻:“王大人,你宅心仁厚,连思这里谢过了。”说罢屈身一礼,
吓得王实拜伏在地:“公主殿下,折杀微臣了。”
“劳烦王大人悉心看护,如有意外,速来告知本公主。”刘连思走到门口顿了一下:“此人乃蜀国前国君孟祁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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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你的志向为娘如何不知,只是这近忧即是远虑,两者实为同患耳,远虑之患,不能急攻,只可缓调,或可解之。而近忧,只能舍了那蜀国国君。”
“母后,这一味地舍,一味地退,何时才是尽头!”刘连澄大声道。
独孤太后面色冷了下来,肃声道:“皇帝虽为天子,但行事亦不能随心所欲,似你这般不留退路,一意孤行,非但外患难平,还可能引起内忧。”
刘连澄打断道:“母后,儿臣不想再重复第三遍,朕绝对不会杀孟祈佑!”
独孤太后叹道:“那皇帝如何打算,且说与哀家听听。”
“母后,记得幼时,皇叔曾为儿臣做得一副曲金六耳鱼钩,香饵置于丝网,每一钓,上钩之鱼必过六数,儿臣不解,皇叔说,鱼儿争食,乱挤相争搅尾跃水,只知与伴抢食,不见清潭已成浊水,更不见猎手在侧,钩刺已近。只争蝇利而不知避险防身,唯死一途。故皇叔每次得鱼,必过六耳之数。”
这一席话,听得独孤太后的脸色渐渐变了。
见母亲沉吟不语,刘连澄颇有得色:“儿臣便要效仿皇叔之法,制一副六耳鱼钩,那孟祁佑么,朕只当他是个幌子。”
独孤太后叹道:“儿啊,这一泓清池之内此时只我北汉一家,其他诸国皆隐在暗处环顾窥伺,猎人猎物异位而处,你何以垂钓?”
“母后殊不知兵策中的诱敌之法,欲令敌深入,必以重利相诱,甚至以身为饵,看似计拙,实则暗藏锋芒,以退为进。时日一久,必会招致贪利之辈下水涉险,鱼多必致水混,此刻朕再抽身,这六耳金钩便可现世。”刘连澄愈加得意,更是滔滔不绝:“成、阶二州之战,孟祁佑之才如宝剑出鞘,光芒毕现。对于周,他既是日后周国攻蜀的后患,也可能是汉蜀结盟,共图周国的引线;对于楚,此人归蜀之后必会一洗前仇,楚国危矣;对于辽,他是辽国父君调教儿臣的招数而已。所以他的生死牵动诸国,要乱局必先惑心,儿臣非但不能杀孟祁佑,还要保他周全。”
独孤太后脸上忧色更盛:“莫怪母后未提醒于你,你要作六耳金钩,必先善待皇后,远避马馥蕥,否则一切都是空妄之谈。”
“儿臣自有打算。”刘连澄不屑道。
“哀家累了,你且退下吧。”独孤太后扬了扬手。
刘连澄转身便走,到了德寿宫外,神情更显倨傲,心里暗道,朕既要金钩,也要馥蕥。
直到儿子身影完全消失,独孤太后一声长叹,眉皱得更深了。
“太后为何愁容不展?依嫣儿看,陛下所言有理有据,这计谋也无破绽。”嫣儿疑惑道。
“皇帝乃哀家骨血,他的脾性,为娘的怎会不知?他一心效仿那人,想成就功业,摆脱辽国桎梏,壮大北汉。却不知他敬慕之人,性情含而不露,隐而不发,且行事谨慎小心,滴水不漏,这示弱作伪,欲擒故纵之策才能一击而中,最终以弱胜强。而澄儿自幼气傲,善言能辨却未必能做到曲首示弱。策虽同,但用策之人却性情各异,这结果也必是大相径庭。”独孤太后轻轻摇头:“他连哀家的话,臣子的话都不能忍,又如何忍敌?又如何能心平气和审时度势?用策筹谋?”
