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奇隆】[18.06.26]◆原创◆远岸归一当萧琅成为武

一连三日，萧琅心里都没能过去道坎儿。他在小村村并非没有朋友，但卓一航是唯一一个来自他所向往世界的江湖人。他不知道江湖人是不是俱是如此，一身好武功，嫉恶如仇，待人和善真诚，又隐忍又大度，至少一航哥哥是这样没错。爹突然莫名其妙逐客，一航哥哥该有多难过？可他竟然丁点儿不满都未存，照旧那般敬重爹。
也不知如今一航哥哥去了何处。萧琅闷闷趴在桌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瓷胎茶杯。他想起来，之后爹仍是叫他同饮了那壶茶，神色却无甚异样，亦不肯再提此事。
当真好没来由。
待一航哥哥下回再来，须得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自胡思乱想，萧月自屋内匆匆走出，丢下一句“好生看家，钱袋放你枕边了”便自顾而去，方向又是三我赌坊。
萧琅本有些许疑惑为何今日又不带他同去了，转念一想，不去也罢，扬手高声道：“爹，早些回来。”
奇怪，爹今日似乎不曾喝酒？步履难得这般稳当。
这也非头一次了，反正他到了赌坊也会喝。萧琅并未多想，回房取了上两月削好的木剑，转身之际，一眼瞧见枕边安静斜躺的织纹钱袋，不觉叹了口气。
转腕，斜挑，平削，直刺，横挡。竹篱小院静悄悄不闻一丝风声。
仍是不像。那日卓一航出剑甚疾，他终究辨不出剑势如何。但想来自非一朝一夕之功，总须有人指点方可。
一航哥哥当是愿教，然而爹定然也是不许的。
引剑平抬横过眼眉，扫开氤氲一片任侠风发意气。

仍是迟了。
璇玑门外，屋檐高耸鳞次栉比，萧月立身檐后，心底荒凉，执弓的手几乎用尽平生气力，方能稳如常日。
他梦到唐晚溪终是觅回爱女，却在眨眼间被唐星刺中要害，天翻地覆也不过如此。
三十载同门情谊，他竟也没能挽回师姐的命运。璇玑门的灾祸并不曾因他远离而彻底消弥。
这般情形下，他在昔日同门忙乱的人群中发现了卓一航，也不知是该感念这小子有心卫护璇玑一门，抑或是该恼火他不管不顾自蹈险境。
唐掌门遇刺，场面一时极为混乱，因她留下遗命不允任何人伤害女儿，卓一航暂且宁定心神，打算先点了唐星的睡穴，待诸事稳妥后自会有人好生开导于她。不想他才一动念，便觉一阵凌厉至极的杀气骤然逼近，心下大震，已隐约猜及来人身份。
事实上也无需他猜测，顷刻间风声大起，眼前三丈之地红衣猎猎丽影张扬，正是落仙宫宫主沙艳红。
唐星面色大变，立时冲上去质问，动作之快令卓一航都未能拦下她。
沙艳红冷笑一声，挥袖将她甩过一边，“不错，眼下你便是真的孤儿了。你娘当年拆散我与流光大好姻缘，本就该有此报。怎么？亲手杀死自己亲手母亲的滋味如何？”
“你……”唐星浑身颤抖，悲声低吼一句：“我要杀了你！”合身向沙艳红扑去。

这一回卓一航牢牢拉住了她，迅疾骈指，运力点中她睡穴，将她交由掌事弟子宋济明照料。随即抬手握剑，生平头一次，掌心冷汗沁湿了剑柄。
他不知自己能抵挡沙艳红多少招，也并非不曾告诫自己莫与沙艳红硬拼，但如今，避无可避。好在他断无可能伤及沙艳红性命，不必忧心负疚于百里师叔和萧琅。
“你不是蜀山弟子。”沙艳红抬目浅笑，眼中棱棱利芒若有实质，“璇玑门这一代弟子尚无人习武，你自也不是璇玑门人。我倒是好奇，你何故专程赶来为璇玑门陪葬？”
“武当卓一航见过沙宫主。”卓一航敛目执剑为礼，深吸一口气道：“百里师叔同唐掌门于在下有恩，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坐视沙宫主再开杀戒。”
沙艳红上前一步，冷笑道：“武当派？若是武当三老在此倒还罢了，凭你卓一航也敢妄想拦我？”语声方落，只见衣袂风舞，红芒漫天，倏忽而至。