过了片刻,她又问道:“嫣儿,这孟祁佑关在何处?”
“太后,孟祁佑被囚在定北宫。”嫣儿回道。
“什么?”独孤太后愣住了。
“太后,陛下将孟祁佑囚在定北宫。”嫣儿重复道。
“唉,皇帝这是要警醒哀家…”独孤太后面带戚色。
嫣儿不知如何开口,便去香盒里捻了一小撮乳香,置入莲熏内,顿时满殿生香,
烟雾缭绕,独孤太后骤然觉得这德寿宫便如北汉江山,雾气遮断,愈发看不清前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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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这几日不见刘连思,定北宫甚是清净,孟祁佑养伤之余,正好把思路又理了一遍。掐着日子,传信的细作这几天便会出现,现下唯一的揣度便是那人是否合适入局,
那人虽聪明果决,但性情刻毒阴损。在遮遮掩掩的骄傲下还透着股邪气,处处对权贵存着逢迎讨好的心思,人品不免落了下乘。
转念间他不禁哑然失笑,孟祁佑,你不就是看中了他的贪毒二字,才就此做的文章。
正思忖时,一内侍捧着食盒走入殿内,跪倒称:“小人膳房内侍李泗拜见汉成皇。”孟祁佑应了一声未作理会。
前几日,刘连澄身边的小安子引了十二名内侍进了定北宫,换走了定北宫原来的内侍,这十二人分作三班轮值,做起事来甚是殷勤周到。
内侍提食盒走近,手势竟是手心朝上,孟祁佑微觉怪异,待到近前,见他摊开手掌,掌心内三点赭色,还未等孟祁佑反应,李泗放下食盒,再次拜倒:“小的李泗拜见大皇子。”最后三字抑得极低。
孟祁佑忙伸手去扶,刚抓住他的手,那人手掌一翻,孟祁佑顿时觉得手心中多了一物,李泗低声道:“这新换的内侍中有北汉皇帝的眼线,大皇子务必小心。”
孟祁佑微微颔首,他如何不知,这新来的十二人中他已发现了四个。
李泗高声道:“请汉成皇用膳,小人晚上再来。”
等李泗退出,孟祁佑眼光快速把殿内殿外扫了一遍,并无异样,展开手中之物,一张淡青色的信笺上写满了全不连贯的单字,这是他跟黑子之间的传信密法,旁人就算得了去,这天书一般毫无联系的只字也是不知所云,不解何意。
密笺上寥落数句:
北汉细作查实为北汉御史向云之女苏姚,太后懿旨就地正法。
众将屡屡请战被皇帝所拒,下旨再言战者以欺君论处;
皇帝已向北汉献书求和;
孟祁佑叹息,他早就猜到现时蜀国的情况,只是未得证实前总在回避。
只是这苏姚未曾踏足战场,如何得知他的排兵布阵之法?这么显而易见的破绽,母亲却看不到?真难为黑子,有些话实在难以言说。
他手一扬,纸笺飘飘荡荡落在火盆里,霎时便燃作几星黑灰,一阵风过,散得没了踪影。
时近傍晚,尚可见光,刘连思抱着琴蹑手蹑脚,一路嘘指禁声踏进了定北宫。
她慢慢挨到殿门口,偷偷往里张望,见木案前跪着一人,孟祁佑似在与他说话。刘连思一提气,一握拳便直冲进去。这一冲,吓得木案边的内侍一哆嗦,从袖中掉出一个白晃晃的东西落在木案上。刘连思全不理会,直接将琴架在上了木案。
“孟祁佑,听说你身体好转,本公主甚是欣慰。”刘连思说道。
孟祁佑干笑:“多谢公主关心。”
虽然这个笑看不出有多少开心的意思,但起码不存恶意。刘连思心情更显舒畅,一回头对跪着的内侍喝道:“还不出去。”
孟祁佑接道:“你且候在门口,一会有事再传。”内侍应声退出。
刘连思笑道:“孟祁佑,听闻你是琴中高手,本公主新学一曲,请你品评一番,如何?”
她学琴不过两日,指法尚未学全,哪里能弹奏成曲。只是她急于在孟祁佑面前显派,便找来琴师,两人密作一出双簧,照着曲子她学了一下午的指法,装模作样一番看着也算有板有眼。
此刻见她坐直了身子,长吸一口气后,举指起势如春莺出谷,倒是颇为像样,猛咳一声后,琴音便铮铮淙淙,清越而出。
耳听得这音韵如行云流水,再侧目看孟祁佑微眯双眼似已出神,刘连思愈加得意,头晃身摇,更加卖力。
正装得兴起,想得正酣之时,猛地右手被人按在琴弦上,刘连思大惊,抬头一看,竟是孟祁佑,这一按,她的指法已停,但琴音仍在继续。刘连思顿时僵在凳上,心下暗暗叫苦,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突然孟祁佑猛地抽手,欠身道:“孟祁佑失礼于公主,万望赎罪。”一抬手自衣角扯下一块布,覆在刘连思右手上。
孟祁佑低声道:“公主,这段的落指该是如此…”他轻握刘连思的右手微微抬起,攒住她两根手指一挑一勾撮住两根琴弦:“这里要勾挑并举,如飞龙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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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孟祁佑的话,刘连思一个字也没听到。前一刻她还在担心被孟祁佑笑话,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孟祁佑刚才握住了自己的手,这一片女儿家的心思落于眉梢,飞上双颊,人已经痴在那里了。
“…要落下去,就这样。”随着孟祁佑手下的助力,古琴铮然而响。顿时惊了刘连思的痴念。
守在外面的无心听得殿内铮响,探头来看,这一看惊得她魂飞魄散,公主未在抚琴,而孟祁佑正握着公主的手,无心懵了半响,慌忙先跑去偏殿阻了琴师的琴音。
“孟祁佑方才一时失态,还请公主赎罪。”孟祁佑又是一礼。
刘连思侧过头,满脸绯红,手足无措,心里一片慌乱,犹疑了半刻便飞奔出去。
看着古琴下已露出大半的密笺,孟祁佑微吁一口气,这要是被刘连思看到了,就算不识内容,也会引出一场无妄之灾。
他清咳一声,李泗急急入内,孟祁佑将密笺急速塞入他手。
离和亲之约还有一月,时间应该足够了,他在密件里除了写明借和亲脱身的计策外,还给馥蕥传了口信,万万不可妄动,在蜀国等他回来。
孟祁佑此生最不堪回首的记忆莫过于,馥蕥为了救他,不惜以命换命,为他吸毒…
馥蕥的生命一点一滴流失,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这样的绝望,这样的痛彻心扉。孟祁佑情愿去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焚心噬骨的折磨。
北汉朝堂。
又是大雨,檐前滴水落于青砖,滴嗒滴嗒,一声声单调而沉闷
衬着臣子们的肃穆表情,朝堂之上弥漫着窒息的压抑。
刘连澄懒懒扫了群臣一眼,道:“众卿有何事奏?”