第九章 最是风雨偏来急（上）
卓一航剑尖连点，琤琤脆响声中借力倒跃三步，旋身回挑，剑锋为骨，剑影为扇，划开一片亮银光幕。以他目下功力自难毫无破绽，但尽力施为之下，便是落仙宫主也不免收束了几分小觑之心。
“武当派有些个门道。”沥水双刺在手，虽牢牢占据上风，一时也着实斗了个难解难分，终究同是沉浸武道多年之人，沙艳红扬眉笑道：“三十三招。你倒乖滑，知道与我拼命不智。好生数着，十招之内，我必破你剑势，由不得你再行拖延。”
庭院中劲风回荡不绝，割裂了几树枝叶叠翠。卓一航甚是挂心，也不知宋济明是否已率璇玑门人藏匿妥当。他此番前来拜会唐掌门，听她说起璇玑门如今内忧外患近在眼前，如今果然应验。
若璇玑门不能逃过这一劫……
想着拼力腾身跃起，一剑斜抵沥水刺尖，他终是忍不住道：“沙宫主何必赶尽杀绝？一旦百里师叔知晓了唐掌门之事，你要他怎么办？倘或你今日当真绝灭了璇玑门，他又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沙艳红陡然面罩寒霜，真气运转，瞬间将卓一航震开数丈，随即紧追而上，“我等他来见我，已等得太久了。”
卓一航险险侧身避开，嗤拉一声，胸前衣襟划了道口子。微一犹豫，到底没敢提及萧琅。明明余情难了，偏要逞气向璇玑门狠下杀手，可有顾及百里师叔的感受？他不敢赌，不敢确保萧琅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传闻沥水刺下，绝无活口，他终是信了。同沙艳红这一场拼杀，往日不解之处也算有了答案。怪道百里师叔会与他反目，宁肯带了萧琅避世隐居平凡度日，有什么能比爱子一世平安无忧更重要呢？
四十招。卓一航终究未能孤注一掷尽取攻势——武当剑法博大精深，凭他，倒也未必伤不得沙艳红，但那又何必？
四十五招。萧月亦在默数。这般年纪能接下沙艳红四十余招，甚是难能可贵，不枉紫阳真人十数年倾尽心血。只是，始终太过年少。如何自处？自他十四年前认定毕生挚爱拜别掌门师姐后，天下之大，早无他容身之所。这一切本是心甘情愿，却终是连累了师姐。
红儿，你可知晓？当年你误伤琅儿，是师姐救他一命。她何曾……拆散过我们？
或许你也不惧与武当派结仇，但这孩子于我和琅儿而言，已不啻至亲骨肉。
挽弓，搭箭，松弦，箭势一往无回。

日头又落了。萧琅伴了斜晖拎着馒头熟菜推开竹篱向院内扫视一眼，又进屋瞅了瞅，小脑袋一垂，将食盒“啪”地按在桌上。
果然未归。就说这回留下的碎银铜板足足够他数日用度尚有余，怕是又要几天不着家门了。也罢，再等一夜，若明日还不见回，便去寻肯塔基三人问问。
不知为何，越盯着鼓包包的钱袋看，他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几分异样感觉在心底挥之不去，脑中翻来覆去的，尽是三年前一桩往事。
那一回，爹似乎也是这般匆匆出门，到第四日才归，面上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透着股难言的悲郁，进门就只顾喝酒。一夜过去，他依循新学来的方子熬了醒酒汤送去，却见父亲醉倚床侧，背后隐约渗出血迹。
“无碍的无碍的，莫哭……”那时萧月一脸醺然酒意，晕红的面色遮过了前一日的不适，却分毫掩不去慌乱之态，“赌坊么，总会有一两个硬茬……这其实……是不小心划伤的，对，划伤的……真的，就只一道小伤口……真的，真的，别哭了啊……”
他信了，即使之后上药，亲眼见了那道“小”伤口。
当时十有八九被骗了。萧琅忿忿想，下回再出状况就不给你买酒喝。