朝堂上依旧默声,刘连澄正想退朝,却听得笃笃之声由远而来,一七旬老者拄一支乌木拐姗姗而入,干筋黑瘦,双眸炯炯。
刘连澄一见立时迎上去,脸上堆起笑意:“老师,你怎的来了,这冷雨天,莫要伤了身体,来人,给陈大人看座。”
来人是太子太傅陈龙章,刘连澄的师傅。
这陈龙章此前对独孤太后把持朝政颇多异议,曾无数次在太后驾前为刘连澄的亲政据理力争,师徒之间感情颇深。
陈龙章一杖顿地:“陛下,老臣要参一人。”
“老师坐下,慢慢讲来。”上月陈龙章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府中修养,今日仓促上朝必有要事奏报。
陈龙章嘴唇嚅动了几下,欲言又止,长叹一声。
随着陈龙章的出现,整个朝堂上的气氛骤然变了,虽然群臣依旧鸦雀无声,但有种按捺不住的情绪在这朝堂之上涌动,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老臣参此人六项大罪;其一,世仇宿怨累世,他不思惩凶以慰先祖在天之灵,反与仇家修执手之好,背弃亲恩,不念亲情,乃于家不忠耳;其二,文臣武将俱为国之栋梁,他为一已之私,将忠臣良将引上歧途,血洒疆场,魂丧异乡,乃于国不仁矣。其三,穷兵黩武,虚耗国力,置百姓死活于不顾,更欲陷北汉于战祸离乱,实乃于民不义;其四,先人托庇于友,以保汉疆,互为相应以拒外敌。他却不行孔孟之道,不以诚敬事待友,乃于友不信矣;其五,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他却不善事母亲,未尽人子之责,更作伪相欺,乃是于母不孝;其六,欺上瞒下,指南打北,师出无名,兴无端战祸,引无谓是非,将朝廷王法抛诸脑后,乃于法不容耳!”陈龙章每说一字,乌木拐便重重顿地。笃笃之声不绝于耳。
刘连澄脸色转冷,坐回了龙椅,冷哼:“老师,你究竟参奏何人?”
陈龙章昂首道:“老臣要参之人,便是区区”。
众臣闻之皆惊,刘连澄脸色已变,直直盯住陈龙章。小安子偷偷地瞟了皇帝一眼,见他面色不善,知道皇帝已经动怒了,且这师徒两人俱是执拗的性情,一旦怄起气来满朝大臣无人可挡,便扬手唤过一个内侍,贴耳嘱咐了几句,那内侍一溜烟就出了大殿。
陈龙章起身将头顶冠冕摘下奉于双手,拜伏于地:“弟子之过,师莫能免其责,当同坐,请陛下治臣不赦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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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朝堂之上众臣屏息,无人敢议。
刘连澄气得浑身发抖,将宝座边上奉茶,执事,传谕的数个内侍和护驾的侍卫挨个踢翻在地,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茶杯点心奏章俱打翻在地,在场的众大臣,一看皇帝震怒,吓得“扑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了。内侍宫女趴在地下,小心翼翼地拾掇碎片,整理奏章。在殿门口当值的一队侍卫听得声响,急忙跑进殿来,只见刘连澄气得五官几乎挪了位置。
向云匍匐在地:“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陈大人虽言语冲撞陛下,但发于心,出于情,还请陛下从轻发落。”话一出口,便有数名大臣随声附和。
刘连澄一阵冷笑:“朕自是不急于发落,谁有过,朕心里清楚得很,各人有各人的账,朕会一笔笔跟你们算清楚。”
他没料到这件事居然纠缠至今,这些大臣在朝上被阻后,便去母后那里游说,现在居然把师傅抬出来,他不恨陈龙章,只是恼他被人所乘。更觉这朝堂之上一眼望去,人尽可疑。这满朝文武表面上事君以忠,一心为公,私底下却各怀异心。想来更觉寒心。