独个儿将晚饭扒拉吃了，翌日天一亮，他便向三我赌坊行去。肯塔基三人正吆喝伙计擦拭牌匾，远远瞅见他来，急往门里一缩。
萧琅心下狐疑，进门唤了两声“肯叔”。
过得片刻，阿肯果然被阿塔阿基没义气地推出来，讪讪道：“萧琅啊，早。”
“躲我作甚？我爹不在？”萧琅环视赌坊，因着时辰尚早，赌客尚算寥寥，并无萧月在内。
“啊……这个……这个……”阿肯犹豫半晌，终道：“这两日我们也没见月哥……你知道的，他不会事事告诉我们，但总不会害我们兄弟就是了。你又是他的心肝宝贝……放心放心，我猜啊，你爹兴许是被哪儿的美酒绊住了暂时回不来，暂时啊。”
萧琅蹙了眉，低声抱怨道：“真这般爱酒，不如学酿酒得了。”
“月哥倒是学过……但酒这东西吧，喝到口才是真的……”阿肯接话甚是自然，随即“啊”了一声，慌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你爹去过酒坊买酒，就只是买酒而已……”
暗道一句不打自招，萧琅也无心再言，道别后径自离开。路过平日里时常光顾的沈记早点摊，买了碗豆花一口一口喝着。

三箭齐发，摧心噬骨，谙尽断肠滋味。直到藏身树后硬接下沙艳红悲愤一击，萧月才终是有了气力，强抑下心头翻涌的血气，踉跄了步子往家挪。
眼前人影一闪，他如何不知道是谁？只得暗自一叹。
卓一航翻身落地，顾不得多言其它，径自转向一侧扶稳了萧月，伸手一搭他腕脉又弹开，急急道：“百里师叔，你伤势不轻，我先助你疗伤可好？”
萧月立定了，自顾出神片刻，转头笑叹道：“一航，你长大了。这身武功固然难得，究竟是你应得之成就，但生死关头仍不肯对她下狠手，却是我该谢你的。”
“师叔，我……”卓一航怔立当地，心下五味杂陈，全不知该如何措词。他想问这便是肯认他了？再不怪他唐突打扰？更想说他与沙艳红实力悬殊，即便能伤她，怕也阻不了她什么，何值一谢？然而最终，他一句也未能出口，只默然握了萧月手腕，运气三转，助他调匀内息。
武当派自来颇重内力修习，萧月察觉到卓一航这股内息自神门太渊诸穴而入，顺经脉缓行，虽限于年纪称不上浑厚，却甚是精纯，而历经苦战倒未见几分折损，尤显根基扎实，不枉了自小在武当长大。心念一转，却挥手止住，“本就无甚大碍，不忙。我挂心萧琅，需得尽快回去。”
卓一航略一沉吟，依言撤了手，自怀内取出一只木制小瓶，拔了软塞，倾出颗朱红丹丸，立时沁出一阵馥郁药香，“临下山前师父给了我两颗毓心丹，治内伤极有效用的。我本想师叔先服一颗，再觅个僻静去处助你尽快化开药力……眼下只能待它慢慢生效了。”见萧月有意拒绝，忙补了一句：“师叔也不想这般模样吓到萧琅吧？”
“这般模样？什么模样？”萧月一瞪眼，只得将药服下，口中仍道：“我儿子才不会被吓到。”