皇帝这一句各人有各人的账,说得大臣们个个心里发毛。所有朝臣都不赞成皇帝在伐蜀和置囚上的做法,其中更有数人昨日去了陈府,涕泪横流向陈龙章痛陈厉害,苦求陈龙章出面救北汉于水火倒悬,所以才有了今天陈龙章的自参请裁。见皇帝此刻大怒,众人不约而同存了法不责众的心思。
陈龙章昂首道:“老臣今日所作所为,皆是遵循朝廷王法,心内无欺君之意,自也不存冲撞之言。”
“朕失德寡信,负了天下所望,自是配不上你这位圣贤之师,来了啊,给朕拖出去,笞杖一百。”刘连澄狠道。
满殿之人竟无人应声,进殿护驾的一队侍卫此刻心里七上八下,陈龙章这把年纪,莫说一百笞,就是五十笞也经不住,必会送了性命。他是帝师,一直受皇帝赏识。现在皇帝是盛怒之下无所顾忌,一会平静下来又会如何发落,实在左右为难。
刘连澄见无人反应,更是气得神志昏乱:“混帐!无法无天,这还得了吗?”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剑直冲下宝座。
“朕在你眼中,横竖已是倒行逆施,千夫所指的昏君,再加一个弑师也不为过!”刘连澄双目尽赤。
众臣大惊,膝行数步团团围住刘连澄,惊呼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一时间,大臣们围得刘连澄寸步难行,手上宝剑更被罗中奇和向云死死握在手里,动弹不得。刘连澄又恨又气,咆哮着:“来人,全部给我拖出去!!”这般情势,殿中侍卫内侍俱被吓得冷汗直流,谁也不敢近前半步。
“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陈龙章言辞激烈,说罢飞身向金柱撞去,吓得满殿皆惊。
海涛毕竟行武出身,眼急手快,一把抓住陈龙章的腰带,缓了他的撞柱之势。
这大乱之时,骤听到执事内侍一声尖叫:“太后驾到。”众臣便如看到救星般,俱伏地哀哭。
独孤太后身后跟着王实,他一进殿便奔去查看陈龙章,片刻跪倒回禀:“陛下,太后,陈大人的额头只破了个口子,无碍,现下只是一时气急,痰涌上喉,晕去了。”
说罢他再从医箱内掏出一颗药丸,奉到刘连澄身前。
刘连澄一见血,立时清醒了几分,整个人像失了心般呆立当场,此刻见王实奉药,便想起自己那个羞于见人的恶疾,悲苦难言,也不管满朝大臣和母亲,拂袖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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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祈佑,孟祈佑。”人未到声先至,待刘连思冲到近前,风火之势突然化作扭捏之态:“那日你的茧袍破了,我让人给你备了一套新的。”
“公主费心了。”孟祈佑淡淡一笑。
“来人,快伺候汉成皇更衣。”刘连思唤道。
银簪束发,蓝衣轻裘,愈显得孟祁佑清俊峭拔。
只是脚上镣铐未除,刘连思一皱眉:“来人,赶紧去了脚镣。”
侍卫应声而至,但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给重囚去镣。
刘连思不耐道:“本公主的话,你们难道听不见嘛?”
范猛跪倒:“公主殿下,我们奉陛下圣旨看管重囚。去镣这种欺君之罪断不敢做。”
刘连曦叉腰冷哼:“欺君你们是不敢,欺本公主倒是随心所欲。无心,把本公主的侍卫唤进来,如不开镣,就把这些家伙拖出去每人杖二十。”
众侍卫齐齐讨饶,范猛暗暗叫苦。
孟祈佑开口道:“且慢,公主无需难为他们,他们这也是尽忠职守,依孟祈佑看,公主非但不该罚,还应该赏他们。”
刘连思急道:“可不去脚镣,你怎能出这定北宫?”