第十章 最是风雨偏来急（中）
两人一路行到归来镇外，卓一航便止步道：“我只送到这儿吧，师叔保重。”
“哎，等等。”萧月张口唤口他，叹道：“你是不知，那日我赶你走后，萧琅同我怄了几日气，真怕了他了。早知你敢硬抗落仙宫，我何必多此一举？你这性子，就不是个会躲麻烦的。”
“可是……可是……”卓一航并非听不出这是邀他同归之意，不及欣喜，仍有几分云里雾里道：“师叔不是不愿萧琅接触江湖事么？”
萧月不答，神色茫远难辨。过得片刻，歪了头草草打量他一番，语声甚是无奈，“你啊你，速去换身衣裳，否则萧琅问起怎的划了几道，你能说是躲不开他娘的兵刃？”
“啊？噢。”卓一航低头一瞧，微窘道：“既如此，师叔先行一步，我稍后便到。”
萧月点头行了两步又停下，“我预备今儿带琅儿离开，莫要迟了。”
卓一航并非不懂他因何有此打算，却正因明白，更不知怎生是好。若得应允同行，他自可相助保护萧琅；可若不允，又当如何？
心口忽有些闷闷的钝痛，陌生的无力感沉沉坠下，令他平生头一次生出几许颓意。这世间之事，原非尽力为之便能无憾的，他想要做到，只须这代价付得起。
主意既定，便寻了荒僻处换妥衣裳，辨明方向直往小村村而行。过不多时，村口已然在望，一路再到萧家，但见院门大开，空落落不见一人。竹篱上插了一页皱巴巴的的素笺，隐有字迹。
一眼瞥见起首有一航二字，卓一航轻扯素笺入手展平，一列字潦草写就却风骨暗蕴，道是“一航且等等，萧琅这小子去了邻镇酒坊”。素笺另一面似是孩童涂鸦，山水花鸟尽都辨得出，却又凌乱不成模样，显见作画人心绪甚是烦扰。
这……莫不是萧琅所画？卓一航不觉摇头一笑，又轻叹口气，自进院内坐了。
酒坊？口中虽不豫父亲时常饮酒，倒还肯专程去买，好生不易。但小村村与归来镇总不致无酒可买，何必舍近求远？

“这坛可是我清枫轩一品秋露白，看你年纪小，马马虎虎十两银子。”
“莫唬我，十两足足可买两坛了。”萧琅抱臂摇头，伸手指向右墙支架上码放整齐的一排果酒，“这酒叫金猿献果？倒也有趣。”
酒博士咧嘴一笑，嘿道：“相传山野人迹罕主处野果丛生，便有猴群采摘时令鲜果制成一种猴儿酿，极是芳香醇美。后来哇……有人学到了这法子，几经周折效仿成功，滋味也算难得了，奈何终不及猴儿所酿，我这儿也只取个寓意。虽也是好酒，连你尽可喝得，但依我看，你是为父辈买酒，还是陈年醇酿最佳。”
萧琅只觉这人面上一团和气，口中颇是能言会道，听来也算熨帖，若非他打算备些不甚浓烈的酒，难保不被说服，便弯了眼眉笑道：“劳您好意，我就要金猿献果了。”
酒博士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将金猿献果夸赞一番，末了道：“打个七折，收你二两一钱。这坛儿小些，若不够时，再来便是。”
付了酒钱，萧琅将一坛金猿献果抱拢怀中，顺原路折返。说来也是凑巧，他听人说起这家清枫轩酿酒远近弛名，也不知可是萧月到过的酒坊，想着父亲连身上挂彩都离不得酒，不如换些清淡甜香的，再不济还有药酒。
若药酒仍是不能，那便仍是喝醋好了。

行不多时，人烟渐稀，穿堂风嗖嗖拂过，带来一点瑟然凉意。萧琅不觉紧了紧怀中酒坛，极目远眺片刻，小村村轮廓鲜明，隐约可见。
足音簌簌，四个白衣大氅白纱覆面的女子各执铁链一端，锁了数名服饰各异的十来岁女孩，自顾沉默而行。那几个孩子面上泪痕犹在，红扑扒的小脸上惊惧未散，目光却木然呆滞，神志全无。
萧琅惊得后退几步。莫不是又撞上拐子了？可这回……这回……
白衣女显然已察觉了他的存在，手臂才一扬起，不远处忽传来一阵冷肃女声：“快些办你们的事，这里交给我。”
眼见四个白衣女喏喏连声重又上路，萧琅如何还能不知危险近在眼前？只得在心底道声抱歉，也不知可有人能救得了那几个女孩子。
然而才一举步转身，红影骤然而至漫过眼前，恍惚间仿若听得父亲惊呼琅儿，随即身周气流碰撞，朦朦胧胧似远似近。哗啦一声脆响，他只觉手中一空，碎裂的粗瓷片擦过衣袖衣襟坠下地去，一早刚换的衣裳浸了酒水，湿漉漉贴在身上，酒香沁脾，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真有几分寒意了，已到了秋日么？好想细看一番山间林叶花草。可是，为何天这就黑了？一定是该回家了吧。但又为何什么都抓不住？为何一丝气力也无？他在哪儿？爹也在么？不知一航哥哥几时再来？