众侍卫一听俱是心惊,心想这顿板子必定是逃不过了。
“万一我出了定北宫后心思浮动,就此逃走,公主在你哥哥面前也不好交代,范大人也是为公主着想。再者这建坤殿甚是宽敞,公主有何话,在这里说也无妨,何必舍近求远。”
这是孟祁佑入汉宫后第一次戏言,见他轻松,刘连思也心情大敞,笑道:“那依你…不过,本公主提醒你,千万不能小看这北汉皇城,暗岗重重,甬道石阶蜿蜒通幽,你要是不识路,纵有天大本事,也是出不去的。”
孟祈佑微笑点头,指着刚搬来的数坛清汾对范猛说:“范大人,这些酒你就拿去分了吧。”
范猛也不说话,对孟祁佑一抱拳,唤了几个兄弟搬酒。他走在最后面,跨过殿门之时,就听桄榔一声,从他身上掉下一件东西,无心捡来一看,竟是一把铜匙,她在刘连思示意下打开了孟祈佑的脚镣。
“哼,这些家伙也算是有良心。”刘连思得意道。
许久不见阳光,此刻暖阳加身,顿觉晃眼,孟祈佑用手遮挡。
他本就肤白,此刻伤势未愈且多日不见阳光,更是白得不见一分血色,迎风而立,衣袂翻飞,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了,刘连思一把拉住了孟祈佑的手
孟祈佑缓缓抽回了手:“公主,男女有别,还需避嫌,否则徒惹闲话,损了公主清誉。”
刘连思哼道:“谁敢乱嚼舌根,本公主砍了他的脑袋。”嘴上虽硬,但手却规矩了。孟祁佑也不作理会,装作闲逛,边走边看。便将这园中的景致,回廊,甬道尽收眼底。
这定北宫外是一个极大的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梅林花径,极目处隐约可见被枯藤掩盖的高大宫墙,将定北宫与其他宫落完全阻隔开。
“公主,请看!”随着毒奴的唤声,筝鸣响起,一只艳丽的蝴蝶风筝迎风直上,姿态轻盈,异彩缤纷,翻飞穿梭间弦响碧空,升至再高,三孔哨口齐鸣,高低起伏,五音和谐,悦耳动人,声及数里。
……恍惚间,蜀宫之内,沁芳桥上,馥蕥迎风奔来,手上牵着纸鹞,笑得无比灿烂。
一瞬间冰雪消融,孟祁佑的眼内仿佛映进了阳光的颜色,淡淡流光自他眼底慢慢洇开。刘连思顿时看呆了,孟祁佑本就俊美过人。此时唇角微漾,眼神如波,更显丰神如玉。
毒奴见刘连思失态,心下恨极,用力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立刻扰了孟祁佑的迷思,侧首正对上刘连思的凝视,两人正对的那一瞬间,孟祁佑脸上温柔依旧,刘连思心神一荡,还没缓过来,孟祁佑已收了笑容。
刘连思手随心动,回身狠狠扇了毒奴一巴掌:“你在这里碍什么事!滚开!”
毒奴毫无防备,见风声扑面,人往后仰,撞了身后的内侍,一卷黄色的羊皮纸滚落在地,展了一角,毒奴飞身上前匆匆卷起,临走前怒瞪了孟祁佑一眼。
毒奴刚拿到辽国舆图,下人便来告之,连日赶制的风筝已完工。刘连澄兄妹俱是他要讨好的,所以他一手舆图,一手风筝赶往汉宫。
这一路他幻想与刘连思共引筝线,迎风同戏的场面,不禁喜形于色。
进了宫后,他更是一路小跑去寻公主,却不想公主在定北宫外,伊人笑靥如花,却只对孟祁佑一人盛放。
如果眼神可化利刃,那孟祁佑此刻已被千刀万剐了。看着毒奴满脸地恨意,孟祁佑唇角轻牵,对刘连思淡淡道:“公主,此人年少有为,日后必是前程无量,应以礼待之。”
刘连思哼了一声:“本公主可没看出他有什么本事,无聊之时作排遣倒是不错,便如母后宫里的云卷儿。”见孟祁佑微怔,她吐了舌头扮作鬼脸:“汪汪汪…”
毒奴还未走远,这话听入耳中,对孟祁佑更是恨之入骨。


2025-09-09 14: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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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祁佑的脸上轻掠过一丝抑喜抑悲的异色,喃喃道:“这样才好,明争暗斗,其乐无穷,否则深宫之内,无波无澜,岂不闷煞。”
刘连澄每次见到孟祁佑,总在不断推翻自己先前的想法,翻来覆去多次,却仍是猜不透他的半分心思,其人其性变得愈加扑朔迷离。
当年此人被废东宫之位,远走异乡,看似萧索寂寞,心灰意冷,实则却是枕戈待旦,蓄势而发;这样深潜不露的对手,岂是轻易低头服软之辈?