萧月几乎心胆俱裂，与十年前几至相同的一幕竟然再度发生在他眼前。仓促间提气，他拼尽全力也只将沥水刺击偏了五分，眼睁睁望见萧琅年少单薄的身体承接不下沙艳红这道强横内力，飘悠悠浮上半空又斜斜坠落。
闪转腾挪，衣袂临风，穷尽身法飞身奔近，终又牢牢将儿子护在怀中，却见他衣襟渗血，双眸闭合，眼角两道殷红血迹微微泛黑，竟是中毒之症。
萧琅落了实处，身侧暖意袭来，意识越发模糊混沌，听得父亲在耳畔急唤，这一回终是近在咫尺，便轻吐一口气，勉力开口：“爹……可惜……可惜金猿献果……碎了……酒多伤身，以后……以后还是莫要……莫要喝酒了吧……”语声细碎，几不成句。
“好，不喝，除非琅儿再替爹买。”萧月想也不想便一口应下，低声劝慰两句，萧琅已陷入沉沉昏睡，再无应答。
自打萧月现身惊呼，沙艳红整个人便失了神采，眼中含泪欲语还休。直到此刻方回过神来，一字一句艰难开口：“百里流光，你到底肯现身了。他……他……小虎头……还活着，你瞒了我十年，该把他还我了。”

第十一章 最是风雨偏来急（下）
萧月抱紧了萧琅立起身，同沙艳红怔然对视，半晌方道：“你的沥水刺何时淬了毒？我们暂且不谈其它，先解毒可好？”
“你这是在求我？”沙艳红冷笑逼近一步，瞥见儿子惨白的面色，到底狠不下心肠，悻悻道：“解药不在我手上。这会子我没空与你啰嗦，五日之内，送琅儿来落仙宫，自有人能救他。”语罢衣袖一罢，翩然离去。
硬生生忍下到口的呼唤，萧月颓然一闭目，复又睁眼，咬牙往归来镇方向行去。临泉医馆大门敞开，正中案上一个年轻大夫正伏桌发呆。萧月匆匆而入，略扫一眼大堂，径直开口：“请问鲁大夫可在？”
那年轻大夫一个激灵直起身来，“找我师父？等等，你不是……令公子毒伤甚重，这样，你径往后堂，我师父正拣药来着。”
“多谢。”萧月无多意外，自向后堂而去。鲁仲是他多年旧友，只收过一个柳姓弟子，想必便是方才那少年了，识得自己也属正常。便是不正常又如何？如今他只想萧琅伤愈，再不必承受偌多苦楚。
鲁仲年未六旬，近年已甚少坐堂问诊。横竖医馆里伙计尽有，又招了三五个大夫，唯一的弟子也时不时回来镇场，他自是乐得清闲，每日侍弄药草编纂医案，大有一代医家之势。然而人力终有时尽，他究竟也非神医，既便神医也只是一介凡人，甚至较常人更懂得，有一些毒，非对症解药不可解。

探过左脉又搭右脉，亲自取了解毒药膏来替萧琅清洗伤口敷药包扎，聊尽人事。一番忙碌后，萧琅原本低若无闻的气息渐趋平稳，鲁仲略松一口气，偷觑一眼萧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口：“我会再配几剂汤药缓解毒性，再命我徒儿寻些名医想想法子……你且宽心……”
自见了鲁仲诊脉之际一瞬间沉凝的面色，萧月便知怕是不妙，却仍抱了一丝希望撩衣跪下道：“大哥既承尽力，无论结果如何，深恩厚德，百里流光永铭于心，纵是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亦当图报。”
“快起来快起来。”鲁仲忙俯身相扶，可他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如何能扯得起一身武功之人？登时板下脸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我作甚？哪怕你醉得糊涂，记不起曾于我有救命之恩，难道近二十年老友情义也忘得一干二净？结草衔环肝脑涂地都说得出口，想气死老哥哥不成？”
“我才应了琅儿，不会再醉了。”萧月低叹一声站起，沉吟道：“不知医馆可有我能做的事？镇上只你这一家医馆，莫误了他人看诊。”
“我这儿人手尽都够了，不劳大驾。嗯，不喝了也好，免我继续头疼，这孩子真真是我的大恩人……且慢！”鲁仲语声忽顿，眼一眯，面露狐疑之色，“你这气色……不对啊……三年前你去见了她，伤势数日不见好转不说，反有恶化之象，怎的这回……”