古语有云,疑人不用。但此时正当用人之际,刘连澄急需才识之士相助,他思虑一番,还是决定多作试探。
那厢刘连澄沉吟不语,这边孟祈佑冷冷望天,
刘连澄在蜀地有细作,且必在蜀宫中担任高位,否则何以探听到如此隐秘的消息。他既然连三足鼎立和军队异动都说出了口,看来已是下了决心,留给自己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活着留在北汉为他刘连澄所用,要么一死。
而泸州守军的调动是何用意?泸州乃南疆重镇,随意调兵致城防不足,后果堪危,难道是母亲和韩昭仪翻脸了,泸州守军是入京平叛的?那为何不调灌州之军?离成都府更近且同样听命于杜如海。而泸州调军可由水路两径,陆路一途,其间经过数个州县,行军踪迹昭现,不利用策。
而水路,泸州沿中江水至成都府,时当冬季,这一路是逆流逆风,行兵速度缓慢,且中途必经资州,其守军虽隶属杜如海的侍卫马军,但领兵的都虞候却是韩闵的结拜兄弟,如泸州之军是冲韩昭仪去的,这资州必不会过得轻松,自也到不得简阳。
这泸州军队的异动全不合章法,且前后矛盾,看来尚需验证消息真假。
见两人都呆立沉思,刘连思有些憋不住了:“皇兄,天色将晚,我先把孟祈佑押回定北宫,然后再去向皇兄请罪。”边说边使指挥侍卫行动。
刘连澄清了清嗓子:“今日天青云淡,夜晚月色必清,孟祈佑,可敢与朕同饮?”
刘连思心下大喜:“好啊,我也去…”话到一半,余下之言就被刘连澄狠戾的眼**了回去。
云归亭六角上各系一只铜制铃铛,夜风过处,铃铛发出“叮叮、叮叮”悦耳之音,四周水面空阔,两面有曲桥与之相接。素月清辉,江面寒影绰绰,别有一番意韵
“酒中无毒,朕先饮为敬。”刘连澄道。
孟祈佑回礼,依旧冷淡:“如一杯毒酒便能了断,也算快事一桩。”
“你是不是瞧不起朕?以暗算赢了你。”刘连澄微翘嘴角。
“兵者,诡道也。赢便是赢了,只怪我用人不察。”孟祁佑面上全无表情。
刘连澄紧紧盯着孟祈佑:“孟祈佑,朕知道你不甘心,但现在情势已定,有何打算?”
“被弃之人,无根无蒂,且随意吧…”孟祁佑抢过酒杯,倒入喉中。
刘连澄道:“朕知你在蜀国还有牵挂,终是放不下那相思之人。”
孟祁佑眼中掠过异色,这异样看入刘连澄眼里,只当他心底隐痛,暗自得意,看来这孟祁佑也是有牵挂之人。
水面轻皱,起了一阵夜风,带起飞檐的铃声,令孟祁佑的思绪沉浮,不由自主回到了当年的拒霜楼上。
深秋的成都府,花木多已凋零,唯芙蓉满城烂漫,清姿雅质,玉蕊凝霞。
城中最大的食肆拒霜楼,迎门上系着五色轻缎,闻风而舞;鎏金飞檐上各挂着八对铜铃,风过处,铃铃不止,进门处数排红烛,烛光跃跃,暖意盈人,仿若红袖清音,如丝眉眼以召客来。
那一年,他替父监国,阅完最后一份奏章,已过申时,想到两日后父皇便会归朝,便满身轻松,偷溜出宫,在街市上呼朋唤友齐至拒霜楼头。他依楼而靠,放眼望处,街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耳边琴鸣筝语起伏参差,他偶尔亦会引笛相和。俨然太平世道,满街的繁华。
几巡酒后,他胸中热意腾腾,便与三五好友笑谈风云,纵横古今,何其痛快。
那一年也是他最后一次与人同饮,似乎以后的日子入口的多是醉死的苦酒。
那支玉笛却不知现落何处?想必已是落尘灰网,不现光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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